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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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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此城原为殷代诸侯所居,后入于周,封之于齐。想不到千余年后,其故垒仍有残存……”
说着话,笑吟吟地注目苏峻。苏子高尚且懵懂,使王贡有卞玉不为人识之叹,好在卫循及时反应过来了,便笑着说:“则王君请苏将军驻军于此,是祝他将来如齐太公一般,有平夷之功,裂土之封吧。”苏峻这才恍然大悟,赶紧拱手:“多谢王太守,诚如君言,没齿不望。”
王贡是很擅长察言观色的,一见苏峻,就感觉对方笑容很僵硬,二人之间颇显疏离,于是说说故典,果然使得苏子高的态度逐渐热络起来。他这才跟随二人入营,随即苏峻便命摆设酒晏,款待宾朋。
席间感谢王贡粮秣、物资的资供,卫循就问:“王君新至乐安,须理郡事,却又关照我等,千万保重,不可太过劳乏了。”王贡笑笑,说“还好”——其实他主要精力都扑在情报工作上,于郡内政事,还真没什么时间管——“高苑县令谢幼舆,颇有理政之才,我乃将郡事一以付之了。”
苏峻不知道“谢幼舆”是什么人,只得敷衍地点点头,卫循却不禁微微一惊,忙问:“得非‘投梭折齿’之谢鲲么?”
苏峻插嘴问道:“何谓‘投梭折齿’啊?”
王贡解释说:“幼舆少年时,见邻家高氏之女美貌,乃隔墙挑之,女方织锦,即投其梭,打折幼舆两齿。乡人为之语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幼舆却不以为意,傲然道:‘犹不废我啸歌。’”
苏峻不禁莞尔:“听着似是个有趣之人哪。”
卫循却皱眉道:“谢鲲曾入王夷甫(王衍)门下,与王处仲、庾子嵩(庾敳)、阮宣子(阮修)号为‘四友’。王君当知,大司马深恶王夷甫,昔在宁平城,因王夷甫无谋而致军败,大司马几乎殒难……则用谢鲲,不怕大司马怪责么?且彼辈唯好清谈,如何可用啊?!”
王贡摆手道:“无妨。谢幼舆高苑令之任,本出洛阳,非我自命,则大司马何由怪罪?至于用其理政……此一时,彼一时也。”
就此向苏、卫二人详细地介绍起这位谢鲲谢幼舆来。
谢鲲是陈留阳夏人,出身儒学世家,但陈留谢氏的家门并不高,其祖父谢缵仕魏为典农中郎将,不过秩比太守而已,其父谢衡官至国子祭酒,相当于国立大学校长。后世所谓的“王谢高门”,要等到谢鲲之侄谢安时代,家名始得显拔,这年月则还排不上号。
所以谢鲲才任达放诞,或挑逗邻女,或啸歌抚琴,装足了名士派头,甚至于南渡之后,还逐渐由儒入玄,主要是应和时代潮流,尽力想挤进世家圈子里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同样满嘴不着调的王衍看上,收归门下。乃至于后来卞壸说他:“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于此!”
当然啦,西晋之亡,不能算是谢鲲的罪过——他还没那资格——卞壸是指南渡后以王澄、谢鲲为代表的那种腐朽风气,实覆中朝。
只是历史进程已经改变了,偏偏谢鲲、谢裒兄弟又不肯继续依附着王敦吃闲饭,一听说旧都光复,就巴巴地跑回了陈留老家。就籍贯和素行论,他是天然的荀党,只可惜荀组虽然也不能尽脱清谈习气,终究比王衍要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再加上痛恨王衍——当世除了琅琊王氏族人外,有谁不痛恨王夷甫的么——左右瞧谢鲲不大顺眼。
而且谢氏终究家门低啊,不能跟荥阳郑、陈留阮之流相提并论,于是最终只给了谢幼舆一个小小的高苑县令做。
王贡初至乐安,听说首县是谢鲲,当时的反应跟卫循没啥两样——清谈之辈,如何可用?然而墨授长吏向来都由朝廷直接任命,加上如今青、徐二州已定,他王子赐也不可能随便换人,无奈之下,只得召见谢鲲,想要好好敲打一番——你起码别扯我后腿吧。
谁想见面却不似闻名,谢鲲竟然穿戴整齐来拜——传说中他可是习惯于披发赤背的——而且王贡询以政事,竟然条分缕析,件件分明。王子赐真是不胜之喜,这才将郡事也一以委之于他。
王贡对苏峻、卫循等人分析说:“从来上行而下效,清谈之风,始于中朝。如今执政者非王夷甫也,即荀太尉亦有事功之志,况且大司马最忌清谈,无能且无功者,不能于关中立足。则谢幼舆欲兴其家,必从时流,时流夸诞,彼亦放纵;时流严谨,彼乃任事……”
说白了,你不跟着长官的指挥棒走,是永远别想朝上爬升的,唯有长官好清谈,谢鲲才会由儒入玄。如今朝廷执政是裴该、祖逖、荀组,前两个不用说了,即便荀泰章也不是纯好清谈,唯知垂拱之辈啊,谢鲲要还是从前那德性,别说升官了,就连这县令能当多久都不好说。其实出身儒学世家,他本质上还是聪明的,只要肯实心任事,则结果不会太差。
魏晋以来的清谈之风,从某种程度而言,直接导致了“五胡乱华”——即便没有司马家诸藩乱战,就王衍等人的德性来看,国家亦迟早衰败、动荡。究其根由,一是曹氏和司马氏得国不正,对士人采取高压政策,就此逐渐打折了汉儒的脊梁骨,不敢再妄议朝政,只能或者装疯——任诞放纵,或者装傻——信口雌黄。
再则是“九品中正制”出台以后,很快便悖离了选拔人才的初衷,成为世族把持高官的重要工具,就此沽名钓誉之辈得以陆续迈入中枢,掌控朝局。好比说琅琊王氏崛起之祖,那个“卧冰求鲤”的王祥——
这事儿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不靠谱,王祥之祖王仁官至青州刺史,则到他这代再怎么落魄,也不可能需要大公子亲自下水去捕鱼——《搜神记》和《晋书》皆云“祥解衣,将剖冰求之”,至于卧冰,纯出后世附会——难道就连一个奴仆都不趁么?而即便此事是真,毫无必要地表孝心,亦绝非真孝心,估计是怕后娘会弄死自己……
是故王鸣盛云:“祥庸贪小人……昭、炎佯敬之,明知如傀儡,相与为伪而已。”
吕思勉在《两晋南北朝史》中也评价说:“此外晋初元老,如石苞、郑冲、王祥、荀顗、何曾、陈骞之徒,非乡愿之徒,则苟合之士。此等人而可以托孤寄命哉?”
那么被这些奸佞之徒窃据了高位,上行下效,无怪乎朝野间的风气会日益变得浮夸、荒诞、虚伪、矫饰了,则国家焉有不败之理啊?其间虽张华有王佐之才,裴頠作崇有之论,终究不能尽脱陋习,且最终与世沉浮……
此风逮东晋亦不能改,反倒愈演愈烈,全靠着诸胡在中原自相残杀,这票腐朽官僚才能勉强维持住江南半壁河山。即王导、谢安等虽号名相,唯知保安一隅,实怀苟且之志,屡次北伐乃终成泡影。
比起所处形势相近,但一心恢复中原、复兴炎汉的诸葛亮来,晋之诸公,恐怕连武侯的脚后跟都摸不着!
“永嘉之乱”后,虽亦不乏有识之士指出这般清颓之风,实为祸国之由——比如说卞望之——终究无拳无勇,无兵无势,更不可能跟整个垮掉的贵族阶层作对——裴该深感自己倘若久居江左,跟王导他们再继续敷衍、打屁下去,于扭转时风毫无裨益,故此才振旅而北,谋图自己去打一片天下出来。
裴该用人,先是布衣、庶族,进而稍稍吸纳高门,然亦以关西的二流家族为主,相比起来,这些家族虽然地位较低,反倒于陋习沾染不深——即便再如谢鲲一般伪装所谓“名士”,也还是会遭到关东豪门的打压啊,则既逢战乱,不如转求事功。就此由关西逐渐向中原辐射,刮起来了一股相对清新的西风。
受此影响,中原乃至江左,不论才能高低,但凡难以得志之徒,多半都会仰而慕之,想呼吸几口这种新空气,试试在新的风气下,自己能不能找到晋身之阶——谢鲲即是如此,昔日殉国的桓宣亦同此理。
第十三章 自外于大司马
王贡、苏峻、卫循三人说了一阵闲话,渐次提及时局和军事。
王子赐就说了:“以我之估算,今秋羯贼或将会兵于并州,大举南下,以谋平阳。其于东方,未必大兴师,但将全力以攻厌次……”
按照他所获得的情报,去岁出兵之前,襄国君臣计议,张宾、张敬等都以为厌次不过癣疥之祸罢了,只要发一支偏师监视之,不使邵续趁着大军远出司、兖的机会,趁机扩张即可。然而如今的情势不同,曹嶷既降,则青、徐、兖、豫连成一片,晋方随时可以渡河增援邵续,更能以厌次为桥头堡,掩袭石赵腹心之地——癣疥之患,瞬间就变成了心腹大患,岂可不除?!
关键是对于这一突出部的争夺,就地势和距离而言,对石赵是相对有利的,除非晋朝先将大军汇聚于青州,乃以青、徐二州对敌赵之冀、幽。只是从前有曹嶷阻隔,晋、赵双方都没在东线布置重兵,就晋方来说,徐州只有些戍守之卒,而青州亦唯苏峻一营而已——此际则还要加上历城的冯龙“复仇军”,也不过四五千数罢了。
倘若晋人大举东援,则河洛必然空虚。况且裴该在长安,祖逖在洛阳,皆不可轻动,实在也挑不出可以尽付青、徐二州之任的方面统帅来了。即便原本的徐州刺史卞壸,亦只有理民之能,青州刺史郗鉴,勉强打打防守仗罢了,如今易以阮孚、蔡谟,则更加提不起来。
故此石赵很可能在秋收前后,发兵攻打厌次,以期诱出青州晋军来加以歼灭,或者调动洛阳晋之中军,使不能应援西线战事,同时也不能在河内、汲郡方向给赵方施加太大压力。
王贡说我的预判便是如此,不知道苏将军打算如何应对啊?
苏峻手端酒杯,沉吟不语。王贡乃继续问道:“今蒲姑城中,不知屯驻兵马几何哪?”
苏峻倒是也不瞒他,回复说:“总计一万七千余,但战马甚少,不足两百匹……”王贡闻言,不禁略略吃了一惊:“如此数量,恐怕我乐安一郡难以供输……即便再向他郡求粮,所得亦未必足……”
苏峻被任命为“都督青州诸军事”,就理论上而言,各郡戍守兵卒及府库之粮,他全能够调动,但实际上肯于不打折扣听命的,估计也就乐安一郡而已。其他各郡都有自家的小算盘,再加上太守多出高门,则谁把掖县小土豪苏峻放在眼中哪?苏峻也不能硬抢,顶多上奏弹劾,打打扯皮官司,但有荀组在朝为诸守的后台,估计这官司打不赢,更可能一直拖着,直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就这还依靠曹嶷既降,广固所屯粮秣,散给诸郡三成,七成则让苏峻和冯龙平分了,否则苏峻都未必有足够口粮走到蒲姑城来……但冯龙麾下兵马数量有限,凭此足可供食将近一岁,苏峻兵数多出他三倍有余,也就吃到年底……
王贡建议道:“我方才见营中士卒,良莠不齐,队列不整,与关中大司马三军不尽相同……苏将军何不沙汰其劣,止留精锐,则可以少消耗一些物资啊?”
苏峻摇头道:“彼等多为东莱子弟,与曹嶷仇深似海,乃欲相从。今朝廷宽赦曹某,部伍皆怨,倘若我再下令沙汰,彼等无处求食,怕是会酿出大祸来——不可,不可!”
卫循也不禁蹙眉,说:“如此一来,倘若厌次请援,恐怕无可调动大军往救……”
军队屯扎不动,士卒体力消耗较少,自然对食粮的需求量可以打个折扣;而一旦远出,甚至与敌接战,这点儿粮食就完全不够吃了。况且卫循还担心,我手下人数虽然不多,日常也须耗粮,总不可能全都供给你“东莱营”吧?
就问苏峻,你仔细核算过没有,秋后若是渡河往援厌次,计点粮秣,可以派发多少兵马呢?
苏峻回答道:“最多四五千卒北渡——我会尽量挑选精锐——此外,再可请冯龙‘复仇军’亦同时北上策应。”
王贡摇头道:“再加厌次邵将军所部,不足两万之数,恐怕对敌羯贼,难有胜算啊……”
苏峻双手一摊:“此亦无法可想……谁教大都督弃了青、徐!”
他原本的谋算,是通过对曹嶷的反复压逼,逐步扩张自己的实力,并渐次将青州的军政大权,都从郗鉴手中抢夺过来。等到自己确实可以调动起码青州一州的兵员、粮秣,便有望坐拥三四万大军,则待曹嶷一灭,即可挥师北上,吞并邵续所部,进而兵指襄国。到时候石勒被迫要将主力来防自己,则长安裴该、洛阳祖逖便可两道齐进,先定并州,再伐幽、冀——羯贼不足平也!
自己不必要打赢,只须牵制石赵主力于河北地区,则灭羯之功,便不在裴、祖二人之下。战后论功行赏,怎么着也得给自己封个三品重将,甚至于加什么“仪同三司”、“特进”之类名号吧?倘若打得稍微好点儿,多杀伤羯众,怕是连一个公爵都跑不了!
关键苏峻叹息自己早早地离开关中,摆脱了裴该的直接掌控,倘若其功只在破曹嶷,则必不能与刘央、甄随,甚至于等而下之的周晋、高乐等辈相拮抗——不过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倘若继续留在关中,终究投效晚,又不象返回青州这般如鱼得水,恐怕很难超越最初“风林火山”四部正副营督去。
那么干脆转从中军系统?也不靠谱啊,即便冯龙都比自己投效为早,哪有希望出人头地呢?况且自家门第太低,等到天下大定之后,多半仍是世家高门——起码按照《姓氏志》所列门第——掌控枢要,自己仍然很难挤得进去。
乱世之中,只有军队才是实打实的,唯望立下不世之功,再加强兵在手,才有望从高门席上分得一杯羹,太平之后,可以传诸子孙。
然而计划得好好的,偏偏裴该将青、徐拱手让给了朝廷……不,简直是拱手让给了荀组!再加上荀氏说服曹嶷,倒戈而降,则自己在还没有准备好的阶段,就被迫要直面石赵大军……一万七千军多吗?苏峻感觉还远远不够啊,又岂能如王贡所言,加以沙汰?
然而青州七郡,六个郡都在那些荀党的高门手中,对于自己调兵、调粮,必然阳奉阴违,则我养这一万七千之众都很困难了,又怎可能全军北渡,去救邵续?
还是大都督聪明啊,知道要先占地盘儿,再练强兵。我跟别人的地盘儿上养兵,则难免多方掣肘,搞得焦头烂额……
因此苏峻只能叫苦,完了对王贡、卫循说:“倘若羯贼果真大举往攻厌次,在我看来,唯有两策可用。”
王、卫二人同声问道:“是何两策?愿闻其详。”
苏峻答道:“其一,我先将四五千军,并冯龙所部北出,策应邵将军,当可牵制羯贼一段时日,以待洛阳发中军来援。其二,倘若战事不利,中军难以遽至,则不如请邵将军放弃厌次,退至乐安,我等凭河而守,或可无虞。”
从前邵续不能全师退返,是因为后面有曹嶷堵着,如今曹嶷不在了,他继续呆在河北,就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对于总体战局而言,作用并不太大——当然啦,若能够站稳脚跟,继续楔入敌方境内最好,问题不是守不大住嘛——则不如撤至黄河以南,与“东莱营”、“复仇军”会师了。
卫循眼界有限,听了苏峻所说两策,不禁点头:“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如此了。”王贡却沉吟道:“若将中军主力,牵制在厌次城下,则东方战局,于我不利啊……且邵将军艰难百战,固守厌次数载,恐怕不愿轻弃——弃亦可惜。”
苏峻忙道:“王君,但大都督能在西线击退石虎,则局势仍然于我晋有利哪——且功在大都督,岂不是好?”
王贡想了一想,突然间放下手中酒盏,朝着苏峻微微一揖,说:“苏将军,某有一言,未知将军肯听从否?”
苏峻还礼道:“王君向来多智,既有良策,不妨说来我听。”
王贡便道:“诚如君言,大司马实弃青、徐也。一则力聚则强,力分则弱,与其护守关中数千里之外的青、徐,不如召还旧吏,协力于西;二则大司马行台长安,今又兼得平阳、河东,实不宜再控扼东方,乃不得不归之于朝廷,以息擅权之讥……”
苏峻急忙分辩道:“王君所言是也,此理我亦知道,自不敢怨怼于大都督。”我刚才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不是反对大都督的施政啦,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王贡微微一笑,便继续说道:“王某为何滞留东方,君等尽知,不必多言……”伸手一指卫循——“卫君都督淮海,此职不可转授他人,亦不能归。其余旧吏,陆续皆向关中……”
——原本裴该留在徐州以辅佐卞壸的什么熊远、妫昇、周铸等等,都已经陆陆续续追从于长安了,东方就光剩了他们哥儿仨。
“则苏将军为何不去啊?可留东莱兵于此,请朝廷更命青州都督,而苏将军率精锐西行,当能赶上平阳、西河之间的大战。如此一来,荀太尉可得青州军权,必德将军,虽去青州都督,转有好职相授;大司马深感将军之忠,亦必重用之;而将军趁机迁籍关中,董督健儿,建功立勋,还怕不能与关中诸将齐肩么?”
王贡的意思,裴该原本把你放在这儿,是因为青、徐是他的基本盘,需要自家将领留守,如今青、徐都已上交了朝廷,卞壸、郗鉴等人也都调走了,那还留这么一支队伍,有啥意义?不如把青州都督也还给朝廷,则对于国家来说,青州军政事权可以归一,方便策应邵续。即便对你个人而言,以退为进,也是能够收获莫大利益的呀,何乐而不为呢?
苏峻听了王贡的建议,不禁手捻胡须,沉吟良久,但最终却还是摇头道:“王君所言虽善,窃以为不可……我既受大都督之命,又岂能自弃而归哪?且东莱为我本籍所在,其卒追慕而来,委实不忍相离……”
王贡微微点头:“将军所言,亦有其理。”既然对方不乐意,他也就不再提这事儿了,只请苏峻把青州的情况上报朝廷,希望可以预作准备,随时派中军东下,增援邵续——“勿待羯贼发兵后再作筹划,恐怕缓不济急。”
酒宴过后,王贡即留宿军中,第二天陪着卫循一起去探看开港的地址——新建港口所需要的物资、民夫,也都得乐安郡提供,终究相关自家同僚之事,王贡不可能全都扔给谢鲲。
二人共车而行,途中王贡问起舟师的情况,卫循便道:“今有大小海舟六十余,水手近两千众。相关物资、粮秣,还须劳烦王君了。”
王贡笑笑,说:“这是自然,我即便不供输苏将军,也必供输于卫都督。”
听他似乎话里有话,卫循不禁微微蹙眉,注目而望。王贡同样紧盯着卫循,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说:“卫都督乃大司马元从旧吏,随从渡江,中流击楫,即便无功劳,但肯实心用事,大司马自然不会淡忘都督。如今此任虽然不过六品,将来平灭羯贼后,北起幽、平,南至扬、交,万里海疆,都将在都督掌控之中,我以为,非三品不能筹都督之功也!”
卫循拱手道:“王君善祷善颂,循心领了。但方才所云……”
王贡正色道:“王某之意,都督与苏将军不同,郡中自当优先供输。然其不同,并非因为都督久从大司马,而苏将军是其后投效的,而是……”顿了一顿,压低声音说:“我恐苏将军有自外于大司马之心!”
卫循闻言,不禁悚然而惊,忙问:“君所谓‘自外于大司马’,究竟是何意啊?”
王贡答道:“久任于外,而无约束,关中群吏,孰能不疑?时日愈久,而嫌隙愈深。我故说其沙汰冗余,精简兵马,彼却不听;再劝其西归,大祸可免,仍不肯从。此乃有拥兵自重,割据青州之意——卫都督慎勿与此等人密切往来,且当引以为鉴啊!”
第十四章 饱汉不知饿汉饥
裴该在关中与陶侃、郭默、杨清等人商议既定,便召甄随前来。
最近一段时间,甄随整天板着张脸,瞧谁都不顺眼,也就在裴该面前不敢太过放肆罢了。不过觐见之时,他朝裴该左右瞅瞅,也颇感疑惑——平常须臾不离的裴熊哪儿去了?我还想找机会跟他打一架,撒撒气呢……
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啊,别说裴熊了,就连陈安都不在关中,整天只能操练我手下那些部曲,却没人能够扛过三个回合,实在无趣。
裴该自然是明白甄随为何不爽的,便即安慰道:“我亦得一女,深为宝爱——女儿有何不好啊?从来儿子悖逆者比比皆是,唯女儿才与父亲相亲呢。”
没错,甄随之所以心情不愉,就是因为侍妾吕氏怀胎十月,没能生下儿子来,而只是一个闺女儿……当时甄随急得在院中转磨,梁氏夫人陪伴在侧,一听说此信,梁氏当即转忧为喜,甄随的脸却直接就拉下来了。然后他也不去看侍妾,也不去抱闺女儿,一把揽住梁氏就归了寝室——这个失败了,还得赶紧造儿子去!
说实话,裴该对这种重男轻女的陋习是很瞧不惯的,但终究社会总体环境、风气摆在那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在短时间内加以扭转,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就连后世新中国建立以后,“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喊了那么多年,照样满地都是老脑筋,甚至于就连新一代的年轻人里,都有很多陋习难革啊。
裴该想要提高妇女的地位——起码是为了解放生产力——但终究碍于时俗,不能悖逆潮流而行。他自己不打算纳妾,却不能禁止部下纳妾,真若出台相关法令,估计分分钟被教做人……就连关中新定律法,也不可能让女儿得到和儿子相同的继承权,他只能规定,倘若无子,且无过继,女儿可以继承全部遗产——侄子没份儿。就这,都已经顶着很大压力了。
所以面对甄随的丑脸,因为郁闷而更加难看三分,裴该也只能循循诱导,而不可能直接斥责。甄随自然听不进去,一扁嘴说:“大都督已有一子了,自然饱汉不知饿汉饥!”
裴该反问道:“倘若人人如汝一般,皆望得子,而不望得女,甚至于民间还有溺杀女婴之事,难以禁止,则将来男多女少,如何能协婚姻之事啊?”
甄随一翻白眼:“我哪管得了他人?谁想生女儿谁自去生,我是不要的——我只要儿子,可以传承我家香火!”
裴该心说算了,这些道理跟有学问的人都说不通,遑论你一蛮子,反倒白白地拱起了自家的心火。于是面色一肃,转换话题,对甄随道:“卿既然心情不愉,乃可下去好生歇息,带兵之事,看来是用不上了……”
甄随闻言,赶紧一振精神,朝上拱手道:“末将只要领兵打仗,这心情自然便好了——大都督但有吩咐,尽管明言,切勿转命他人!”
甄随武勇无双,冠绝三军,关中诸将,几无人敢与之相拮抗——陶侃、郭默名位略高,那是靠资历撑着;陈安纵横陇上,与甄随较量也不能取胜,能胜甄随者,估计只有裴熊……然而裴熊终究只是一名勇士而已,并非能够将兵的统帅。再加上这位甄将军打仗上瘾,每每跳将出来主动请缨,甚至于威喝他将不得与自己争抢……导致派他出马的机会最多,所立功劳也最大。
所以就连裴该也想抑压一下甄随,此前便因其沁水战败之事,上奏朝廷,褫夺了他开府仪同三司的头衔,否则怕是诸将的不满越积越重,不仅会影响到国事,对甄随本人也不大好。这回若是再独派甄随任务,估计谁都不会心服。
但这个任务,却又非甄随不可……好在不是出马打仗。
枢部计议过后,便将自长安派发一万兵马,北上冯翊,屯驻在夏阳附近,随时准备涉渡黄河,去增援平阳之战,抵御石虎南侵。但这支兵马不是光摆在那儿就算完的,按照杨清的建议,还应该利用夏阳附近的塬地、山岭,训练山地行军、作战的技能。而论起山地战来,裴该麾下将吏虽多,却无人可比甄随啊。
于是裴该便命甄随为将,王泽、莫怀忠辅佐之,率军北上,去进行训练。甄随不解,问道:“若欲操练山地作战之能,自长安北上,八十里外即有塬地,或者南下,百里外即是南山,何必千里迢迢,跑去夏阳哪?”
裴该随口解释道:“为石虎既破鲜卑,颇得牛马、物资,恐其南侵平阳,是故先驻军夏阳,可以随时涉渡东援。”
甄随点一点头,当即拱手道:“既然大都督有命,末将愿意接令!”他心说光练兵,做教官,我是不大乐意的,但既然有机会去平阳打石虎,则这趟非跑不可——说不定到时候长安得信迟,我得信早,不待大都督反应过来,我就先领着兵马东渡呢,你总不好临阵换将吧。
甄随既去,裴该又自各部调用善筹划、能计算的小吏数十人,齐聚枢部,以协助杨清,调派关中及河东、平阳二郡的物资,随时做好抵御石虎南下的准备。相关指令自然也快马送去了平阳,刘央便与陈安、姚弋仲等将离开平阳城北上,去勘探地形,以便设置防线,拦阻羯师。
此前并州的羯军较弱,又有拓跋鲜卑牵制,所以平阳晋军基本上采取的是攻势,除了在边境线上设置几座堡垒预警外,并没有建造什么防御设施。如今强弱易势,很可能攻守也要易势,那光靠着几座县城来御敌,未免太过托大了。况且石虎若敢南侵,必将蹂躏晋土,影响到农业收成啊,岂可不设垒以拒之于境外?
平阳、西河两郡的边界线,是在永安——即后世的霍州市——以北,也即临汾盆地和太原盆地的衔接点。这两个盆地,也可以算作是汾水河谷,西有吕梁山,东有霍大山(即后世太岳山),两面包夹,险峻难行。河谷在从介休到永安南三十里这一段,骤然收窄,只有两道可通——一是沿着汾水,有曲折小径,二是汾水以东二三十里外,有条沟通两县的大路。
说是大路,约摸两县正中位置,南北近四十里地,需要翻越高山,并且涉过两条沁水支流,大军仍然难行。
所以晋军设置防线的地点,有三个选择:一是在这段山路的北段,直面一片开阔地带;二是山梁最高、最险之处;三是山路南段,背倚永安附近的狭窄平地。
陈安建议在山路北段设垒,并且谋划道:“可于附近山上,设置伏兵,候贼近垒,则前出断其退路……”
刘央摇头道:“不可。”随即朝陈安笑笑:“陈将军所言,自是好计,然而据闻此前石虎据山以破鲜卑,便是用了此计,则彼又岂能上我等之当啊?”
对于九原之战的具体经过,刘央等人其时已知之甚详。情报一方面来自于长安的通传,另方面则是太原方面主动泄露的——太原郭氏,暗遣奴仆逾山而南,向晋方禀报了石虎战胜的详细经过。
阳曲郭氏,于魏晋间曾经显赫一时。曹魏大将郭淮,兄弟四人,其仲郭配生二女,一嫁裴秀为正室,一嫁贾充为继室——晋惠帝皇后贾南风即为郭氏所生——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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