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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唐-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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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早就听说河北三镇养兵数十万,青壮皆在军中,田亩间劳作的都是妇孺老弱,因此民生艰难,十分穷困,只是没想到竟贫穷至此。

在公廨一连住了三天,不见田季安召见,心中正着急,忽有一人手持拜帖登门造访,自称是沂国公的门人,持家主名帖请李茂过府饮宴。

沂国公是节度使田季安的叔父田兴的爵号,田兴此刻为天雄军衙内兵马使,同节度副使。天雄军的衙内兵马使相当于淄青的内院军兵马使,性质都是节度使的侍卫亲军,驻守牙城和节度使府,两者除了叫法不同,还有一点也不一样,天雄军的衙内军不仅担负宿卫牙城和节度使(府)的任务,还担当着魏州及近郊的防御任务,甚至还经常出兵野战。

李茂跟田兴素昧平生,但跟他的小女儿田萁却有几面之缘。

故人的父亲相邀,李茂没有推辞的理由。

田兴年四十二岁,儒雅如一书生,膝下五子一女,田萁因性格刚健外向,自幼代父迎来送往,熟知礼节,善于应对,一早奉命迎候在仪门下专等李茂。

王叔文眼下正红的发紫,无暇顾及儿子的婚事,王璞便趁机将婚期一拖再拖,至今竟成了悬而未决。

田萁目下既是订了婚未过门的王家人,又是田家未出阁的姑娘,身份十分尴尬。不过在她本人显然并不在乎这些,她一袭圆领青衫罩体,细腰束玉带,发盘道士髻,额头饱满明净,鼻梁高挺,鼻头圆润小巧,略施粉黛,幽香袭人。

见李茂躬身行礼,落落大方,略寒暄两句后,便像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交谈起来。

李茂却不免有些拘谨,头一次在女人面前处处陪着小心。

参与饮宴的田萁二兄田牟事后打趣妹妹道:“我知道你为何总也嫁不出去了。”

田萁红着脸啐了他一口,道:“狗嘴里吐不出好话,我劝你不说也罢。”

田牟年纪虽轻,却十分稳重,闻言哈哈一笑,果然没敢再说。

田萁的小弟田群跑去跟母亲朱氏说:“今日好生奇怪,来了个客人,跟姐姐说话时,脸总是红,二哥打趣说我知道你为何总也嫁不出去了。姐姐竟恶言相向。”

朱夫人惊道:“竟有此事,来者何人,带我去见见。”

田群道:“母亲,来的是外镇的贵客,大帅尚未见,你着急见他作甚。”夫人当头敲了他一指,喝骂道:“好古板的孩子,是我的儿子吗?”

第302章 人是故人亲

当初田兴答应将田萁远嫁长安给王叔文之子王璞做填房时,朱夫人是一百个不同意,奈何田兴未与她商量就答应了老夫人,她也不敢说什么。

王叔文得势后,王璞竟然想要悔婚,让魏博镇上下十分气恼,有人主张主动把田萁送去长安,逼王家表态。

这个馊主意朱夫人不能答应,自己的女儿好歹也是世家出身,清清白白的身世,给人做填房已经是面子上挂不住,如今被人拒婚更是脸上无光,还要倒贴钱上赶着去送给人吗,且不说田萁的小暴脾气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便是这回她顺从了,自己也不能答应,真当老田家人都是好脾气好欺负的吗。

知女莫若母,朱夫人心里很清楚女儿的想法,这孩子自幼心大,绝不肯像寻常女子那样以嫁个好男人,生育一堆子女,相夫教子为念。她的心比一般的男子汉都要大的多。

来人叫李茂,李茂何许人也,朱夫人并不知道,但她知道能让女儿屈尊到仪门下迎接的肯定是她能瞧的上眼的,这样的人放眼整个河北还真没几个。

他看自己的女儿脸就红,说明他心里不干净,有邪念,这郎有情妾有意的,倒不如成全了他们也好。

“可恨的熊孩子,说了半点等于什么都没说。”

朱夫人想起小儿子来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样的儿女,哥哥姐姐都是英雄般的人物,偏他见个人脸也红,比女孩儿还害羞,脑子还一根筋的古板,真是气死个人了。

夫人派人将田萁的侍女青墨叫来,询问李茂的来历,一问之下,不免泄气,这李茂什么都好,可惜是个有妇之夫,自己的女儿给人做填房倒也罢了,毕竟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可若叫她给人做妾,那是万万不能。

绝了这个念头,朱夫人决定赶紧去跟女儿谈谈,这丫头要是犯起楞来,那可是八头牛都拉不回的。得预先打个铺垫。

让朱夫人感到不安的是,女儿田萁已经出现了犯楞的迹象,平素那张严肃的比宰相还严肃的脸,此刻傅满粉贴满了花黄,简约的道士髻也变成了繁复的堕马髻,身上穿着的圆领衫也被一件花色繁复,绚丽无比的半臂对襟襦裙所取代。

也是少有的留在家里,不在书房,罕见地坐在了梳妆台前描起了眉,凃起了唇,嘴里哼唱着小时候教给她的不知名歌谣。

“坏了,这死妮子。”

朱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小娘子这是春心萌动,遇到了能降服她的人了。

“咳咳……”朱夫人咳嗽两声走进田萁的闺房。

“母亲。”田萁赶忙站起来迎接。

“哟,我何时多了个女儿。”

田萁的妆画的太浓,香粉扑的太多,朱夫人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一边吩咐青墨去打水来卸妆,一边吩咐贴身婢女小玲去自己房里另拿一套胭脂水粉来。

“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惰不愿意收拾自己的女人,瞧瞧,我的女儿还是蛮标致的嘛,就是太懒。”

不等青墨打水回来,朱夫人就开始动手给女儿卸妆,田萁的妆画的实在很影响心情。

“女为悦己者容,这没错,化不好妆,可以慢慢学,不过有些事若是一步踏空……”

“母亲,我心里有分寸。”田萁识破母亲的来意,一句阻绝。

“有分寸我也得提醒你两句,你别不爱听,真要是弄出什么事来……”

“弄出事来,能弄出什么事?暗通款曲,跟他私奔,母亲您真是高看你女儿了。你女儿要是有这本事,也不必被人退婚了。”

“胡说!退什么婚?谁说要退婚了,他不过是偶感小恙,把婚期稍稍往后推了一下。你可别又生出什么鬼主意。”

“母亲,女儿长大了,不会做出有辱门风的事,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安心的坐着歇息,女儿有事先告辞了。”

朱夫人还没回过神来,田萁已如花蝴蝶般飘了出去,青墨也要飘,却被人揪住了翅膀。

“这两天,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特别是去见那个李茂,有什么事及时禀报给我,若是出了岔子,仔细你的皮。”

青墨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皮好痒。

魏博自大历七年田承嗣建镇以来,迄今已传三代四人,眼下执掌魏博七州军政大权的节度使田季安是田承嗣之孙,好田猎,爱奢靡,酒色无度,喜怒无常,酒后常以杀人为乐。

诸多杀人手法中,田季安尤喜活剥人皮,本着与众人同乐的想法,田季安每次剥人皮时必叫上亲信和相关人等围观。

作为田萁的贴身侍女青墨不止一次目睹活剥人皮的惨状,那种恐惧深入心底。

朱夫人宅心仁厚,所谓剥皮不过是恐吓之词,不过这两个字仍旧足够吓人。

李茂见过田兴后回到公廨,青墨嘟囔道:“只是喝酒,什么都不说,这田兴可够奸猾的,我看他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张琦也觉得丧气,喝了一肚子酒,却只是谈论兵法诗词,要紧的话一句没说,这饭吃的不明不白,有什么意思。

李茂正在喝茶,见二人丧气,笑道:“他不是当家主事的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青墨把手中刚接到的请柬翻来覆去地又看了一遍,问李茂道:“田家小娘子邀你去郊外田庄饮宴,你去还是不去?”

张琦不怀好意地笑道:“那自然要去喽。”

青墨把一杯热茶倒在了张琦的大腿上,后者心知失言,赶忙闭上了嘴。

田萁邀请,李茂自然是要去的,目的却不是张琦想的那样。田季安不肯见他不是因为人不在魏州,而是拿不住定主意到底见不见。

夜长梦多,李茂得给他再施加点压力。

田兴只是田季安的族叔,田兴之父田廷玠和田季安的祖父田承嗣是亲堂兄弟,但二人的政治理念却决然不同,田承嗣主张割据地方,以保家族富贵。田廷玠却主张献魏博七州版籍于朝廷,结束地方割据状态。

因为理念不同,田廷玠数度拒绝田承嗣的聘请,不肯在幕府效力,一辈子在地方州县打转。家风所及,田兴也主张结束割据,归顺朝廷。

道不同不相为谋,田季安对自己这位族叔心存猜忌是肯定的,尤其是在他执掌魏博衙内军后。

李茂现在背负着噬主的恶名,这种人不要说在割据自雄的河北,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待见。见这样的一个人,田季安自然需要慎重。

这些天他一直在等待淄青方面的使臣,看看淄青新帅李师道给他开出什么条件,从开出条件的薄厚上判断有关李茂噬主的传言究竟有几分可信。

这决定着他是见李茂,还是借他一辆囚车,送他回郓州。

田季安不肯见李茂,田兴却肯见,不仅如此,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的田萁还单独约李茂出城去饮宴,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个背负噬主恶名的人和被他怀疑将要噬主的人混在一起,那能搞出什么名堂?

下一步他必须得有所动作,或是见李茂,听听他的见解,或是把田兴一家赶尽杀绝顺道把李茂送回郓州,以讨李师道的欢心。

两者之间,李茂赌田季安会选择前者,原因无他,田兴在魏博军中素有德望,又掌握着衙内军,暂时他还得罪不起,杀李茂容易,将来的麻烦事可不少,在账算清楚前,他不敢贸然行事。

至于田兴为何肯跟李茂搅在一起,自有他的算计。

李茂如时赴约,约会地点在魏博城外,依山傍水的一座田庄,魏博不比淄青有海盐之利,财赋全靠农耕,又因青壮多在军中,田地大片荒芜,收入微薄,所得财赋即便不上缴朝廷也仅仅只够供军使用,本道官吏薪俸微薄,只能置办田庄,广蓄奴婢,自耕自食。

这处田庄占地数百倾,四周修有土墙,墙内墙外皆挖有壕沟,沟边植柳,远望如绿龙环绕。田庄的庄门高大结实,十数名精悍的庄客持枪挎刀守卫在门外,墙头上有游卒巡逻,游卒带着弓箭。

整个田庄乍看犹如一座军事堡垒。

庄客凶悍无礼,对青墨出示的请柬不屑一顾,竟拦门不让进。

青墨和张琦都是急性子,瞪眼就要发作,李茂却是微微一笑,手中托出一枚金鼻虫道:“请将此物交于青墨姑娘,必有回应。”庄客哼了一声,接了金鼻虫入内,少时,一个身材窈窕,着百鸟纹碎花裙的少女就到了门前。

青墨眼睛一亮,惊问道:“你,你是,青墨?”

少女飞了他一眼,哼道:“昨日才见过面,你就贵人多忘事啦。”

青墨以手加额,自嘲道:“该死,我竟忘了你是个女子,啧啧,这摇身一变,可真是美若天仙啊,哈哈,哈哈。”

女青墨向李茂解释道:“这些庄客不识字,认不得请柬,怠慢之处,请勿见怪。”

李茂微笑道:“无妨。”

下马进庄,路上,女青墨伸出纤纤玉手,托着那块金鼻虫,唏嘘道:“想不到过了这么久,你还珍藏着这件东西,也不枉我们姑娘在此张罗邀请你。”

李茂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人与人之间的友情就如陈年老酒,历久愈醇。”

女青墨闻这话,哼了一声,没有搭腔,走了一程,把金鼻虫丢还给青墨,原本一张笑脸忽然就寒了下去。

田萁襦裙加身,顶了一个造型繁复的发髻,惊艳若仙子。

李茂却差点没敢认,记忆中她总是身穿短装,举止潇洒,英武胜过男儿,而今见这幅打扮,美则美矣,只是缺了点什么。

田萁在田庄大堂见的李茂,见面拱手称茂华兄,装束与举止言辞十分不搭配,说起来十分别扭,田萁也意识到有些别扭,一盏茶过后,她借故出去,再进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件素色的圆领衫,将发髻挽起,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形象。

这日的饮宴到午后方散,二人只是叙些别后的各自琐事,要紧处一句未涉。

第303章 来吧;我不剥你皮

田萁虽为女儿身,自幼却当做男儿养,代父会客早已司空见惯,家人见多不怪,不过这个时候见李茂,多少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担心,母亲朱夫人是一个,魏州城内还有一个人也注意到了。

她是田承嗣的幼妹,年轻时为了家族利益远嫁成德,夫死守寡后回乡居住,田承嗣死后传位给从侄田悦,是她辅助田绪从田悦手中把节度使的位子给抢了回来。

田绪当政时,每有大事不能决,必要向他这位寡居的姑姑请教。

田绪临终时给田季安的遗训中就有“大事不决者可问老夫人”的训诫。

田季安与祖、父辈不同,生来富贵,未经挫折,不知民生艰难,不知军旅辛苦,他当政后耽于享乐,委政权于亲信幕僚,遇有不决之事来请他裁夺时,他常来一句“去问老夫人”久而久之,在魏博“老夫人”一词便蒙上了层神圣而神秘的色彩,已非常人所能使用。

李茂到魏州后不久,老夫人的耳目便将他的行踪禀报了上去。

她一直在静静地等候着魏帅来问计,田季安却偏偏按兵不动,他总有忙不完的事,所谓按兵不动多半是把正事给忘了。

老夫人也不着急,在她眼里李茂而今就是条丧家之犬,栖栖遑遑,飘零无依,已经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李师道又正面临着一堆烦心事,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什么动作,她有的是时间。

闻听田兴主动邀请李茂去府上饮宴,老夫人哼笑道:“这必又是田萁那丫头搞的鬼,可怜我田氏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竟比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若这孩子是个男儿郎,我真要好好调教调教,将来必是我田家的福分。”

贴身侍女道:“他不光去沂国公家饮宴,今日还受邀去城外田庄饮宴。”

老夫人笑道:“步步紧逼,我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她越心急,我越是不让她如意。”又道:“你去给老朱家的说一声,已经许了人了,就不要随便抛头露面,免得惹人闲话。”

侍女将这话转述给朱夫人听,朱夫人羞的面红耳赤,派人去叫田萁,田萁躲进了父亲的书房,来人就把女青墨带了过来。

女青墨见夫人寒着脸,胆战心惊,慌忙跪下去,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朱夫人道:“你打量着我不敢剥你的皮是不是,我是没那胆量,可有人有那胆量,你信不信我把你送过去,让他们剥剥看。”

青墨情知下午田园饮宴的事已经泄露了出去了,慌忙请罪道:“三娘子请他,其实,其实是国公授意的。”

“啊。”朱夫人一愣,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

田萁自幼聪慧,性格又好,他的丈夫极宠爱这个女儿,手把手地教她读书写字,年纪稍长后,又让她在书房听唤,耳濡目染,这孩子也学了一身本事。田兴从不让他的几个儿子参与书房议事,田萁却每次都可以参加,她不仅常为父亲出谋划策,还经常领受父亲的授意去办一些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隐秘事。

朱夫人恪守妇人之道,绝不过问丈夫的公事,闻听此言自然闭口回避。

“夫人,七娘虽行事泼辣,不输男子,但礼数却是懂的,岂会做出有辱门风的勾当?这件事因事涉机密,婢子恐走漏消息,才隐瞒未报,求夫人不要把我送去剥皮。”

朱夫人扑哧一笑,侍女小玲见状赶忙扶起女青墨。

“听说他的随从也叫青墨,是同样的两个字吗?”

“回夫人,是,不过他也是有妇之夫。”

“哦。”

朱夫人一直恨女青墨太过机灵,把她女儿撺掇坏了,一直想着把她嫁人,嫁的越远越好,却因有人从中作梗,一直未能如愿,今日念头刚萌生出来就被婢子识破,朱夫人觉得大失颜面,不由得寒下脸来哼了一声。

小玲咳嗽了一声,出言道:“夫人累了,你出去吧。”

打发了女青墨出去,小玲借故追了出来。

女青墨问:“好好的,怎么问起了这个。”

小玲用手指了指西南方向,用唇语说了“老夫人”三个字。女青墨吐了吐舌头,拉着小玲的手言道:“这回多谢你了,若非你通风报信,我怕是真要被送去剥皮了。”

小玲闻言脸色大变,哆嗦着说:“再别说那两个字,怪吓人的。”

女青墨道:“再剥也剥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除非……”

女青墨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在小玲初萌的蓓蕾上按了一指,小玲近日正陷在一桩绯闻中,绯闻的男主角正是节度使田季安。

“除非他要你,你不给他。”女青墨打趣道。

“别说了,怪吓人的。”小玲的目光忽然黯淡下来,眼眶中圈着泪水,“昨晚芳龄姐让他给剥了。”

“啊!”女青墨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芳龄本是老夫人身边的婢女,田季安成亲后,老夫人将她送给田妻元夫人使唤,因为貌美,聪慧,又会侍候人,不久被田季安收房做了侍妾。

芳龄性格好,做了节度使的侍妾后,也没有什么架子,仍能和以前的小姐妹打成一片,和青墨、小玲尤其要好。

闻听故人猝然遭此厄运,女青墨既惊且恐,怔了半晌方问:“那为了……什么呢。”

田季安杀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兴之所至,随手杀人。

“昨夜节帅和部将挑灯打球,不慎摔了一跤,饮宴时,芳龄姐不留神碰着了他的痛处,被他扯着头发掼倒在地,他要芳龄姐跪地请罪,芳龄姐跪了,他就按着芳龄姐的脖子,要她当众吹……那个。芳龄姐不堪羞辱,骂了他一句,就被他剥了皮。”

小玲战战兢兢说完,只觉得手脚僵冷。

女青墨也吓得喘不过气来,她揉了揉心口,叮嘱小玲赶紧回去,无事不要到节度使府,自己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在朱夫人面前撒了个慌,得赶紧回去把它圆了,否则下一个被剥皮的说不定就是她。

田季安亲手把宠妾剥皮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茂耳朵里,这从侧面印证了他的判断,田季安没有出巡在外,他就在魏州!

因此当田萁邀他去香水寺饮宴时,李茂非但如期赴约,还让青墨和张琦买了一千张大饼散给香水寺外的饥民,一度轰动了魏州城。

第305章 于道士和他的爆炸炉 续

香水寺是田氏家寺,乃魏州一极幽静的去处。

李茂赴约时,恰值黄昏,此时斜阳西挂,阳光透过落光了叶子的榆林投射在地上,如千万根黄金铸成的利剑。

香水寺东北角有一处土台,台顶上建了一座亭子,田萁的素斋就摆在距离此亭不远的一座佛堂里。

青墨拉了把女青墨,笑嘻嘻道:“这寺香火鼎盛,想必菩萨十分灵验,你带我去求支签,看看我的运道如何。”女青墨脆生生地问:“求什么,求姻缘?”青墨道:“姻缘这等事,只合你们这些小女子,于我却是无缘了。我成亲了。”

女青墨把青墨瞪了一眼,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趣。”

青墨的用意只是支走女青墨,让李茂跟田萁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这么做很够意思,所以就这么做了。

女青墨被他缠着去找主持求子孙签,张琦借口修马掌,一早也躲了出去。

李茂与田萁对坐忽然无言,便一前一后走出佛堂,上了土台上的亭子。初冬夕阳下的魏州城异常壮美。

田萁伸展手臂,做了个扩胸动作,忽不无落寞地说道:“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如今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这样的景致,不知下回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闻这话,李茂忽觉心堵。

田萁倒背起双手,仰起脸来问李茂:“你在京城做官做的好好的,为何要回淄青?不要跟我说官场险恶那一套,我知道你果然想呆在长安,是能呆下去的。你这个人脸皮够厚心够狠手够辣,适合在京城做个大官。”

李茂道:“承蒙夸赞,我此番离京,是要去辽东完成一件重要的使命……。”

田萁竖起一指,道:“打住。不想说就算了,何必拿这些废话敷衍我。”

李茂莞尔一笑,跟田萁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无疑是种享受。

犹豫了一下,李茂还是问道:“你呢,你为何要嫁给王璞,我知道你若是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你。”

田萁的脸色忽然严峻起来,她向前两步,扶栏远眺,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李茂看的出自己的话触到了她内心的痛处。

他有些后悔,心境也忽然变得黯淡。

“累了,不想再折腾了。他们说我们田家需要在朝里有人。女人,在家从父母,嫁人从丈夫,夫死从儿子,还能怎么样呢。”

李茂道:“你太悲观了。”

田萁哼了一声,霍然转过身来,目光犀利地刺向李茂:“我不悲观,我恨小儿女姿态,我算计过,挣扎过,可是没用,任凭我怎么抗争,最终的结果还是逃脱不了。你们男子可以抛妻弃子,去开创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可我呢,我只能委曲求全,为了家人去和一个自己从未谋面的男人虚与委蛇,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改变不了,你能改变吗?”

说到激动处,田萁泪花点点,竟是拂袖而去。

李茂忽然莫名地烦躁起来,他紧咬牙关,努力平息内心的潮涌,牙齿咬的嘴唇都见了血,方才将翻涌的潮动压制住。

田萁并没有走远,她立石阶上呆呆地望着夕阳晚林,暮色下的魏州城别有一番壮美的凄凉。李茂走了过去。她向李茂道歉道:“没理由向你发脾气,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这话后,她重新变得高兴起来,笑指着香水寺外的一座土山道:“那是于道士山,山上住了个于道士,于道士而今老朽了,可他也年轻过,他年轻那会,英武潇洒。他恋慕邻家小妹,家贫,自卑,不敢表白。思念到无可奈何,他离乡去长安博取功名,三榜落第,一怒投笔从戎,在边关积功做到了将军。他兴冲冲地还乡来迎娶他的恋人,才知故人已逝。他慕恋她,她也慕恋他,她见他无情离去,于是一病不起。他痛不欲生,遁入空门,在山上潜心炼丹,希望能渡劫飞升,再续前缘。”

李茂低头思忖良久,言道:“渡劫似乎很难。”

田萁扑哧一笑,一串泪珠震落在地。她擦了擦眼睛,笑问李茂道:“他是不是好傻,总以为女人只看重功名啊富贵啊安稳啊名分啊什么的,其实女人就是女人,有时候她们只是想找个能说上话,不那么讨厌的男人。”

田萁仰起脸,目光灼灼地盯着李茂,问道:“你若是于道士,你如何抉择?”

李茂再度陷入沉思,他实在不忍让那双期待的眼睛失望,可除了让它失望,他又能给她什么,他想打个哈哈敷衍一下,却怎么也狠不下心。

犹豫过后,李茂还是顺从本能伸出了手,在踌躇中去探索未知。他看到了那双热切的眼眸里忽然神采大作,他吓了一跳,正思将手收回。

耳畔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惊天动地,轰地一声,对面的于道士山飞上了天。

爆炸之剧烈,震撼的大地也颤抖,田萁一头扑进李茂怀抱,如飞鸟入林。

“这个……于道士渡劫成功了?”美人在怀,李茂却似抱着一捆荆棘。

“开年第八次破炉坏丹了。”

李茂对她还有些抗拒,田萁能感受的到,爆炸声一结束,她就主动离开了李茂。

“爆炸烈度够强的。”李茂自言自语了一句,忽问田萁:“你是说类似的爆炸已经发生过七次?”

“是的。”田萁点点头,眉头蹙起。“爆炸”一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意思却不难理解。让她不能理解的是李茂似乎对于道士破炉坏丹很感兴趣,他强健有力的心脏方才像敲鼓一样咚咚咚咚跳的异常有力。

“不知于道士死了没有?”李茂眺望着那股腾起的灰色烟尘,忧心忡忡道。

“不会,他这个人怕死的很呢,每次开炉前,都会挖个深坑躲起来,在炉盖上拴一根绳子,在远处拉扯。”

李茂大喜过望,一拉田萁的手:“这个人很有趣,我想见见。”

巨大的电流瞬间袭来,田萁的脑子嗡地一下人就晕了,什么机巧算计乃至理智此刻全部失灵,她就那么傻乎乎地跟着李茂的步伐,任他扯拽,像个木偶。

二人刚从土台上下来,迎面却撞见了飞奔而来的女青墨,女青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扶膝一手揉着喉咙,慌慌张张地报道:“史,史老二领着牙军过来了。咦,你们……”

尽管说话不利索,女青墨的眼睛却依旧敏锐,她先是发觉田萁神情有些古怪,继而就发现她正挽着李茂的胳膊。

田萁瞪了她一眼,从容松开李茂的手,对他说:“你得赶紧离开,免得误会。”

女青墨道:“四门都被堵住,走不了了,还是去酒窖躲躲吧。”

田萁稍一犹豫,就催促李茂赶紧走。香水寺原本是座很小的寺院,做了田家的家寺后,借助田家的势力几番扩建,扩建的土地上就有一座酒坊,至今还残留着一座地下酒窖,佛家戒酒,这座地窖就被废弃不用。

田萁幼年时带着一帮小将在此玩耍时发现,时过境迁,众人皆已忘却,唯她还记得。

每临心情不好,不愿见人的时候,她就到这儿躲个清静,理理头绪。

在女青墨的引领下,李茂和青墨躲进了酒窖,田萁则去佛堂诵经,她经常代母亲来此诵经,不分早晚。

酒窖建在地下几丈深的地方,轩敞、干燥,有专门的通风口,因为田萁常来,里面还备有桌、椅、油灯、书籍,甚至还有一些吃食和酒。

史宪忠现为天雄军左厢正将,驻守魏州城东,营盘距此不远,黄昏时分他正在营中督导操练,忽听得城东传来爆炸声,笑问左右道:“于道士又升天了,这是今年第几次了?”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说七,有人说八,史宪忠不耐烦,便提了战斧,跨马出营来探究竟。

香水寺是去于道士山最近的通道,史宪忠骑马来到寺门前,打门求路,庙祝劝他莫要造次,免得惊扰了田萁诵经。

听闻田萁正在寺里诵经,史宪忠哈哈大笑,道:“不必说,她又是跟谁置气,躲在这儿哭鼻子呢。”

来者是史宪忠,田萁暗自松了口气,她和史宪忠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非同一般的亲密。

爆炸声响起时,田季安正在牙城内饮宴,酒喝的太多,坐立不稳,便让三个体型丰壮的侍妾左、右、后三面围着他,随他向那边倒都有肉垫防身。

地动房摇之际,众人纷纷逃命,拉的桌翻案倒,杯盘狼藉,眼看众人狼奔豸突,田季安拍手大笑,待众人发觉是虚惊一场后,纷纷还回。

田季安要每人自罚一坛酒,他解佩剑递给侄儿田丛丛,声言谁要是浪费一滴,便叫执法官在他身上捅个窟窿,取十滴血抵偿,也不可多取,谁多取一滴血,便取一颗头来补偿。

众人闻言叫苦不迭,纷纷向田府管家蒋士则求救,蒋士则当场索贿,待将钱搂够了,挥挥手,让家人将装酒的大坛换作拳头大的小坛。

饶是如此,仍有量浅的挨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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