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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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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曾经把采购的单子交给她过目,周沁筠一见上面有两万斤的火药,这位周姑娘顿时就怒了,火药除了用在军中,实在想不出别的用处。莫非你是想拿我的银子,买了火药,送给军队不成?

我周沁筠的眼睛可容不得沙子,她怒气冲冲,找到了唐毅。结果发现唐毅正带着一帮人挖厕所的土呢!

恶臭的味道弄得她差点吐了,唐毅喜笑颜开,陪着她到了前面。

“臭死了,你离我远点。”

唐毅毫不在意,笑道:“周姑娘,没听说闻着臭吃着香吗?”

“那是臭豆腐好不?你又不能吃!”周沁筠自觉失言,急忙闭上了嘴。

唐毅倒是没有把她当成女人,能一下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放在后世也是女强人,女汉子一枚!

唐毅嬉笑道:“周姑娘,我这身臭气可是能换大把银子的。”

“哼,鬼话连篇!”周沁筠一点都不信。

“你哪懂啊,要想着生产火药,需要三样东西,硫磺,硝石,木炭,而厕所马厩的土中就有硝石,加入草木灰,放在大锅里面加热,溶解,过滤,析出的晶体就是纯净的硝石,能用来做炸药了。”

唐毅说了一串名词,周沁筠一个都听不明白,茫然问道:“你造火药干什么,难不成要聚众造反?”

噗,一口茶喷出老远,姑奶奶,想象力真丰富!

唐毅呛得脸涨通红,谁让人家出钱呢,他只好和盘托出,“周姑娘,要想快速施工,用火药爆破是必须的。但是私建火药作坊被捅出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因此我就决定借鸡生蛋。”

周沁筠虽然不懂什么叫借鸡生蛋,但是知道唐毅是用火药修运河,心中的怒气没了大半,好奇地问道:“你想怎么办?”

“太仓原有个军械作坊,是供应宝山卫的,一年能生产几百斤火药。我呢,向作坊下两万斤的订单,军械作坊肯定生产不出来。然后请求朝廷准许扩大规模,顺势就把我们的作坊挂在朝廷的军械作坊下面,开足马力,生产火药,财源就滚滚而来。”

“等等。”周沁筠急忙摆手,有点跟不上唐毅的思路,疑惑道:“运河不是半年就能完工,生产那么多火药,做爆竹啊?”

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出的用处了,没办法,让女人理解军事太困难了,唐毅不由得大摇其头。

“周姑娘,东南倭寇闹得这么厉害,朝廷肯定要大肆调兵过来,要消耗多少军需物资?火药作坊可是个大生意,不但能来钱,还能和军队攀上关系。虽然文贵武贱,可是到了打仗的时候,就要拳头说话了。”

听完了唐毅的设想,周沁筠想了半晌,喃喃说道:“听着像挂羊头卖狗肉,不像借鸡生蛋啊?”

就想这个啊,唐毅简直要昏过去了。

“周姑娘,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做,怎么不做,以后啊,凡是你唐神童的生意记着都算上本姑娘的一份儿!”周沁筠愉快说道。

自从拿出了火药这个大杀器,运河施工的速度飞快,而且二月中旬,新任提督大人王忬终于到了江南,第一站就赶到了太仓,既是衣锦还乡,也是新官上任。

比他提前三天上任的苏州知府王崇古,率领着大小官吏,士绅代表,一共数百人,站在刘河堡码头迎接。

春风送暖,载着大明朝第二位权力超越一省的封疆大吏,千年王家的骄傲,当今文坛盟主的老爹,王忬王思质大人,衣锦还乡。

本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王大人却是一脸的凝重,在五年前,他的前任提督闽浙军务的朱纨,也就是第一个能管理两省军务的大员,竟然因为杀了98名倭寇,被言官弹劾擅杀,罢官之前就自杀身亡。

在死之前,朱纨留下了让所有人心惊肉跳的遗言:“纵使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吾死,自决之,不须人也!”

字字血泪,重于泰山!

朱纨因为执行皇帝命令,严厉海禁,触怒了闽浙海商大族,落了凄惨的结局。东南的水有多深,王忬心里清楚明白。他此番出任提督军务,远不是别人看的那么风光,而是接了烫手的山芋。

除了军务压在头上,他又摸了摸怀中的天子密旨,不由得仰天长叹,无语凝噎,仿佛怀里的不是柔软的绢帛,而是一个刺猬,五官都愁到了一起。

船只停泊,王忬整了整袍服,收起了满腹心事,换上淡淡笑容,踩着跳板下来。他没有多少随从,只有八个护卫,两个师爷。

一下船,王崇古带着陈梦鹤等人都迎了上来,一起说道:“卑职见过中丞大人!”

王忬颔首笑道:“诸位同僚都免礼吧,本官来得匆忙,听说倭寇作乱,尚有数万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可有此事?”

不愧是做过巡按御史,抵御过蒙古骑兵的人物,一上来就询问民情。王崇古刚刚上任,不由得看了看陈梦鹤。

陈梦鹤急忙站出来,躬身说道:“启禀中丞大人,百姓流离失所确实有之,不过眼下百姓都有了生计,不愁吃饭。”

王忬顿时大惊,要说朝廷赈济得力,百姓能维持生存还算正常,可是一个多月,让数万人都找到工作,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看王忬惊讶,陈梦鹤道:“中丞大人,要说起来,此事令郎最清楚。”

“敬美?”王忬一阵惊讶,自己这个次子不是在家读书吗,他能知道什么!王忬还在惊讶,这时候王二公子一把拉起唐毅,穿过人群,到了老爹的面前。

王世懋先给父亲见礼,然后笑道:“爹,您看!”王世懋把唐毅推到面前,笑道:“几万灾民可都靠他了!”

王忬好奇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相貌堂堂,眉眼之间,透着聪慧。年纪不大,但却从容有度,不同凡响。

“敬美,这位少年英才是何许人也?”

第92章唐秀才升官了

王世懋简略地介绍了一下唐毅,王忬听完略作思索,随即欣喜地笑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初生你的时候,老夫还抱过你呢,真没想到,一转眼竟这么大了。老夫长安宦游,已经十余载,不觉已是两鬓斑白,不服老不行啊!”

投缘就是没办法,王忬越看越喜欢,说道:“怎么,还不叫舅舅?”

以往两家虽然是亲戚,但是毕竟血缘很远,眼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了下来,意味又大大不同。尤其让唐毅欣慰的是看起来王忬很欣赏自己,那有些事情或许就更容易……欣喜之下,唐毅连忙施礼,口称舅父。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一旁的苏州知府王崇古脸上满是笑容,他和王忬都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有着同科的情分。虽然王忬爬到了他的头上,王崇古没有丝毫嫉妒,他出身晋商世家背后有庞大的山西官僚集团撑腰,十年之间,他已经穿上了红袍,同样进步神速,前途不可限量。

“思质兄,小弟刚到苏州,就听到唐神童的大名,文采出众,才思敏捷,更是得到荆川先生的青睐。小小年纪,心怀天下,凭着一己之力,能让数万难民乐业,真是愧煞我这个父母官啊!”

王崇古声音很有磁性,抑扬顿挫,听着就让人舒服。唐毅可不敢居功,急忙谦虚地说道:“小子何德何能,还不是上有老父母大人支持,下有苏州的士绅商人帮衬,再加上受难百姓体恤朝廷的难处,小子不过是穿针引线而已。”

“好一个穿针引线,能把上上下下串在一起,思质兄,这个外甥可不一般啊!”

王忬也笑道:“学甫兄说的这么热闹,我还是两眼一抹黑,不如一起去运河看看如何?”

“好啊,我也早有此心。”

他们说好了,唐毅只能乖乖当他的向导,带领着众位大人,向着盐铁塘进发。一路上唐毅详细向王忬说了他的设想计划,王忬还在思索,王崇古就似有所悟,呵呵笑道:“以难民疏通运河,以商人财力救济难民,又以运河之利反补商人,环环相扣,妙哉,妙哉!”

不愧出身商人世家,王崇古把唐毅的计划总结的简单明了,王忬频频点头,看来自己的外甥的确不凡。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施工现场。正赶上引水冲刷淤泥,清澈的浏河水带着泥浆,汩汩流淌而出。很多百姓担着木桶,拿着洗脸盆,眼巴巴等着。

他们都是临近的百姓,这时候正是小麦返青,加速生长的时候,需要水分和肥料。运河的淤泥饱含养分,灌到麦田里,小麦能生长得更好,收成更多。每当释放泥水的时候,都吸引了很多人过来,这也算是修运河的附带产福利。

唐毅说道:“二百里的盐铁塘,不光能用来航运,同样可以灌溉,我规划了二十条引水渠,等全都修好之后,沿途五十万亩田地都会受益。”当然了,唐毅不会说使用引水渠是要交钱的。

“嗯!”听到这话,王忬格外喜悦,对他们来说,无农不稳,什么都不如农业稳定来的重要。

修运河能想到沿途的田地灌溉,光是这一条,就足见唐毅识大体,王忬越发满意。

泥水释放出去,工人娴熟地竖起木架,绞动滑轮,一块块石头像拔萝卜一样,被揪了出来。等到都清理干净,就立刻奔向下一片。至于留在岸上的石块,有其他人驱赶着牛马,用畜力拖走。

然后负责挖土的工人迅速赶来,他们先划分好区域,有人拿着铁锹挖掘,有人用竹篓背走沙土。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点,他们使用的铁锹规格一致,挖掘的动作也近乎一样,别管有多大的力气,每一锹挖出来的土都差不多。竹篓的大小同样如此,每一个动作都有规范,不准出错。

这是唐毅吸取后世科学管理的经验,能够合理分配工人体力,达到最大的效果。起初大家伙都别别扭扭,心说干了大半辈子活儿,还用得着教吗!

唐毅也不多说,他选出两百名工人,严格按照他的方法操作,至于两百人由着习惯来。结果连续两天下来,严格执行的一方挖掘的效率是另外两百人的两倍还多。

事实摆在眼前,再也没有了反驳的声音,大家都努力做到整齐划一,在唐毅看来,他们只能算是刚入门,比起后世的专业施工队差远了。可是看在王忬和王崇古等人眼中,不足以用吃惊来形容。

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迅捷快速的施工,堪比军队的纪律,实在是叹为观止。正在大家感慨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闷雷的声音。

“怎么回事?”王忬惊问。

唐毅急忙解释:“是火药,遇到了难以对付的大石块,就会用火药炸开,也是为了加快施工的进度,让舅舅受惊了。”

“原来如此!”王忬点点头。

王崇古却皱起了眉头,疑虑地问道:“用火药爆破,花销肯定不下吧?”

“启禀老父母,花销的确很大,可不用火药,就没法在端午汛之前把运河修通,小子以为花费虽多,却是值得的!”

“什么!”

王崇古差点跳起来,不敢置信地惊呼道:“你说端午之前能修通?”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是没见过43小时换一座大桥呢!

唐毅信誓旦旦点头道:“老父母放心,只要没人从中阻挠,端午之前,二百里盐铁塘必定全线贯通,连接吴淞江和黄浦江,东南的水网就连成一片了!”

“谁敢阻挠本官拧下他的脑袋!”王崇古杀气腾腾说道。

不怪他如此激动,原来王崇古到了苏州之后,就清查府库存粮,摸清家底儿,准备练兵备战,结果一查之下,府库存粮不足三分之一,他想到了从外地调运,可是大运河早就不堪重负,织造局,东南的大户,士绅官僚,这些人的船只拥堵河道,王崇古一个小小的知府,只能徒呼奈何。

正因为如此,盐铁塘才吸引他的注意,迫不及待要来看看。当唐毅说端午之前能修通,王崇古简直高兴地发疯,再三确定之后,放声大笑,畅快无比。

“哈哈哈,只要盐铁塘修通,少说能分担大运河三成压力,以后调动士兵粮饷就多了一条路。思质兄,我要上书朝廷,给你的宝贝外甥请功。”

王崇古欢喜,王忬同样如此,他到了江南就准备大干一场,运河修通,等于是如虎添翼,哪能不高兴。只是碍于亲戚,不好当面夸奖。

“学甫兄如此盛赞,小孩子骄傲了可不好,还是等到运河真正修通再说。”

王忬和众人饶有兴趣,勘察了两个多时辰,才满意而归。当天王忬回到了家里,直接把王世懋叫了过来,仔细询问唐毅的情况。王世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最初的春芳楼见面,一直到帮助难民,说到了天色放亮,还意犹未尽。

王忬被一个接一个的震撼弄得都麻木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怕比起长子所有诗词加起来都有分量!最近在山东流传的太仓美酒,还有红木家具,也都是出自他的手上。尤其是今天一见,唐毅能把几万人安排的井井有条,指挥若定,稍加磨练,绝对是文武全才。更别说这小子能得到唐顺之的赏识,王忬可清楚,唐顺之背后就是心学门人,王阳明弟子遍天下,尤其是东南,心学的意见左右着士林风向,影响力无与伦比。

“哎,说来惭愧,为父做官十年,都未必赶得上他的人脉实力,敬美,你差得更远呢!”

王世懋嘟囔着嘴,委屈地说道:“表弟是奇才,孩儿是真心叹服。”

“嗯,唐毅日后必是王家的一大助力,和他交好,对你,还有你大哥,都是好事。只是这小子什么都不缺,为父还真不好办。”

王忬在地上转了两圈,突然问道:“对了,唐毅的父亲可是给陈梦鹤当师爷?”

“嗯,没错,姑父书法一绝,为人也很好,听说昨天去了嘉定,为了补偿盐铁塘周围百姓的征地损失了。”

王忬点点头,笑道:“看起来是个干吏,给人当师爷太屈才了,让他做盐铁塘巡检吧!”

第93章难说

巡检司的主要使命统帅地方的徭役弓兵,以警奸盗,守卫关津要冲。巡检只有从九品,如果说知县是七品芝麻官,那巡检就要用显微镜才能看到了。

不过就算如此,好歹是有了品级,能在吏部正式挂号,假假的也算是官宦,尤其是盐铁塘如期修通,一条条商船就是移动的钱袋子,随便一点抽头儿,就不是小数目。

为了正式庆祝成为“官二代”,唐毅亲自给老爹筹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区区巡检,当然不值得请唐顺之和魏良辅这样的人物,就连王世懋都为了避嫌没有叫来。只有雷七、吴天成、朱家、徐三、钱胖子等人,大家凑在一起,没有什么约束。大吃大喝,高谈阔论,倒也自在。

吴天成就笑道:“师父,我问过十几位商人,他们都有货物压在运河上,只要盐铁塘修好,他们愿意走盐铁塘,只是要交多少税,心里没谱儿。他们的意思是运河是十成抽一,咱们要是便宜点……”

“做梦!”

没等唐毅说话,雷七就怒了,“娘的,当初小相公请他们过来,一起出钱出力,把运河修好,这帮东西可倒好,一个个都他娘的跑了,还有脸让咱们便宜一点,好大的一张脸!”

钱胖子脸上发红,忙说道:“七爷,别一篙子戳倒一船人,俺钱胖子对小相公的一颗心那可是红彤彤的,比金子还真!”看着他油光满面的滑稽模样,大家都忍不住发笑。

“行了,就算你还有点良心。”雷七说道:“要我说就按照运河的规矩收费,他们不交就等着东西烂在船上。十成抽一,每天要是有五十船过去,能收多少银子?”

吴天成掰着手指算道:“船只大小和物资不一样,就按照一船一百两计算,抽一成就是十两,五十船就是五百两,一个月就是一万五千两啊!”

“天啊,这么多钱!”

唐毅说过,两三年就能拿回运河投入,是一点都没有吹牛。

除了唐家父子之外,其他人都坐不住了,一个个眼睛通红,恨不得立刻跑到运河上,提着刀霸气地吼出:“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唐毅突然一激灵,怎么好像到了水泊梁山,对面的都是一帮土匪。

这时沈林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在唐毅耳边低低声音说了一句,唐毅脸色瞬间一变。大家吃惊地盯着他。

“毅儿,有什么事情?”

“爹,来了几位老朋友,我要去见见他们。”

“好。”唐秀才爽快答应,说道:“正事要紧,酒宴什么时候都行。”

唐毅点点头,急忙带着沈林向着前院跑去,一直到了客厅,门口两个大汉并排站立。他们头戴着斗笠,身上披着青衣,足下穿着麻鞋,裹着绑腿,腰间挎着绣春刀,来的正是锦衣卫的煞星!

“等着,我去通报。”一个汉子转身进去,屋里随即传出爽朗的笑声,有人骂道:“不懂事的东西,到了人家做客,装什么主子?”

门帘撩起,走出来的正是七太保周硕,冲着唐毅哈哈一笑。

“来的鲁莽,小兄弟不会见怪吧?”

“哪里哪里,我是求之不得。”

周硕一伸手,把唐毅拉了进来,两个人分宾主落座。周硕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摆设,比起上次好了不知多少倍,在窗边更是有一株三尺多高的珊瑚,十分显眼。

“哈哈哈,看起来小兄弟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唐毅笑道:“还不是靠着七爷照拂,没有锦衣卫大靠山,酒精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不说别的,七爷,我这里刚刚酿造了一批葡萄酒,咱们一醉方休。”

听到酒,周硕眼前一亮,嘴里不由自主地分泌起唾液。迟第二卷。,还是用力摇摇头,凄苦地说道:“你小子就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大老远颠颠跑来,就是为了你的酒吗?”

唐毅当然知道不是,可他不想戳破,继续装傻道:“小弟实在是想不出我有什么可取之处,值得七爷大动干戈。”

周硕摆了摆手,恼道:“小兄弟,别跟我装蒜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倭寇的事情,圣上很震怒。”

“哦?”唐毅忍不住问道:“陛下不是将朱志良下狱,又派遣王忬大人提督军务,王崇古大人接手苏州,难道还不够吗?”

“哼,你当圣上是傻瓜,我们锦衣卫是吃素的?”周硕冷笑道:“倭寇突然袭击嘉定,稳、准、狠,一击得手,饱掠而去,还捣毁了堤防,淹没农田,十几万人流离失所。这么大的事情,没有内鬼,能做得出来吗?告诉你,陛下得到密报的当晚大发雷霆,都,都伤了龙体!”周硕压低声音道。

“啊,气得吐血了?”唐毅不由得吃惊道。

周硕嘿嘿一笑,“那倒没有,是踢小太监踢断了脚趾盖,流了好些龙血哩!”

那是他脚趾盖太长了,还龙血呢,除了重金属超标之外,嘉靖的血液没啥特殊的,做毛血旺都腥气!

周硕满心忠义,哪有唐毅这么叛逆,心有余悸说道:“陛下震怒,让锦衣卫派人调查,弄清楚勾结倭寇的原委。怎么样,小兄弟有什么线索?”

线索唐毅倒是有些,只是不能随便说出来。

“七爷,这一个多月以来,我的全部心力都用在了难民身上,实在是无暇他顾,要让七爷失望了。”

唐毅语气诚恳,周硕没听出异样,点头说道:“小兄弟,你手下有好几万难民,他们之中一定有人知道什么,还请小兄弟能多留心。”

“没说的。”唐毅笑道:“乐意效劳。”

“好,我要赶着去嘉定,告辞。”周硕走到了门口,又掉转头,说道:“把酒准备好了,等查明白的时候,我再来痛饮!”

……

夜色朦胧,唐秀才缓缓向火炉填上银丝碳,铸铁壶里水花翻滚,火候差不多了,用抹布垫着,抓起茶壶,给爷俩的碗里满上了热水。

明前的狮峰龙井缓缓舒展开,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堪称茶中极品。唐秀才托着茶碗,缓缓吟诵道:“天风吹醉客,乘兴过山家,云泛龙沙水,春分石上花。茶新香更细,鼎小煮尤佳,若不烹松火,疑餐一片霞。呵呵,可不是为父奢侈,今年的新茶要下来了,去年的要是不喝光就浪费了。”

对老爹的解释唐毅向来不感冒,想喝好茶就说呗,反正又不是喝不起。

唐毅猛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不由得说道:“没啥感觉,还不如茉莉花茶好呢!”

“哼,焚琴煮鹤,煞风景,大大煞风景!”唐秀才气得扭过头,独自品味,缓缓咽下,如此三次,茶香缭绕舌尖,简直飘飘欲仙。

不过唐毅的一句话,把唐秀才从仙境就拉了回来。

“爹,锦衣卫来了。”

噗,唐秀才咳嗽了几声,差点呛到,唐毅拿起手巾,帮着老爹擦衣服。唐秀才却没了心思,问道:“刚刚来的是锦衣卫?”

“嗯,就是上次的周硕,他说了皇上要彻查倭寇的事情,找出内鬼。”

“好啊!早该这样了!”唐秀才一拍大腿,说道:“你不是怀疑沈良勾结倭寇吗,赶快告发,让锦衣卫动手,把恶贼除掉,还百姓的公道。”

唐秀才说的高兴,却发现儿子把脑袋埋在胸口,根本没听进去。

“怎么,你爹说的有错?”

“哎!”唐毅长长叹口气,苦笑道:“爹,您可是要当官的人,怎么让孩儿放心?”

“找打!”唐秀才瞪了儿子一眼,他的脑袋也凉快下来,如果真要彻查,早该派专门的钦差,协调各方,通力办案。如今只派了锦衣卫,还是秘密前来,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毅儿,那你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说?”

唐秀才沉下来说道:“还有你小子不知道的事情?”

“爹,我又不是万事通,不过,我说的是皇上自己也说不清!”

第94章不得安宁

“胡说八道,还有人说不清自己的想法,聪明莫过帝王家啊?”

“聪明人才容易想得多。”唐毅叹口气。

说实话,嘉靖皇帝绝对称得起是聪明绝顶的家伙,十五岁继承大统,比唐毅也大不了两岁,尤其还不是穿越者,愣是借着大礼议,靠张璁等几个官场小菜鸟的支持,击败了三朝元老,定策重臣杨廷和,杀得六部九卿落花流水,不聪明能行吗?

即位之初,扫清正德朝弊政,宇内澄清,竟有中兴迹象。就是这样一位被人寄予厚望的皇帝,却渐渐变得宠信奸佞,任用贪官污吏,发展到了后来,干脆躲在西苑,一心玄修,不理朝政。

如果把嘉靖的种种作为和崇祯对比起来,会发现嘉靖更像是亡国之君,可偏偏嘉靖朝虽然危机四伏,可总能找到解决办法,化险为夷,大权稳稳操纵着皇帝的手里。

聪明人可以装傻,傻瓜却永远变不成聪明人。

透过纷繁的表象,唐毅无比确定一点,嘉靖聪明,而且聪明到了极点!很可惜,他的聪明没用在治国上,没用在发愤图强上面。而是变得自私自利,刚愎自用。

他是因为正德无后,才凭着藩王之子入继打通,皇位对他来说,就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正因为来得容易,嘉靖才没有那么强烈的使命感,对他来说,小车不倒往前推,能维持大略就不错了。

剩下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修道,把命修得和三皇五帝一般,好好享受无上的权柄,逍遥快活。

但是龙有逆鳞,嘉靖处处以中兴之主自居,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北面蒙古的俺答汗时时入寇,甚至杀到京城脚下,可毕竟蒙古人和大明斗了上百年,就算成祖都没法消灭蒙古人,受点窝囊,忍忍就过去了。可倭寇不一样,蕞尔小国,海外蛮夷,竟然跑到大明烧杀抢掠,把他嘉靖不当一回事儿。

道君皇帝的自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权威受到了挑衅,必须要有人承担皇帝陛下的怒火,派遣锦衣卫前来调查,绝对是意料之中。甚至来的都有些晚了。

“毅儿,既然陛下要出气,还有什么难说的?”

“症结就在这里。”唐毅说道:“陛下不傻,锦衣卫也不是饭桶,他们一定知道东南有人和倭寇勾结,可是如果牵连到内廷,牵连到陛下自己,那又该如何呢?”

“织造局!”唐秀才不由得惊呼起来,他总算明白过来,沈良背后是织造局,是内廷,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和倭寇有联系,太监是皇帝的家奴,屎盆子就会扣到嘉靖的头上。面子大如天的皇帝陛下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这么说陛下是既想弄清楚真相,又不想伤损圣明。想两全其美,说起来难度不小,也并非不可能,毅儿你是不是太悲观了?”唐秀才迟疑地问道。

唐毅依旧摇摇头,“如果光是陛下一个人做主,或许能行,可是太多神仙想用东南的事情做文章,互相掣肘之下,又怎么乐观得起来?”

织造局背后是东厂是司礼监,周硕是陆炳的人,两大特务机构对抗:王忬是徐阶推荐的,南直隶官场大半是严嵩的人,严党和徐党也在明争暗斗。上面如此,东南的士绅商人同样严重分裂,以沈良为代表,顶尖的豪商世家想利用勾结倭寇,大赚国难财,而相对中下层的商人士绅渴望安宁和平。从宫中到朝堂,再到地方,上上下下,都充满了矛盾。

听完儿子的解释,唐秀才脑袋一阵阵膨胀,偏偏还有些不服气,争辩道:“毅儿,倘若陛下真的有心彻查呢?徐阁老还有朝廷的忠贞之士联合起来,利用东南的事情,把严党扳倒,岂不是天下太平了吗?”

“不可能,陛下没有这个心思。”

“你怎么知道?”唐秀才红着眼睛问道。

“因为他派了王忬,就是存心要委屈南直隶的百姓!”

轰!

唐秀才彻底傻眼了,没错,王忬是太仓人,按照道理是没法监管苏松等地的,但是嘉靖偏偏就派他过来。不就是预备着查出的结果,百姓一旦不满意,就用他的身份堵百姓的嘴吗?

看看,是你们太仓老乡调查的,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显然,嘉靖是准备包庇织造局了,毕竟那是宫里最重要的钱袋子,赚来的大头儿还都是孝敬了皇帝陛下。修道炼丹可是相当消耗银子的,老百姓和修道大业哪头重要,嘉靖心里清楚,唐毅也清楚。

“陛下自己就在矛盾之中,而所谓的忠贞之士就没有问题吗,徐家近些年大肆兼并土地,手上桑田万亩,前些日子徐玑还跳出来捣乱,能说他们家和沈良没有串通?错综复杂,乱成了一团麻,想查出什么结果,我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经过一番分析,唐秀才总算是有了头绪,可同时也陷入了迷茫之中。天地君亲师,皇帝陛下是万民的君父,是江山的主人,子民受害,竟然不替子民讨回公道,还包庇恶人,颠倒乾坤,还有天理吗?

君王昏庸,满朝文武看似清浊分开,忠奸对立,实则遇到了“利”字,又勾结在一起,蛇鼠一窝,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唐秀才从小苦读诗书,盼着能蟾宫折桂,造福苍生。虽然科举不顺,但至少眼下坐上了巡检,多少能给百姓做点事情。可君王如此,大臣如此,做芝麻绿豆大的巡检,又能有什么用?

不知不觉间,唐秀才手里的茶水冰凉,他就像木雕泥塑一般,傻愣愣坐着,仿佛被抽掉了灵魂。

半晌,唐秀才长叹一声,痛苦说道:“毅儿,你说这样的朝廷还保它做什么?”

唐毅同样在不断拷问自己的心,朝廷就是大粪坑,大泥潭!何必踏进去呢,凭着自己的本事,经营一些势力,捞足够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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