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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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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该答道:“彭夫护遣兵来逆我军,只在北方安定境内,美高山东麓,有众近万……”说着话前行两步,指点游遐案上的地图,详细给以解说。
  安定和略阳两郡相邻的东段,基本上以六盘山脉为界,山东属安定,山西为略阳。联军如今驻扎的地方,就广义来说,已入六盘山区,而卢水胡的兵马便依美高山为阵,距离约三十余里下寨。美高山即为后世的“米缸山”,为六盘山最高峰,山东坡陡,下视深谷,有道路可通都卢县城;山西坡缓,反倒崎岖难行。因此卢水胡才在美高东麓的道路险狭处下营筑垒,以遏敌师——美高山西骑马难行,故此不必也不便设防。
  对于应当如何进兵,陈安的建议是急过美高西麓,绕过敌军,进抵都卢城下,然后掉过头来,再挫败匆匆回援的彭卢兵马。王该则主张翻过六盘山南段,自美高东麓进军,虽然道路狭窄,敌又当道立营,终究我骑兵可以走不是吗?真若是走山西,估计都得牵马而行,你说“急过”,怎么可能急得起来?
  再者说了,到时候都卢坚壁在前,敌军从后夹击,就那么容易转身破敌吗?
  游遐乃问:“彭夫护可在军中?”陈安答道:“敌军中不见彭夫护旗帜,估算仍在都卢……”随即补充说:“若彭某来,我亦肯自东路进军,只要擒斩彭某,则大局可定也。”
  游遐笑一笑,便道:“彭卢军近半数,只在我前三十里外,且彭夫护不在军中,既然如此,易破也。但破此敌,贼势便弱,胆气俱丧,再可攻打都卢,身后也无警讯。”不等陈安反驳,又再加上一句:“陈将军,今我军骑兵甚众,非止凉州大马。”
  你何必为跟王该抢功劳,就故意找骑兵难行的道路走呢?如今汇聚的氐、羌、鲜卑部队,骑兵数量同样不少,若走西路,舍长用短,光靠步兵,咱们可未必打得过卢水胡啊——“我意已决,可自山东进军。”
  陈安反驳道:“敌当道立营,抑且有备,实不易攻,校尉三思!”
  游遐摇头道:“若卿等初来,便即进军,敌确实有备,今蹉跎于此将近十日,我料敌心必骄……”双眉一挑:“乃急整装,今夜便过六盘,循道而北,平旦时可抵敌垒之前。诸君但肯奋力,焉有不克之理啊?”
  苻洪闻言,微微吃了一惊,急忙质疑道:“校尉,三十余里地,还须翻山,夜间行军甚难……”
  游遐颔首道:“此事我自然知晓。然卿等久在略阳,岂不识北上之路么?我军万余,岂无数成可以夜间行军之众?想裴大将军所部,皆惯夜行,如此乃可屡挫胡寇——难道西戎中便无勇士?且近日平旦时常起浓雾,便略略他耽搁数时,也当不误攻敌。”
  他使了激将法,在座的多数都是恃勇好强之辈,遂以军须为首,纷纷应命。游遐趁热打铁地问道:“谁为先锋?”
  众将纷纷请命——自然也包括了陈安和王该在内。游遐觉得那些氐、羌都好糊弄,只有这二位不便安置,若只命其一为先锋,另一个肯定不满。当即笑笑:“此番朝廷诏伐卢水胡,自当以官军为先——”一指陈安,随即又指王该:“陈将军可率部先行,待翻过山后,王将军凉州大马改为先驱,陈将军其次。至敌垒前,乃可并发,谁若先登,必受上赏!”
  随即他又大肆宣扬了一番裴大将军之威、北地兵马之强,肯定会从东方前来夹击的;继而鼓励那些氐、羌酋大,说如今朝廷正当用人之际,只要你们能够听命立功,必有赏赐,就算想拿几个官职,也不为难。于是众皆应诺,急忙各回各营去整备兵马。游遐安排先后,次第行军,第一拨陈安所部午后就开始行动了,最后一拨是军须,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方才整装上路。
  氐、羌中半数仍然游牧,鲜卑吐谷浑则纯粹为游牧民族,因为日常惯食肉、奶,总体而言夜盲症的比例比农耕民族要低——当然也不是绝对的,少民的下层,同样没资本摄取多少维生素A,好在能够带出来打仗的多数都是中层——可以夜行者,挑挑捡捡,竟然能有将近半数之众。
  于是打着火把,连夜急行,说是三十里路,可是兜兜绕绕的,走了五十里都不止,到了第二日天光擦亮的时候,王该率千余骑终于抵近敌营。果如游遐所言,四面腾了浓雾,王该便命人马压住声响,放缓速度,以免敌军发觉——我就这一千多人,想要直薄敌垒,难度不小,而且硬碰硬强攻,损失也大,不如等身后的陈安跟上来再说吧。
  道路止此一条——其实此处乃是东西向,联军自东向西而来——南北皆山,即便浓雾遮道,也不至于迷路。陈安所部以步卒为多,但为了抢功,走得并不比前面凉州大马慢多少,因而在浓雾消散之前,便也进抵了敌垒之下。
  王该正待遣人去跟陈安商量,是不是等等后队,等集结人马多一些后,再发起进攻?他已命精细士卒下马步行,悄悄摸到敌垒边,发现营中声息颇弱,明显尚无防备——说不定还没全都起身呢。既然如此,咱们也就不必着急发起进攻吧?
  谁想使者未至,陈安就先列好了阵势,然后下令擂鼓,亲率部众,朝着敌垒就发起了冲锋。雾气将散,王该远远望见陈安左手七尺大刀,右手丈八蛇矛,竟然已经劈开了拒马、栅栏,即将冲入敌营了!
  王该大吃一惊,心说这个陈安果然骁勇。他即便在凉州时,也曾听闻陈安的勇名,但等真见着了,却“见面不如闻名”,觉得传言不尽不实——就这么一个身高六尺余的小个子,还长相如同老鼠,怎么会能打?今日一见陈安身先士卒,舞械冲阵,才知道其名不虚。
  王该当即下令,咱们也都别慎着了,全体下马,步行冲锋。随即自己就挥舞长矛,奋起直追,想要跟陈安并肩杀敌。
  游遐虽然并无实际指挥作战的经验,但终究入裴该之幕后参与过大荔城之战,对于军争谋划之道,受过裴嶷、裴该叔侄,以及陶侃等人的耳濡目染——当然也跟天赋异禀有关——加上对于人心的分析,比普通武夫更为擅长。而且他估摸着联军顿兵不进,敌必懈怠,也不是空口白话,早就命军须派人去暗中探查过了,故此才敢用险。
  再者说了,道路狭窄,即便战败,敌人也不便远追,我可以勒束后队,缓缓退却,与之相峙,理论上不至于全军崩溃吧。
  最关键的问题,是军中多氐、羌等杂胡,来自各方,陈安与王该虽为晋人,也不和睦,这硬捏在一起,势难长久啊。把他们撂在边境线上几天,就已经矛盾重重、龃龉自生了,怎么可能期盼与敌人长期作战呢?只有趁其才刚接敌,锐气未消的机会,发动奇袭,才有望一朝破敌,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果不出游遐所料,卢水胡嚣张已久,如今虽闻警讯,但东路不见敌踪——都被焦嵩绊在了临泾城下——西路氐、羌混杂,也就一万多人,迟迟不进……估摸着这些临时应召来的外军嘛,也就呼应官军打打顺风仗,北地兵不临近,他们是不敢来的。
  加上彭夫保不在军中,忙着征调兵马,巩固都卢、乌氏二县之防呢,前线将领就此逐渐放松了警惕心。因而今晨仓促遇袭,军中大乱,而联军中当先的陈安又为一时勇将,王该所部都是凉州锐卒,很快便即汹涌杀入,将敌军陆续分割开来。他们撕开了缺口,后面的鲜卑、氐、羌兵马陆续抵达,投入战场,其势愈厚,而相对的,卢水胡不知道敌军来了多少,人心既乱,又且生惧,很快便一蹶不振了。
  战至午前,卢水胡大败,被斩杀、俘虏三千多人,余皆朝北方败逃。游遐这时候也已经到了,当即下令前军暂停整列,让后来的苻洪、军须等部骑兵发起追击,一口气杀到了都卢城下。
  残垒之中,王该来找陈安,想要放几句软话,消减一些往日的嫌隙——因为人家确实勇猛啊,我等凉州战士,最敬勇者,岂可对勇者无礼?谁想他靠近后才一拱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陈安先斜瞥王该一眼,冷笑道:“今破敌垒,是我先登,汝不要抢功——且唯游校尉谋划得法,加我奋勇厮杀,才获此胜,非汝先前所言当行东路之功也。”
  说着话,一边擦拭兵器,一边自顾自地便走开了。王该怒火填膺,恨不得当场抽出刀来,将这傲慢的混蛋一刀两段——“竖子,我必有以报之!”
  ……
  前军败绩,给都卢城内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彭夫护也不禁大吃一惊。他想要集结兵马,杀出城去,却被部下扯住,说:“南来不过氐、羌散骑而已,若非晋军将至,必不敢动。今既破我垒,来至城下,得非乌氏遇警乎?酋大不宜轻出,还当保全力量,以应对晋师。”
  彭夫护点头道:“此言有理。”急忙派人前往乌氏探查,同时亲自上城来观望敌势。游遐命各军多建旗帜,并在都卢城南立营,遥遥望去,几不下三万之数。彭夫保不禁惊道:“难道秦州氐、羌,皆从晋人来攻我么,如何有这许多兵马?”心中既生怯意,就更不敢轻易出城去了。
  游遐策马来看都卢城,只见城非高峻,堞非严密,守卫也不得法,料来不会有多难攻——但问题这是站在原徐州军立场上而言的,对于如今手下这些氐、羌,野战尚可,有几人懂得攻城啊?就算我游校尉还曾经跟徐从事学过一些攻城器械的制造,我一个人也打造不出云梯来呀!
  只得先不攻城,却命氐、羌、鲜卑每日分兵,四下抄掠卢水胡众,应允所得粮秣,七成上缴,三成可以自留,所得人口、财货,官私平分。
  卢水胡本是半耕半牧的外族联合体,其实本不习惯于据城,主要人口都在野外,城内多为原住的晋人——甚至连两座县城都不是他们主动打下来的,而是贾疋战死后,卢水胡居住区域的晋朝官吏和部分大户集体逃亡,剩下的反倒箪食壶浆以迎彭夫护,只为维持城内的秩序。
  因此游遐此举,无异于抄了彭夫护的老窝,断他的根基。城内兵马因此而人心惶惶,除彭卢本部外,其他氐、羌、月支、匈奴等,每日都有数十人缀城逃亡。彭夫护心说再不出战真不成了,只等乌氏的消息到来,我便率兵出去和那些杂胡一分胜负吧!
  都卢、乌氏相隔不远,但是派去视察的将领却迟至五日后方才返回,满面愁容地禀报说:“晋军果然来攻乌氏,城内梁氏举动大不寻常……我几乎为其所害,好不容易才逃得一条性命……”
  乌氏本是晋人大族梁氏的老窝,举族聚居,相当数量还都住在城内——当初迎接彭卢接管城池的,也以梁氏为首。彭夫护担心的就是梁家,此前才刚得着晋军将要来攻的消息,他便即亲往乌氏去巡查过了,当时看着梁家人还算老实……


第三十六章 贤弟之志何其小哉
  其实早在诏命讨伐卢水胡之初,司徒梁芬就有密信送回了乌氏的族内。不过信中言辞很含糊,没要求梁氏一定协助官军,而说:“当以举族性命、产业为重。”言下之意,你们可得看准了风色再动手啊。
  但同时梁芬又在信中备言裴氏兵马之强,暗示族人,倘若官军无法靠近乌氏,你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而若官军抵近,则有若天平,晋方权重,就该有所打算了——“今胡寇暂退,彭卢无外援;裴氏方大,官军可节节而攻之——如何应对,当付诸公议。”
  彭夫护派人前往乌氏,探查城内状况,看看北地军有无西进的迹象,这人一进城,便受到了以梁氏为首的晋人大族的盛情款待,美酒加美食,轻轻松松就把西戎联军进抵都卢城下的消息给掏出来了。梁家十几名长老聚在一起商议,有人说就该趁机起事,驱逐卢水胡驻军,有人则建议再等等看——“司徒公信中之言,要官军抵近乌氏,方可筹谋对策,今来的只有些氐、羌,且距乌氏尚远,岂可妄动啊?”
  商议的结果,咱们继续绊着来使,以协助他东进去探查官军动向为名,再等几天看看风色吧。然而数日后,果有晋军骑兵自临泾方面向西而来,梁家就此才终于统一了意见……
  晋军来者为谁?
  游遐是先谋划定了,再去拿到的统帅权,于此两者之间,早就派人快马前往临泾城下,通知郭默,我将要率领氐、羌杂胡动兵了。郭默不禁吃惊,说:“不想游某一介文士,竟做出如此事!倘若被他先攻破了都卢、乌氏,则我等在大都督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罗尧笑着安慰他:“不过临时召聚的杂胡,如何能敌彭夫保?”
  北宫纯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且杂胡中尚有陈安在……”他和郭默是跟陈安照过面的,深知此人之勇,只可惜未能招揽过来——“杂胡若胜,我等面上无光;杂胡若败,也可推诿于我等,责我等顿兵不前,不往救援之过,不可不防……”
  郭默说这样吧——“我料焦嵩胆落,必不敢出城来战,有我与董将军在此,且可急请漆县的陆将军赶来相助,应该无虞。卿等马快,当急西进,前抵乌氏城下,以与游校尉相呼应。彼等若真能杀至都卢城下,则有我军在乌氏左近,彭夫保必不敢轻易逆战;彼等若尚不能出六盘,则我军已至乌氏,异日在大都督面前,也有措辞了。”
  “骐骥营”就此汹涌而出,直奔乌氏而来,梁氏族人打探得实,当即便快速行动起来。要知道梁家为乌氏县内第一显族,财雄势大,族人与依附者可以拉出来打仗的,便不下六七百之数,以无心算有心,想把城池拿到手还真的不难。彭夫护所遣的将领见势不妙,便匆匆逃归都卢,向酋大报警——他走后不到一天,乌氏城上就飘扬起了晋家旗帜。北宫纯、罗尧等倒是轻轻松松,不费一兵一卒,就安然地进了城,夺得收复的首功。
  梁氏族人向北宫纯出示司徒梁芬之信——当然啦,信中内容,不能让晋将瞧明白喽——北宫纯也就放心让他们继续守备乌氏,他率领罗尧、刘光休整两日后,便即继续向西。
  都卢城内的彭夫护得到乌氏易帜的消息,急忙开城出战——再坐守就只有一个“死”字啊!然而此刻人心已散,军心不振,他领着七八千人连攻两日,都无法攻破游遐在城南布下的阵营,反倒在阵上被陈安盯上,策马疾取,险些要了彭夫护的性命去。
  随即听闻东路晋军的骑兵出乌氏西来,即将抵达都卢城下,与游遐合流,彭夫护知道大势已去,被迫率残部弃城而走。于路召集部众,氐、羌等陆续逃散,剩下的以本部为主,还不到一万户。他不禁仰天长叹道:“祖宗积聚数世,不想被我一朝尽丧,还有何面目地下去见父、祖?”拔出刀来,便欲自尽。
  部下急忙扯住,说:“我等祖上,曾为义渠所灭,又入于秦,其间东到河西,西至湟中,多次流亡,而都能返归故地,可见天不亡我。今虽受挫,本部尚在,酋大因何颓丧若此啊?不如暂且北去,或从雍王(刘曜),或附虚除,徐徐积聚,再谋南归吧。”
  彭夫护就此打消了求死的念头,率部退至境外。消息传到临泾,城中人心大乱,将吏们当即砍下焦嵩的首级,开城向郭默、董彪,以及才刚赶来的陆和投降——就此安定一郡,乃至雍州一州,悉数平定。
  ……
  北宫纯等顺势追杀败退的彭卢,等他们返回之时,都卢城也已经安定了下来——城内晋人大族见彭夫护遁走,自然开门迎降,毕恭毕敬把游遐请入城内。
  两军会师,诸将皆至游遐面前拱手。游子远还是裴该幕僚的时候,北宫纯就对他执礼甚恭,虽然那时候对方不算正式编制的官员,但身为裴侍中记室督,必是亲信啊,岂可慢待?而如今游遐已是四品护西戎校尉,品级虽与北宫纯相同,他仍然习惯性地抢先行礼。
  ——裴该军中诸将,多数都得着了将军名号,其中品级最高的是护军将军陶侃陶士行。护军将军之职始于秦代的护军都尉,其职监护诸军,品级不高,权力却重——汉高祖时,陈平就做过护军都尉。逮汉武帝,始置护军将军,以命韩安国,监护北击匈奴各军。曹操设中领军、中护军,以史涣、韩浩充任,并掌禁军,名实俱尊。晋代仍设中领军和中护军,资深者称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列第三品,与征、镇、安、平同级。
  陶侃之下,裴军中有六将得冠四品将军衔,即:武卫将军甄随、中垒将军刘夜堂、中坚将军郭默、骁骑将军北宫纯、振武将军陆衍和奋武将军陆和。余众则为五品将军,比如说骑兵将军罗尧、牙门将军李义等。
  既然品级相同,游子远自不便甘受北宫纯之礼,他赶紧拱手答谢,并且下阶来迎。北宫纯恭维道:“游校尉以万余杂胡,于美高山麓摧破彭卢主力,复走彭夫护,收复都卢县,此番功高,实使我等汗颜啊。”
  游遐笑笑:“若无君等西进策应,彭夫护如何肯走,而都卢又如何可复?”放心啦,我不会抹杀你们的功劳的。随即面色一沉,对北宫纯说:“游某行前,便与大都督论及曩昔贾酒泉(贾疋)因何而殒身……”
  对于贾疋之死,史书上记载得很简略,裴该一直搞不明白,那么厉害一家伙,怎么就瞬间挂了呢?难道说彭夫护就真有那么厉害不成吗?可若彭夫护智勇能过贾彦度,彭卢兵力亦雄,他既受胡汉官职,就该大肆扩张领土啊,在我入关前,怎么着也该把整个安定郡给拿下来了,为啥地盘儿不见增长咧?
  好在既入关中,想要找到当初贾疋军中将兵,问清楚整场战斗的过程,是很简单的事情。经过了解,裴该才知道,当日彭夫护为报父仇,不仅仅带着彭卢的精兵,还包括了略阳之氐、上郡诸羌,集结两万多兵马攻打贾疋;晋军主力还在防备胡军卷土重来,贾疋又有所轻敌,才带了六千之众前往抵御。
  结果彭夫护趁着晋军立足未稳,发动了一场突袭战,贾疋战败。当时关中晋军也是各郡国的联军,贾彦度仅以名望统驭之,缺乏统一的编组和整训,所以一败便即不可收拾,他被迫带着亲信部曲百余人落荒而逃。本来胜败兵家常事,这一次受挫,不至于动摇根本,谁想贾疋运气太糟——“夜堕于涧,为夫护所害”。
  说白了,因为逃跑途中天色已黑,看不清道路,结果堂堂贾彦度马失前蹄,掉沟里去了,并且就此身负重伤,不良于行。彭卢的追兵从后赶上,杀尽贾氏部曲,最终砍下了贾疋的脑袋……
  裴该当时就慨叹说:“军败能整,虽庸将而可全性命;败而不整,即良将恐亦不免——当使后人警惕!”
  至于今日,游遐跟北宫纯等人谈起贾疋之死,他就说了:“都督曾有语,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贾酒泉为彭夫护突袭而殁,我今乃以其道还治彭卢!”其实裴该某日提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后世之语,说的本是别事,但在游遐嘴里这么一联系,仿佛前日突袭美高山麓的彭卢营垒,纯出裴该庙算一般。
  游遐的意思,我终究投效时间不长,根基不厚,不可在诸将面前自矜其能,以免招致不必要的妒嫉——反正明公能够记得我的功劳就成啦。
  随即诸将相互见礼,王该见着北宫纯和罗尧,异常亲热,当场就要单膝跪倒,被二人一左一右给扯住了。王该便说:“前闻北宫将军反正,我家明公不胜之喜;今我得见将军亲面,及罗将军,幸何如之!二君漂流在外,明公每每思之——岂不念乡梓父老乎?”
  罗尧眼圈一红,不禁也动了感情,回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无一日不思念凉州故乡啊……裴公已有承诺,但得平定雍、秦,道路通畅,即允我等归乡……”
  北宫纯赶紧打断他的话,假装笑笑说:“大丈夫岂能眷恋乡梓,贤弟之志何其小哉?即雍、秦平定,胡寇尚且占据河东、河北,我等自当追随裴公,杀尽丑类,重造社稷,始可铸剑为犁,马放南山……”
  他心说罗尧你脑袋进水了吧?要知道这身边儿一大群,不全是咱们凉州人啊,甚至还有刘光……刘光不是晋人,是匈奴降将,从来这路货色为保自身,都最喜欢打小报告了。我当初在胡营中便深有体会,最瞧我不上,动辄下绊子的,全是一票晋人降臣,相反屠各、匈奴倒都对我还算不错……
  因为他们不敢踩胡人,就只敢踩跟自己一样的晋人,只有踩了晋人,才能向新主子表现出足够的忠诚心来。如今刘光在我军中,与此情况相同,本属异类,为了站稳脚跟,必然会想尽办法坑陷同僚——我此前就觉得裴公把他调来“骐骥营”,其实是来做监军的,为此才特意召你过来,以相扶助,共同拮抗之。
  不过听今天这番话,你根本就没脑子啊!竖子不足共谋,我还得赶紧撇清自己才行……
  ……
  都卢城中大宴数日,随即各部陆续散去:王该回凉州,陈安回陇城,“骐骥营”返归乌氏,再向临泾——不过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临泾已降,焦嵩首级都在送往长安的半道儿上了——其余氐、羌、鲜卑,则除了吐延、军须等数人暂留外,也都满载而归。
  游遐处事公平,给联军各部都分了不少的战利品——要知道彭卢雄踞安定西部十数世,积攒下了偌大的家底,游子远把大多数人口、牛羊、粮秣都留下了,剩下金银绢帛,全都用来赏赐氐、羌。
  吐延、军须他们不走,是打算跟着游遐前往长安,去觐见裴该,混个脸熟,以便谋取更大的利益。游遐暂留都卢,以安定人心,恢复秩序,他遣使报捷,要等到长安派人过来担任安定郡守和都卢县长,才好离开。
  想觐见裴大都督之人不少,但不是谁都有机会的,比方说苻洪,虽经恳请,游遐却砌词敷衍,要他且等下回。加上苻洪部中不稳,生怕苻光、苻突趁着自己不在搞什么小动作,既然游遐是这种态度,他也就不再强求了。
  不过游子远也承诺,汝等功绩,我都已记录在案——还当众宣读,允许各部酋大提出异议,他好加以完善——只等上报,朝廷必有奖掖。你们且都回去等着,到时候我还会如同先前一般,一家一家巡游过去,趁便宣读制书,加以封赏。
  苻洪连日来带着部众抄掠卢水胡,抢了不少牛羊和民户,再加上游遐赐予的金银绢帛,装了满满三大车,得意洋洋地就返回了略阳郡内的驻地。游遐站立在城楼之上,目送他离开,眼中瞬间闪过了一线寒光……


第三十七章 怠慢贤者
  前方胜报传来的时候,裴该正在宴请卫展和李矩——没有杜乂,他那身子骨能熬到长安就很不错啦,结果从马车里就直接搬上了卧榻,估计且恢复不过来呢——这二位抵达也好几天了,正在和裴该讨价还价,求个好官做。
  既是姻亲、通家之好,双方就各都带上了妻子,宴席上其乐融融。裴该知道李矩写得一手好字——从卫瓘开始,卫家一连数代都是书法大家(卫展除外),倘若李矩字写得不好,又怎可能娶到卫夫人为妻呢——请求他得空指点一二,李矩趁机就顺杆爬,说:“裴公有命,矩必凛遵。然则不可放为外任了……”
  裴该的本意,是想让卫展和李矩都出为一任郡守、国相,他们水平虽然一般,但治理个把郡国,从前有过经验,应该不至于出大篓子吧?他好趁便把两个从兄弟叫回来,赋予重任。可谁成想这二位既想当官,又不耐地方官的事务繁剧,只愿在朝中担任清闲官职。
  正好安定的胜报到了,裴该就想任命李矩为安定太守,李茂约连连摇头,说:“其地近胡,我恐难当重任……”再问卫展,卫道舒口径相同。裴该在心里把这俩货咒骂了一万遍,心说若不是我缺人用,此世又重姻亲,我根本懒得搭理你们!表面上却仍然笑颜相对。最后商量了老半天,答应让卫展接任扶风国相,调裴湛为安定太守;至于李矩,确实自己想要跟他学写字,那就暂且留都任中书侍郎好了。
  二人辞去后不久,门上来报,说有安定胡氏来拜。裴该接过名刺一瞧,此人名叫胡焱,字子琰,从前做过阴般县长。
  胡姓据说是胡公满之后,原居河南,分支在汉代西迁到安定临泾,曹魏时出过车骑将军胡遵,胡遵之子胡奋因外戚之尊(其女为晋武帝司马炎宠妃),升任左仆射,加授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此外兄弟五人,还出过三名两千石,也算一时之名家了。
  不过裴该印象最深的,还是胡奋之侄胡渊,《三国演义》中便有此人,跟卫瓘合谋杀死过钟会……胡渊最终是在“八王之乱”中,为成都王司马颖所杀,安定胡氏就此逐渐沉沦。
  但即便如此,今日安定郡内,名高之族亦无过胡、梁,而且临泾胡还排名在乌氏梁之上。裴该早就打听到胡家大部于战乱中南逃,没想到这就折回来了么?甚感欣慰,当即召见胡焱。
  胡焱是本代胡氏大家长的嫡子,三十上下年纪,长身玉立,相貌俊朗,进了正堂一瞧,只见裴该高踞上首,侧向坐着一名书记,此外二人身后,还站立着两名部曲,腆胸叠肚,执戟护卫。胡焱待要近前,却被裴该下令在门前落座,两人之间相隔着六七步之遥。
  胡焱心里有点儿不大高兴,也不就座,朝上一拱手:“裴公得无天下之志乎?何以怠慢贤者?”
  裴该笑笑:“卿为贤者乎?初谋面,我尚无可分辨也。”
  胡焱答道:“即吾不贤,终是士人,想昔汉高祖踞见儒生,几失郦食其;今天下尚乱,裴公若有匡复之志,便不当如此无礼!”
  裴该无奈地叹了口气:“情非得已,前数日才刚遇刺,不得不谨慎耳。”
  他的谨慎,便是如今这种安排。既然不可能随时都把能够洞彻杀机的王卓安排在身边,他只好唤来郭璞,心说郭景纯你终究是会看相的,即便比不上王卓,总能帮我多瞄几眼,做个参考吧?此外,使部曲二人随时执戟护卫,那样就不必老婆大人亲自动手啦。其三,对于陌生之人,还是别太靠近为好,就先在门口坐着吧。
  文朗曾经提起来过,凡入见主公者,我们都在堂下先搜过身再放行,却被裴该斥退了。要知道一般平民百姓,没什么资格和机会见自己,能够登堂的,基本上都是士人,你敢对士人搜身?传将出去,我颜面何存啊,还怎么招揽天下才杰?
  面谒尊长,惯例卸剑,可这招防君子不防小人,倘若真是刺客,根本不会使长兵器,随便哪儿还藏不下一柄匕首啊——好比上回那个“裴坦”,裴该倒确实遵守承诺,给了他一个速死,但仍然下令分裂其尸,以泄心头之恨——即便官员入朝,面对天子,也没有预先搜身的道理。那他裴大将军又岂能搜士人之身?
  裴该是真怀念未来之世,拿个金属探测器朝身上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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