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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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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裴该一直在西方转战,而石赵的势力则在河北,相隔千里,就算程遐是情报天才,也不可能探查得太过细致;更何况论情报战,程子远不过从王贡处学得一点皮毛而已,王贡还有一半儿是跟裴该学的……
  故而程遐提供给张敬的相关祖军的情报比较详细,相关裴军就差得多了。他们不知道,裴该虽于各军、旅、营皆设司马一职,但主要工作是鼓舞士气、核计功勋,顶多再担负一些文书和后勤工作,对于军事指挥权,则严禁插手。
  终究这年月中级军将——在裴军中,则也包括了大多数高级将领——全是不文的大老粗,所以裴该派去担任司马、监军的,都必须得是文化人,才能补其不足。然而如今的士人里面,能够挑得出来几个真能打的?
  从来以文统武,监军插手军事,九成九都会酿成恶果,又不是后世的政委……而即便新时代政工人员,苏德战争刚爆发那会儿,也没少给苏军捅篓子、扯后腿啊。
  不过,虽然张敬并不真正了解裴军的制度,他所说这几句话,却也并非无理。首先,甄随确实运气很好,以致于裴该曾经暗中慨叹——特么的究竟谁才是该有福运加身的穿越者啊!其次即便甄随身边真有一二智谋之士,其实也不可畏。
  张孟孙乃无语还诘——否则就纯属狡辩,徒逞口舌之利了——他只能反复恳请石勒,不可小觑了甄随,想要一举将之击败,则用兵必须谨慎啊。
  石勒部分倾向于张宾所言,因为他同样不觉得,裴该信用不疑——或者暂时还没表现出疑虑——之将,是个彻底的莽夫。但同时又部分赞同张敬,于是笑笑说:“据支雄归报,关中军不下万数,若能挫败之,李矩之胆必丧,河内便易得手了。而欲一举击破万军,岂是容易之事啊?倘若过于谨慎,不肯冒险,多半一无所获。”
  双手按着地图,想了一想,石勒突然间笑起来了,说:“即便甄随非莽夫,察其用兵之道,多以迅击为主,则欲诱引其来并不为难。若其不肯上钩,必是饵食不足为贵之故——我当亲率沁水以南之军,以身诱引甄随!
  “且看其见猎之后,是否心喜啊?”


第三十八章 石逦逦,击之西
  河内鏖战的同时,奉裴该之命,刘央、陈安、路松多等将顺利抵达了平阳,随即便调派兵马,沿着汾水北上,图谋西河郡。
  晋军的异动,迅速报至太原,石赵河间王石生急忙亲率兵马南下抵御——拓跋鲜卑才退不久,估计不会那么快再来,则当面之敌,唯有晋人,岂可坐镇晋阳不动啊?
  大军开到中阳县,一方面广布哨探,探查晋军的动向,一方面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参军王续说:“太尉方归,天王正用兵于东线,则我在并州,当以固守为要。大王可分兵守备中阳、介休、邬县,中凭汾水,后倚九泽,层层设垒,使晋人不能深入。相持至明春,晋人粮秣不继,必然自退。”
  石生怒目道:“何以云太尉既归,我当固守?汝以为我不如石虎么?!”
  王续急忙拱手鞠躬:“臣无此意,大王勿疑。”
  石生瞪了他好一会儿,突然间脸色一霁,笑起来了,说:“我实不如季龙兄,君言是也。我军固当坚守,然若不能摧敌前锋,恐伤士气,更损并州士人百姓归从之心。续孝宗与我偕来晋阳时,云并州情状,与昔日刘琨在时大为不同,太过残破了……”
  续孝宗名咸,上党人,师事杜预,研究《春秋》、《郑氏易》,文名很盛,抑且还精通刑律。刘琨在并州时,任其为从事中郎,其后羯军破刘琨而夺并州,续咸被擒而降,得到石勒的重用。此番是为程遐所荐,石勒命续孝宗为并州刺史,统管民政,辅佐石生。
  续咸重履故地,一路行来,不禁垂泪,说想当初刘琨治理并州的时候,虽然也三天两头打仗,距离边境稍远些的老百姓倒还能安居乐业,耕织不辍;短短两年时间,没想到并州残破至此,往往十数里地不见人烟,所见农夫,也都饥馁、肮脏,一如禽兽……
  石生当时就安慰他说:“季龙兄但知用武,不重民生,虽有徐季武辅佐,亦非理民之良吏也,乃至于此。使君既受诏命,守牧并州,自当安抚百姓、奖励耕织,使生产得以恢复,赋税可以久输——一如在河北之时。”
  续咸点头道:“大王所言是也,有河北之政为凭依,我这心里便有底了。”
  石勒是在逐刘演而杀王浚之后,才开始正式梳理河北各郡国民事的,靠着张宾的辅佐,他铲除豪强、抑制兼并,组织生产、核定赋税,大体上稳定了局面,也部分恢复了生产力。只因外敌觊觎,再加能力有限,所以这类施政手段是从襄国逐渐向外层辐射的,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治理并州。
  再者说了,当初石虎在并州,那就纯粹一武夫,而主要辅佐者徐光也不过庸吏而已,即便石勒下诏安民,那俩货愿意依从,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搞法。
  故而续咸之意,我朝既然能把河北重新整顿起来,则我治理并州就有信心了——倘若羯军还是流寇习性,石勒毫无发展生产的打算,那即便我来了并州,也必无所用啊!
  此番石生提起这段前事,就对王续等人说,续咸正在恢复民生的紧要关头,倘若咱们任由得晋人侵入境内,而不敢对敌,消息传开去,并州百姓还能对咱们赵国产生信心吗?还会听从续孝宗的施政命令吗?所以守是必须守的,战也必须一战,要以战促守。
  “我若止步于介休而不敢出,晋寇乃可绕城而过,进抵平原。固然有介休在,彼等不敢深入,但杀掠农夫、蹂躏田亩,必损军民抵拒之气啊!”
  由此定计,大军前出至介休城南,当道筑垒,构建防御工事——若见晋人可攻,那就一口气把他们逼退回平阳去;若见其势大而不可攻,便依凭地势,严守不战,待彼自退。
  设垒的地方,正好是在临汾盆地与太原盆地的交界处,由此可以将晋军彻底封堵在境外,使其不能入平一步。
  石生的动作很快,抢在晋军之前抵达了预设的战场,当即动员附近百姓协助筑垒。晋军前锋杀至,即与赵军游骑在垒南搏杀,赵军损失颇重。
  石生所部将近三万人,原比晋军为多,但可惜兵员素质良莠不齐,战斗力相对孱弱。他登垒而望,眼见晋军前锋颇为骁勇,因局部而判断总体,自知不是敌手,从而坚定了防守之心。刘央等率军赶到,进逼垒前,羯军不肯出战,只以强弓硬弩攒射晋兵,使敌不得寸进。
  刘央乃与诸将商议。他本人的看法,是自身也相应下垒,与赵军长期对峙——“大都督使我等来,并非欲取西河,止为牵制并州之敌,不使应援东线。则我军逼此,石生必不敢退,足矣。况我军粮秣,乃自平阳而来,贼数过我,且需自晋阳输粮,我近而贼远,则久持于贼不利。倘若今冬能耗尽贼粮,明岁或有机会,大举而下并州!”
  然而陈安、姚弋仲等都是悍将,加上立功心切,却皆不肯认同刘央的持重之论。姚弋仲说了:“大都督曾云:‘取法乎上,或得其中;其法乎中,乃得其下。’今若能摧破石生,西河取与不取,其操在我手;若不能破敌,则石生是否为我所制,亦未必由我了。”
  陈安也说:“贼恃险而守,使我不能破垒,则徒自消耗粮草,能有何益啊?”
  旁边儿路松多插嘴道:“大都督使我将具装甲骑来,为于平坦之处,寻机攻贼,以试可用与否,及该当如何使用。倘若止与贼筑垒对峙,则我千里而来,所为何事啊?需知甲骑消耗粮秣、草料甚多,劳而无功,便等若战败了……”
  刘央不禁蹙眉道:“敌垒甚坚,我若强自往攻,徒损士卒,不易取胜。且地势颇狭,难以机动,即有万马千军,也无用武之地啊……倘若石生稍稍退后,止守介休,反倒易与了。”随即一拍桌案,说:“我意已决,绝不浪掷士卒性命!”
  陈、姚等将不禁面面相觑,都在心里说:“倘若是甄随在此,必不会如此怯……哦,持重。”姚弋仲便道:“将军所言有理,我等自不能强撼敌垒,白白伤损士卒,但可设谋诱使石生出垒来战啊……”
  刘央乃问:“如何诱敌?”咱们所处的地方,就象是一个漏斗,我在漏斗小口,敌人正当其前,倘若能够加以突破,地形瞬间开阔,就方便调动敌军了;但既不能突破,就只可前后机动,又怎么引诱石生出战哪?就算假装后撤,石生也未必敢出垒来追啊……
  司马欧阳根时亦在旁端坐——他虽然不能插手军事指挥,但总有旁听和建言的资格——当即笑笑,说:“石生为羯奴从侄,凭姓氏而显贵,且兼年少,必定气盛,既不能诱引之,将军何不尝试激之使出呢?”
  欧阳根字元基,扬州人氏,出身寒微,算是会稽贺氏的依附,少小即与贺氏子弟同学。他自称熟习诸葛孔明、马孝兴(马隆)等名将阵法及风占之术,又粗通军械、营造、数算之学,常自叹不为郡中所重,英雄无用武之地。因而裴、祖北伐之后,他便束装往投,只是难入祖军——没谁瞧得起南貉——只得再往西投入裴军中,担任刀笔小吏。
  他是纯粹的南人相貌,黑且矮小,但是嗓门儿挺大,口舌便给。裴该觉得此人颇有鼓动之能,经过考核之后,便命之为“劫火营”的营司马。
  此前欧阳根在甄随部下,每每献计,甄随却从不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吕先生如何说”——其实是甄随自己有主意,故借吕静之口道出——司马你下去好好核算功勋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啊?好不容易甄随给调走了,吕静趁机辞官返乡,继续去编他的《韵集》,欧阳根终于得着机会,可以展示自己的“葛马之才”了。
  于是翌日,便有一支晋骑出营,前至赵垒前,相隔一箭之地,齐声高呼,以吸引赵军的注意力。石生闻报往观,心说难道是来“致师”的么?
  致师乃是一种古老习俗,两军对阵之时,先由猛将前出,一对一地打上一场,胜者可以鼓舞士气,败者难免人心沮丧。只是史书所载,这种风气主要盛行于西周到春秋,阵前致师的多为战车,或较御术,或较射术,或比车右的蛮力;战国以后,战车逐渐退出战争舞台,致师之事乃日趋式微。
  后世所谓的“武将单挑”,其实就是由致师风俗演化而成的,《新唐书》中即有“令(尉迟)敬德执矟,略其垒,大呼致师”的记载。但车战时代战法相对简单,且致师更主要是作为一种军事礼仪存在;进入战国以后,用兵惯行诡道,更不言礼,就很少再有人这么干了——就算有人嚷嚷“致师”,敌对方也多半不会作出回应。
  所以石生跑来瞧,纯属看热闹,他根本就没有出战之意,更不打算响应阵前“致师”。然而只见数百晋骑于垒前驰骋、呼喊一阵,一瞧不少赵兵登垒而望,便即分为两队,多数稍稍却后,排列阵势,前出十骑,分为东西两组,各执长杖,貌似想要“击鞠”。
  “击鞠”也就是打马球,这种运动肇兴于东汉,曹植《名都篇》中即有“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的描述——石生自然也是知道的。正自疑惑,就见一骑举起一枚黑球,扯着嗓子高呼道:“这不是鞠啊,不以皮包,不实以毛,究竟是何物了?”
  余骑齐声叫道:“这不是鞠啊,乃以黑岩磨成,是个石嘞!”
  先前高呼的骑士乃叫:“既然是石,便当击之!”于是掷黑石球于地,两组人马当即挥舞长杖,开始奔驰、击打起来。
  退后的数百骑齐声高唱道:“石逦逦,击之西;石隆隆,击之东;石烂烂,击之南;石黑黑,击之北。石即不能遂,亦将击其碎!”
  石生侧耳倾听良久,终于大致明白了此歌之意,先感愠怒,继而却笑道:“晋人无能为也,是故以此激我。我岂受激之人呢?”号令三军,擂鼓而呼,把对方的歌声给我压下去,免得动摇军心士气。
  结果晋军接连在赵垒前打了三天马球,羯军却一人一骑也不肯出战。刘央不禁朝着欧阳根苦笑道:“司马苦心策谋,可惜贼却不为所动……奈何啊?”
  欧阳根恚恨道:“此必羯贼将兵皆为粗人也,不明我歌中之意!”
  刘央心说你那歌子确实朗朗上口,旋律也还算优美,连我听了都想应和,但……什么“逦逦”,什么“不能遂”,你若不解释,连我都听不懂啊!
  姚弋仲倒是受到欧阳根的启发,忽生妙想,发言道:“石生既是粗人,我等便可以粗物激之——昔在部曲营时,曾听大都督说起司……宣皇帝与诸葛亮对峙之时,诸葛亮赠之以妇人衣衫头面……”
  于是挑选了一名死士,命欧阳根现编了一番话,使其背熟,然后带着一具木匣,前往赵营,说是要送给石生。石生打开木匣,只见其中盛装着一套妇人彩衣,还有些首饰、头面,正不得其解,就听晋使拱手道:
  “我家刘将军此来,本闻石将军勇名,欲与君会猎疆场,以定伯仲、输赢。孰料石将军坐拥数万大军,而为我寡兵所逼,竟不敢出垒应战。刘将军因此疑惑,云:得无传闻有误,所谓石将军,其实乃石勒女公子,而故以男装惑人么?否则,何以如此怯懦啊?乃命小人送彩衣、头面与女公子。刘将军方丧偶,欲求女公子为妻,两家结为姻亲,乃可罢兵修好,岂非公私两便之事么?”
  石生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此言,不禁气得是怒发冲冠,目眦欲裂,当即拍案怒骂道:“刘某无状,竟诬我为女子乎?!不杀此獠,我绝不在世为人!”当即一摆手,众将一拥而上,将来使乱刀砍翻,随即斫下首级,即用那件彩衣包裹,上书“来日决战”四个大字,遣骑兵掷回晋营……


第三十九章 红日西堕
  关于诸葛亮送司马懿妇人衣衫头面,以激其出战之事,最早的记载见于《三国志》裴疏引孙盛《魏氏春秋》,说:“亮既屡遣使交书,又致巾帼妇人之饰,以怒宣王。”其后《晋书》因袭之,又通过《三国演义》而广为世人所知。
  《演义》中甚至再度演绎,说司马懿“佯笑曰:‘孔明视我为妇人耶!’即受之”——他还真接下了……
  此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即便是真的,那也属于司马懿的黑历史,司马氏既得天下,则谁人还敢言此啊?一直要到东晋中期,司马家权柄大堕,不但和琅琊王氏等南渡世族“共天下”,还屡屡为权臣所挟,孙盛才敢把这事儿给记录下来。至于裴松之引用,因其乃南朝宋人,当然不在乎抹黑司马家的老祖宗。
  所以说了,倘若真有此事,当世知者寥寥,敢拿出来跟人议论的,也就只有裴该一个而已,石生乃至赵军全体,是没人知道的。这一激将计很毒辣,也就司马懿能忍,换了个人未必有此心胸,但若已有前例,大家伙儿心里都有了底,说不定就不会上当了。
  石生终究是小年轻,且向来自恃武勇,又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类事儿,那他当然忍不了啦。况且接见使者是在大帐之中,使者那番无比刻毒的话尽入诸将之耳,倘若石生不对此有所反应的话,这羞辱就算是硬生生咽下了,则他在诸将心目中的地位必然会受到损伤——
  这么恶毒,当面羞辱你,当你是女人,你都能忍?你其实是怯懦无胆之辈吧?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女公子”的外号就会传遍全军了……晋人再一宣扬,传遍全天下都有可能,那他石生还有脸苟活于世吗?
  因此即便王续等人反复劝阻,说这是“激将计”,大王你可千万别上当啊,石生全当耳旁风——难道我不知道是计吗?但这事儿没落到你们头上,你们自然可以春风马耳,跟一旁说风凉话,而我若硬食下,从此还有脸见人么?!
  石生决定明日出垒,与晋军决战,诸将乃纷纷应和,士气甚高——终究主将若是背负什么“女公子”之名,咱们在其麾下,脸面也自无光啊。
  由此陆续建言,有说并州民生凋敝,粮秣本来就不足,实不宜与晋人长期对峙的;也有说晋人终究兵寡——据探查尚不足万,也就赵军的三分之一而已——即便再如何勇悍善战,我等背垒而战,即便不胜,及时退回,也不至于大损的……总而言之,把王续等人的持重之论彻底都给否了。
  石生虽感愤恚,却也不敢托大,乃反复与诸将商讨,最终决定留万卒守垒,自将二万兵马前出列阵,与晋师对攻。
  于是翌日一早,双方营垒中各自擂鼓,随即士卒陆续开至营外,布下阵势,遥相对峙。石生立马阵中,却迟迟不见对方有进逼之态,转过头去以问王续,王续道:“以臣揣度,晋人必欲疲我,待我气泄,然后发起进攻。”石生便问:“我可先攻否?”王续摇头道:“还请大王稍安勿躁……”
  主要是红日初升,在东南方向,阳光是侧迎着赵垒照射过来的,羯军士卒难免觉得有些晃眼……王续道:“贼若趁此时来攻我,我朝向不利,或许难御。则彼既不动,我又何必先攻呢?”
  于是双方谁都不肯率先发起进攻,就这么遥遥相峙,对耗良久。石生趁机调动兵马,把阵势排布得极为牢固。他考虑到连日来遣兵哨探,晋军中骑兵数量不少,装备也比赵骑为良,既然地势狭窄,骑兵难以机动,就很有可能在恶战之际,尝试正面直撞赵阵,因而预先于前锋布置了不少的长矛兵,随时准备阻遏敌骑的冲锋。
  太阳越升越高,终于接近头顶方向,晋阵中这才一通鼓响,几个方阵步骑混编,开始缓步朝前推进。石生见此,当即抽出刀来,望空一举,身旁大旗磨动,赵阵也相应而前。
  双方逐渐接近,先以弓箭对射,继而短兵相接,很快便即厮杀到了一处。晋兵素质颇高,刘央等将的指挥也颇有章法,甫一接触,即将赵阵逼退十数步。但石生虽然年轻,终究跟随石勒转战河北,也有四五年的战斗经验了,其麾下诸将,亦多勇士,再加上出战兵数超过晋方的两倍,于是及时调整部署,调上生力军来,终于遏止住了晋师前突之势。
  刘央见一轮冲锋不能摧敌,便即勒束士卒暂退,重新整列,然后再冲。就这样厮杀良久,晋势三前,羯势三却,但最终也不过后退了不到五十步而已,双方仍属不胜不败之局。
  王续对石生说:“晋人虽勇,然我军力占优,足以遏阻之。待其强弩之末,大王及时发起反击,或有机会破敌——当红日西堕之时,辉光直射晋人眼目,便是我军转败为胜之时了。”
  随即他却又警告石生,说:“刘央宿将也,臣实不解,何以日初升时不先攻我,何以见不能摧破我阵,不肯及时收兵啊?乃恐其所谋者,正在日西之时,好伪作退败,其实暗伏兵马于后。大王虽可前进破敌,慎勿远追,以中彼獠奸计!”
  石生笑着点点头:“参军所言是也,我知之矣。”
  其实两军才刚交锋,石生就估摸出来了,晋军阵列之整、士卒之勇,以及进退趋避、指挥由心,都还远在自己此前的判断之上。因为地形相对狭窄,则自己的兵数虽然两倍——若加守垒之卒,则是三倍——于敌,却不能分进合击,只可运用车轮战术,比对方多投入一倍的生力军去。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指挥得当,不出纰漏,是很有机会打个平手的,至于当面破敌,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种仗,打起来真的没啥意义。此番出战,完全是因应对方的激将法,为了向全军乃至天下人展示,自己并非怯懦之辈,更不是什么石勒的女公子……既然自己出战了,还没打输,那就足够啦,又何必画蛇添足呢?
  所以他不必王续提醒,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一旦红日西堕,阳光照射对晋人不利,自己就趁机发起反击。只要逼退晋师,将战线恢复到最初位置,甚至还能够前进一二十步,那就可以对内、对外宣称,最后的胜利者属于我赵军。到时候不管晋人如何引诱,我绝不远追,以免过犹不及,反遭挫败。
  两军搏杀良久,红日越过头顶,逐渐向西北方向坠落下去。终于,阳光直射而向晋阵,受其影响,晋军的进迫之势稍稍一滞,刘央急忙调整部署,再度朝后收缩。
  是其时矣!石生立马阵中,重又提起长刀来,双目炯炯,注视晋阵,随时准备将刀锋朝上扬起,下达全面反击的指令。就在这个时候,忽见晋阵一变,士卒以数面大旗为核心,快速聚拢,就此现出了几道宽阔的缺口。
  随即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数百身着重甲的骑士在侍从护卫下,即自缺口中整齐地驰出,然后左右一分,于军前列阵。石生不禁小小吃了一惊,定睛细看,但见人皆重铠,马亦披甲,装备之精良,实为平生所罕见!
  他也曾经跟鲜卑兵作过战——虽然不是拓跋鲜卑,而是段氏鲜卑——知道鲜卑军中常有长槊骑兵,人马皆被甲,冲突之势甚为猛烈。不过这种重甲加马铠的全套装具,价格极其昂贵,鲜卑人里也只有所领超过百帐的中小贵族才可能置办得起——大贵族直接就为将了,未必亲临前阵——所以段部的重骑兵亦不过二三百之数罢了。
  至于拓跋鲜卑,据说比段部更为精强,然而就石虎在交接时所言,每战最多不过遭遇如此这般三五百骑。石虎还曾经提醒石生,说:“于此鲜卑重骑,不可直逆其锋,只能以坚阵、长矛阻遏其冲锋之势,待其力尽,然后可破。幸好其数不多,若有千骑来,即我亦不能当……”
  石生心说我当时还盼望着,既守并州,可以有机会见识到这般鲜卑重骑,倘能尝试击败之,剥下装具来,就可组建我自家的重骑兵部队……然而如今见到晋人的重骑——估计是自鲜卑处学来,甚至就是商借了部分的鲜卑兵——又与石虎所言不尽相同,其列甚整,无数马蹄应和鼓声,几乎同时起落,大地也为之震颤,不必接触,即对我方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压力……
  这般精锐,果然不可硬拼,只能先牢固防守,再寻机发起反击了……不,这多半晋人以攻代守,是准备退兵的先兆,我若能遏阻之,宁可不追,今日到此为止。
  于是急命改变阵势,前线短兵匆匆后撤,将长矛手放至阵前,严阵以待;再命弓箭手伏于其后,准备等晋骑一进入射程范围,便即万箭齐发。
  两军就此脱离接触,赵军不再紧逼,匆忙变阵,给了晋方“具装甲骑”以足够的列阵时间。然后就在赵方长矛手、弓箭手才刚到位,尚未严整其列的时候,晋骑阵势已完,当即鼓声阵阵、马蹄隆隆,朝着赵军直逼过来。
  很快,晋骑就进入了赵阵百二十步以内。石生一声令下,阵中千余箭朝天抛射——只可惜晋骑虽然还只是便步前进,速度仍然比普通步阵为快,赵军的这第一轮箭,便十之八九落到了两排晋骑之间,只有两三名侍从不慎中箭,但箭势因远而竭,都非重创。
  石生急命再发第二轮箭——估摸着当松弦时,晋骑应该已然接近到八十步以内了,因而放弃抛射,改为直射。可谁成想晋骑马后的侍从抢先抬弩射击,虽然只有数百矢,却瞄准既精,矢力也强,一轮射出,十中七八,赵军前阵的不少长矛手当即惨呼而倒。
  石生急命射箭,同时赶紧拖走负伤的长矛手,换第二排上来,务使矛阵不乱。
  鼓声渐密,晋骑第一排开始加速,近千蹄踏落,其响动更比普通的马蹄声为强,并且声势骇人。石生暗自心惊,他虽然看不到前阵士卒的面孔,却已然可以想见他们脸上那惊慌、恐惧之色……急忙高呼传令:“但矛阵严守,敌便难破,有敢却步者,必杀无赦!”
  传令兵才刚端着旗帜,策马驰向前阵,晋骑第二排也已驰入百步之内,其侍从又是一轮弩矢射出。弩比弓强,主要在于精度和直射射程,这些侍从所携都是膝张弩,威力非普通步弓可比,他们早在起步之前,就已经拉开弦,并且搭上了矢,等到一进入射程范围,当即瞄准敌兵,百矢齐发。
  因为精度比较高,且此际也无大风,加上预先反复训练,故此虽然直射,却并不至于误伤前面的两排本方重骑。当然啦,第一排重骑侍从发弩,容易选择和瞄准目标;第二排重骑侍从发弩,因为前面有两排本方骑士,还有第一排的本方侍从,为免误伤,所能顺利瞄准的目标数量就很有限了。因而这一轮射,赵军长矛手不过才倒下了十数人而已。
  不过其中有几个比较倒霉,竟然同时被六七名甚至更多晋卒当成了靶子……这基本上就没有幸存的可能了。
  第二轮射罢,晋骑陡然间加速,直冲赵阵。就目前为止,虽然赵军已然发射了三轮箭,却竟没有一骑负创!
  当时的弓箭威力和穿透力普遍不足,一般情况下,只要穿一领皮甲,就有可能身被十数箭依然活蹦乱跳——只要不被射中要害——遑论晋骑都着重甲,要害部位皆有金属遮护,就连战马的面、项、胸这三个部位,也都在皮甲外更缀铁钉呢。倘若有箭正朝面门而来,晋骑左臂上都缚有小盾,只须稍稍遮挡,即可无碍。
  想必若晋骑在冲锋的过程中,便先有十数名甚至更多重创落马——这在轻骑冲阵时是常事,且更大可能性是战马负伤——赵军士气必然不堕,说不定还可能有少量上扬。但眼见箭矢加身,晋骑人马却皆无事,也就只有跟随于后的十几名侍从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而已——弓箭手的主要目标是骑兵,射中侍从,纯属偶然——赵军上下,无不惊骇,甚至于手足皆软。
  尤其晋骑胸前都是明晃晃的金属盘,映着落日之光,烁烁生辉,反倒闪得前阵很多赵卒睁不开眼来……


第四十章 人生至乐
  申虎左盾右槊,奔驰在阵列之中,眼瞧着对面羯兵的面目从模糊变为清晰,他们脸上那惊骇、恐惧之色映入眼帘,申虎心中不禁大感快意。
  申虎乃魏郡人氏,天生异相——年方三十,便已全秃,头顶光光,一毛也无,跟那个拓跋头南北辉映——人称“光头申”。他的出身与石勒相似,都曾为豪强牧马,就此练出了一身的好骑术。其后中原大乱,其主投靠胡汉政权,申虎从之,成为一名侦察骑兵。祖逖北伐,摧破其部,申虎败逃而入华山,辗转十数日后,终于饿得受不了了,出山觅食,遂为西进的裴军所俘。
  当时裴该还没有收服北宫纯、罗尧等部骑兵,麾下精擅马术者相对有限,因而在确定申虎出身是晋非胡后,便即收纳,命为骑兵。此后他转战关西各地,颇立功勋,遂被招进了第二批“具装甲骑”之中,担任队长。
  步兵是百三十人为一队,骑兵一般情况下五十骑为一队,至于“具装甲骑”,因为一名骑士配两乘马、两驮马,以及三名侍从,四马、四人为一基本战斗单位,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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