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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1954-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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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冠云流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真叫了,出来时还提醒我小心点,生怕我绊到门槛。”

儿子既出息又懂事,女儿既可爱又聪明,妻子既漂亮又贤惠,真正的家和万事兴,李冠云很欣慰,拍着她手笑道:“素丹,为民长大了!”

女儿始终是要嫁人的,将来不仅指望儿子养老送终,还指望儿子把牌位放进李家祠堂,把名字写进李家族谱,能被儿子真正接受,马素丹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兴过,依偎在丈夫肩上感叹道:“是啊,像换了一个人。”

“女大十八变,男大同样会变。要是一点变化没有,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他?”

“这倒是。”

两口子正聊着,老佣人陈妈快步走了过来,提起开水瓶笑道:“老爷,太太,外面来了一帮学生,就是在中国河戏水的那些孩子,说是要当面感谢。刘先生让家昌带他们过去了,也不知道书房能不能坐下。”

做生意靠得是信誉,像李家这样的富商想在西堤立足,不但要有信誉,而且要有声望。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李冠云赫然发现儿子前些天那个亏没白吃,既吸取到一个教训,又无意中闯出有魄力、有担当的名头,不禁笑道:“吴妈,孩子也是客,去准备些夜宵。再跟阿成说一声,让他从运输队叫一辆大车,这么晚了,外面那么乱,不能让孩子们走着回去。”

“老爷您心真好,我这就去。”

书房里,挤满了十六七岁的孩子,刘家昌忙活了半天才给他们一人找来一把椅子。他们带来的水果、罐头之类的礼物,实在放不下只能搁外面。

他们中有曾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战友”,有趁这个机会来认识一下“大英雄”的非战友。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感谢,义愤填膺声讨“七远”,气氛非常之热烈。

“李先生,七远心狠手辣、作恶多端,保大政府视而不见,甚至纵然,这还有王法吗?”

“保大就是个傀儡,要怪只能怪法国人。”

一个学生咬牙切齿地说:“越盟围攻奠边府,据说打得很惨烈,伤兵一飞机一飞机往西贡运,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用老话说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

孩子是未来,学生是搞各种运动的重要力量。

他们敢想、敢做、敢拼,不像那些棱角已被磨平,精神甚至已经麻木的人,只知道明哲保身。

在计划中他们全是需要争取的对象,而包括“父亲”李冠云在内的五帮富商,只能用利益去团结、去拉拢。因为他们把家族利益、经济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指望他们去浴血沙场无异于痴人说梦。

李为民一边招呼学生们吃水果,一边问刚发言的孩子:“你叫什么,在哪个中学念书?”

“我叫阿水,在知用中学念初三。”

一个孩子忍不住补充道:“李先生,他家开西簿厂(写字本)的,您在义安中学念书时或许也用过。”

“用过用过,西堤好像只有一家,没竞争,生意应该不错。”

阿水不无尴尬的笑道:“西簿利薄,让李先生见笑了。”

“阿水,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家非常有眼光,生意做得非常成功,否则绝不会占领西堤九成以上的西簿市场,并且做出自己的品牌,做成了有口皆碑的老字号。”

一个胆大的学生打趣道:“是啊,现在想不照顾他家生意都不行,不然没法给老师交作业。”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把阿水搞得很不好意思。

李为民微微点了下头,意味深长地说:“同学们,就像阿水刚才说得一样,法国人在印支的殖民统治快完蛋了,法越政府很可能会垮台。但这对我们这些中国人而言,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因为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很大程度上与法国人采取的经济保护国和垄断印度支那自然资源开采的政策有关。在越盟,在大多越南人心目中,我们窃取了他们的经济利益,我们是奸商。”

在法越当局统治下,只有一小部分越南人、华人以及一些城市居民从中受益。不患贫而患不均,大多越南人对中国人的看法确实不好。

阿水愣住了,其他孩子们则面面相窥。

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稚气的脸,李为民凝重地说:“同学们,前些天的遭遇,让我想起许多事。1740年10月9日,因为印尼华侨太能干,人口增长速度太快,危及到荷兰人的经济利益,危及到荷兰在印尼的殖民统治,荷兰东印度公司以搜查军火为名,命令城内华侨交出一切利器,荷军挨户搜捕华侨,不论男女老幼,捉到便杀,对华侨进行血腥洗劫。

屠杀持续了整整7天,城内华侨被杀近万人,侥幸逃出者仅150人,被焚毁和劫掠的华侨房屋达六、七百家,财产损失无法估计。城外华侨在一位侨领指挥下与荷军激战,伤亡一千多人,后转战中爪哇,斗争一直持续到1743年……史称‘红溪惨案’!”

红溪惨案、美国西雅图排华骚乱事件、澳大利亚排华事件、墨西哥托雷翁城屠杀华商事件,一件件一桩桩,李为民一直说到朝韩万宝山事件,说到连他这样的富商之子都无法保证生命安全,把学生们说的毛骨悚然。

“为什么我们有钱没地位?”

他反问了一句,接着道:“当一个族群长期被歧视,首先要做的不应该去抱怨,而应该三省自身。我以为一个国家一个人群的政治地位,是与承担的社会责任成正比的。而我们这些人自身确实存在严重的政治品格缺失,通俗的讲是不愿主动承担社会责任。

做公共领域大事的主动性太弱,不愿‘管闲事’、不敢主动出头‘挑大梁’,是长期‘明哲保身’,不愿参与军事到政治领域,只乐衷于自己的大宅门。本土人并会不因为你不愿‘管闲事’而高看你,反倒会轻视你胆小自私。当他们认为你只是窃取了他们的经济利益的奸商,那么悲剧就很可能会发生。”

他说得是南洋华人的通病,一个高年级学生深以为然,禁不住起身道:“各位,李先生所言极是,同样富甲天下的犹太人,就值得我们照镜子。他们之所以在世界上能赢得比较高的地位,不仅是因为他们能赚钱,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思想、有行动、有责任心,在各国积极参与各项政治活动、承担各项责任,所以他们就有了各项权利和尊严。”

一个学生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可我们是华侨,不是越南人。”

“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什么地方。我认为李先生说得有道理,应该团结,应该承担一些责任,应该做一些事情,因为我们的处境太危险。”

一个矮个子学生一脸疑惑地问:“危险?”

“阿俊,知道那些越南人是怎么宣传的吗,他们说中国人统治越南一千多年,法国人统治越南七十年,现在是他们独立自主的时候,要是独立了,他们能对我们好吗?”

学生们的思想很活跃,只要开个头,他们自然而然地会往那方面去想。

高年级学生的思想最激进,他忧心忡忡地说:“只想享受权利而不愿承担责任的想法是短视的,甚至是愚蠢的,因为这样的人再有钱也掌握不了自己命运。”

一个学生附和道:“对责任的逃避,也就是对权利的默认放弃。我们想彻底站起来,想争取到应有的权利,就必须改掉明哲保身的旧传统。”

引导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

时间不早了,李为民起身一边招呼学生们去吃夜宵,一边总结道:“同学们,正如阿明所说,一群把自己封闭在社会、政治、军事之外的有钱人,只能重复历史长河上的浮萍命运。今天太晚,就不多说了,只想跟大家共勉梁启超先生《少年中国说》中的一段话: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事实证明西堤各中学的传统教育非常成功。

他尚未说完,学生们便慷慨激昂地一起念道:“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第八章李家没省油的灯

吊扇呼啦啦地开了一夜,睁开双眼仍在有气无力的旋转。

前世在越南工作过几年,早习惯这里只有旱季、雨季,没春夏秋冬之分的气候,只是电扇不管怎么转终究不如空调,睡一觉就会出一身臭汗。

冲凉、洗漱、换上干净衣服,陈妈送来丰盛的早餐,顺便收走脏衣服。刚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粥,刘家昌提着公文包匆匆走了进来。

记忆已完全融合,意识中他就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李为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很自然地示意道:“没吃早饭吧,坐下一起吃。这么多一个人吃不下,而且一个人吃没意思。”

“早吃过了。”

刘家昌坐到对面,从包里往外拿东西,一脸坏笑着调侃道:“嫌一个人吃没意思好解决,给莉君打个电话,她保准逃课跑过来陪你。”

提起这茬李为民就郁闷无比,没好气地问:“又取笑我?”

“不是取笑,是羡慕。”刘家昌凑过身来,认真地说:“为民,女大十八变,一点都不假。莉君不再是以前那个黄毛丫头,出落得越来越漂亮,要不是有婚约在身,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追求。”

“丑小鸭变小天鹅了?”

印象中那丫头真算不上漂亮,李为民将信将疑,刘家昌夸张至极地确认道:“骗你做什么?听我爸说,她母亲,也就是你岳母,当年是福建帮有名的大美女。母亲漂亮,女儿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那个未成年人未婚妻李为民真有些好奇,不过有太多事要办,实在没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他三口两口喝完稀饭,把碗筷放到一边:“机票买到了,几号的?”

“新山一机场的飞机全征用去往奠边府运兵运军火,只能从香港、马尼拉或新加坡走,大中华轮晚上正好靠西贡,我打电报让家斌给你订了大后天的机票,中华航空公司,陈纳德的那个。”

搭自己家轮船去香港也行,李为民微微点了下头,拿起刘家昌帮着去中华理事会找来的资料,一边翻看着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家斌今年20了吧?”

“上月刚过生日,难得你还记得。”

潮州人是海洋文化的族群,充满朝气与活力,头脑灵活,富于冒险性、开创性,敢于拼搏,民风剽悍,抱团排外,典型的海洋性格。同时崇商重利深入骨髓,有种“饿死不打工”的商人思维。

潮汕地区有一俗语:“平安当大赚”,本意是指若家中平安,不用破财即等于赚大钱,从这一俗语可见潮汕人把赚钱当作衡量其它事物价值的尺子的价值观,崇尚金钱魔力的观念较为浓厚。

客家人则不然,他们具有浓重的传统观念思想。崇文轻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根深蒂固。

他们有这样一首童谣:“蟾蜍罗,咯咯咯;唔读书,无老婆”,把发愤读书与结婚成家视为一种因果关系,这种寓于儿歌中的择业意识,从小便融入客家孩子的社会化过程之中。

刘家虽然几代为李家服务,但读书的传统依然保持得非常好。

刘家昌在西贡上的大学,弟弟家斌去了香港,不负众望考入香港大学。按照李冠云和刘敬晖的规划,他将来会成为李家在香港的高级经理人。

潮州人和客家人相结合,一代一代培养,整整延续了三代,极具中国特色。

李为民不知道这种家族经营模式的优劣,只知道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资料上郭琰、许渭滨、许柏芝、马国宣、许友竹、林兴泮、黄祥丰、许柳波、林来利、马松岩、週钦宣、黄裕昆、杨兴镐、詹实……等赫赫有名的一众西堤富豪,未来几十年后将会成为历史。

按照中华理事会去年的统计,华侨资本占越南加工业的80%、批发零售额的100%、零售额的50%、外贸金额的90%,占银行信贷金额的80%,全越南每年投资总额的三分之二。

全西贡三十多家银行,其中二十四家是华侨开办、控股或参股的;全越南11792家商号,西堤就有8225家,并且涉足实业。

在纺织、钢铁和化工等较大行业中,华侨资本占80%。全越南十八家经营额超过30亿皮阿斯特(南越货币)的企业中,华侨占十家。

掌握着数量巨大的财富,支配越南许多关键经济行业,很多业主早成为亿万富豪,比如“稻谷大王”、“煤油大王”、“钢铁大王”、“机械设备进出口大王”……等等。

刘家昌看着他手中银行业的资料,低声道:“大东银行和越华银行有我们股份,潮州银行我们是大股东,所以你爸对是走是留讳莫如深,不敢露出风声,不然很容易被挤兑。”

老美虽然短时间内不会出兵,但会提供大笔援助。

不久的将来,南越的外汇储备将会超过英国,南越的皮阿斯特将会成为非常坚挺的货币,赚钱的日子在后面,别说没打算走,就算走也不会是在现在。

李为民放下资料,不动声色地问:“东亚银行呢?”

刘家昌摇头苦笑道:“从你那几个爷爷分家之后,长房长支的生意主要在越南。香港又沦陷过,日军发行军票,银行根本没业务,关了几年门,早名存实亡了。你爸和我爸前些天还商量,是不是干脆把它关掉。”

如果没记错,港英政府对银行监管将会越来越严。把银行关掉容易,想再开就难了。接下来几十年,全港银行会越来越少,并且只关不开。

李为民岂能眼睁睁看着香港第一家华人银行关门大吉,不容置疑地说:“暂时不要关,等从美国回来后我接手。”

“你打算去香港?”

“找个职业银行家,要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我爸和你爸早累死了!”

刘家昌忍俊不禁地笑道:“行,你是大少爷,这些家业迟早要交给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不是想折腾,是关掉可惜。”

李为民笑了笑,沉吟道:“北边战况不好,南边跟着乱,人们对法国人没信心,对皮阿斯特估计也没什么信心。家昌,你天天在外面跑,黑市上有没有换美元的,黑市汇率现在到了多少?”

“太多了,官方牌价1美元兑35皮阿斯特,黑市已经跌到1美元兑45到48皮阿斯特,几家银行股东正头疼呢,你爸本打算去会馆的,快出门时就因为这事被陈经理请过去了。”

这样的机会李为民可不想错过,故作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法国人没那么快完蛋。况且法国人完蛋了还有美国佬,回头跟我爸说一声,想方设法筹点美元,派几个人去黑市,有多少换多少。”

刘家昌愣了愣,哭笑不得地说:“大少爷,败家不是你这么败的,还有多少换多少。风险太大,你爸打死也不会同意。”

机会千载难逢,而且李为民不想以后再像昨天一样管李冠云要钱,权衡了一番,毅然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们不敢我自己干!”

“你有钱吗?”

“没钱我可以去集资,可以去借。”

李为民顿了顿,凑到他耳边狡黠地笑道:“我现在说了算,不等于将来也说了不算。这么大家业在这儿,借一两百万美元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真能借到,关键借的后果会很严重。

刘家昌傻眼了,正准备开口,李为民接着道:“吴老板、钱老板和张老板让我跟他们儿子多走动,你帮我挨家打个电话,请他们出来聚聚。集资借钱的事别跟我爸说,另外我没时间,筹到钱之后黑市上的事你负责。”

“你真干?”

“放心吧,亏不了。”

“不行,这么大事不能瞒他们。”

“家昌,你要是告诉他们我跟你绝交!”

同辈之间必须团结是李刘两家的传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两个人要一起打拼,刘家昌只能硬着头皮支持,紧盯着他双眼欲言又止地问:“换到之后呢,总不藏家吧?”

接下来几年,投资机会太多了。

李为民不假思索地回道:“换到之后私下里成立一家公司,想办法囤积些油布,再找间厂加工成帐篷。要做大点,要结实,一个帐篷至少要能住一家人,至少能用一年。”

想到正在打仗的奠边府,刘家昌猛然反应过来,指着北边问:“你是说难民会南下?”

“**不离十,多准备些,到时候卖给政府。其它东西价格透明,涨太多像是在发国难财,就帐篷最好销。而且帐篷这东西,一时半会间想买不一定能买到。”

“好吧,豁出去了,跟你赌一把。”

刘家昌想起昨晚的事,突然话锋一转:“为民,昨晚你是怎么了,跟学生们说那些,搞得像革命党。”

李为民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家昌,你一直在西贡,非常清楚越南的民族主义思潮像是一座正在喷发的活火山,谁也不知道危及到我们生命和财产的熔浆会喷多大,喷多久,会不会喷到我们头上。我不想搞什么革命,只想保命。保自己命,家人命,朋友命,老乡命。现在未雨绸缪做些准备,将来不至于措手不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没你说得这么伟大,就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李家人没一个安生的,李冠云呆在西贡照看生意是没办法,他几叔叔一个当**死在抗战战场,一个去缅甸帮着转运抗战物资失踪了,一个据说去延安投奔了**,这些年一点消息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想折腾点事很正常,刘家昌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为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会全力支持你。去美国要好几个月,如果有什么事可以交待给我。”

“谢谢。”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行,”李为民拍了拍他胳膊,若有所思地说:“帮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专门给学生们聚会。阿明那孩子挺机灵,跟他说一声就能明白。”

“好吧,我回头就去安排。”

第九章思潮

很久以前,西贡曾发生过一次排华事件。为了生命和财产安全,祖辈们才搬离市区到这里结伴而居住,才有了现在的堤岸。

昨晚之前,何天明对东南亚华人历史上的一系列遭遇非常痛心,恨透那些动不动对华人打、砸、抢、杀的土著。

然而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有着深层次原因,不仅仅是华人在经济上太成功,遭人妒忌。

西堤华侨占西贡市民近一半,却生活在一个极为封闭的世界里。

有自己的会馆、学校、医院、报纸、戏院、庙宇,说白话、潮州话、闽南语,不与本地人通婚,除了做生意之外几乎不与本地人打交道,几乎不关心华人圈以外的事。

身在这里,心却不在。

曾有人自称广东名将李福林之子李经纬,从欧洲学成返国,途经越南,自称承父命慰问广东同乡父老侨胞。西堤华侨关怀桑梓,纷纷邀宴,更多有馈赠,不少人后来购买他虚设的华侨投资开发公司股份而破财上当,也有不少华侨少女因慕虚荣而献身,弄到人财两失,等到发觉时,骗子已鸿飞冥冥,惟有徒呼奈何。

又有人自称中央委员邢森洲,声称奉中央之命视察越南侨情,带着几名随员,鼓其如簧之舌,大量拋售关金。可怜当时华侨无知,以为有利可图,纷纷购买。岂知不久之后这些关金卷价值大跌,大上其当。

抗战胜利,何应钦赴欧洲参加世界道德重整会议路经西堤,代表政府宣慰侨胞。

真正的国府高官,早年追随蒋总统,身经百战,抗日胜利后又代表中国接受日本投降,声名远播,如雷贯耳。

华侨各界在堤岸举行公宴,当时那场面不是热烈可形容,人们扶老携幼,拖男带女,夹道欢迎,彩旗招展,锣鼓震天,鞭炮齐鸣,万人空巷,许多人喜极而泣。

黄杰第一兵团和随军家属退入越南,被法越当局软禁在富国岛上,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西堤华侨纷纷捐钱、捐粮、捐衣物,去年撤回台湾时,黄杰将军专门来到西堤表示感谢,同时向心怀国家、慷慨解囊的侨领们道别。

……

一件件一桩桩,试问哪个国家政府和人民能够容忍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却享受经济特权,掌控国家经济的族群。更何况现在的西堤华侨并没有入籍,如假包换的外国人,连少数民族都算不上。

从李家大宅回来后,何天明辗转反复,一夜没睡好。

作为一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新青年,作为义安中学学生会主席,强烈的责任感和危机感让他意识到必须做一些事情,西堤华侨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关键是怎么做,怎么改?

他坐在教室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见历史老师钱新霖从窗边走过,鬼使神差地起身追了出去。

“……钱老师,居安思危,我认为李先生说得非常有道理,可是又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着手。”

最得意的学生提出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钱新霖很高兴,一边沿着树荫往宿舍走,一边笑道:“阿明,你能有这样的责任感我非常欣慰,李先生的话也确实有道理。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并不复杂,说白了就是同化与反同化,是继续几百年来的传统,还是像泰国华人一样彻底地融入本地社会。”

钱老师学识渊博,早年去过法国、英国和美国,抗战时组织过募捐,日军打到广州时投笔从戎,同几十位师生一起回国参加抗战,日本投降后才回来,身体里到现在还有一颗子弹没取出。

何天明对他非常尊敬,忍不住问道:“您认为该不该融入?”

“融入有融入的好处,不融入有不融入的道理。”

钱新霖笑了笑,循循善诱地说:“泰国华人不像我们西堤华人、马来华人、印尼华人一样聚居,他们与当地人通婚,取泰国名字,说泰语,很多连华文都不会说,不写了,与泰国人已经很难区分,所以人家不会提防,处境比较安全,社会地位比较高。

我们呢,说白话、潮州话、闽南话或国语,喜欢聚居,不与本地人通婚,传统保持得比较好。这就带来一系列问题,与当地人格格不入,像国中之国,处境自然比较危险。”

何天明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像泰国华人一样融入,我们还是中国人吗?”

“所以说不融入有不融入的道理。”

台湾就那么点大,根本不可能安置上百万越南华侨。更不用说国民政府对入台人员审查非常严,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何况百万人大迁徙,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更重要的是,大多华侨的生意在这里,走了之后靠什么谋生。

何天明越想越怕,紧盯着老师双眼,忧心忡忡地说:“可是西堤华人上百万,越南政局又不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管谁胜谁负,他们赶走法国人之后要对付的肯定是我们华侨。”

现在的处境,西堤有识之士都心知肚明。

朝战打赢了,打败了最强大的美国,新中国对东南亚华人的鼓舞是无比巨大的。鸦-片战争以来,海外华人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扬眉吐气过!以至于赫赫有名的南洋侨领陈嘉庚深受鼓舞,毅然回到厦门,拿出全部家产一千万元(按金价相当于现在的一亿美元),打算今后呆在内地专心办学。

然而这里是越南,不是大马,不是新加坡,不是印尼。

离内地那么近,知道内地许多事,很多人甚至是从内地逃亡过来的,并且大多经商,是要被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对象。完全对立的两个阶级,回内地真需要勇气。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学生分析得很对,在愈演愈烈的民族主义思潮下,西堤乃至越南华侨确实非常危险,钱新霖暗叹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敷衍般地说:“阿明,李先生能跟你们说这些,应该有他的见解。有机会再去请教请教,或许他已经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十章全是“王子”

西堤很大,同时也很小。

家昌搁下电话没多久,电话铃声便接连不段。短短半个小时,接二连三接到二十几个电话。

有李家世交,有儿时玩伴,有潮州老乡,有同班或同校同校。一传十、十传百,连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大舅哥”、闽侨富商吴达远家的大公子吴静晨都打电话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巴告诉他的。

没血缘关系的表弟、潮州帮长马国宣的二儿子马安易最积极,尚未决定把聚会放哪儿,已经屁颠屁颠跑来了。他家就住对面,离得实在有点近。

“表哥,别伤脑筋了,现在谁还在乎吃喝,我看家里就行。”

那天晚上,眼前这位随他父亲一起去过贝当桥。被接回家之后,他又帮着去请大夫,一直折腾到凌晨才回去休息。

李为民非常感激,侧头看了一眼上完茶出去的陈妈,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安易,有些事在家说不方便。”

忍气吞声是为了赚钱,被平川派军人欺负成这样实属罕见。潮州人好勇斗狠,有仇必报,马安易很直接地认为他想报复。

几个丘八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对付“七远”。西堤枪支泛滥,有的是亡命之徒,几万皮阿斯特就能买他们小命。

马安易微微点了下头,心领神会地说:“家里不方便就去戏院,香港红星粤剧团当家花旦红线女正在新同庆驻演。越南穷鬼听不懂也买不起票,一般不会往那儿去,实在不行可以包个场。”

听粤语,谈生意,有点意思。

而且红线女太有名了,开创红派粤剧唱腔,真正的艺术大师。后世香港明星陈奕迅跟她合影都半跪着,以示对她那位前辈的尊敬。

既然有这个“追星”的机会,李为民自然不会错过,等刘家昌一家一家通知完地点,就步行来到曾热闹无比的新同庆粤剧院。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

随着电影出现,戏剧渐渐没落了,来捧场的全是年龄偏大的粤剧迷,年轻人全去“大光明”、“娱乐”、“丽都”、“胜利”等电影院。

《一江春水向东流》在大光明戏院首映时一天十几场,连放两个月,场场爆满,座无虚席,掀起了一股看国语电影的热潮,连在南越边远农村城镇地区的华校老师们都轮番回来看白杨和陶金。

戏迷越来越少,生意不好做。

李家大少爷和马家二公子喜欢粤剧,甚至要包场,王老板乐得心花怒放,急忙让人上茶上点心。

“为民,没想到你有这个雅致,来晚了,别介意。”

第一位客人刚在桌边坐下,又有几位客人接踵而至,一个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脸,看伤得严不严重,一个则哈哈大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快成家立业当新郎,还那么冲动,那么要强。”

在美国求学期间回来过两次,每次回来都有聚会,他们变化不是特别大,很容易就能对上号,李为民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笑道:“常明,弘新,别闹了,快坐下喝茶。”

吴家大公子吴常明跟马安易、郭建章打了个招呼,摇头笑道:“为民,你大难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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