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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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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至蓟城,诸将都说来者不善,请求发兵抵御,王浚却说:“石某此来,正欲奉戴于我,有敢言攻击者——斩!”还命人准备酒食,打算款待石勒。石勒到了蓟城城外,生恐城内设有伏兵,于是先驱赶牛羊数千头进城,以堵塞街巷,然后才杀进城去,直接就把王彭祖从榻上揪下来,绑回襄国斩首。
  石勒同时还处斩了枣嵩等诸多王浚宠臣爱将,就连那个游统也没落着好,石勒责其为臣不忠,同样一刀两段。对于裴宪、荀绰等名士,他则厚给车马,倾心招揽,裴、荀即降——开玩笑,枣嵩等人血淋淋的脑袋就在眼前,这会儿可不敢再冒充什么忠臣烈士了!
  此为建兴四年四月间事,裴该还在大荔城悍拒刘曜,石勒则轻松干掉了他两大敌之一的幽州王浚。不过石勒并未能就此吞并整个幽州,段匹磾收容了王浚残部,发兵南下,宇文和慕容也都兴师来分一杯羹。最终石勒被迫放弃了蓟城——为段氏所据——退返襄国去了。
  斩杀王浚后,石世龙便即召集诸将吏,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咱们是要跟段氏死磕呢,还是西进,或者南下?诸将都说,段氏与我誓盟,虽然此番略有摩擦,但并未彻底撕破脸皮,尚可严守边界,保持和睦,不宜发兵再向幽州。不如还是南下去打曹嶷、裴该,或者西进去攻刘琨吧?
  张宾当即提出:应当挥师南下,夺取青、徐!


第四十二章 入其彀中而不自知
  张宾主张南下攻打青、徐,他认为刘琨并不足虑,短时间内必不会翻越太行山进入冀州,咱们应当趁此时机,先定青、徐,控御大河上下。尤其王浚残部邵续和刘演还在厌次,必须即刻率师讨伐,不可容彼等坐大。
  石勒尚在沉吟,程遐程子远突然出了班列,连连摆手,说:“右侯所言不妥,还当以西进为是。”随即“嘡嘡嘡”说出一番话来,掷地有声,就连张宾都难以驳斥……
  首先,程遐并不反对发兵攻打厌次,但他认为邵续和刘演都不过癣疥之祸罢了——“明公但遣一将,率精锐五千,即可蹉踏之,便不能速胜,亦可使彼无力东顾。
  “且邵续本王浚之将,今王浚既灭,乃可试说邵续反正。即彼不肯从,使者往来,刘演必疑,想二人本为寇仇,被逼聚合,极易生龃龉,若能趁势间之,则厌次何足为虑啊?”
  至于主攻方向么,还应该指向西线——“今王浚既灭,刘琨难以独存,若明公果能挥师十万,西逾太行,并州不足定也。且闻刘琨近得拓跋降人几二十万,若使其从容积聚,将来必为我之大患,不可不虑。
  “且祖逖、裴该挥师河上,大单于不能御,致失洛阳,国家岌岌可危,料必遣使来请明公西援。今主上昏聩,大单于执政,雍王西走,明公乃求王于河北,易若反掌,岂不欲得乎?国家弱则明公得用,然国家亡而明公势窘,此唇亡齿寒之意,王浚、刘琨前车之鉴,明公不可不察……”
  石勒的忠诚心只奉献给刘渊一个人,自从刘渊死后,他便隐有自立之意,在座将吏对此自然全都心中有数。然而程遐说了,现在还不是独立的时候啊,一旦胡汉政权覆灭,则我等必将四面受敌,故此虽然不值刘聪、刘粲等人所为,你如今也不能与之切割,还应当尝试着伸出援手,去拉他们一把。
  “祖逖在司、兖,隔河与我相邻,此不可不防者也。若能攻取并州,则我势厚,祖逖无能为力;若取青、徐,则疆界漫长,南北千里,恐怕处处遇警,乃至疲于奔命。是故军征当西,吾不知右侯云南,所欲何为啊?”
  说到这里,程遐瞥一眼张宾,毫不客气地说道:“曹嶷守成之辈,青州未平,不敢遽渡河而西,是于我无害也。而裴该已离徐方,前赴关中,首当其锐者,为雍王而非我等。今若大举而南,即得青、徐,无险可守,祖逖近在肘腋之间,岂能置之不理?
  “末吏私心揣度,难道是当初右侯甚重裴该,而彼乃戏耍右侯而去,是以内心耿耿,专欲报此一箭之仇么?然而今日之会,只议军谋,及明公展布所向,右侯岂能以私心而害公事啊?”
  程子远这就是诛心之论了,他说我怀疑张宾是因为当初遭到裴该戏弄,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才建议石勒南征的——当初看重裴该的,大概也就石勒、张宾二人而已吧,且以张宾为甚,大家伙儿都知道,我对裴该可是不怎么感冒的,日常唯谨守同僚之谊而已;所以裴该落跑了,我也没有多么气恨。末了他还说,恐怕张宾建议南征,这是纯出私心,并非为人臣该做的事儿!
  几句话竟然说得张孟孙哑口无言。其实张宾也知道,就目前形势而言,当面大敌唯有并州刘琨,但他认为刘琨志大才疏,就算放着不理,那家伙也翻不了天。裴该就不同了,张宾隐隐觉得此人会在将来成为石勒最可怕的对手,故此才想趁着灭掉王浚,河北初固的机会,先去端了裴该的老窝徐州——那裴文约就只能领着一支客军,在关中与索綝等人周旋,还要抵御刘曜的迅猛攻势了,或许可以将其扼杀在襁褓之中。
  但是这话又没法明说,因为刘琨不足虑,裴该是大敌,纯属张宾的直觉,根本拿不出足够的论据来证明。因而程遐这几句话,正好打中了张孟孙的要害,使得这位足智多谋的“右侯”竟然只是张了张嘴,却根本无言以驳。
  石勒近两年对程遐推倚甚重,一则是程遐将其妹嫁于石勒为妾,二人结为亲眷之故——这枕边风么,就算英雄豪杰也不可能彻底免疫——二则御下之道讲究均衡,石勒也隐有以抬高程遐来制衡张宾之意。故此他听程遐说得有理,而张宾又难以反驳,略一思索,当即便定下了巩固河北、监视厌次、进图并州的大政方针。
  如今石勒势力囊括了大半个河北地区,北抵幽州,他正当面的太行隘口,乃是襄国北方的井陉和南方的滏口陉。石勒乃命蘷安为常山太守,镇定地方,控扼井陉,待等粮草丰足后可寻机西征。至于南方的滏口陉,他则交给了石虎——任石虎为魏郡太守,镇守三台。
  石虎出班领命。石勒盯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面无表情地说道:“季龙不熟民事,当使能吏辅之。”
  他这个侄子,初见面时也就一纯粹的愣头青罢了,看似不堪大用,谁想在淮滨初阵之后,石虎却突然间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沉稳了起来。石勒不知道,究竟是战场上的血与火把这块璞玉给研磨出来了呢,还是被裴该给教出来的……不过裴该也仅仅教了石虎三天而已,不至于能使他如此快速地便即脱胎换骨吧?
  只是石虎虽然变得沉稳了,素来率兵作战,颇知进退,不再徒恃其勇,但骨子里的凶性却似乎较前更甚,动不动屠城灭邑,无论军民百姓、老弱妇孺,全都杀得人头滚滚。故此石勒觉得让石虎领兵作战是没问题的,镇守地方……就怕杀戮过多,难以建成稳固的根据地啊。所以还是派个人跟着他,主掌民事为好。
  最终石勒指定了徐光作为石虎的辅弼。徐季武这段时间颇不得志,原本他跟程遐可以并肩,在石勒的参谋队伍里,算仅次于张宾的第二梯队,可是自到河北之后,程遐的权势日重,徐光却被远远拋在了后面。石勒这次特意起用徐光,去辅佐他看重的石虎,也隐有使徐季武立功,可以升进以制衡程遐之意。
  ……
  会议结束之后,张宾闷闷不乐地返回居处,摒退从人,伏在案头,反复研究地图,竟连晚饭都忘了吃。天色才刚擦黑,突然有侍者在门外传报,说张从事来访。张宾闻报,赶紧推开桌案——“快请!”
  这位“张从事”,本名张披,是冀州清河人,石勒到河北后始来投效,一开始被拨在程遐麾下听用,程遐待之甚厚。因为程子远也知道,自己最大的短板就是不熟军事,为此很难拉近与张宾之间的距离——人张孟孙可是文武两道皆长啊,还会舞剑,一个可以打自己五个——而张披本为乡间豪侠,及冠方始向学,这人起码是懂械斗的,或者可补自身的不足。
  然而程遐得了裴该的暗中指点,在军略方面貌似能为大长——其实只是照搬裴该对局势的分析罢了——时间一长,终于引发了张宾的怀疑。张宾审视程遐麾下,觉得也只有新晋的张披,有可能、有本事帮忙支招,因此费尽心机拉拢张披,终于使得张披背程而向己。如今张披夤夜来访,张宾知道必有要事,故此才赶紧正襟相请。
  张披进来之后,作了一揖,即分宾主落座,他也不寒暄,直接便切入了正题:“右侯前日使某探查之事,或有眉目了。”
  张宾“哦”了一声,不禁将双眼睁大,身体略略前倾,表现出非常感兴趣的姿态来。他让张披探查些什么呢?很明显,就是程遐背后,究竟站着什么人哪?那厮自到河北以来,对于天下大势和军争谋略便多有正确的建言,与过往不同,张宾不相信是程子远瞬间开窍了,觉得必有人暗藏在背后给他支招。原本怀疑这幕后之人乃是张披,但他与张披交结后,便知自己的猜测有误,乃使张披暗中探查此事。
  张披说了:“程长史麾下,多为庸碌之辈,或通经史、熟文墨,然于军谋兵争,尽皆书生之见耳。吾虽亦多次进言,然程长史之语——如今日驳斥右侯——则并非我之所教,而亦不见有何诡谲之人,被他引入私室……”
  张宾手捻胡须,微微皱眉:“然而……其言究竟何所出呢?”若非有人秘密支招,难道程遐是得了什么秘笈宝典啦?焉有此理!
  张披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虽无人入其私室,然常有密书自外而来,唯程长史一人拆看。偶被撞见,彼乃谎称家书——然其家眷都在襄国,哪有许多书信外来?且若是家书,又何必避人?”
  张宾闻言,不禁略略一惊:“书自何方来?”
  张披说经过我多方探查,已知这些密书都是从南方传递过来的,不过——“自去岁秋后,书信便稀。”随即注目张宾,那意思:您想到了吗?这个时间点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宾略一沉吟,脸上便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来:“去岁秋后,裴该离徐,西取河南……”难道是裴该一直在给程遐写信,甚至于支招?怎么可能!那俩原本不是并不和睦吗?程遐还曾多次设圈套想要陷害裴该啊!
  张披拱手问道:“我常闻右侯及诸将提及裴文约,然程长史却终岁不道此人一语——但不知其究竟何如人也?”
  张宾沉吟了一会儿,微微摇头,叹息道:“吾亦不知其何如人也……”
  随即解释:“初以为高门儒子,不通实务,明公欲收千金马骨之效,始招揽之。然与之恳谈,却于天下大势,颇多见地……”说到这里,也略略压低一些声音,告诉张披:“其实首建于邯郸、襄国间立基者,非我也,而是裴文约。止其新附,似不肯明言,故未报之于明公知道……”
  张披吃了一惊:“如此说来,是智谋之士也!”
  张宾苦笑着说,裴该当然是智谋之士,否则也不会巧设圈套,逃归江南,就连我都被他给瞒过了——“然彼南渡不久,便又请命北镇徐方,与祖士稚共积聚数年,乃可率部北伐,如今披亢捣虚,竟陷河南……明公昔日便有十万熊罴之师,纵横大河以南,今辗转而至河北,苦战数年,始灭王浚;而裴、祖白手起事,今论其势,却已可与明公相拮抗矣!卿其思之,岂不可怕么?”
  张披不禁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张宾又道:“每每自思,若易地而处,我与祖逖止率千卒过江,人粮两缺,乃可于五年之间,几乎尽得司、兖、徐三州乎?且人多以为裴文约为祖士稚之辅,而我看其人之志,既不甘屈于明公之下,又岂能奉一老革为主?诚恐裴文约乃欲自谋天下,祖士稚不过他的棋子而已!”
  张披悚然道:“如此说来,是世之枭雄也!”
  张宾又再叹了口气:“尚未可知……此人城府甚深,我亦为其所欺,还思在明公麾下时,彼图谋遁去,其计环环相扣,难以察知端倪……是我不如裴文约远矣!其人必为日后之大患,故我今日才请明公兴师伐之!”
  张披也叹了口气,说:“天下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昔魏武不杀昭烈,遂有赤壁、汉中之败,然岂独爱其才而为昭烈所惑乎?当在麾下时,为免人心叛离,而不敢杀也;逮其飏去,欲杀而咫尺天涯,难以得计。今明公与裴文约恐亦是如此,若裴某尚在徐方,南征犹有可说,既已入关,即得青、徐,于我也无大利。程长史今日所言,不为无理……”
  张宾摆摆手,意思你这话就不用说啦,反正石勒已下决断,我再郁闷也没蛋用。话锋一转,拉回原题来:“若程子远果与裴文约暗通,则恐其已入裴某彀中而不自知,白白为人做间……”张宾觉得程遐对石勒不会有啥异心,那他跟裴该勾结,就肯定是上了对方的当了——“卿若能窃得其往来书信,或擒获送信之人,有真凭实据在手,才可上报明公,断绝此患!”
  张披连连点头,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完成右侯所交付的使命的。


第四十三章 献俘
  裴该在大荔城下击破刘曜,这消息需要一段时间发酵,所以他并不急着有所行动,而貌似好整以暇地先彻底收复冯翊、北地二郡,重修梁山县城,并且沿山筑堡,以防刘曜再次南蹿。一直等到返回大荔后,在筹划于司、兖两州设屯所扎根的同时,他才密遣王贡等人返回长安。
  此前早就发出了第一封捷报,是在大荔破围的当天晚上,裴该派部曲陶德露布传出,自大荔西渡上洛水,而至重泉、莲勺,再从莲勺经万年、高陆、霸城而抵长安。因此首先得到消息的,乃是屯兵万年的麴允,闻讯不禁大吃一惊。
  麴忠克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派人于四乡搜掠物资,以巩固万年之防。在他看来,裴该迟早是要放弃大荔南归的——不是被刘曜打退,就是自己主动后撤——本来若得裴该相助,万年可保无虞,但当日裴该北上时,自己不肯与其相见,表现出来的态度不算很好,那裴该有什么必要相助自己守备万年呢?很可能裴该率兵绕过万年,直接返回长安去——或者东去华阴,以求与祖逖会合——则刘曜挟战胜之势,必将前来猛攻万年。
  万年乃是京兆最北方的县城,若陷万年,即可渡过渭水,一马平川直抵长安。故此无论于公于私,麴允都不可能轻弃万年——于公,万年有失,则长安北方屏障尽去,岌岌可危;于私,他麴大将军已经连失冯翊、北地两郡了,若再丢了万年,那在索綝面前还可能抬得起头来吗?
  索巨秀直接请天子诏,夺麴允的兵权,甚至将其下狱,那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啊!
  虽说多次遣人北进探查,都说大荔防守甚为严密,似乎尚无破城之虞,麴允却并不相信。因为他跟刘曜交手不是一两回了,深知胡卒之勇,若没有同等兵力,除非贾彦度复生,否则不可能使刘曜后退半步。
  然而裴该此前来信,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刘粲与刘曜不睦,则必然会设谋断绝刘曜的粮草供应,故此刘曜在准备万全之前,未必便会猛攻大荔。
  他到大荔城下这才几天哪,肯定得花时间稳定后方粮道,然后打造攻城器械,再谋图瞬间发力,一举破城。据说裴该也重修了大荔城防,城壕、羊马垣乃至吊桥一应俱全,即便以刘曜之能,数倍兵力围攻,恐也非旦夕可下。根据从前的经验,在这种力量对比下,除非守将率先逃走——比方说原本的冯翊太守梁肃——或者实在不会打仗,怎么着也能守上一两个月吧。
  所以大荔城下如今的战局,真没什么可让人放心的,迟早还是沦陷的命。大荔之后,就该轮到万年了,自己论兵力与裴文约相近,万年城又不如大荔稳固,那该如何抵御刘曜的猛攻呢?麴允苦思冥想,难得长策——也只好先巩固万年之防,到时候见招拆招罢了。
  说不定真被逼到万年危殆的情况下,索綝乃至关中各路守相会幡然悔悟,派兵来援呢?起码凉州张寔还是可以期待的吧……可恨索巨秀,他硬把着两千“凉州大马”,毫无施展之处,却为何不肯派至我的麾下?
  可是很快便有露布报捷,说裴该在大荔城下大破刘曜,一日间尽得其垒,斩首两千,俘虏两万,刘曜率残部狼狈而走郃阳。麴允当时就震惊了,急忙把报捷的徐州使者唤入城中,当面仔细询问破敌的过程。
  裴该派去报捷之人,乃是部曲陶德,自从裴嶷自平州来归后,便言此人或堪大用。为什么呢?因为陶德一张老实面孔,说话言事虽然不够流畅,条理却很清晰,颇易取信于人。虽然其后知道那全都是裴该预先教好了的,但作为一个半文盲,能够背出那么大篇文章来,大面上不出错,也很难得啊。卢志父乃至他裴文冀本人,不就是受了陶德的影响,为其言辞所“惑”,才会千里迢迢跑徐州来的么?
  因而陶德到了堂上,将战胜经过向麴允细细禀报,麴允也是知兵之人,当下就某些细节问题逐一询问,陶德都能回答得勉强清爽。麴允当即信了几分,待陶德离去后,便召亲信麴昌、吴皮、王隐等人前来商议。
  麴允说了:“我派往大荔的探子,尚未回报,但闻陶某之语,似非虚言……则我等当如何应对?”麴昌没什么头脑,当即躬身致贺,说:“刘曜既退,大荔无忧,则万年更是稳若泰山……”随即恳请说:“既然如此,前日搜掠之粮,可以稍稍放还民众,以免民心不稳,若起盗匪,剿杀不易啊。”
  吴皮却说:“诚恐裴公得胜,将不利于明公。想昔日其人北上,邀明公相会,而明公不肯见;后又请援,明公不发一兵一卒,则其心中,岂能无怨?明公不当纵放其使,当秘密扣下,不使捷报闻于长安!”
  麴允问他:“这是何意啊?”
  “索大将军若闻裴公得胜,必责明公,或将使裴公执关中兵柄,以替明公也——不可不防啊!”
  麴昌摇摇头:“不可,裴公露布报捷,如何隐瞒得了?若行此无谋之事,反启朝中公卿之疑,若责让明公,则如何处?”
  王隐也说:“大荔使者,不可扣押,然吴兄所言,不为无理。明公当速遣军北上,伪做增援之态,而谢于裴公,云粮秣不足,军行迟缓,未能赶及与胡寇决战,并非无心救援。然后致信裴公,申以唇亡齿寒之意,唯二公和睦,才能外御胡寇,而内制索、梁。前闻裴公在长安时,与索、梁二公颇生龃龉,或可趁势间之也。”
  吴皮摇摇头,说想要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应该做啦,如今才设谋,会不会太晚了一些?王隐答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若再延挨,才真无力回天了。”
  麴允闻言,心中稍定,当即点起五千兵马,交给麴昌,要他假装北上增援大荔,先去跟裴该碰一面。然后我这儿再写封言辞恳切的书信,迟一两天送到裴该手上,希望他可以看清形势,别被索綝给利用了吧。
  吴皮请命道:“我愿跟从麴将军,往会裴公,凭此三寸不烂之舌,必要说得裴公与明公相合,以共拮抗长安。”
  ……
  陶德离开万年后,继续南下,一路上逢过城邑、乡村,必高声背诵旗上之语,军民人等无不振奋。等到进了长安城,报至索綝、梁芬面前,二人也皆惊诧。索綝还不肯相信,想要派人前往大荔探查,可是随即裴该的第二拨使者也赶到了。
  这第二拨使者,是来献俘的。裴该在上奏中说杀死胡兵甚多,数百里运尸——哪怕只是首级——不易,所以就光函了几名胡将的人头,并从所俘胡兵中挑出三百名老卒、军士来,献俘长安。
  ——逮住那近两万的胡兵,裴该还想甄选、收编呢,起码安置在冯翊、北地耕种、放牧吧,这回送来的则都是他不想要的。
  尹安、赵慎、丘中伯等人还则罢了,至于呼延瑜,乃是刘曜麾下大将,长安城内军兵多年来与刘曜抗争,自然有人识得他的面孔。索綝使多人前来辨认首级,终于得到确证,人头不是假的,起码呼延瑜确实是被徐州兵给杀了。
  就此才大面上相信了捷报,索巨秀不禁惊叹道:“难道徐州军如此能战,竟能以寡敌众,摧破刘曜么?!”旁边儿罗尧撇嘴道:“刘曜也未见其能,胡寇亦未必难敌,但将帅指挥得力,破之不难也。”索綝闻言,不禁转过头去,冷冷地瞪了罗尧一眼,罗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你的意思,是索大将军指挥不力,不如裴该吗——急忙躬身致歉,悻悻而退。
  索綝捻须沉吟道:“祖士稚亦遣军相助裴文约,据报所部八千……或是虚言,实有数万之众……”可是情理上说不通,祖逖总不可能把河南、弘农基本上放空,全师往援冯翊吧?倘真如此,那刘粲肯定就会派兵南渡了。
  梁芬说先不必考虑这些啦,既然已得实信,那就应该赶紧上奏天子,并且举行献俘仪式,也好稳定天子、百官,乃至长安军民之心。索綝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事自然仰仗司徒。”礼仪方面的事情,我懂得不多,也不耐烦去管,你瞧着办吧。
  梁芬与荀崧等朝臣商议之后,特意举办了一场规模盛大的献俘仪式,百官共奉天子驾幸东郊,看徐州兵将三百名俘虏押送过来,由禁军接手,就在天子面前斩杀以祭旗。随即天子行告庙之礼——虽然没有庙——感谢祖宗的护佑。
  仪式很隆重,只可惜观者寥寥,不够热闹。这是因为长安城内外本无多少平民——历经兵燹,即便没遇害的也都逃掉了——至于城中军兵,索綝严命各守职司,不得前来观礼。梁芬听说此事后,不禁腹诽道:“一如乡间顽童闹意气,如此量狭,岂堪为国家重臣?!”转过头来就私下询问荀崧,说我此前请君向贵婿致意,你写信过去了吗?把我的想法跟裴文约说清楚了没有啊?
  荀崧回答说:“司徒之命,岂敢不遵?想来小婿已知司徒关爱之心矣。”
  此后半个月间,裴该大破刘曜的消息逐渐传布开来,各郡国守相无不大惊失色,匆匆遣使去大荔恭贺。他们从来也都是这样的,一旦麴、索小胜,必然表露出一副忠臣嘴脸来,而每逢官军受挫,却气定神闲地一兵不发,仿佛刘曜的目的只有长安一处,肯定不会来动他们产业似的。
  到了这一年的五月初,裴该第三拨使者进入了长安城,奏报冯翊、北地两郡初平的消息。这回使者的身份略高了一些,乃是裴该麾下从事中郎殷峤,在觐见了天子,呈递奏疏之后,他还寻机向公卿们探问,说此前大荔解围的消息早就已经送来了,就连献俘仪式据说也举行过了,为何不见朝廷下诏嘉奖裴公呢?
  梁芬无奈而回答道:“裴公自请恢复二郡,乃欲等二郡全复,才可嘉勉。”其实是索綝一直从中作梗,拿这个理由来搪塞天子和百官。但是索綝就在身边儿,梁芬不方便直接把他给卖了,只好说这是朝廷的普遍认知。
  然而既然二郡已复,这种理由就不能再作数啦,梁芬乃问殷峤:“裴公何所求也?”殷峤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裴公但求驱逐胡寇,重定社稷,本无所欲。然国家丧乱之际,尤须明赏罚、定人心,自贾酒泉(酒泉郡公贾疋)殉国以来,关中王师屡屡挫败,从无裴公大荔城下如斯之胜,若朝廷不予嘉勉,又如何鼓舞忠臣义士,效死勤王啊?”
  梁芬瞥一眼索綝,索綝故意转过头去不瞧他,梁芬无奈,只得敷衍殷峤说:“朝廷终有决断,卿可暂待数日。”
  其实对于应当如何封赏裴该大荔战胜之功,索、梁二人是讨论过好多回的,某几次还就在尚书台中,其他重臣乃至尚书们全都有参与。索綝的意思,裴该官职已经很高了,升无可升——除非超迈过自己去——朝廷唯一能够赏赐的,也就只有爵禄而已。裴頠在时,受封钜鹿郡公,食邑三千户,后来一直没有变动过,那如今给裴该增长到四千户,应该很优厚了吧。
  梁芬极言不可。他知道索綝打得如意算盘,按照规定,开国郡公的食邑从千户到万户不等,即便四千,那距离顶点也还有很长一段路可走哪,此例若开,今后三五年内,不管裴该立下多么惊天动地的功劳,索巨秀全都能以爵禄为赏,真正惠而不费。梁芬说了:“今河北沦于羯奴之手,钜鹿已为失土,如何能增裴文约食邑?且自成公(裴頠)故后,国家丧乱,爵禄皆不时颁,若裴文约请归其禄,朝廷何以与之啊?”
  所谓“食邑”,并非封国,裴该是不能实际管理钜鹿郡内之事的,得由官家收取了相应赋税,再颁赐给他。可是从他哥哥裴嵩继承这个爵位以来,朝廷就几乎没有给过裴家一粒米粮,那你若是增禄,他提出要把从前拖欠的先一次性付清,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拿什么言辞来搪塞?


第四十四章 玉石俱焚
  索綝欲增裴该爵禄,遭到梁芬的反对,梁芬建议还是以加其官职为好。
  梁芬的意思,如今三公无缺,裴该的卫将军号也到头了——上面骠骑、车骑,全都已经有人占啦——那就只有给他加“平尚书事”的头衔,反正他迈不过“录尚书事”的索巨秀你去啊,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然而索綝坚决不允。他考虑到一旦加上“平尚书事”的头衔,裴该很可能会谋求入朝辅政,则此人距离自己仅仅一线之差,挟着大破胡军之势,很容易就能把朝廷实权给抓在手里啊——梁芬其实也是这么谋划的——这个风险,我不想冒!
  故此索綝百般阻挠朝廷给裴该以封赏,对于梁芬等人的提议,则能尽量敷衍,能拖一天是一天。
  直到如今收复了冯翊、北地二郡,裴该派殷峤进京,直接伸手要官,拖无可拖了,索綝这才被迫与梁芬相商,说实在不行,便只能放弃麴允了——“可晋裴该为车骑大将军。”
  梁芬心中暗喜,却假装沉吟半晌,然后微皱双眉,问索綝道:“麴忠克顿兵万年,不发一兵一卒以援大荔,朝廷自当责问,然而……止褫其车骑号归于裴文约么?大都督之任又当如何?”
  索綝说不动。
  梁芬吃了一惊,说这不妥吧,裴该官职高过麴允,在具体职司上却仍旧要受麴允的挟制,这既不合乎常情、常例,而且的人相互牵制,将很难办事啊——“何不以大都督之任亦改授于裴文约?”
  索綝连连摇头,说“不可”。梁芬明白索綝的意思,他正是想让麴、裴二人互相牵制,自己好从中渔利,起码继续稳坐执政的位子。于是大着胆子,规劝索綝道:“索公,如此行事,难以服众,恐更堕朝廷声威啊。以吾愚意,今裴文约既大破胡,索公何不就任大都督,总收关中兵柄,亲率各路兵马以向平阳,图谋灭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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