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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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柄,亲率各路兵马以向平阳,图谋灭胡呢?”
  梁芬早就已经有了换马之意,所以他想劝说索綝主动放弃执政之位,率兵出外征战——你素称能战,则一旦能够顺利收复平阳,彻底灭亡胡寇,就总有还朝秉政的一天。否则的话,裴该的功劳越来越大,你呆在长安城内寸土不得,又有什么脸面始终比他高过一头呢?
  孰料一句话把索綝给说怒了,当即双眉一轩,厉声喝道:“我意已决,司徒慎勿再言!”说着话一拂袖子,起身扬长而去。
  梁芬又是羞恼,又是恐惧,退朝之后返回自家府邸,便把心腹李容唤来面前,跟他说:“索巨秀日益骄横,恋栈贪权,由他当国,诚恐社稷危矣!今若恼了裴文约,或兴师问罪,或弃关中而东归,我等又当置身何地啊?”
  李容安慰他说:“此亦意料中事耳。索公跋扈非止一日,为其兵权在手,我等无力与之拮抗,只能敷衍罢了。乱世之中,公卿进退不由圣意,不由公议,唯力为视……且索公树敌甚多,一旦去位,恐怕性命难全,彼又岂敢退步?为今之计,只有暗示裴公率得胜之师入京勤王,使其自逐索公……”
  梁芬叹了一口气:“我本欲和平解决,孰料最终还须付之以武力。长安残破,天子冲幼,若于兵戈中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李容道:“若裴公强来攻城,即胜负亦不可知,然有我等在内呼应,想来城中不致大乱吧……”
  正说着话呢,门上来报,说荀崧求见。
  梁芬说这肯定是帮忙裴该来要官的,我不能不见——“仲思暂退屏风之后吧。”
  李容依言,躲到屏风后面去了,梁芬便亲出堂口以迎荀崧。可是没想到荀景猷不是一个人来的,其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约三旬,修身长面,一双吊眉极为惹眼。梁芬问这是谁啊?对方赶紧大礼拜见,自报家门说:“区区侍中裴公幕下主簿,领重泉长,姓王名贡字子赐。”
  梁芬微微吃了一惊——因为以王贡主簿的名分,在裴该幕僚队伍中仅次于殷峤,那为什么殷峤入城之际,压根儿就没提过还有此人啊?不用问哪,此必身负秘密使命,通过荀崧与自己相见,是要商议大事的。这回的大荔来使,殷峤在明面,王贡在暗处,看起来并不仅仅索要赏赐那么简单了。
  惊愕过后,梁芬的精神又不禁略略一振。李容说得没错啊,如今只有暗示裴该发兵前来,跟自己里应外合,才有机会把索綝搞下去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对王贡亮明了底牌。
  双方分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后,王贡便直接引入了正题:“此前荀公书至大荔,向裴公备言梁公看顾之厚、寄望之深,不知确为梁公本意否?”
  梁芬微微而笑:“荀景猷之语,正是梁某的心声。”
  王贡拱手道:“裴公深为感念,也思梁公在朝,独擎社稷,颇有孤立无援之叹,乃欲入朝相助梁公一二。然而贡闻梁公前此欲加裴公‘平尚书事’衔,而为索大将军所阻,未知有诸?”
  梁芬心说你倒挺能打听消息啊,尚书台中私密之语,竟然都能探查得到……不过转念一想,荀崧也是有资格在尚书台办公的啊,虽然他见天儿请假不肯去,但想向小吏打问类似情事,小吏们也没有对他保密的道理。略略瞥一眼荀崧,便即回复王贡:“确有此事。”
  王贡叹了口气:“若如此,则裴公难以复归长安矣……”不等梁芬有所表示,就又假做愤懑之态:“不想索大将军如此跋扈,司徒之言,朝廷公议,竟然置若罔闻!裴公前亦与我等语,云‘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可以立功于外者。’斯言实为至理!”
  梁芬心中暗喜,你裴该恼恨索綝而不是我,这就对了,我得琢磨琢磨,要怎么暗示你动兵呢?这话既要说得明白,不使王贡产生误解,又必须含糊其辞,则万一将来事败,索綝都不容易抓住我小辫子……
  还在斟酌言辞,就见王贡面容一肃,深深俯伏了下去:“末吏有一言,不吐不快,欲陈于司徒面前,还请梁公勿罪。”
  梁芬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荀景猷亦非外人,今堂上亦无第四人……”其实还有个李容,躲在屏风后面呢——“出卿之口,入我之耳,何言怪罪啊?”
  王贡这才直起腰来,沉声说道:“曩昔郭开在内,廉颇去赵;赵高执政,章邯降楚。二将岂无忠悃之心?唯恐面向于敌,而背受其刃,即性命亦难保全,况乎国事呢?今索大将军跋扈,不在赵高之下,而冯翊、北地两郡虽复,胡寇仍强,裴公之势,未必过于廉、章,若梁公不能加以保全,诚恐将有不忍言之事也!”
  梁芬假装也沉痛地点点头:“卿言是也……然而索大将军执意妄为,吾亦难以匡正,则如何处?裴公可有对策啊?”快说吧,快说你们想要发兵攻打索綝,那就不必要我亲自开口了。
  王贡道:“今朝廷执政,唯公与索、麴而已。前裴公奋战于大荔,羽檄四弛,请各路勤王兵马会聚,惜乎唯祖司州一家应命耳……”陈安那种小势力就不必要提了——“乃至全功难竟,使得刘曜遁走。尤其麴大将军,身在万年,距大荔不过二百里之遥,三五日可至,而彼手握三万重兵,竟然不发一卒,实为可恨!国家若求振作,社稷若求复安,末吏以为,必去麴、索,而以梁公与裴公善辅天子……”
  梁芬心中暗笑,你左一句“末吏有一言”,右一句“末吏以为”,就是想为裴该撇清,假装都是你自己的意思吧……我懂,没问题,继续说吧。他假装为难地蹙了一下眉头:“二公执群臣牛耳,且曾有大功于国,安能遽去?”
  王贡撇一撇嘴:“所谓‘芝兰当道,不得不锄’,况往日之芝蕙,今已腐败,不如稗草!”他紧盯着梁芬的双眼:“梁公以为然否?”
  梁芬转过视线,不与王贡交接,却望一眼荀崧。荀景猷微微苦笑,那意思:王贡想说什么,我女婿想做什么,我不清楚啊,我今天只是带人过来,所有问题,你们俩当面相谈,权当我不存在好了。
  梁芬心说这又是一个没担当的……歪着脑袋,略略颔首:“卿言也有道理……”
  王贡当即俯身下去:“如此,一切仰赖梁公了。”
  梁芬心说这就行啦,裴该通过王贡的嘴,把他倒索、倒麴的意愿表达出来了,而我只用一句“卿言也有道理”,就等于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到时候裴该带兵前来,我该如何呼应,可命李容前往接洽。
  正待就此送客,就见王贡伏在地上,还不起身,却继续说道:“末吏来时,裴公便欲兵向万年,以责麴大将军不救之过。而长安之事,一以仰赖梁公,待事成后,裴公自可安然来谒天子。”
  梁芬闻言一愣,随即咀嚼王贡话中之意,不禁大吃一惊——“卿此言是何意啊?!”
  王贡缓缓直起腰来,唇边微露得意的笑容:“长安城天子所居,外军岂可擅入?且一旦刀兵相加,诚恐玉石俱焚!”他还特意加重了“玉石俱焚”这四个字。


第四十五章 阿舅
  梁芬想要换马,裴该通过荀崧的来信,对此已经心知肚明了,然而……谁允许你换马的?我要的是你换个主人翁!
  如今我挟败胡之势,自可率兵入京,一举而铲除麴、索,然后你梁司徒光口头表思一下,到时候装模作样呼应一回,就打算仍然留居三公高位,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相信若是长安城下战事不协,你肯定就把我给卖了,转过头去仍然傍着索巨秀!
  想做政坛不倒翁?世上哪有如此惠而不费之事?
  因此裴该才派王贡前来,向梁芬致意,咱们分工合作,麴允我来解决,索綝你来解决。
  梁芬压根儿就没料到这一招,不禁面色大变。他品味王贡话中之意,啥叫“玉石俱焚”?若等裴该真的率兵杀入长安,你就假模假式呼应一下,顶多送点儿情报,那也算功劳?少不得要把你当作索綝一党,同日除去!
  不禁梁芬闻言大惊,就连旁边儿一直不开口的荀崧也慌了,忙问王贡:“此真吾婿之意乎?”王贡朝他一拱手:“荀公若不肯居于危城之中,可即潜出长安,裴公当于营内扫榻相迎。”你放心,没你什么事儿。
  转过头来,又再逼视梁芬,对他说:“实不相瞒,前闻刘曜丧败,刘粲乃密遣使至大荔,说欲以雍王之位,以加裴公。”
  其实这话完全是王贡的临时编造。刘粲前不久终于说服了他爹刘聪,册封他为皇太子,这阵子正忙着搞仪式更进一步呢,根本没空管刘曜如何,冯翊如何——不过想来一旦刘粲反应过来,是很可能做出这类似表态的。王贡觉得应该再下一剂猛药,否则怕梁芬这老滑头不肯就范。
  言下之意,你别以为没你的帮助,裴该并无大义名分,害怕人心不附,就不敢发兵来攻了,大不了我们一转身就去投靠了胡汉政权,到时候兵临长安城下,且问你怕不怕了?
  倘若裴该听闻此语,必然一口唾沫啐去王贡脸上,然后命人将其推出斩首。但王贡本人跟这年月大多数士人一样,是并不执著于华夷之辨的,他本人又曾多次叛变,对于这种话都不用过脑子,自然脱口而出——完了还觉得真是神来之笔呢。
  这话果然把梁芬给吓着了,不禁身子略略朝后一挫,嗫嚅了半晌,还数次眼角往身后的屏风瞥——如今该当如何应对,李仲思你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然而李容并不发一语——没有梁芬首肯,他怎么敢突然间冒出来插话?
  梁芬思前想后,最终只得砌词推诿说:“吾……吾实无此能也……长安兵权,都在索大将军手中……”
  王贡微微而笑:“长安羸弱之卒,有何可虑?司徒公久柱朝堂,不会毫无措置吧?想后汉之外戚,如窦宪、邓骘、梁冀、窦武、何进等,当日何等的权势熏天,禁军皆在掌握,然终不免于身首异处……”
  梁芬怫然道:“卿以我为阉宦乎?”
  王贡道:“司徒公之能,难道还不如阉宦么?!然我知梁公所虑,唯在‘凉州大马’,若使其不肯驰骋,试问可能成事否?”
  ……
  王贡并没有逼着梁芬立刻表态,在荀崧看来,那是给梁芬留下了足够的考虑时间——反正就算要动手,也不急于一时啊。然而梁芬却心知肚明:王子赐的意思,我就当你已经表过态啦,反正大势所趋,从不从的,并不由你说了算!
  等到荀崧、王贡二人辞去后,李容才从屏风后面步将出来,但他分明也受惊不小,脸泛潮红,脚步竟然有些踉跄。不过这时候,梁芬倒是已经重新镇静了下来,还问李容,你要不要先洗把脸,喝口水,稳定一下心情啊?
  李容哪有心思洗脸、喝水?只是低声问梁芬:“我等当如何处?难道司徒就此应允了那……王贡所请不成么?”
  梁芬苦笑道:“不如此,又能如何……”随即长叹一声:“我还是小觑了裴文约,以为自己能够制约于他……英雄每出少年,今日才知,我辈确实是老矣……”
  李容道:“裴文约分明是欲执国政,却不愿担政变之名,且欲司徒为其铤而走险……不想此人心机如此之深!”
  梁芬摇摇头:“未必是裴文约本意,然其势既雄,自多智谋之士依附,而他肯从人言,行此诡谲之策,亦见非索綝辈可比……”索綝你要是肯听人劝,肯定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啊,别的不说,你若是更尊重我一点儿,多听听我的建言,我肯定也舍不得抛弃你不是?
  李容试探着问道:“何不绝之?”
  梁芬喟叹一声:“彼既已知我心意,则不能绝。今我从其欲,裴文约可入长安,我不从其欲,彼亦必入长安,唯事稍难耳。事既稍难,则必怨怼于我,休说三公之位,我即欲保首级而不能矣……”
  “可将王贡之言通知索大将军……”
  梁芬摇摇头:“索巨秀之为人,多疑而忌刻,便我卖王贡,彼仍会怀疑我与裴文约暗通……如此是徒恶了裴,而仍不得索之喜。形势迫人,恐怕难有两全之策了……”
  李容突然间忿然作色道:“那王贡竟以降胡为要挟,若果为裴文约之意,则裴某亦非忠悃之臣,反不如索、麴!难道司徒要相助这等人不成么?”
  梁芬瞥了他一眼,心说你也别跟我这儿假装忠臣,你跟我那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吗?口中却说:“此诡言也,不可尽信。自来无外姓而可封王者,胡我皆然……”
  晋朝的爵位,唯同姓宗室始可封郡县王,异姓最高也就开国郡公;胡汉基本上照抄了晋的官爵体系,同样是异姓不王。刘曜因为是刘渊族子,并且很早就收为养子,才能受封始安王——是郡王,如今刘粲封他雍王,乃为一州之主,算是特殊情况下被迫破例,给予体制外的额外颁赐。
  外姓之人,如王弥封齐公(等同郡公),王彰封定襄郡公,石勒封汲郡公,后改赵公(赵郡公),等等。就算赐铁弗乌路孤姓刘(刘虎),等同宗室,却也不过封了他一个楼烦县公而已。在原本的历史上,首先打破这一旧律的是石勒,刘曜酬其平定靳准之功,加封他为赵王,而在这条时间线上,具体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却尚无此等先例。
  所以王贡说,刘粲打算把刘曜头上的雍王头衔转交给裴该,是既打破了异姓不王的铁律,且又将裴该置于胡汉同姓诸王之上,这怎么可能!对此梁芬根本就不带信的。
  然而李容却说:“便无此迹,恐亦有此心啊。”空穴来风,不为无因,王贡既然敢拿这事儿来要挟我等,就证明裴该多半也有叛晋向胡之意了。
  梁芬苦笑道:“是又如何?因索巨秀而叛去者,不知凡几,我等不欲此事成真,则唯有应了王贡所请——若能摧破刘曜之数万精兵,断然从胡而南下,则长安城必不可保,恐天子亦有再度北狝之难!”
  李容的脸色倒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故意挑起这个话头,其实是心中已有筹措,当即建议梁芬:“此人既有此心,司徒亦不可不防。末吏之意,可密告之祖司州,且使其率部入都,以平衡裴文约之势。”
  梁芬眼珠一转,当即首肯:“此计大好。前荀景猷请加祖士稚重号将军,而索巨秀不允,今可假称乃裴文约所阻,则二人必生龃龉。待祖某入京,我从中折冲,或可保得朝廷安泰……只是王贡所言罢去索巨秀之事,又当如何处啊?”
  召祖逖来长安,是想让他分薄裴该的势力,前提是裴该已代或即将代索綝执政——否则就等于不允王贡所请,真说不定裴该就自己率兵入长安来硬抢,甚至于投胡去啦。可是要怎么才能达成这前一步呢?
  “即便王贡果能说得凉州骑兵背索从裴,我手上一兵一卒也无,恐怕难以措置啊。”
  李容沉吟少顷,回答道:“末吏从弟李杰,今在小城为督,或可与其商议此事……”
  ……
  跟着殷峤秘密进入长安城的,并不仅仅王贡一个人。
  且说这一日的黄昏时分,王贡假充荀崧的从人,跟随着进了梁府,与此同时,骠骑大将军督护罗尧策马离开小城,进入长安本城之中。他所率两千凉州骑兵虽然被索綝赋予镇守小城——也即宫城——的重任,但宫城不但狭窄逼仄,而且除天子、百官外,几乎一无所有,故此将吏们往往都将家室安在本城。罗尧离家千里,数年外戍,寂寞难耐,就也新置了一个家,将掳来的一名侍妾安置于其中,按例每三天必要前往留宿。
  然而可惜的是,一年多时间过去了,侍妾每承雨露,却偏偏不见有怀孕的迹象,这使罗尧颇感烦闷。他在凉州也有家,有正室,但无子嗣,眼见国家残破,战事绵延不绝,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返乡,则与妻子生儿育女的希望相当渺茫,倘若连侍妾都无所出……要不然再去搞个第三房试试?
  只是这长安城内外,适龄的女性实在太少啦。
  正在马上沉吟,是不是找个医者给自己和侍妾开点儿补药?可惜军中多有外科大夫,却没谁懂得儿科和妇科……忽然耳畔隐约听到有人呼唤:“阿舅!”
  罗尧愣了一下,随即悚然而惊,急忙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男子三两步奔到他的马前,作揖道:“原来阿舅在此,终于被我寻见了。”
  罗尧上下打量那男子,容貌相当陌生,便即犹疑地问道:“汝是……”那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阿舅难道不识得甥儿了么?也是,阿舅离开宣威已忽忽数年,那时甥儿尚未冠礼,还是个童子,想必相貌已然大异。我是赵家的阿大,家祖母与阿舅娘亲本是姨表姊妹所生……”
  罗尧心说这算什么狗屁关系啊?假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阿大汝啊,汝因何而到长安来?”
  那赵阿大朝罗尧使个眼色:“此处不是说话所在,阿舅可随我来,有位故人,也欲引见于阿舅。”
  罗尧便命从者先归,他自己跟着赵阿大,东拐西绕,来到一条小巷之内。赵阿大敲响了小巷尽头一扇破旧的木门,有人开门来看,当即便将二人放了进去。罗尧进院下马,就见一个身量极高之人端立在堂口,见了面笑着拱拱手:“罗贤弟果是信人。”
  罗尧急趋两步,还礼道:“北宫兄。”


第四十六章 布局
  秘密等在废屋之内,与罗尧私会的长身之人非他,正乃徐州“骐骥营”督北宫纯是也。
  去年年底,北宫纯曾经跟随裴该来过长安,驻兵城外,罗尧曾奉索綝之命前往密会,想要拉拢他,却遭到了婉拒。然而北宫纯也说了,如今关中情势不明,我感觉跟着索綝没前途,但也不敢担保跟着裴该就一定无限光明,所以你也拉不动我,我也不去拉你,但——“我凉州同乡,岂可于战阵上刀兵相见?将来或索公,或裴公,或其他去处,总须并合为一,卿我同心,凉州人始可于关中安居也。”
  就此定下了将来秘密相见的暗号,就是找一个人假冒亲眷。正好北宫纯和罗尧都没有外甥,所以若听得“阿舅”的称呼,就知道是对方派人过来联络了。
  但是罗尧也没想到,北宫纯竟然亲自来到长安,他心中不禁起了警惕之心。当下二人入堂对坐,罗尧就问:“阿兄缘何到此?兄入长安,而我竟不知也,未能早拜,恕罪。”
  言下之意,你好歹也是一军之将,曾经在长安城内外奋战过,想必有不少人都认得你,但我丝毫也没听到你进城的风声,则你必然是秘密潜入的——究竟是何来意啊?
  北宫纯笑一笑,先问:“裴公于大荔城下摧破刘曜,进而收复冯翊、北地二郡之事,想必贤弟已有所耳闻了。”
  罗尧点点头,嘴里却说:“略知一二,但不知究竟是如何得胜的?”
  北宫纯微微一皱眉头,问道:“裴公以露布报捷,贤弟因何不知详细?”以你的层级,肯定能够得到通报啊,甚至有资格直接索要露布来看——前提是你识得字——那为什么不清楚具体经过呢?
  罗尧脸上略略一红:“自贵方使者入京,便被邀往尚书台,由索、梁二公亲问。索公严令军中不得议论此事,故此不知也……”索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想让裴该的胜报乱了长安的军心——本属同一阵营,则前线战胜,长安军民自当欢欣鼓舞,但就怕他们对裴该寄望过高,对于他索大将军的崇敬和信任就会相应地下降了……如此举措,军中颇有微辞,罗尧也觉得太过小家子气了,故此提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
  北宫纯一撇嘴:“索大将军直如小儿心性。”随即说没关系,具体战事我都是参与过的,就由我来讲给你听吧。于是也不等对方问,便从裴该派自己率“骐骥营”游弋于商颜南麓,奇袭击破刘岳开始,一直说到大荔城下的决战,自己如何配合司州军斩杀呼延瑜,继而又与郭默一起去收复了北地郡,备悉靡遗。罗尧不时插嘴,就某些细节提出疑问,北宫纯也丝毫无隐地逐一解答了。
  罗尧不禁悚然道:“以兄如此说来,徐州正军之勇,几不在我等凉州锐骑之下,倘若步卒凭垒而守,恐怕即我等亦难以突破……而裴公、陶公指挥若泰,且常有妙想奇思……”
  北宫纯点点头,说不错——“则我今日所来何事,贤弟还需要问吗?”
  我如今已经可以确定了,跟着裴该,前途光明,所以特地来通知你一声,你肯不肯背索而向裴呢?“徐州各营,分中、左、右,各千人以上,而今我凉州人所建‘骐骥营’,则止两千而已。卿若肯归,裴公允为我之副手,以广‘骐骥’,从此关中之凉州同乡可以会集一处,共伐胡虏,同谋富贵,岂不是好?
  “且裴公志广,非索、麴辈可比也,若得权柄,必一总关中之政,然后西向秦州。秦州若定,则我等归乡之期不远矣——卿其有意否?”
  罗尧还在犹豫,就听北宫纯又说:“我等‘凉州大马’,只可驰骋于旷野之上,不可用以守垒……”说着话,目光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懊恼之色:“想我昔日奉先张公之命东援,于洛阳,于此长安,每背城与胡而战,虽然战必胜,却终于城破败,最终不得不屈与委蛇,暂事于胡……贤弟年轻,不可蹈我之覆辙啊!”
  你继续跟长安呆着,受索綝的辖制,能有什么前途?索綝根本就没有能力和志向朝外打,只用你们守城,则长安若不遇警,你根本无功可立,长安一旦遇警……接下来就该城破军覆了,你即便打得再英勇,也仍然无补于大局啊!
  分剖完得失之后,随即又利诱罗尧:“昔日卿曾言,若肯从索公,可授予将军号,然大丈夫功名当自取,不可受人恩赐也。我今于冯翊、北地勇战,裴公已署我龙骧将军矣,想必朝廷不敢不从。徐州各营正副督,亦多授将军号,则贤弟若肯相从,将军不难得也——强过如今只做一空头督护。”
  ——督护是职司,不是官职,相当于编外人员。
  罗尧闻言,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些许期盼之色来,当即一拍桌案:“我凉州男儿,不惯虚言,既阿兄说裴公处好,且能与阿兄共事——阿兄昔日于洛阳城外摧破王弥,复斩呼延颢,凉州上下,谁不慕名?惜乎其后降……”突然觉得不对,赶紧把下面的话给咽了,一拱手:“愿附阿兄骥尾!不知要弟如何做?将凉州骑兵尽数调出长安,往大荔去依裴公么?倘若索公使朝廷下诏来责问,又如何处?”
  北宫纯微微一笑,回复道:“裴公戏下将吏,多从徐州相随,北伐中原,身历百战,则贤弟若无尺寸之功,而骤得副督职、将军号,便裴公抬爱,也恐同僚嫉恨啊。”
  罗尧说我明白了,是要我先帮裴公做件事,立点儿功劳……“将二千骑往依,岂非功么?”
  北宫纯摇头说不够,随即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卿亦担忧若索公责问裴公,索要卿,当如何处。而若索公已败,裴公入长安执政,则无此忧了吧。”
  罗尧闻言,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寒战,仔细一琢磨:“如此说来,裴公欲取索公而自代之了……难道……要我擒拿索公不成么?”当下面露为难之色。
  北宫纯问他怎么了——“卿云索公待卿厚,然亦不过命为督护,使守小城,粮秣不缺而已。为将者待士卒本当如此,何得言厚?譬如官家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是为善政,若止使民不致饿死,何得为善?贤弟为自身及部下前途考量,正不必顾此小节……”
  罗尧摆摆手,说我不是觉得对不起索綝的知遇之恩——“索公终为朝廷执政,而我不过一末吏小将耳,安能捕之?”有句话他没敢说出口,那就是:你们如今煽动我发起兵变,造索綝的反,那将来会不会为了掩天下人悠悠之口,把我当替罪羊给出卖了啊?高官显宦的节操我可是瞧得多了,根本信不过呀!
  正在考虑要不要跟北宫纯把话说得再明白一点儿,别让他坑了自己还懵然无知——其实你也是上了裴该的当了吧?这种可能性,咱们双方都不能不加以考虑啊。北宫纯却仿佛已经明白了他的心思——其实是相关游说的各种可能性,裴该、王贡都预先跟北宫纯研究乃至彩排过了——微笑着安慰道:“贤弟勿忧,自不能使贤弟以下犯上,干冒国法。若朝廷有诏,罢索公都督宫城诸军事、录尚书事职,卿可能从命将其拿下么?”
  罗尧紧盯着北宫纯的眼睛,面露诧异之色:“朝廷会有诏下?”随即反应过来,也不听回复了,便一字一顿地说道:“若裴公能请得朝廷诏……哪怕只有天子手书,弟当谨奉君命,不敢有违——想让我逮谁,那便逮谁好了!”
  ……
  北宫纯、罗尧二人商议完毕,便即歃血为盟,然后罗尧返回自家住所——回去晚了,怕会引发旁人不必要的疑窦。
  同一时间,梁府之中,梁芬正在与亲信李容密议,商量要怎么发动政变,绊倒索綝。梁芬担心自己手上无兵无将,李容就说啦,索大将军麾下李杰,或许可以一用。
  李杰字子义,乃是陇西李氏旁系子孙,论起来算李容的从弟。他自小喜爱弓马,弱冠投军,最初是在贾疋手下任职,贾疋死后,部众全都归了索、麴,李容也因此转到索綝麾下,如今为军中步督,同僚四人(包括罗尧),共同负责长安小城的防御工作。
  索綝和麴允原本的名位并不甚高,要等接受了贾疋的遗产,继而又联合梁氏兄弟杀死阎鼎,这才一步登天而执国政。所以反感他们的人,都比之为后汉的李傕、郭汜——那俩货原本在董卓麾下,也不过校尉而已,全凭在董卓族诛、牛辅逃亡后,率西凉军入京逐吕布、杀王允,才得执政。
  当然啦,其实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首先索、麴在贾疋联合势力中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象李、郭,他们同等级的如张济、樊稠、贾诩等,一抓一大把呢;其次李、郭纯是关西军头,大老粗,索、麴出身世族(中等门户),也算世代千石之家,理论上本是有资格居位公卿的。
  所以李、郭不把旧官僚当一回事,结果搞得长安鸡飞狗跳;索、麴不敢独任,还必须把梁芬给抬出来做号召,顺便燮理民事。其实梁芬家世、名望也不甚足,只因其女为晋怀帝司马炽皇后,才得以外戚的身份做到卫将军。但他是当时能够找得到的,出身关西的最高等级官僚了,于是进位司徒,名义上为朝臣之首——留都的朝臣之首。
  司马邺的长安朝廷,基本上就是一个关西士人的联合体,本来应当配合无间,共同对外的,谁想很快便又产生了龃龉。首先是索、麴不睦,索綝牢牢把控住了长安城,麴允则出掌外军,干脆各司其职,轻易不相往来。问题麴允打仗完全是二把刀啊,梁芬一直后悔,当日若能设法使二人更替,大概情势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吧。
  麴忠克软弱,梁芬自命可以掌控得住他,把他架空成为傀儡,政事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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