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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贼道)-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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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死抱佛脚,这个形容得好,张原无奈道:“怎么说也要抱抱啊,我这不是在刻苦学习吗。”

  王氏女郎热心道:“若是规定好题目的,就请人代笔——”

  张原道:“这不行,临场出题的。”

  王氏女郎道:“那就没办法了,只有靠你自己了,我爹爹今日教你学什么?”

  张原便说谑庵先生让他梳理归纳四书义理,没想到这王氏女郎“嘿”的一声道:“我就知道爹爹要来这一套,以前教我阿兄也是这样,其实我爹爹早已梳理得极完备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把我爹爹的手稿拿来。”转身风一般的就去了。

  武陵揉着眼睛进来道:“少爷,方才那人是谁?”

  张原只好答道:“王公子。”

  武陵想起来了,说道:“哦,是上回在砎园遇到的那个王公子是吧,难怪眼熟,走得这么快做什么,倒吓了我一跳。”

  第七十一章 婴姿

  不须一刻时,那王氏女郎就又来了,走得急,面色泛红,微微气喘,将一卷厚厚的书册递给张原道:“这就是我爹爹辑录的四书提要,专门针对写八股文的,你看看。”

  张原接过那沉甸甸一卷书册,见封面没有题鉴,翻开一页来看,王思任精丽的小楷赏心悦目,不禁赞了一声,再凝神读了两页,叹服道:“熟读此书,四书义这种小题的破题就可迎刃而解,这简直就是科考秘笈啊。”

  王氏女郎笑道:“这书我都看了,不是我大言,我若是现在去参加童生试,中个秀才怕也不难。”

  小奚奴武陵舌头“嗒”的一声,表示惊叹,也有点不信。

  王氏女郎斜了武陵一眼,说道:“你先出去,不要妨碍我与你家公子说话。”

  武陵退出书房外,坐在小杌子上剥橘子吃,心想:“王可餐姓王,这王公子也姓王,看着都像女人。”

  张原翻看了几页,将这书册递还给王氏女郎,说道:“这个我不能看,谑庵先生会责骂我的。”

  王氏女郎瞪大眼睛道:“不是吧,你这么迂腐古板。”

  张原被她说的笑起来,解释道:“谑庵先生让我自己梳理领悟,而没有把这书册给我照着背诵,这绝非先生吝啬藏私,而是自己梳理出来的能领悟得更深刻,照着背诵看似进境快,其实欲速则不达。”

  “奇哉!”王氏女郎叹道:“我爹爹当日也是这么对我阿兄说的,可是你十月底就要与姚秀才赌八股,事急从权嘛。”

  张原微笑道:“多谢关心,不急,还来得及。”

  王氏女郎盯着张原看,半晌道:“那我可不管你了,你自己用功吧。”

  张原以为她说完就会走,不料她还坐在那里,还说:“用功啊,我看着你用功。”

  张原哭笑不得,说道:“王兄,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能专心用功。”

  这王氏女郎道:“奇怪了,你以后入县学、入国子监,难道都是一个人闭门学习的?”

  张原无语。

  正这时,一个青衣小婢慌慌张张跑来,开口便叫:“婴姿小姐,夫人找你呢,你快回去吧。”

  门口的武陵“吧嗒”一声,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

  本来好整以暇端坐着的王氏女郎那张粉脸突地一下就红了,也不敢抬看张原,离座转身,足不点地似的飞快走了。

  张原耳朵尖,隐隐听得这位王婴姿小姐在低声骂丫头,不禁笑了起来,心道:“这下子露馅了,她以后不好意思再出来了吧,这样最好,我可不想对不住敬爱的王思任老师。”

  武陵拣起地上的橘子,走过来道:“少爷,这王——”

  张原双眉一扬,道:“不许对别人说起今日之事,谁也不许说,若传出去,我就揍你。”事情一经传扬就会变质,流言蜚语就来了。

  武陵忙道:“小的哪敢,小的一向守口如瓶,少爷放心好了。”见少爷闭上眼睛想书了,他便退出门外,依旧坐在小杌子上,浮想联翩,连手里剥好的橘子都忘记吃了——

  武陵虽是个家奴,但自幼陪着少爷读书识字,肚子还是有几滴墨水的,最近几年西张那边又经常搬演戏曲,《西厢记》啊,《牡丹亭》啊,武陵都看过,《西厢记》看了好几遍了,今日见这王家小姐女扮男装跑到少爷这里来,武陵油然想起了《西厢记》,在武陵看来,“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帘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诗既好懂又有风情,实乃好诗,比什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妙得多,而现在,自家少爷似乎要与这王氏小姐上演真真实实的《西厢记》,这让小奚奴武陵兴奋且无比期待,转念一想:“红娘在哪里,红娘呢?”

  此后三日,小奚奴武陵时刻期待着好戏上演,但让他失望的是,那个王婴姿小姐一直没再出现,少爷也总是闭着眼睛想书里的事,武陵心想:“少爷这老是闷在书房里读书多没意思啊,怎么和戏里演的不一样啊,是因为没有月亮吗?嗯,月初是没有月亮,再过几天就会有的,只盼不要落雨——”

  ……

  初四日午后申时,王思任到书房来了,这三天他对张原基本上是不管不问,但张原的默学苦思他是知道的,虽说三天时间要梳理贯通四书实在有点勉为其难,但张原不能以常理度之,谁让张原年少气盛与那姚复立下赌约呢,所以张原必须在三日内做到这一步,不然,十月底前写出清通的八股就是痴人说梦——

  张原见王思任进来,赶紧起身侍立。

  王思任坐下,看着张原,问道:“尚能贯通否?”

  张原恭恭敬敬道:“请老师提问。”

  王思任笑道:“胸有成竹啊,好,那我问你,四书里提到的仁,有几处?仁有几种析义?”

  张原从容不迫,一一答来,尤其是对仁与富贵、仁与礼乐、仁与君子小人的辨析尤为入微,王思任听得捻须微笑,又择其疑难精深处,问答半晌,王思任点头道:“敏而好学如此,真是读书种子啊,哈哈,启东先生可是在盼着你输给那姚秀才。”

  张原道:“老师想必也知道那姚生员的劣迹,学生也是借赌约之机激励自己勤学上进,顺便为乡梓除一害岂不是好。”

  王思任那日听张汝霖说过,张原另有良策胜那姚复,这八股张原本来就是要学的,便道:“你既已融会贯通,那就可以看看我辑录的一部四书笔记了,对于四书小题的破题论述颇精,读后对于四书义小题八股,无论如何出题都能应对自如。”转头对门边侍候的小僮道:“去内院书房,在乙字号书橱,取我那部封面无字的笔记来。”

  小僮应声去了。

  张原却是心里叫苦,那部四书笔记就在这书房里,前日王婴姿小姐匆匆离去并未将这部书册带走,他也没有翻看,随手放在一边,现在王思任让小僮去取,哪里取得来!

  此事颇为暧昧,一时不好解释,张原正在琢磨说辞,那小僮回来了,禀道:“老爷,没有找到那部笔记,小奴把乙字号书橱都找遍了,就是没有。”

  王思任摇了摇头,对张原道:“稍待,我亲自去找。”起身欲行——

  张原忙道:“老师且慢,学生有话说。”

  张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把那册四书笔记捧了出来。

  王思任愕然,问:“怎么会在这里,我前日都看到在内院书橱中?”

  张原道:“是初二日午后王公子拿来给学生看的,学生并没有看。”

  “王公子?”王思任眉头微皱,便即恍然,二话不说进内院去了,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暮色已然沉沉而下,书房里一片昏暗了。

  王思任命仆人掌灯,对张原道:“笔记既已拿来那你就读吧,三日前不能读,现今可以读了。”竟对女儿王婴姿私会张原的事只字不提。

  王思任不提,张原自然也不会提,想越描越黑吗,就当王婴姿是王公子好了,说道:“老师,学生明日想回山阴看望母亲,后天一早归来。”

  王思任允了。

  第七十二章 越王桥上

  初五这天一早,石双就带着幼子小石头到了王思任府上,奉张母吕氏之命来接张原少爷回家,还送来了两条半尺多长的鲥鱼和十斤东阳南枣,王思任让管家回赠一块浦江火腿。

  在王家用过早餐,张原、武陵主仆二人还有石双父子起身回山阴,这日天气晴好,初升的秋阳朗朗照人,会稽县城的主要街道已有执役的民夫洒扫过,走起来尘土不扬,一路过了杏花寺、钱肃王祠,前面便是会稽、山阴两县的界河——府河。

  接连三日闷在书房里读书思考,张原也觉得有点疲惫,这时站在府河越王桥上,看不舍昼夜流淌的府河水映着朝阳波光粼粼,河上往来舟楫,有渔歌唱早,自是心胸一宽,回想这三日求学的收获,更是心情大好,有明师指点和自己揣摩果然是大不一样啊,不会走弯路,事半功倍——

  又想:“昨日傍晚老师进去问王婴姿四书笔记的事,想必婴姿小姐会分辩说她是男装,我并无察觉,只不知老师信不信,有没有责骂婴姿小姐?老师到前院来时倒是脸色如常,就不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老师可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啊——还好我才十五岁,应该不至于产生太多的误会,以后注意点莫要与那婴姿小姐再有什么瓜葛就好,婴姿小姐露了馅,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对于王婴姿,张原并没有太多想法,不像一见商澹然那样让他有怦然心动之感,王婴姿就像是邻家小妹,如果可以,出来一起说说话那很好,只是置身晚明,哪能随便与人家在室闺女说话,王老师肯定要把他当成了女婿,虽然那日他以美色喻八股发挥得太过头,王老师板着脸教训了他,但从这两天来看,王老师显然并不在意,应该是认为少年人好色一点是情有可原的……

  张原停下脚步看流水沉思时,武陵和石双父子也站住等候,三个人都是笑呵呵的,武陵在向小石头问白骡雪精的事,得知白骡一直留在张原家这边,武陵更是快活了,说道:“那你今日怎么不把白骡牵来,让少爷骑着回去啊。”

  小石头挠头道:“这个我没想到,雪精也不让我牵它,我哥也不行,只有兔亭和真真姐可以。”

  武陵道:“我也可以,我有黄胡子。”

  小石头道:“小武哥,我戴了那花脸面具的,还是不行。”

  武陵笑道:“你太矮小了,怎么也扮不像。”

  有一艘狭长的龙首船“咚咚”地敲着鼓从越王桥下划过,张原探着头看,问一边的石双:“石叔,端午节早过了,怎么还划龙船?”

  石双道:“明日是海龙王生日,要祭拜,海龙王庙不就在那边吗,咱们方才走过的。”

  张原道:“那是钱肃王祠。”

  石双道:“钱肃王就是海龙王,会稽人都这么叫,海龙王庙会极热闹的。”

  张原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们走吧。”

  过了府河,绕过市门阁,从玉虚观和双义庙之间穿过,前面便是绍兴府学宫,转过府学宫,小奚奴武陵眼尖,叫道:“少爷,太太在门前等着呢。”

  张原赶紧加快脚步,率先赶到竹篱门前,笑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张母吕氏眉花眼笑:“估摸着你们就要回来了。”却又把儿子左看右看,说道:“我儿好像清瘦了一些,是不是先生家的饭菜我儿不爱吃?”

  张原笑道:“先生家的饭菜很合儿子胃口,儿子每餐都吃几大碗花白米饭,母亲再看看,儿子哪里瘦了?”

  张母吕氏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又道:“你姐姐从青浦寄信来了,你来看。”

  张原跟着母亲进到内院,看姐姐张若曦亲笔写的信,姐姐那晋人小楷,别有风致,张若曦在信里说得知张原眼睛痊愈,喜极而泣,特意去了城外观音庵上香还愿,又知张原勤学苦读,甚感欣慰,既然张原有意明年三月来松江为姐夫祝寿,那她到时会派仆人来接,又说了一些两个小外甥的琐事,随信寄来的很多嘉兴鱼脯、南京桃门枣、苏州山楂糕、松子糖等方物。

  山楂糕、松子糖是以前张原最爱吃的,现在不敢多吃,略尝了几块,留下一小半,其余的都给武陵、兔亭和石头兄弟分食了,下午穆真真来时,张原就把那一包山楂糕和松子糖给穆真真,让她等下带回家去。

  穆真真现在既卖绍兴谢橘也卖东阳南枣,对张原道:“少爷,明日小婢也去会稽——”说这话时,这堕民少女那双幽黑莹蓝的眸子盈盈看着张原,显然是要张原猜她去会稽做什么?

  张原立在后园石槽边,抚摸白骡雪精的脖颈,侧头望着穆真真,说道:“待我猜来,嗯,你是要去会稽海龙王庙赶庙会是不是?”

  穆真真瞪大眼睛道:“啊,少爷怎么一猜就中!”

  张原微笑道:“明日你与我一起去会稽,我在家里等你,你不用赶得那么急,稍微晚一点没关系。”

  穆真真就是这么盼望的,少爷又说到她心里去了,欢喜道:“小婢明日不用赶早去码头,今日爹爹陪我去了,挑了一百五十斤南枣和谢橘回家,南枣多存放几日不会坏。”

  张原道:“好,你明早卯时末赶到这里就可以了。”

  武陵牵着白骡的缰绳道:“少爷骑骡玩吧。”

  张原今日书一下都不碰,彻底放松一下脑子,这三天里他学到了太多东西,必须让脑子缓一缓,劳逸结合是必须的。

  系好鞍桥,张原跨上白骡,趴着身子从后园小门出去,沿投醪河东岸小跑着,武陵、兔亭跟着白骡跑,小丫头兔亭快活的尖叫像竹哨一般。

  穆真真起先也跟着跑了一段路,又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可比兔亭大好多,不是小孩子了,便停下脚步,站在一株高柳下看少爷骑着大白骡跑远了又兜回来,心里真是欢喜。

  “得得得……”

  马蹄掌铁敲击着坚石,两匹高头大马踏过石拱桥,从西张跑到东张这边来了,马背上的乘客是张岱、张萼两兄弟,张萼扬鞭指着远远跑来的张原笑道:“大兄你看,介子得了头骡子也骑得这么欢天喜地,真正小家子气。”

  张岱道:“不然,雪精可不比一般骡子,短程快跑也不输于我们这两匹马,又有驴的耐力,能日行两、三百里,可坚持七日,马就不行。”

  说话间,张原跑到二人跟前,勒住白骡,执缰拱手道:“大兄好,三兄好。”

  张岱问了张原在王思任那里求学的情况,点头道:“谑庵先生是少年进士,对于八股定然是有独得之秘的,只要他肯倾囊相授,介子又肯勤学,自然受益匪浅。”

  张萼道:“整日读那些无趣的东西闷也闷死了,人生百年都没有,若等你高中进士那日突然就呜呼哀哉,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张原笑道:“这么冤的少有,总不能因为怕死就什么都不干,这纨绔啊也是三兄才能做。”

  张萼哈哈大笑,又道:“过几日就是重阳了,我们兄弟约了一些友人登玉笥山,介子你一定要来。”

  重阳是九月初九,今日是初五,正好苦学三日后休息一日,重阳敬老,也要回来与母亲一起过节,张原道:“好,到时两位兄长来唤我。”

  第七十三章 一出门就相见

  白骡雪精霸道,把公鸡司晨的专职也给抢了,每日天刚破晓,它就在后园嘶鸣起来,白骡一叫,翠姑养的那只大公鸡就懒得叫了,想必是因为嗓门小,叫不过那骡子——

  张原睁开眼睛,大大地伸个懒腰,听得脚步声轻快细碎走过穿堂,这是小丫头兔亭,这几天武陵不在,照看白骡的任务就由兔亭主动承担了,每日一早放白骡到投醪河畔吃草,夜里给白骡添一些豆料,还要给白骡刷毛,小丫头显然很乐意这个差事,今日因为武陵回来了,生怕武陵抢了先,一听骡叫,翻身就下了床,飞快地穿好衣裳就冲出来了——

  听到白骡嘶鸣的武陵也正准备起床,却听里间的少爷说道:“兔亭已经去了。”

  武陵笑了起来,仰天又倒在床上,说道:“让她,让她。”笑了一阵,问:“少爷今日骑雪精去会稽吗?”

  听到少爷“嗯”了一声,武陵便急忙起身赶去后园,让兔亭莫要放走了白骡,少爷今日要以骡代步,且喂点豆料,让雪精有劲一些。

  卯时末,张原正在吃麦果粥和黄饼,穆真真就背着沉重的一篓果子就从六里外的三埭街赶来了,竹篓用一块小篱笆分成两隔,一边是东阳南枣、一边是山阴谢橘,一共四十斤,竹篓边还插着一杆小秤。

  张原不问穆真真有没有吃过早饭,问的话她肯定说吃过了,直接吩咐道:“去厨下盛一碗麦果吃。”

  “少爷,小婢吃过了。”

  “吃过了,走这么远路也饿了,再吃一碗。”

  少爷的口气不容辩驳,穆真真“噢”的一声,遵命吃麦果粥去了。

  张原笑笑的将手里半块黄饼塞进嘴里大嚼,然后漱口净面,去向母亲禀知他要去王思任先生家了,说重阳节一早回来。

  张母吕氏道:“不如初八日晚边就回,那样可在家歇两夜。”

  张原道:“那好,我到时向先生禀明就是了。”

  武陵兴冲冲牵了白骡过来道:“少爷,出发吧。”

  张母吕氏忙道:“我儿莫要在大街上骑牲口,街上人多口杂,万一惊了牲口不是伤人就是伤己,要不叫一乘藤轿来。”

  张原道:“母亲说得是,那儿子不骑骡上街了,儿子不是怕走路,只是一时兴起。”便让武陵把白骡牵回后园。

  张母吕氏依旧命石双送张原去会稽王家,穆真真早已在竹篱门边等着,见少爷三人出来,赶忙蹲下身,背起竹篓——

  石双道:“真真,我用箩筐帮你挑过去吧。”

  穆真真忙道:“不用不用,谢谢石大叔,我背得动,去海龙王庙能有多少路啊。”

  石双道:“那我帮你背一程。”

  穆真真就是不肯,说她背惯了的,不用人帮。

  四个人就上路了,穆真真走在最后面,看着几步外少爷的背影,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欢喜,浑不觉得有什么重负,轻盈盈就过了越王桥,去王思任府第是笔直走,往钱肃王祠是往左拐——

  穆真真问:“少爷要不要先去看看祭海龙?有扮及时雨、有扮黑旋风的,很好玩。”

  背篓沉重,两道麻绳将穆真真双肩勒往后扯,青黑色的比甲紧紧绷起,将十四岁的堕民少女那并不高耸的胸脯轮廓勾勒凸显出来,走了四、五里路,额角微汗,面色微红,黑潭一般幽碧的眼神怯怯动人——

  武陵也很想去看,说道:“这才辰时初刻,王老爷怕是还没起身呢。”

  张原道:“那好,去看看就走。”

  石双自无话说,跟着少爷就是。

  明明是钱肃王祠,但会稽人偏偏就叫成是海龙王庙,把五代时吴越之主钱肃王称作是海龙王,会稽、山阴两县遇有干旱洪涝就来赛社祷神,据说很灵验。

  离着两、三里远,就听得锣鼓声响,绕过一片柏树林子,就望见官河南岸的钱肃王祠,祠前广场人不多,搭着两座大戏台,看来是要赛社争胜,时辰还早,戏台上尚未有优伶登台,只锣鼓敲得震天响。

  穆真真道:“少爷,那小婢卖果子去了。”

  张原道:“好,我稍微转转就走。”

  穆真真叫卖橘子、南枣去了,张原与武陵、石双绕广场转了一圈,都只是一些闲人,什么扮宋江、李逵的伶人一个也没见着,武陵道:“这要午后才热闹,少爷,我们午后再来看吧。”

  张原笑道:“先生会揪我的耳朵皮,小武你到时要来看一会也行,不要超过半个时辰。”

  武陵甚喜,谢了少爷。

  张原游目搜寻穆真真的身影,见她正在东边戏台下为一个老者秤量果子,不错,卖出一斤就轻了一斤,对武陵、石双道:“我们走吧——石叔你现在就回去,不用送了。”

  石双道:“太太吩咐过的,一定要把少爷送到王老爷府上。”

  张原摇头笑道:“我母亲总把我当小孩子呢。”

  石双道:“少爷不用往回走,沿着这官河往东走一段路,也能绕到杏花寺那边。”

  张原、武陵便跟着石双沿官河南岸东行,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都是来赶庙会的城郊百姓,庙会是普通民众的穷欢乐,生活困苦、长年劳顿的百姓一年也就这么几次可以解解闷、逗逗乐——

  一辆单辕双轮马车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马车左右跟着二婢二仆,道上行人纷纷避让,在江南,马车可比轿子尊贵,若非官宦人家,哪里能有马车。

  这河畔土路狭窄,张原与石双、武陵二人也避在路边等那马车过去,马车辚辚而过,张原掸掸衣袖,正待上路,忽听得一个纯稚童音叫道:“张公子哥哥——张公子哥哥——”

  “是商景徽。”

  张原急回头,见那马车并未停下,依旧向前驶动,这侧的车窗却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使劲摇着——

  张原向马车追出几步,又放慢了脚步,觉得不好去追赶,这时,那马车又缓缓停了下来,车厢里传来小景徽的哭声。

  张原赶紧快步上前,跟在马车边的两个仆人转身瞪着他,见是一个斯文俊秀的少年书生,这才脸色稍缓,一个婢女便对车窗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车门打开,先露出一双小绣鞋和扳着车门的一只小手,车边那婢女正要伸手来抱,小绣鞋蝴蝶般飞起,一个小女孩灵活地跳下车来——

  张原听到车里有妇人“哎呀呀”的声音,显然是担心小女孩摔着,张原很有礼貌地向这个梳着五色丝辫发的小女孩作揖道:“景徽小姐,你好。”

  小景徽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却已是笑靥如花,泪珠就是花瓣上的晨露,小小的人也向张原福了福,动作惹人怜爱,脆声道:“张公子哥哥你好,我就知道今天能遇上张公子哥哥,只要一出门就能遇上对不对?”

  张原心想:“敢情自上回游觞涛园后,小景徽一直就没出过家门啊。”正要弯腰和小景徽说几句话,那个婢女过来道:“张公子,道上说话不方便,请公子到祠前广场边再说话吧。”

  很多乡人都在看着,这情景着实有些尴尬,但小景徽太可爱,而且车上不知有没有她的小姑姑,张原当然不会掉头就走。

  第七十四章 六寸金莲吓死人

  马车辘辘前行,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牵着商景徽的手走,商景徽不时回头看张原一眼,好像怕张原不跟上来,还时不时两只小手抓紧婢女的手借力缩腿一跳,然后“咯咯”直笑。

  那两个婢女起先见景徽小姐半路向着一个陌生男子叫哥哥,哭闹着要停车要下来,二婢都是很紧张,生怕闹出她们无法应付的事,这时见张原还只是个少年,又且温文尔雅,这才略略放心,其中一婢笑着对商景徽轻声道:“景徽小姐,你倒好好走路啊,这样会摔着的。”

  马车在钱肃王祠广场东南一角停下,一个婢女拉着商景徽不许她乱跑,另一个婢女凑着车窗听车中人吩咐,片刻后,那婢女过来问张原:“张公子是山阴状元第张肃之先生之孙吗?”

  张原道:“肃之先生是在下的族叔祖,在下张原张介子,是东张子弟。”

  那婢女“咦”的一声,问:“上月在觞涛园不是张公子你吗?”

  张原微笑道:“那日我也去了觞涛园,是陪我族兄张萼去的。”

  那婢女眼神奇怪地看了张原一眼,说声:“张公子请稍等。”又去马车边与车中人低语——

  商景徽拽着婢女靠近张原两步,仰着小脸问:“张公子哥哥这是要去哪里,赛社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要走了?”

  张原道:“我在会稽王季重先生那里求学,早上从山阴过来,听着锣鼓热闹,就顺道过来看一看,怕先生责骂,所以要赶着去上学啊。”

  那个传话的婢女又过来了,这次是对商景徽说话:“景徽小姐,张公子要赶去读书了,不能迟到,迟到了先生会责罚的——”

  商景徽睁大亮晶晶的眸子问张原:“先生会用竹尺打你手心吗?”

  两个婢女“吃吃”的笑。

  张原笑道:“如果迟到好久那说不定就要打手心——景徽小姐好好看赛社祷神吧,我先走了,下次再会。”车里的肯定不是商澹然,商澹然知道他的名字,应该是景徽的母亲,这个就不好多说话了。

  传话的那个婢女生怕商景徽闹,弯腰劝道:“张公子再不走就会迟到很久了,婢子带你先去庙里看龙王好不好?”

  商景徽两道可爱的小眉毛微蹙,小嘴噘了噘,向张原摇摇手:“张公子哥哥快走吧,别迟到了,下次我还要出门的,记得等一下我哦。”六岁的小景徽难得出一次门,最近出来两次都遇到了张原,就以为只要出门就可见到张原。

  两个婢女忍着笑,牵着景徽小姐的手,看着张原主仆三人走远,一个婢女到车窗边禀道:“夫人,那位张公子走了。”

  车里坐着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娴雅妇人,这妇人便是商周祚之妻傅氏,是商景兰、商景徽二人的母亲,上月商澹然去贺氏觞涛园相亲,回来时傅氏问她张萼公子如何?商澹然道:“恶俗纨绔。”再问其他的就不肯说了,傅氏也就认为与山阴张氏联姻不成了,不料夜间景兰、景徽小姐妹二人在榻上嬉戏时,“叽叽咯咯”说什么张公子和姑姑下棋、张公子背着身子下棋、张公子哥哥说了笑话……

  傅氏好生奇怪,便盘问小姐妹二人,小景徽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九岁的商景兰说得很明白了,遇雨、下棋、渡船,不过没记住那张公子的名字,反正是山阴张氏的公子没错——

  这可把傅氏给弄糊涂了,小姑商澹然很鄙薄地说那张公子是恶俗纨绔,怎么又会与其对弈并且交谈,而且听这小姐妹说澹然姑姑那日在岛阁很快活,笑得直不起腰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二天傅氏问商澹然是不是这就回绝山阴张氏的提亲,商澹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傅氏试探道:“小妹啊,嫂子听小兰、小徽说——”

  商澹然俏脸霎时绯红,娇嗔道:“嫂嫂,小兰她们乱说的,嫂嫂赶紧回绝了那说媒的婆子吧。”

  傅氏就以为那张公子在与澹然下棋时有什么轻薄言语或举动,这才让澹然鄙薄的,悄悄去问景兰,景兰、景徽姐妹记性很好,景兰几乎把当日张公子与姑姑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母亲说了,没什么轻薄言语啊,又问那张公子是不是长得好丑?也不是。

  还好老仆妇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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