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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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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张宾临行前,石勒关照道:“李阳,就好比是我的雍齿啊……”
  西汉什邡侯雍齿,本是高祖刘邦的同乡,但曾多次背叛刘邦。后其复归,刘邦为了表示宽仁待下,不计旧怨,彻底宽恕了雍齿之罪。石勒如今把李阳比雍齿,就是告诉张宾,我要拿这人做个榜样,以便招揽人心。
  “故而此番出征,若有机会,不妨使李阳立功。”
  张宾考虑到获嘉大县,守备不难,便命李阳率部往援。李阳确实挺勇猛,与魏该在城下激战,身先士卒,连被二矢而不退;但他终究半路从军,论起指挥兵马的经验来,要远远逊色于魏该了,最终还是败退入城。随即登城防守,魏该试攻不克,只得暂退。
  等到魏该在获嘉县铩羽而归铜关,晋军主力也休整得差不多了,便即大举前出,逼近汲县。张宾出城与战,不能取胜——他终究是谋士出身,临阵指挥,未见其长——不禁慨叹道:“若无大将坐镇,终不能当面摧破晋师啊。”派人急往襄国,请石勒再派一员大将过来,总统三军。
  因为如今羯军之中,多是勇夫,其中资格最老、品位最高的是郭黑略,乃石勒起家“十八骑”之一,却不象孔苌、蘷安、王阳、支雄那般能够练得出来,足堪方面,始终有勇无谋,难当重任。
  两军就此遥相对峙,间中祖逖分兵东进,夺取了三津,但再欲涉渡清水北上,却被张宾看破,遣王伏都于枋头设伏,击退了来犯的晋师。
  ……
  张宾没想到可以利用水路运兵,以致于一朝错失,丢了先手;相比之下,石虎脑袋里却天然比他多了这么一根弦儿。
  主要是当初石勒在渭滨造船,张宾因为反对沿江东下,以谋建康的策略,故此他连瞧都没去瞧过一眼。石虎却不仅去瞧过了,还受裴该的唆使——其实是欺骗——乘船往攻晋垒,结果在巨灵口遇伏,差点儿连命都给丢了……
  而且基于某种原因,石虎到处搜集相关裴该的情报,对于当年陶侃舟行兜截阴沟水之计,也了解得相对详细。
  因此在屠灭了卢子城之后,石虎掉过头来再攻谷城,却愕然发现,啃上了一根硬骨头……关键是他手下兵马有限,实不足万——曹兵不算——城守军本比己方为多,卫策又是晋之宿将,徐龛也还算悍勇,结果连攻三日,白白损兵折将,却毫无进展。石虎乃谋划着,利用船只由济水运兵,绕至谷城之后,断其粮道。
  但他终究是临时起意,有如当年石勒驻军葛陂,而于渭滨造船时一般——仓促之间,现造船肯定是来不及的,而搜集附近民船,统共也就得着了十来条小舟。石虎见卫策、徐龛只敢固守,不肯出战,于是大着胆子,将兵权交给呼延莫,自将三百勇士,乘坐小船,先渡过济水,攻破了清亭。
  清亭只是一座没什么防护力的集镇而已,由此再向西去,是济北名城东阿,石虎就不敢轻易去撞了。折回船上后,他便又溯济而上,偷袭了谷城背后的下聚。
  只是下聚虽然位于谷城晋军的运输通道上,却也跟清亭一般,本身没有什么防护力,石虎不可能久据于此,断敌粮运——倘若呆得久一些,估计卫策遣数千军来,就有可能把石虎给生擒活捉喽。
  石虎胆子也真大,干脆再渡济水,一路向西方杀掠过去,所过乡村,无不屠平,鸡犬不留。随即更绕过范县,迫近兖州旧治廪丘。
  蔡豹得信后,急遣将军留宠率两千兵马往救,结果竟在廪丘南面为石虎所破,留宠战死。消息传开,东平、濮阳两国人心惶惶,百姓无不扶老携幼遁入各地县城……
  蔡豹接到败报,不禁大惊,心说石虎真的只带了几百人过来吗?若止数百,如何能击败留宠两千兵马啊?其必有大军跟随在后!正好祖逖在河北岸占据了三津,蔡豹乃不怕羯军南渡,急忙亲率大军而向廪丘——可是石虎早就已经撤回去了。
  几乎与此同时,卢子城失陷、桓宣死节的消息,和卫策、徐龛的弹劾文奏,前后脚递至洛阳。司马邺追赠桓宣廷尉衔职,赐谥为“齐”,随即问群臣,蔡豹有罪无罪,是不是应该责罚啊?
  荀组上奏称:“蔡士宣拱卫三津,不克往救卢子,桓子室死难固然可悯,然非士宣之责也。”建议诏命蔡豹急急挥师东向,与卫策等合流,击败来犯的羯军。
  祖纳却道:“军争之事,当问骠骑大将军,朝廷既寄予御寇之重责,不宜别下诏命。”
  荀组说祖逖见在汲郡,则河北之事,自然由其统筹,至于河南的战事,若再从他那儿过一道,就怕延误军机啊!
  祖纳乃请求征询尚书殷峤的意见——殷峤昔日曾跟随郭默转战于河内,虽然只是参谋,倒也算打过仗的,不象他祖士言,平生未领一兵,未执一械。
  至于荀组、荀崧等,理论上也带过兵,但对于那几位的军事才能,祖士言只能在心里“呵呵呵”。
  殷峤本不愿多言,直到祖纳问到头上,这才起身建议道:“当命蔡使君屯兵于廪丘、范县一带,为谷城后援,不可使其遽向谷城。”
  为什么不让蔡豹直接去救廪丘呢?殷峤解释说:“石虎为羯贼悍将,所部虽寡,却为精锐,倘若平原对决,恐怕唯裴、祖二公可以破之。今卫将军等扼守谷城,使石虎不敢西向,虽间中骚扰,亦于大局无伤。且即谷城有失,蔡使君复于廪丘、范县遏阻之,亦可使其不能深入兖州。
  “然若命蔡使君前抵谷城,军势既雄,诸将必生骄心,且粮秣压力增大,多半是会出而与石虎野战的。然臣恐彼等皆非石虎之敌,野战败多胜少,则一旦军溃,兖北再无可拮抗羯贼之大军也,河南局势,怕会糜烂……”
  祖纳连连点头,说:“殷尚书所言是也。然既如此,朝廷正不必下诏与蔡士宣,骠骑大将军见在汲郡,必可谋夺津渡,照应河南战事。”
  其实他也不懂军事,只是觉得军令应当统一,还是都交给我兄弟为好,咱们就别跟后面指手画脚瞎出主意啦。
  荀组不肯让步,说:“终究大河阻隔,河南战事,恐怕骠骑大将军难以照应。且若长守谷城,不能退敌,兖州各郡国士民百姓都将惊骇,有损朝廷之威啊!”
  主要是即便荀组为之粉饰,终究蔡豹身为兖州刺史,失地、丧守,不管有什么理由、苦衷,也不可能彻底抹消责任吧。蔡豹是荀组一党,又是他推荐担任兖州刺史的,故而乃欲蔡豹进击立功,将勋折罪,将来才可以完全不加追责。
  梁芬见此机会,乃移目荀崧,荀景猷会意,当即提议道:“中军主力,皆在河北,欲图一举而击破羯寇,挺进襄国,河南唯各州郡外军而已。诚如殷尚书所言,外军战力本弱,且聚愈众而愈不齐,难以遏阻石虎,遑论击退之呢?陛下何不下诏,请大司马分一部来援,以拒石虎。大司马麾下多百战宿将,非蔡士宣等可比类也。”
  荀组怫然不悦道:“难道洛阳城内,再无能将乎,而欲千里迢迢,向关中请援?”
  荀崧反驳道:“关西行台之军,挫败刘粲,复克平阳,殄灭胡寇,既然精强如斯,又为何不用啊?且中军皆由骠骑大将军统属,能将皆入其幕下。即已有之五校,与太尉欲复之七军,皆因统将难募而不能出战,若有能将,其为谁欤?”可以任谁为将,你倒是推荐一个人出来啊。
  荀组不禁语塞。
  想当初荀氏兄弟原本保着司马邺,想在河南地区扯旗的,但司马邺却被一票关西人给拐跑了,剩下荀氏孤掌难鸣,兵力日蹙,最终被迫弃河南而逃往江滨;因而手底下能打的几个人,不是陆续战死,就是都跑散了,没谁能够积功升为千石以上。目前荀组的基本盘,还都是先前落跑江东的士人陆续北归,投入的麾下,这票人若能打,当初还用逃那么远吗?
  关西和徐方能战之士,都在裴该麾下;兖、豫能战之士,都在祖逖麾下……若非如此,荀组也不会想要伸手抓军权了。如今他实在拿不出什么人来将兵增援谷城啊,府中确有猛士,但都是自家部曲性质的,怎么可能蹿跃而出任军将呢?
  西党就此大占了上风。


第三十四章 日落复升
  北汲县、南谷城,晋赵两军长期对峙,忽忽便已半月有余,很快迎来了当年的十一月份。
  十一月乙卯日黄昏时分,红日才刚落山,突然间又蹿跃而起于空中,高三丈余,天宇暗而复明,凡见者无不惊骇。
  正在对峙的双方兵马,因此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恐慌和混乱。其中祖逖方命祖智将兵掩袭枋头,未至而军大溃;石虎本欲再渡济水,骚扰谷城后方,将士见状,即刻转棹返归东岸,虽百般斥喝而不肯继进。
  石虎黯然归营后,参军冯翥对他说:“昔楚之鲁阳公与韩师交战,战正酣时,日却将暮,于是阳公向天挥戈,红日为之退返三舍。今日落而复升,或许正为照应太尉,此去可大破贼也,奈何诸军无识,不知史事,就此退缩,岂不可惜么?”
  石虎心说还有这事儿?我也没听说过啊。倘若当时能够对诸军说出你这一大套来,说不定可以稳定人心,不至于遽返……心中甚感羞恼,没过几天就找个借口,把冯翥给处死了。
  再说王贡在下密,见此异象,急匆匆地就跑出城外,去拜访老友虞喜,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究竟是何预兆?
  虞喜倒不象平常人那么慌乱,他笑笑对王贡说:“此幻象也。”
  王贡说人人得见,怎么能说是幻象呢?
  虞喜道:“旦则日升,暮则日落,天道有其常,安有堕而复起之理啊?不过高天云雾缭绕,如同镜之可映照人面,彼乃化为落日之幻景,似如复起之象罢了。”虞仲宁对天象颇有研究,即便是这般数百年不遇的异景,他也能说个大概齐道理出来。但也到此为止而已,王贡再深入探询,就连虞喜也解释不大通了。
  王子赐乃道:“即便是幻象,天既示此幻象,得无别有征兆乎?”
  虞喜斜睨着王贡,问他:“君以为是何征兆啊?”
  王贡神神秘秘地回复道:“先前所堕之日,与其后复升之日,恐非同一日……”
  虞喜急忙摆手打断他的话:“日堕而复升,或示社稷危而复安也,子赐慎勿别想!”
  王贡突然间敛容正色,朝着虞喜深深一揖,说:“仲宁大才,贡再请西向长安,拜谒大司马。”
  虞喜说我无意仕途,都已经说过多少回了,你怎么还是不依不饶啊?
  王贡劝说道:“仲宁既无宦意,其谁能够相强?大司马终非诸葛道明(诸葛恢),必不会强人所难。然关西星象,必然又与徐方不同,难道仲宁不愿前往观览么?但请君入长安,进谒大司马,为我致意。或许仲宁见大司马相貌非凡,乃愿改变初衷,也未可知。”
  他说我写一封信给你,申明你不愿意做官,则大司马就算不顾你本人的意愿,想要任用你,也多少得给我留点儿面子吧。你就算为我跑一趟长安城,又有何妨?
  虞喜被逼不过,就说:“河上方有战事,去路不宁,我如何能够抵达长安?”
  王贡说无妨,我可以派兵护送,你略略往南边儿绕一下,躲过战场也就是了。
  王子赐心里在想些什么,虞仲宁与其相交莫逆,又岂有看不穿的道理?但他本人倒也好奇,裴大司马究竟是何如人也,就连王贡这般毒士,都感觉他有非凡之命……跑去瞧瞧那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别逼我做官……
  于是半推半就,三日后启程,乘车绕行泰山以南,往长安驰去。
  ……
  再说裴该在关中,接到朝廷要他增援的诏命,本也在意料之中——
  司马邺小年轻是一定胆怯的,生怕祖逖兵力有限,难以抗拒羯军;而梁芬、荀崧等辈,也一定会趁机进言,希望我关中兵马可以再立新功。
  于是商议命谁出征为好。甄随当即跳将出来,说大都督你昔日曾经许过我的呀,岂可出尔反尔?自然还是我去,何必商议!
  裴该问他:“卿子即将诞育,难道便忍心遽离长安么?”
  甄随说小妾临盆,这还得俩仨月呢,我跟长安城里呆着,反倒起急,还不如把心思花在战场上——“倒是大都督,次子理应降生,我等都等着吃喜酒,如何不闻消息啊?”
  荀灌娘就理论上而言,已经过了产期了——不过那年月产期计算未必精准——肚子挺大,却无临盆动静,裴该也不禁有些着急。不过他由此倒不禁想起一桩古事来——
  想当年官渡之战前,曹操东征徐州刘备,田丰就劝说袁绍,发兵掩袭曹操之后,袁绍因为小儿子正在病重,拒绝了这一提议。于是田丰用手杖击地,恨道:“夫遭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病失其会,惜哉!”
  老婆至期不产,或将遭逢危险,一尸两命那都是有可能的,当此紧要关头,裴该本人是绝不愿意离开长安城,离开老婆身边的,想必与袁绍当日的心情,颇有共通之处。但裴该可以派甄随或者别的什么将领率军东进啊,袁本初麾下也大群名将,自可担当方面,未必要他亲自出马,为什么坚决不肯出兵呢?
  由此揣测,袁绍并非顾念婴儿之病导致因小失大,纯粹不纳田丰之计,找个借口婉拒罢了。可笑田丰终究不悟,这人智商很高,情商却差了一截,难怪其后会被袁绍囚禁乃至处死了……
  拉回来思绪,听取裴嶷、陶侃等人的建议,都说既然大都督曾经许了甄随,自不可食言而肥。于是裴该便命甄随为主将,董彪为副将,率“厉风”、“蓬山”二营前往洛阳听用。
  不同的将领,自有不同的用兵风格,不同的营头,受其统将或督将的影响,素质、习气也各有差异。持重之将领持重之兵,或者勇猛之将领勇猛之兵,固然方便如臂使指,更有加成效果,但其短板也必然明显。所以裴该才会尝试着混搭,比如遣刘央去平阳领甄随旧部。
  固然别领营头,兵、将之间互不熟悉,很可能调动不灵,颇需要磨合一段时间;但若某将久领某部,上下一体,又恐怕会产生军阀化的倾向——其危害也不见得比前者小了。由此两害相权取其轻,裴该在让刘央带甄随旧部之后,此番又命甄随领刘央旧部。
  甄蛮子太勇啦,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出过什么大事儿,但其顾头不顾腚的性子,若再加以轻脱之卒,迟早是会捅篓子的。各营重编之后,新的“厉风”、“蓬山”二营,其实应该称为后军第四旅一、二营,有旧两营的老底子,也增添了不少新鲜血液,总体风格,仍然延续往日——也就是说,中级将校,多数都是刘央、陆衍的路数,前者老成持重,后者也比“劫火营”要稳妥一些。
  至于此二营的营督,则分别是周晋与王堂。
  裴该考虑到,甄随终究威名素著,即领别营,将吏不敢不服;且各营、各将轮番在外作战,不存在某人长期居于中枢,缺乏实干经验,一朝外放,导致彻底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类似情形出现。
  甄随等将领命后,便即整兵出征。其时杨清才刚拨隶到王堂麾下担任部督,也在从征之列,并且猫儿还特意写了一封信给他,要他奋勇杀敌,再立新功,以求晋升。
  杨清心里苦啊……本以为既归长安,颇可以安稳一阵子了——起码得等我成亲后再派给任务吧——谁想短短数月,便要再度迈上战场。尤其还是跟的甄随,这家伙既向东去,多半是要挑石虎这类硬碴儿死磕的啊,则自己在其麾下,危险系数不低……
  其实这是荀灌娘的主意,说既然把猫儿许给了杨清,那夫君你赶紧再给他找点儿机会,多升一级——部督还是小啊——则猫儿出嫁之时,脸上将更有光彩。杨清这才知道,福祸相依,而且福无双至,既想抱大腿往上爬,又期望身处安全之地,清闲度日,世间哪有这般双全美事呢?!
  非止一日,大军开至洛阳——途中见到了日落再升,军将们自然惊骇,不必多言——尚书殷峤奉命出城相迎。甄随跟殷峤也是老相识了,乃不矫情,直接问道:“我必要拜谒天子么?我是蛮子、粗人,实在不懂得礼数啊。”
  殷峤说不懂礼数没关系,可以学嘛……一瞧甄随满脸吃屎表情,仿佛在说:老爷平生最不耐烦学这些!他想了一想,便道:“我当上奏,由将军率诸将吏于陛下拜舞,不必直面天子,也不必受天子垂询,乃可无忧。”
  奏上,司马邺自无不允——想当年他在长安城内常受索綝、麴允之辈的气,如今听说这甄随比索、麴的部下更粗、更蛮,那不相见也好……
  于是将大军留在城外,诸将入朝陛见,果然只命在阶下跪叩,完了常侍宣旨,加授甄随为镇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甄随原为四品武卫将军,如今升授三品镇西,更使开府,则为武官公,就理论上而言,跟裴该、祖逖、荀组、梁芬、刘琨等人处于相同层级——用后世的制度比拟,也就正国、副国的区别吧——如此殊荣,为西军中第一人,就连陶士行都还没这资格呢。
  甄随本人搞不懂那么多,只是听说给自己升官儿了,大喜过望,急忙领旨,叩谢天恩。
  然而其他各将虽多给赏赐,却并无加官,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王堂回营之后,便叫来杨清抱怨——杨清是大都督未来的假连襟,方便通过他给大都督递话,压制甄随。而杨清本来人就精明,自从跟猫儿定婚之后,军官学校中的课程只是敷衍罢了,把多半精力都花在了研究士人礼仪和朝廷制度上面——我既得此婚姻,将来肯定会高升的呀,则与高官们交接,岂可不懂礼仪、制度——由此略一沉吟,便咂摸出了其中的诡谲来。
  他对王堂说:“甄将军本为大司马将吏,虽受朝廷名号,其实升赏黜陟,一由行台。如今朝廷非因大都督所请,便拜甄将军为公,拉拢之意甚明。且若诸将皆受升赏,也就罢了,独升其一人,恐有分化我军之意……”
  他猜得一点儿也没错,这正是荀组设计要开始挖裴该的墙角,而荀崧的骤然去位,便造就了最佳契机。
  不久前日落复升,天象示警——当然啦,究竟示的啥警,没人知道——按照汉代以来的惯例,天子要下罪己诏,三公要引咎辞职。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日食、月食或者“荧惑守心”之类传统大凶之兆,历史上出现得也少,无前例可援,所以天子就不必罪己啦,三公你们瞧着办吧。
  荀组唆使朝臣上奏——朝内中级官吏,多半是他的党羽——要求三公避位,矛头直指梁芬。
  目前朝中重臣,首推荀、梁——至于大司马裴该在关西,管不大着,骠骑大将军祖逖则用兵在外,你总不好阵前易帅吧——则若荀不避,那就得梁避了;而荀组密植党羽,抢先发难,他本人想继续占据高位,而独轰梁芬下台,也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梁芬为此深感惶恐,忙与荀崧商议,荀崧说那不如我避位吧,司徒还当继续留在朝中。
  此前荀景猷升任尚书令之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个位子做不长,长则两年,短则半岁,估计便要遭受攻讦下台。那既然去位不可避免,不如借此天象示警的契机,还能走得相对风光一些。
  于是归咎于己,说太尉、司徒,并不直接管理朝政,政府实权领袖,还得算我这个尚书令,则我理当辞职。
  其实东汉之时,三公就已经靠边儿站了,位份虽尊,多不掌权,仍然每逢上天示警,还要被推出去做挡箭牌,从没听说过实权的大将军录尚书事因天象而避位的。但荀景猷既然主动表态了,众人自然顺水推舟,以免造成朝局太大的波荡。
  对于荀组而言,反正荀崧也是西党魁首啊,扳不倒梁芬,扳倒他也是一样的。
  荀崧去后,暂不命尚书令,则二仆射、六尚书之中,西党残余的就只剩下梁允和殷峤了——左仆射华恒渐有骑墙之象——荀组趁机与祖纳等人合谋,给正好率兵前来陛见的甄随玩儿了这么一出……


第三十五章 大雪
  张宾的急奏送至襄国,程遐、张敬等人便趁机在石勒面前递小话,说:“太傅乃运筹帷幄之才,非临阵摧锋之将也,岂可使其总领三军?陛下自当别遣重将,以御晋寇。然而……
  “太傅位尊,此前使太尉将兵,太傅监之,犹有可说;今太尉进至河南,而太傅独留河北,若再命将,其谁能居于太傅之上?还当召太傅还朝为是。”
  石勒就问他们:“卿等以为,谁可当此重任哪?”
  于是张敬推荐蘷安,程遐则建议从幽州调孔苌回来。
  石勒摇头道:“孔苌直面各部鲜卑,不可轻动。至于蘷安……恐怕亦非祖逖的对手。”随即双眉一轩,说:“朕前与祖逖对战于河内,深知此人能战,当世罕有其匹,本朝除季龙外,恐怕唯有朕御驾亲征,才有望摧破之。而若朕亲征,则太傅自不必遽然还朝了。”
  程遐等人大惊,急忙规劝,说天王岂可轻动啊?石勒坚持己见。程遐就问了:“太子尚幼,倘若陛下远出,则以何人监国为好?陛下三思啊!”
  石勒长子石兴,长期在胡汉朝做人质,且并非嫡妻刘氏所生,故不为诸将所重。其后程遐献妹邀宠,颇得石勒喜爱,生下次子石弘,就在程子远等人的谋划下,废石兴而以还在襁褓中的石弘为世子,继而进位太子。
  ——在原本历史上,要等石兴死后,石勒才册封的石弘。
  君主出征,太子监国本是惯例,但如今石弘年仅五岁,必然难当重任。所以程遐就问了,如此则委谁监国才好?让即将成年的石兴来?那是不是有将太子之位重新交付与他的嫌疑啊?即便您没有这种想法,也必然会引发朝野间的猜测,于国家稳定大不利哪!
  石勒笑道:“使天王后监国可也。”
  皇后监国并非惯例,而且就儒家传统而言,是并不主张这样做的——是谓“牝鸡司晨”也——太后监国倒在制度上更合理一些。然而石勒的老娘王氏重病缠身,而且本就是一个乡下妇人,毫无见识,自然不可能管理国事——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但石勒本非中国人,若依胡俗,主妇不仅可以持家,特殊情况下也可与政,所以在他看来,这是顺理成章之事。
  就此自然引发了崔绰、裴宪等儒臣的苦谏。但石勒重用彼等,本来就是为了充门面,并无交付重任之意——哦,制定典章礼仪的重任,则非彼等不可——自然不肯听从其言。于是力排众议,命天王后刘氏监国,程遐、蘷安在文武两道上辅佐之,自将中军一部,三千多人,浩浩荡荡离开襄国,便直奔汲县而去。
  只是石勒虽然也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终究如今身份不同,皇帝亲征不可能一拍屁股就走,除了安排留后事外,还有一大堆仪仗要准备,有一大套典礼要执行。石勒对此深感厌恶,但为了做中国之主,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好在就其判断,张宾虽然不是优秀的战场指挥官,若倚坚城而守,不轻易跟祖逖主力决战,等闲一两个月还是扛得过去的。
  就此颇耽搁了一段时间,等他打算正式启程了,突然之间红日堕而复升。有几名儒臣脑筋不灵光,说这是大凶之兆,请陛下还是放弃亲征的打算吧,结果受到石勒的当庭呵斥,然后人还没回到家,半道儿上就被带去廷尉狱了……
  由此裴宪等人只好颂圣,说:“一日落,预示晋之将亡也;一日升,乃兆我赵将兴也。天示吉象,则陛下此去,必可殄尽寇仇,旗开得胜!”他们跟王贡是一个思路,即认为这落下去的和复升起来的,大概不是同一个太阳……
  ……
  再说祖逖在铜关,听闻朝廷已自关中征召援军,先感恼怒:“中军足堪破敌,何必再从关中征召外军啊?这是天子不信任我么?”复一斟酌,却又转怒为喜,说既然关中派兵来,那就让他们协防洛阳吧,我正好把洛阳留守的中军,也陆续调到前线来。
  关键当面羯军势大,却又不肯出而再与祖逖野战,则祖士稚陈兵铜关,白白浪费时间和粮草。就战场形势而言,其实对晋军是不利的,可回旋余地太过狭窄,唯有自河上运粮,倒是途中损耗会略少一些,算是优势。
  倘若羯军兵力较少一些,则祖逖可以分兵他往,或东、或西,再攻占一两座城邑,以期打开局面,甚至于调动羯军,落入自家的圈套。但以羯军如今的兵力,本就略多于晋军,祖逖所遣游军数量乃不敢太多——真要派出一万人去,大有机会攻克获嘉,但就怕张宾率师来攻,自家主力会先顶不住了。
  偏偏张孟孙正面对决,不是祖士稚的对手,但料敌机先,调动兵马,其才却似乎更在祖逖之上。祖逖分军或西、或东,试探了好几次,全都被张宾预先料到,给硬生生封堵了回来,晋军一无所获,损失反倒比羯军为重。
  祖逖日夕与诸将商议,要怎样才能打破僵局。固然就这么对耗下去,其实就战略大局而言,反而对晋方有利——羯军既众,粮秣消耗必巨,运输路线又比晋军为长,真要是对峙三五个月,各自退兵,赵方所蒙受的损失必然更大。但祖士稚亲率大军前出,倘若一无所获,即便朝中无异言,自家面上终究无光啊。
  再者说了,卢子告破,桓宣死节,算是赵方先赢一子,则我若不能在河北战场占据主动,有所斩获,在他人看来,虽胜犹败哪。且石虎尚在河南,卫策是不是能够始终把他给死死拦住,也还不好说……
  果然数日后便有噩耗传来,任城相周默的部将周坚突然间背反,占据樊县,以呼应石虎!
  周坚与周默同为沛人,家世不高,地方土豪出身,乱世中聚众建坞而守,实力和名气全都不相伯仲。其后祖逖进入豫州,周默先往相投,周坚慢了一步,反被派为周默部将,心中早就暗怀怨望了。程遐遣人密与其会,许诺说一旦你背晋从赵,必授以大郡之守,周坚就此动心。
  不过一开始他还不敢妄动,只是在周默奉命率军北上的时候,假称得病,留居樊县,不肯相从。周默不便相逼——也不敢相逼——只得由他。
  等到石虎攻克卢子城、逼死桓宣的消息传来,周坚这才最终下定决心,于是悍然掀起反旗。在他想来,石虎乃赵国太尉、赵帝之侄,则其既然深入敌境,其后必会有源源不断的增援抵达,卫策、徐龛他们多半是守不住谷城的。且祖逖已将主力杀向河内——消息有所滞后——不克来救,听闻徐龛在防备三津,也不敢前来,则自己这时候动手,大有机会与石虎南北对进,将兖北四郡国一口吞下!
  想得是很美好,可惜他本人眼高手低,谋反之后,先攻任城国治,却不能克,复欲北上与石虎会合,可是杀到东平国的东平陆,又被死死堵住了。派人去向石虎求援,石虎理都不理——开玩笑,大敌在前,我哪有余力南下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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