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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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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好意思取而自代——人王世将入州还不到一年就被赶走,未免太过丢脸啦。至于三州都督,则名义上可以调动荆、湘两州兵马,正好冠此尊名,专为恶心王敦。
  只是周访实际上也管不到湘州,朝命使应詹为湘州刺史,应思远的态度很暧昧,表面上尊礼王敦,再基于大家都是北人侨客(应詹是汝南南顿人,而周访虽然祖籍汝南安城,但四世前便已迁居庐江,祖父周纂仕吴为将,所以都把他当南人看待),王敦自然以为应詹是跟自己一头的。
  因此钱凤才说,周访既然都督益州军事,那命其入蜀是名正言顺啊——“士达若去,明公可以合后之名,进取荆襄;士达若败,明公可以都督之命,夺其兵而斩其首;士达若胜,明公继之而前,巴蜀唾手可得——公为六州都督,伐蜀之帅,表功论勋,士达何以匹敌啊?”
  钱凤此计有两层用意,第一层是让周访先去伐蜀,那就自然而然地能把他从荆州给轰出去了。周访若败,王敦正好收拾他;即便取胜,定蜀功劳的大头也是王敦的,周访不过先行官而已,只有执行之勋,没有领导之功。至于第二层用意:倘若你得了定蜀之勋,再将长江上下连起一气,那还有人能够憾动得了你的权势吗?
  末了他还多说了一句:“今洛阳、长安,联兵以抗平阳、襄国,胜负之数难料。然若能够稳固江南,兼得巴蜀,是刘备与孙权成牢固不破之盟誓,即便中原有魏武在,亦恐不能逾越长江天险一步,终至赤壁丧败了!”
  任凭中原各方势力去打生打死,最后谁胜谁负,只要咱们能够拿下巴蜀之地,都足以划江而治,南北并立。则到了那个时候,建立偌大武勋的明公您,必然是江南第一人哪!
  王敦闻言大喜,当即定策:“世仪所言第一策,我不便取;这第二策么,真是天纵妙思,不亚于隆中对策!”原本听你的第一策,不怎么老靠谱的,周访就真能被我牵着鼻子走,千里迢迢去救宁州吗?没想到环环相扣,还有这第二策,真如拨云见日,一下子把我的眼界给拓宽了!
  于是轻抚着钱凤的后背说:“刘备老革,因势取事,我岂不如?然卿真是我的诸葛亮啊!”
  ……
  王敦在武昌欢欣之时,万里之外的晋阳城中,石虎却正在大光其火。
  他原本召集众将,商议应刘粲之请,挥师南下之事——刘粲希望石虎也能够出一支兵马,前往采桑津,渡河去骚扰晋人——但在临行之前,先要斩一个人来祭旗。
  此时那名中选的倒霉蛋就正跪在石虎案前,俯首叩拜,哀哀求告。石虎手中扬着一张牍版,斥喝道:“若汝不与平阳有所苟且,刘粲又为何要授汝显职?!”
  跪拜之将辩解道:“我军既破刘琨,攻取并州,则朝廷赏赐名爵,亦属寻常事啊,末将实无心向朝廷,而自外于赵公之意。先不说此职,末将并未领受,前此朝廷拜将军为征北将军、上党县公,将军不也……”
  石虎“啪”的一声,把牍版狠狠拍在几案上,打断对方的话,瞠目斥喝道:“汝怎敢与我相比?!这征北将军之封,本是赵公固请,朝廷才肯授予的,且我为赵公镇守并州,若无显号,如何服人?汝不过一偏裨末将,平阳竟授汝四品将军号,若不曾暗通款曲,谁能相信?!”
  那将坚决否认,说我从来就没有主动跟平阳联络过——“朝廷封官赏爵,在坐诸君怕是都曾……”
  石虎游目四顾,冷笑道:“哦,在座诸君,果然都曾接到过平阳的封赏制书么?”
  大将吴豫、张斯、郭荣等,参军徐光、晁赞、郭殷等,闻言面面相觑,然后把脑袋全都垂下去了,谁都不敢搭话。因为平阳方面确实陆陆续续都给他们发来了制书,明摆着拉拢众人,然而正当石虎发火的当口,谁敢承认?那么直接否认吗?也不大合适……这原本在军中就不是什么秘密,倘若人人都曾接到制书,就你没有,说明了什么?就连朝廷都瞧不起你啊,那你从此还能在人前抬得起头来吗?
  干脆,大家伙儿都装哑巴得了。
  他们这种态度,倒也不出石虎意料之外,当即冷哼一声,瞪视跪下之将:“汝尚敢攀诬众人,真正可恶!”也别废话了,当即一挥手,喝令将此人拖将出去,斩首报来。
  时候不大,血淋淋的脑袋就呈递到了石虎案前。石虎盯着死人头老半天,上瞧下瞧,然后突然间开口问众人道:“是朝廷待汝等厚啊,还是赵公待汝等厚啊?”
  众将吏不敢再装哑巴了,纷纷拱手表态:“我等皆赵公之臣,朝廷于我有何恩惠?”
  石虎说这就对了,伸手一比划:“若从朝廷,勃海王(刘敷)战死于偃师,呼延前军(呼延晏)溺毙七里涧,先失河南,再丧关中,一溃千里;唯从赵公,定河北、入幽燕、逾太行,取晋阳,汝等富贵,皆赵公所赐——休要猪油蒙心,想得岔了!”
  众皆俯首领命。石虎又说:“前此程子远有密书来……”转过头去注目参军徐光:“书中如何说来?徐先生可通告诸位。”
  徐光点点头,便即简明扼要地说道:“书中云:今赵公奋武,奄有三州,渐成主弱臣强之势,则平阳必有疾赵公者。近所探察,陆续遗诸将书,封官许爵,使叛赵公……”
  话才说了一半儿,石虎就又猛地一拍几案,大声道:“刘粲自家不成器,反嫉恨我叔侄,欲挑唆汝等背反,倘若为我所知……”一指那被震歪在一边的首级——“此獠便是下场!”随即又拍胸脯表态:“我只是赵公之臣,即便赵公是他汉国臣子,我也只听赵公吩咐,不从平阳之命!汝等亦当牢记,是我左右,若敢旁出我侧十步,我必杀之!”
  众人皆道不敢。徐光趁机就小心翼翼地转换话题:“如此说来,平阳有诏,命将军挥师南下,以侧击关中,将军是不去的了?”
  石虎一挑眉毛,突然间大笑起来,说:“去啊,为何不去?既然平阳有命,我便当亲率大军南下……”一指郭荣:“汝可先往,申我之意,命沿途州郡供输粮秣物资,不可怠慢。”


第四章 夏阳渡
  杨清端坐在河岸之上,被太阳晒着,小风吹着,舒适惬意,不由得连打了好几个大哈欠。
  他逢人便吹嘘自家乃是弘农名门杨氏子弟,其实不过依附农户而已,就连祖上是真姓杨,还是曾与杨氏为奴,从了人姓,自己都搞不清楚。当年胡军南下,肆虐河南,杨清时年十八,也被挟裹着北渡,但他向来机灵,瞅个空就逃了,往依正在河内打游击的郭默,然后跟着郭默投了裴军。
  裴该以郭默所部人数虽然不少,但良莠不齐,难以任用,郭默才降,就把其部打散了,只留千余勇锐组建“雷霆营”。杨清因为营养不良,瞧着小胳膊小腿的,也被沙汰,成为一名辅兵,专门推车运粮。
  裴军的辅兵很辛苦,虽然日常伙食供应大致不缺,吃得比在河内时候略好一些——在河内时,也就郭默的亲信数百人才可能吃饱——但又要运粮,又要筑垒,闲时还必须抄戈列队,接受最基本的军事训练,仿佛随时都要把他们拉上前线去跟胡军对撞似的。
  倒确实也跟胡军见过仗,比如护守成皋,正兵都窝在城内,等着机会到来再雷霆一击,登城护守的泰半都是杨清他们这种辅军。眼瞧着已归河南,距离家乡不远,杨清再次打算逃亡,可是还没等他谋划定了,憋不住先走一步的几名同僚血淋淋的脑袋就悬挂在了高竿之上……
  裴军组织性相对严密,不象当初胡军在河南随便掳人,扯着就上道了,只要够机灵,有大把的机会可以逃亡。所以杨清才反复筹划,寻找机会,比人家慢了一拍,倒是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就此他不敢逃了,只能咬着牙关苦熬。
  直等到裴、祖联军定了河南,军心日渐稳固,大家伙儿都觉得,既然有打胜仗的希望,那么扛枪当兵,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终究能够喝饱薄粥哪!而且以裴公的仁厚,只要打下来大片的土地,粮秣不缺,说不定咱们还能够吃上干饭。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干饭倒是就在眼前——瞧那些正兵吃得就都很不错嘛,最差的时候也半干半稀,还有腌菜甚至于肉汤佐餐。于是不少辅兵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正军里钻,杨清也不例外。
  你还别说,连续喝了好几个月的杂粮粥,再加大活动量,杨清的面色日渐红润,胳膊腿儿也逐渐粗起来了,竟然在裴该初入关中的扩军中,考试合格,正式加入了正兵的行列,被拨隶在“厉风左营”。大荔城下之战,他跟着营督周晋冲杀胡垒,因为够机灵,会钻空档,竟然是第三个登垒而上的,就此计功被提拔为伍长,然后护守冯翊,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排长。
  一排二十五人,但其实杨清所领超过了三十——这是因为扩军速度太快,合格的下级将校数量不足,陶侃又不肯滥竽充数,所以才把基层编制暂且放大——受命镇守夏阳渡的一座堡垒。
  陶侃在夏阳渡口,因应地势,先后起造了六座堡垒,呈半月形拱护渡口。六堡与渡口之间虽是平地,但长不足百步,宽只五十步,根本塞不进多少人去。倘若敌军乘船而来,六堡守卒便沿岸列阵,以弓矢相射;若敌军汹涌登岸,那就退回堡中,用交叉射击来层层削弱敌势,同时燃烽向十里外的夏阳告急。
  杨清所据,乃是南起第三堡,驻军百余人、四个排,但无队长统领,只派了一名队副。按照惯例,诸垒轮流出人至渡口哨戒,并探查对岸形势,今天就正好轮到了杨清。
  杨清领着自己一排之卒,陈列渡口,他作为长官自然是有优待的,可以垒几块石头坐着,而不必要跟部下似的,挺直腰板,一站一个白天。其实士兵们挺希望能够碰上点儿事儿——当然不能是大事儿——那样就可以活动一下,松快松快筋骨。可惜一连数日,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西岸也无只人待渡,东岸也无片舟放来,士卒们基于军律,摄于军法,谁都不敢乱说乱动。
  对岸就是敌国,就理论上来说,百姓除非至急之事,不可能由此横渡黄河。但偶而也有私商冒险渡河,而且杨清知道,对岸汾阴、董亭一带,有官军的内应,也不时会乘坐小舟前来,禀报敌情。往常三五日总有一回,这几天怎么连影子都不见呢?
  难道说,真要打大仗啦?
  有视力好的兵卒端居河岸之上,远远眺望,说是隐约瞧见对面旌旗招展,似乎有无数的人马。杨清对此嗤之以鼻,说:“隔得甚远,汝如何瞧得清?想是眼花了吧。再者说了,我等在此,也建旌旗,对面渡口,自然也有兵守备,立几面旗子很正常啊。”
  那兵卒说:“我看今日与往时不同啊,对面旗帜貌似多了不少……”
  杨清撇嘴道:“胡扯,倘若旗多,难道别堡便无好目力的,前几日都不曾见,偏偏今日汝见着了?”喝令对方好好站着,不要多事,也不要找借口伸脖子、舒筋骨。
  那兵心道:说不定对面旗帜,就是今日方才多的;也说不定前几日便如此,也有人瞧见了,同样撞上你这样的排长,压根儿就不往心里去……
  可他还是忍不住朝对岸瞧,突然间“咦”了一声,一蹿两尺多高。杨清大怒:“汝癔症了么,还是遭蛇咬了?!”那兵伸手指点:“排长看啊,有船来了!”
  杨清站起身来,手搭凉篷,远远眺望,果见有一条船起伏于波浪之间,缓缓向西岸驶来。他不禁欢喜:有事儿干啦,今天过得不会枯燥。当即吩咐兵卒:“都站好了,弓箭手搭上箭,控好弦,若是胡人探子,那便乱箭齐发,射翻舟中人……记得使挠钩将船留下。若是我方探子,或者私商,便引去堡中见队副说话。”
  有兵问了:“可要小人这便去禀报队副?”
  杨清朝他一瞪眼:“尚且不知底细,汝着的什么急啊?况且只此一舟,怕他怎的?”
  他两眼紧紧地盯着那条船,船只渐近,瞧上去尺寸不小,起码有百石容积,不禁喜上眉稍——八成是私商啊,有得进项啦!
  裴军律法甚言,是严禁盘剥商贾的,但终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小小变通,司马一般也不会往上报。比方说,私商到来,杨清只要板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倘若不是跑熟了,知道裴军法度的商贾,自然就会有一份“心意”献上——这是他自己送我的,不是我索要的,属于合法馈赠啊。
  “勒索”不好界定,我又没开口索要,只要对方不告状,理当无事;而只要进献的财物不多,我又没给他别开方便之门,这也不算“受贿”吧。
  裴军中虽然并不克扣军粮,但下层士卒仍很清苦,有些小小的进项,谁都不肯放弃——别说杨清了,就算把私商领去堡中,队副肯定也要刮点儿油水下来。这属于底层人民的小狡谲,再严的军法也不可能根绝——终究裴军距离后世那支人民军队,无论政治思想工作还是组织力度,都要差得多了。
  所以杨清才不肯立刻禀报队副,倘若私商还没上岸,队副就先过来主事了,那不管多少“献礼”,哪儿还能有他的份儿啊。
  时候不大,船只终于笼岸,放下跳板来。杨清命士卒严加戒备,自己手按长刀,迈步上前去查问。只见船中出来一人,头戴竹冠,身穿长袍,瞧着却不似商贾,倒象是名士人……杨清还没开口询问,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片来,说:“我有要事禀报贵军长官,恳请即引我往夏阳去。”
  杨清接过竹片来瞧了一眼,上面的记认倒是识得,不禁一皱眉头,问:“汝……阁下是自董亭来的?”
  对方神色貌似有些慌张,点头道:“是。事机紧迫,不及备述,还请速引我……”
  杨清有些疑惑,抬眼又瞧瞧那条船——高搭船蓬,也瞧不清船上装的什么——不禁皱眉问道:“既是送信的,往常只驾小舟前来,何以今日是大船啊?”白让我兴奋半天,还以为是私商呢——“舟中载有何物?”
  谁想那人不听此言还则罢了,一听此言,当即一个纵跃,便即跳过一旁,同时高呼道:“登岸!”几乎同时,船蓬一掀,就见一条黑色的人影手挺利刃,朝着杨清当胸便刺!
  杨清也是真机灵,见势不对,朝后便倒,刀光贴着他的鼻尖就直擦了过去。随即对方飞起一脚,杨清尚未倒地,就被一个跟头踹翻了出去,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要被摔散了一般。
  舟中下来,并不仅仅这一个人,而是一个接一个,出个不停,全都头裹皂巾,身穿黑衣短打,手执长刀,一声不吭地就杀向了守渡的兵卒。那些兵卒原本挺着长矛,或者扯着弓箭,瞄准来船,但见排长已经过去跟对方搭话了,还从对方手中接了信物,以为必然无事,当即放松下来——终究久拉弓弦太过劳累,所以缓缓松弛,原本举起的长矛也略略放下……
  就此促不及防,被登岸的黑衣人陆续砍翻在地。当然也有几个反应比较快的,执械相斗,但那些黑衣人都极其骁勇能战,手下绝无一合之敌!
  杨清摔倒在地,耳听部下的惨呼声此起彼伏,吓得不敢起身,直接一骨碌滚向远方。等他终于挣扎起来,大着胆子朝渡口一望,只见船上下来不少于三十人,而最早搭话的那名士人,也伸手扯去长衣,露出里面的软甲,并且捡起了一支长矛……
  杨清转回头来,便疾步朝最近的坞堡奔去,口呼:“有敌……”才刚出口两个字,声音还没能提起来,忽听脑后弓弦声响,随即背心一阵剧痛,当即一个狗啃屎便趴地不起……
  ……
  来袭的自然是刘粲所遣胡兵精锐了,而那名手持信物的“士人”,则是逼上梁山的胡汉讨晋将军薛涛。他这边才刚一笼岸,对面瞧见,刘粲便下令放舟急渡——胡军这回搜集了大小舟船百余条,一次可载兵三千人,百舸争渡,直取西岸。
  渡口的战斗自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很快便惊动了堡中晋军,纷纷燃起烽烟,并且登壁射击。但有时候短短的耽搁,便足致命,胡军健勇早就在薛涛指挥下,奋勇冲向了最近的一处堡垒,利用冲锋之势,直接就蹿了上去——终究堡壁也不过一丈多高而已,不可能在渡口真垒起城墙来啊,那得费多少人力?
  薛涛这会儿也豁出去了,反正已染污名,裴大司马不会轻饶过我,甚至不会饶过薛家……只有别等机会再戴罪立功吧!手执长矛,率先登壁,并将匆匆赶来的两名晋兵一矛一个,瞬间捅死。终究汾阴薛氏以武传家,他有家传的矛术,数十年毫不懈怠地苦练,普通小兵又如何是他对手?
  他这回带来总共四十名胡军勇锐,斩杀渡口晋兵,无一负伤,但在堡壁之前,却泰半身中十数矢,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只是这些胡勇普遍皮糙肉厚,晋兵的弓又不甚硬,直接被射死的也就十多个而已。余者络绎登堡,将堡中晋兵杀伤大半,余皆崩溃。
  六座堡垒,驻兵六百余人,相互策应,可予渡口来袭之敌极大杀伤,但问题敌兵瞬间就登壁而战了,左右的弓箭手怕伤到同侪,难免手软箭抖,难以瞄准。最关键多少天都风平浪静,晋军骤然遇袭,难免慌乱,而且时候不大,就见河面上无数船只横渡而来,士气当场便散了……
  正如陶侃所说,大扩军之后,很多新兵尚未经过激战,战斗经验不足,胆气也还欠奉,见敌骁勇——都是胡军千中选一的勇士啊——无不惊慌失措。结果六堡之中,只有四成士卒苦战不退,余皆奔溃……
  败兵们都想,敌军势大,我等难敌啊,反正烽火已经燃起来了,警戒的目的达到了……就算我们能够杀光这登岸的几十人,后面大军到来,又如何抵挡?军法虽严,反正是死定了,不如先逃走,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


第五章 对峙
  陶侃北御刘虎,乃使后军佐刘夜堂留守大荔,刘夜堂在郃阳、夏阳二城各置半营,以护守渡口——郃阳是右副督董彪,夏阳是左副督周晋。
  去岁胡汉境内大蝗,刘粲不敢妄动,被迫蛰伏着舔舐伤口,据报今岁很可能是个平年,那么在搜集了一定的粮秣、物资之后,他很可能在秋冬之际渡河来攻,对此,周晋自然是有所认知的——而且陶侃事先也打过招呼了啊。只是就总体实力而言,如今关中之比胡汉,不足其半,就军力而言,却超过了胡汉的六成(都暂不考虑徐方),则刘粲必不肯分军于河上各段齐渡,即便分军,主力亦当甚为分明,唯一路是正,余皆骚扰罢了。那么,他究竟会从哪儿来呢?
  周晋就这个问题,自己也闷着头仔细琢磨过,最终得出的结论:自己这儿最为凶险!
  刘粲若自蒲坂涉渡,必然直面刘夜堂的留守主力,除非能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踏平大荔,否则若等长安等处的援军到来,必致铩羽而归。那么刘粲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攻克大荔吗?在周晋想来,刘曜尚且不成,况乎刘粲?
  终究他在河南是跟刘粲见过仗的——虽说当时刘粲主要对阵的是兖、豫的祖军——隐约觉得此獠用兵之能,比起刘曜来还要略略逊色一筹。年纪轻嘛,过于操切了,兵行时欠缺圆融之态。
  而若刘粲从郃阳涉渡,就会面对来自北、中、南三个方向的晋军夹击,实在也非上策。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刘粲会从夏阳西渡,妄图先切断夏阳与冯翊腹心之地的联络,再攻夏阳,以图在河西立稳脚跟。
  可惜猜测终究是猜测,不可能完全依照猜测来决定军事部署。倘若认定了夏阳,刘夜堂将主力来合,刘粲却最终自他处涉渡,不正好批亢捣虚,直入晋土吗?则大荔乃至冯翊一郡皆危矣!同时周晋也不可能把麾下两千多人全都屯去渡口附近,一则军士无城可依,却长期驻在野外,士气会受到影响,物资转运、屯积也不方便,二则若正在与胡军激战之际,却被敌方一支偏师偷袭了夏阳,那时候就欲哭无泪了。
  故此周晋还是屯驻在夏阳城中,同时严密地关注着渡口的情状。倘有胡军来渡,渡口坞堡燃起烽火,周晋及时点兵出城,十里路程,瞬息即至,完全来得及把胡军给堵在渡口阵地上。再者说了,河东还有包括薛家在内的不少内应在,更应该提前把消息传递到夏阳来吧。
  终究胡军大规模调动,是很难瞒得住人的,在周晋想来,倘若薛涛不能预先探得讯息,在刘粲封锁渡口前把信送出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此獠假意归顺,其实附胡久矣!
  他当然不可能想到,刘粲竟敢率少量部曲精锐先至汾阴,封锁渡口,同时亲自跑去挟持了薛涛;他更不可能想到,薛涛被逼无奈之下,竟率敢死士先渡,急袭渡口坞堡……
  所以等周晋得报,渡口有烽火燃起,急匆匆率兵来救的时候,才刚走半道儿上,迎面就撞见了败兵,禀报说胡势甚大,无数舟船穿波逐浪,一时俱西……周晋心急如焚,亲率部曲百余骑驰向渡口,而等他到的时候,河岸上已经乌压压的全都是胡军旗帜了。
  此时最北面的堡垒尚且未陷,不足百人的守兵遭到近千胡军围攻,尤其南面坞堡中还有胡军引弓射来,从侧面对守兵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亦已岌岌可危。周晋拨马拧枪,率部直冲过去——平原之上,骑兵称雄,而胡兵才刚登岸,多数还没有马匹,竟被周晋一轮急冲,手杀二将,当即驱散。
  跟着薛涛登岸的第一批胡军勇健,真正千里挑一,不仅仅个人斗战技能强悍,而且多能乘舟,故此才上岸便能挺械赶杀渡口晋兵——这一拨,都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第二批登岸的也是精锐,有数千人,但大多数并不习惯河上风浪,下船的时候腿脚都是软的,甚至有些在船上就已经吐得苦胆都快破了,战斗力跌到了谷底,因此才能被周晋急冲而散。
  然而只剩下了一座堡垒,即便周晋带来这百余骑兵都不容易全塞进去,几乎无所凭依。他再抬头一瞧,河面上仍有无数舟船乘风破浪而来,且有不少逆向而行的很明显是空船,欲往东岸去再接胡军。周晋心说完蛋,此非佯攻,也非骚扰,果然我夏阳乃是胡军主攻方向!瞧这架势,打算从夏阳涉渡的可能不下三四万人,即便渡口堡垒不失,再加我带出城的两千人,也根本无力遏阻——顶多就是多扛几天,以期援军尽早抵达罢了。
  而如今堡垒多失,止余一座,我后面的步卒却还没能赶到,胡军倒是不停歇地还在陆续登岸,再无胜理……即便我继续呆在这儿,也于事无补啊!
  他心中猛然一动,当即扭过头去,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第三座堡垒。只见堡上一将,无盔而头戴小冠,身披软甲,浑身是血,手里还提着血淋淋的长刀——不是薛涛又是哪个?!
  想当年薛涛秘密渡来冯翊,经过陶侃的介绍,南下长安去谒裴该,周晋也曾经跟他见过一面。当下二人四目相交,薛涛不禁苦笑,急忙倒提长刀,朝着周晋略略一揖;周晋勃然大怒,当即按下长矛,抽出弓来,搭上一支重箭,瞄准了薛涛就是狠狠一箭射去。薛涛急忙将身一侧,以反手刀相格,将来箭斩作两段,随即抱头下堡去了。
  周晋咬牙切齿地关照部曲:“记清此人相貌,异日阵前,有能取其首级的,我亲自上报大都督,加勋十转!”随即救出堡中残兵——有几个重伤难行的,也只得黯然放弃——率部缓缓而退。
  胡军才登岸,尚未整列,组织不完,眼见最后一堡也可夺下,纷纷操刀冲入,却不敢贸然去追周晋。
  周晋之用兵,受刘夜堂影响很深,临阵虽勇,调度却极谨慎。倘若是甄随在此,估计二话不说,先把岸上胡军杀个对穿,然后召唤步卒前来,反复骚扰,不使彼等顺利列阵,以延缓大军登岸的时间。周晋可没这种胆量,更缺乏乱战的指挥力,只能勒束兵马,暂退夏阳。
  其实虽然袭得六堡,初登岸的胡军勇气一泄,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要知道刘粲为了急渡黄河,杀晋人一个措手不及,渡河的准备做得并不够充分,船只缺乏统一号令,再为风浪所激,时常乱作一团,甚至好几条船撞在一处,竟致倾覆,船中胡兵泰半沉底——数日后,于郃阳乃至蒲津渡口,就能见到不少的浮尸。
  故此若周晋不顾伤亡,挥师猛攻,是大有机会将这才登岸的数千胡军杀败的。当然啦,他很难遏阻后续胡军来渡,并且其后是不是再有兵力守备夏阳,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且说周晋退归夏阳,当即就城中点集青壮,上城护守——至于城守器械、物资,倒是早就齐备了。可是一等就是一整天,也不见胡军临城……因为这次刘粲发屠各、匈奴主力前来,并挟裹了不少的氐羌乃至晋人,总兵力达到七万余,不可能一日间都能得渡。而且为了重整队列,再让晕船的士卒好好休歇,又耽搁了他不少时间。
  这或许是刘粲涉渡前所没有想到的吧……也或许他想到了,但无可奈何,若求急渡,就必须要冒这种风险啦。
  ……
  陶侃原计划率军前往郃阳,再增添夏阳之守,但他才走到半道儿上,就听说了刘粲西渡的消息,不禁捻须叹道:“本以彼来迟,不想来急……”匆匆率部进入郃阳城,与董彪会师。董彪所部两千余人乃是生力,当即出城北上,去探夏阳渡的消息,并尝试与胡军交战。
  郃阳距离夏阳也不甚远,六七十里地,军行翌日,就遭遇到了胡军南下的前锋。董彪见敌不甚多,当即邀战,谁想对方却扎营不动,只以弓箭阻遏晋军。董彪登高一望,只见后面陆陆续续还有大股胡军开来,不敢孟浪,缓缓后退。
  他一退,胡军便启程来追,他一停,胡军也止。董彪后退十里后不动了,假意邀战,其实深沟高垒,作守备之势。很快,陶侃率部也来相合,而对面的胡军旌旗也越来越多,双方各自连营数里,遥相对峙。
  冯翊郡南方直接渭水河谷,基本为平原地形,北方则地势略高,抑且沟壑纵横,大军难行。两者之间,仿佛有一把锋利的锥子,沿着黄河西岸,从平原直插向山地,夏阳位于锥子的中部,而如今晋、胡两军对峙之处,则在锥柄。也就是说,董彪至此而不退,陶侃亦于此处扎营,右河左山,就是要封堵胡军深入南部平原的通路。
  陶侃所部后军六营,半营在夏阳、半营守郃阳,还有一营留守大荔,加上尚有不少士卒还在长安附近整训,并未归队,此刻手下不过一万余众而已。根据探马来报,胡军渡来的总数,起码超过己方三倍,则若放敌进入平原开阔地带,众寡悬殊,恐怕难敌啊。还不如利用地形狭窄,刘粲难以排布大军的机会,先死死堵住,再向长安求援。
  且说刘粲登岸后,急整部众,然后才遣其弟大将军刘骥率冠威将军卜抽、武牙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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