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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深井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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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只有一双手,她女工再好,也不可能两三天里就将衣物赶出来。贺霖也只能把肉全挂在那里风干之后,赶紧的把手洗干净马不停蹄的跑过来帮着崔氏做衣服。
冬季的衣服是内外两层,中间空着是要填麻絮的,等到冬日过去了,再将不需要了的麻絮取出来。
不过男人们大多心思都不在这个上面,衣服能穿就行,他们自己将麻絮填进去,说不准要弄出个什么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全部搞完算了。反正从九月之后,就开始冷了,也能用的上。
“听说小姑又重身了。”崔氏做了好一会的针线,终于是觉得眼睛酸涩,停下来和女儿说道。
“儿知道了,”贺霖缝着手里的衣袖部分,抬头恭谨说道。这个也是崔氏要求的,孩子从父母和长辈面前走过需要趋步而过。
所谓趋者,便是踩着小碎步快速走过,以表示自己对长者的尊敬。
这一点贺霖当初实在是别扭的无以言加,上一辈子是完全就没这规矩,在长辈面前礼貌就可以了。这辈子贺内干还有李诨压根也不讲究这个,他们的作风倒是不怎么拘束于礼节的,贺内干还曾经抱着她到处转呢。
“如今你姑父要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具体归期,到时候你记得去多看望一下姑母。”崔氏说道。
她和小姑子要说和睦也当真并不是情同亲生姐妹,不过两人也从来没有赤面争吵过,最多也只是她初到贺家的时候,不甘心也未曾特意和贺昭交往。毕竟原先她就不应该和鲜卑人有什么牵扯的。
“唯唯。”贺霖点头道。姑姑怀孕,她能帮的还是会帮啦,不过……
贺霖想到要是她的姑姑要生孩子了,这她还要帮着找接生妇吧?
崔氏说完这些话以后,转头看向窗外,院子里次奴一个人正跑出去到姑母家找佛狸玩。两三岁的小男孩正是多动好玩的时候,一刻都闲不住,甚至都可以玩累了就地躺着睡觉,睡醒了又爬起来接着闹。
其实……贺霖还是很羡慕孩子的这种天真无忧无虑。
贺内干置办路上要用的物资回来,迎头次奴就撞上他的腿。说来也好笑,原本次奴也是要溜出去玩的,结果他顺手就抱住贺内干的腿,仰起头就是软软的叫,“兄兄!”
这会小男孩和小女孩在声音上性别的区别并不是十分明显,听着都是软糯糯的。
贺内干如今两手都是满满的,也腾不出手来抱儿子,“次奴先放开,待会兄兄来陪你。”
次奴依言放开,但是小短腿噔噔的就往外走。
贺内干两手提着的都是一些事物,这房子很好运的竟然有个小地窖,想来应该是之前的人家用来储藏过冬食物的地方。晋地气候比较干冷,如此行事倒也便宜。
“兄兄,家家给你做好了一件衣裳,兄兄要试试合不合身么?”在贺内干面前,贺霖向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将窗户一推就说道。
崔氏抬眼看了一眼女儿,但是这会贺霖正顾着和贺内干说话,没有看见。
贺内干听说崔氏给他做了一件衣裳,顿时脸上都起了一层绯色,他走进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那里,他嘿嘿笑着搓着手,望着崔氏直笑。
“我看着有些料子并不好,便给你做了。”崔氏跪坐在那里,依旧平日的冷艳模样。
贺霖催下头,装作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过。
“只要是你做的就好。”贺内干说道。
这个算是说的情话了吧?贺霖想着,反正这一对夫妻能处成现在已经非常不错了。
贺内干去将双手洗涮干净,身上也整理了一下,将胡子刮干净。鲜卑人里有和汉人看起来没有多大的,也有黄发碧眼的,尤其后者还被南朝喜欢,南朝士人们最喜欢买个黄发碧眼的鲜卑奴,出去的时候就拉去转悠。
贺内干身上毛发比较重,他也知道妻子喜欢整洁,连带着他也整理自己比较勤快,他将自己收拾的比较清爽,才过来试穿衣服。
冬日的衣物都是加大了做的,里面还要穿着其他的衣服,做贴身了那才是奇怪。
贺内干穿上,家里也没有个镜子,他就问贺霖,“娜古觉得怎么样?”
贺霖望着贺内干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而且这衣服的样式的确简洁,很有崔氏的风格。
“很好看!”贺霖说道。
听到女儿这么说,贺内干看向崔氏。
崔氏低下头,视线并不和他相交。
贺内干也不失望,相反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摸着后脑勺傻笑两声。他将身上的那件冬衣脱下来,仔仔细细的折叠好。
这份小心翼翼,贺霖看着都觉得有几分羡慕。要是日后也有一个男人拿着这份小心对自己就好了,但是一想到贺内干和崔氏的前缘,她顿时心里又抽的狠了。
遇上还不如不遇上呢。
“我这一次离家,什么时候回来还真的不好说。”贺内干将衣服折叠好后,坐在崔氏身边说道。
崔氏不动声色,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远些。
“我知道。”崔氏低下头来,拿过另外几尺布,手在上面量起来。
“以前,我们都在一起,不管有了什么事情有我在也不用怕甚么。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我和乌头去洛阳,这里也不是故乡,汉……咳……人心邪恶,谁知道会有甚么呢?”
贺内干把汉人多狡诈这句话给活活吞下去,要是这话他说出口了,之前他做的可就真的大了水漂了。
崔氏的心有多难捂热,他心里知道。
“你在家,一定要多小心。”贺内干说道,他看着正帮着母亲整理针线的女儿,心里叹一口气,怎么当初不是个小子呢?那会女儿出生的时候,贺内干也没怎么失望,毕竟草原上就是生儿子自然高兴,当然生女儿也坏不到哪里去。要知道在鲜卑人里,寡妇还能牵走前丈夫的牛马呢。
不过如今情形,自己即将远去,儿子还年幼,妻子可谓手无缚鸡之力。年纪大的不是儿子,照料起家里的是女儿,女儿固然能干,但能干远远是不够的。
他站起来到墙角那一大堆的东西里翻找了一番,找出两把小刀,分别递给妻女。
“把这个拿着好防身。”
贺霖将刀接过来,其实手里的这把刀朴素的厉害,不过抽开来看,望着锋利的刀锋她觉得基本上做饭防身应该么有太大的问题了。
她对自己并无多大的自信,但是贺内干要走,她也拦不住。带着家眷一同出发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她思来想去,悲催的认为或许只能靠着自己彪悍一点了。
崔氏也将那把匕首给收了,如今乱世,一名女子带着儿女过活,偏偏她又这样的容貌,若有不慎就会惹出祸事出来。
贺内干又拿出铜钱来,这会用的还是从秦朝时候就流传下来的半两样式的铜钱,不过这回兵荒马乱,有钱也派不上用场,不过到底还是聊胜于无。
贺霖接过几个放在手里掂量一下,明显觉得钱上的重量不足。不过这个已经是正常情况,还没见过铸钱铸足了的。
“我还带了些米粮回来,想必这些应该能用上些许时日。”贺内干和母女两个嘱咐道。
贺霖竖起耳朵听贺内干说起那些事情,末了贺内干也是很有后悔之意,“早知道,就该让娜古跟着我学些棍棒,反正我们鲜卑人也不讲究那些。”
贺霖傻笑了几声,现在这么说也晚了。
“娜古,记得要好好照看家家和阿弟,知道吗?”贺内干转过头对女儿说道。
贺霖看着贺内干湛蓝的双眼,点了点头。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贺霖顶着天边还未消去的启明星下厨做了朝食,贺内干喝了几大碗的米粥,自己去马厩那里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马鞍马鞭等物,箭袋系在腿边,环首刀系在腰后。
收拾妥当,他一转身,看着女儿站在那里。
“天还早,不去多睡会?”贺内干问道。
“睡不着,我送送兄兄。”贺霖说道。
贺内干点点头,贺霖送他出门,外头已经有几家已经出门了。马蹄敲在地上发出有些城门的声响。
路上也有一同要去的人聚上来,因为都是相熟的人,说起话来也格外没有多少顾虑。
“这个就是娜古?长得像她家家,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我们都要出去,贺内干你对家里放心的下么!”
这话里的意思也听得明白,妻女如此模样,丈夫出门在外,要是有个好歹哭都来不及。
天气已经不能称之为热了,尤其清晨还有些许凉意,可是贺霖却是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19章 少年
贺内干走后,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的。
贺霖已经十二岁上头了,在这会十二岁的年纪,在不怎么讲究的鲜卑人家里,都能嫁人了。
不过眼下她是嫁不得的,兄兄在外面拼搏,弟弟还小,没个人照应都日子过得艰难。
贺内干走后,终究还是有些区别的。
贺霖已经十二岁上头了,在这会十二岁的年纪,在不怎么讲究的鲜卑人家里,都能嫁人了。
不过眼下她是嫁不得的,兄兄在外面拼搏,弟弟还小,没个人照应都日子过得艰难。
“哎?那不是娜古么?我来帮你好了。”附近有小伙子见到她提着一桶水有些吃力的往回走,自告奋勇的说道。
村里的大多是熟人,都是跟着丈夫或者是兄兄从六镇里迁出来的。
随着年纪的增长,贺霖身体和长相上的变化日益凸显出来,她眉目也日渐清晰起来,干活的时候也常有热心的少年前来帮忙。
“这多不好意思……”贺霖有些不不好意思的笑道。
“没甚么,我帮你提回去。”那少年接过她手里的木桶,“男儿力气总是要大些。”
贺霖没有再坚持,反正她也是这么想的。
桶子是实木打造的,沉得很,再加上一桶满满的水,要把水缸灌满几个来回就够她费力的了。
虽说可以去找李桓来帮忙,不过李桓自己家都是好多事情够他忙了,别说她姑母又大着肚子,家里的事情全部压在他一人的肩上,再也不好去麻烦他了。
那少年跟着她进了门,将水倒进水缸里。他看了看满了一半的水缸有些嗔舌,旁边的少女十三岁都没没有,既然一个人就将水缸灌了大半了。
“我帮你吧。”那少年自告奋勇。
“太麻烦你了。不行不行。”贺霖摆手道,让人帮忙也要有个限制的,叫人把这半缸子水都倒满了,她也没有什么好来答谢人家的,这人情欠下就难还。
“别客气,客气作甚。”少年自己拎起木桶出去了。
贺霖见着少年执意帮忙,自己也不好一直站在那里不动看着别人干活,出了门,却见着李桓背着一个竹筐,站在那里和那个帮忙的少年说话。
李桓面上笑着,眼睛却是朝着贺霖这边看过来,他的笑意只是浅浅的浮于表面,那双黝黑的眼里却是半点笑意都无。
“啊,那就麻烦你了。”李桓这样对那个少年笑道。
李桓在那个鲜卑少年看来也不过就是个路上偶遇上的,他并无多心,多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提着木桶离开了。
李桓看着他一路行远,转过头来望着贺霖,他面上的笑沉静下来,最终归于虚无。
“你怎么和他碰上的。”他走过来低声问道,话里竟然是有几分的不快。
这份不快贺霖也听得出来,简直是觉得有几分的莫名其妙。
“打水的时候路上就遇见了,最近天都已经凉了,家家身体又不怎么好。再不急着挑水到时候天冷下来,河水结冰才是叫天天不应呢。”
“你找我不就好了?”李桓蹙眉说道。
“你还嫌你家里事不够多啊。”贺霖奇怪的瞟他一眼,“阿姑肚子也打起来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佛狸年纪还小,你都忙不过来呢,我哪里还能再叫你去?”
不过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她哪里真的能使唤起来完全没个心理压力?
“只要是你,我都会去的。”李桓看她一眼,过了会他眼神突然柔和起来,唇边也带了一抹笑意,“原先看到那人,我还当是那人心有不轨,不过那副尊容,想必你也肯定看不上。”
说罢,他那双黑眸瞅着她,等她给一个回复。
那位帮忙的少年平心而论……的确长相偏……
鲜卑人其实长相也是很多的!除去南朝普遍认为的黄发白肤之外,也有不少的黄皮肤,其中不少的是眯眯眼大饼脸。
那位少年不幸就是大饼脸中的一员。要说长相当真不如李桓。
“你想多了。”贺霖被李桓这句话哽的差点说不出话来,什么时候这家伙也会以貌取人了?
“男子又不看脸。”贺霖拉着他往院子内走,李桓来了,也不能老是让他站在门外头。
“错了,男子颜面很重要的,”李桓纠正道,“若是颜面太过不堪或者是受损,在外都有人瞧不起。”
“这是哪个教你的?”贺霖愣了愣问道。
“兄兄以前说的。”李桓提到李诨,低下头来,将脚下的一颗小石头踢远,“说是在南朝,男子都傅粉施朱,个个和妇人无异。”他说着抬头来,“说实话,真想看看南边的男子到底是个甚么样子。”
“能往脸上擦粉的不是王谢那样的士族公子,就是不用干活的。”贺霖没好气的卷起袖子帮他把背上的篓子给取下来,一提她还吃了一惊,还真沉。
“我们这些天天要做活的,哪里来的余钱给自己脸上擦粉呐。”贺霖没好气的说道。
“娜古,你觉得我长得如何?”突然李桓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贺霖看了他一眼,“你还小呢。”
“小?”他不可思议的重复了一遍贺霖的说辞,“我还小?”
“不然呢。”贺霖转过身去打算去生火烧水,李桓的年纪撑死小学毕业不到,谈什么长相不长相?
“我都能娶妇了,你还说我小?”李桓拉住她问道。
“……”贺霖顿时空白着脸站在那里,都没什么力气来和李桓说话了。
“好好好,是我错……”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面再绕下去,她说道。
李桓抿了抿唇,眉头皱起,过了一会才放开她的手腕。
“对了,如今天凉了……你等我一下。”说着她跑进屋子,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双兔毛手套。
山林里有兔子有花栗鼠,有时候为了改善生活,她也常常和人学些抓小动物的技巧,肉自然是吃掉了,但是皮一般学着剥下来,经过加工之后做成些手套之内的。
没有多少人护着,就得自己想办法来改善生活了。
贺内干在家的时候,她是真的不会这些。
“戴着吧,到了冬日也免不得要出去捡拾柴火,到时候戴着免得把手给冻坏了。”
眼下还没到冷的时候,但是到底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给我做的?”李桓见到她手里那双略显得粗糙的手套,面上露出喜意。
“是啊。”贺内干走的时候打了不少的兔子,再加上之后她也学着打了几只,虽然她做不到不伤半点皮毛,不过只要实用就好,至于好看不好看,那就是后面的事情了。
“你试试看,我是照着我的手放大了一些做的。”贺霖说道。
李桓将那只手套套在自己的手上,点了点头,“很合适。”
“你长得快,怕戴不了多久。”贺霖道。男孩子在十多岁的时候长得最快的了,不知道这双手套能戴多久。
如今家里的主要劳动力都在外面,他们这些从草原上迁徙过来的人,不会种田,家里的牲畜也不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贺霖有时候恨不得把一粒米能煮成一锅粥了。
只有当家才知道柴米贵。
“没关系,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一直收着。”李桓道。
外面传来声响,李桓转头一看,正好是那个鲜卑少年提着水回来。果然少年的力气是要比贺霖大上不少,至少他能一手一桶水,她是抬一桶水都快扑街。
少年转头见着小美人从屋内出来,满面红晕,他见着也是满心欢喜。
“真是谢谢你了。”贺霖连续说了好几声谢。
李桓跟着她出来,一声不吭,乌黑的眼睛觑着那个少年,眼睛乌的让人心生凉意。
少年莫名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他抬头看看这阴沉沉的天,好似今天冷的格外厉害些了。
少年有意再和贺霖说上几句,但是旁边站在一个无法无视的李桓,尤其李桓一双眼睛和野狼一样幽幽盯着他的时候。他伸手搓了搓手臂和贺霖说下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找他。
不过等他走了之后,李桓盯着他的背影消失,阴测测的来了一句,“没有下回了。”
贺霖:“……”
最近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青春期快来了?
“对了,待会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姑姑。”她说道。
贺昭如今怀孕五个月了,大着肚子,算算时间或许要在冬日或者是初春就要生了。她到时候还要帮忙找个接生妇,婴儿穿用的衣物原本就有旧的。婴儿衣物如果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反倒是旧的好用些,因为布料被磨得柔和了,对婴儿的皮肤更好了。
“嗯,”他点点头。
她到屋内和崔氏说了一下,就出来和李桓出去。出去之后,崔氏从屋内将门栓好。
“舅母很谨慎。”李桓听到门内传来的声音说道。
“不谨慎不行。”贺霖苦笑一声。而后和李桓走远了。
他们走之后,有个人鬼鬼祟祟走过来,前去推贺霖家的门,自然是从里面被锁死了。至于围墙上,当初贺霖就担心家里遭贼,自己去拿着那些木头削成尖尖的木刺插在围墙顶上。谁敢来,戳一个透心凉。
“小贱胚子,竟然还真是锁死了的!”那人推了几回没推开,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恨恨低声骂了一声。
贺昭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怀孕的孕妇格外需要营养,但是如今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热粥已经是十分奢侈了,肉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她看完之后回来捂着肚子咕噜噜的简直是不能再煎熬。
次奴看着姊姊在灶台间忙活,抱着柱子在那里眼巴巴瞧着。
等到端上来是野菜粥的时候,小家伙一下子焉下去了。
天气渐渐冷下来,这里也不是什么物产丰富的地方,就是出去找野菜,也要费贺霖好大的功夫。
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熬过这个冬天呢。贺霖想道。
☆、第20章 窟窿
果然不出贺霖所料,这个在并州的第一个冬天还是比较难过,往年在怀朔镇的时候,靠着自家圈养的那些牛羊也能撑过去。他们在并州可没有怀朔镇那么丰厚的财产,甚至有田地荒芜在那里,家里连个劳动力都出不出来。
别说耕田的牛了,她们家没有一个会种田的。贺霖之前在草原上过的就是类似游牧民族的生活,除了她不会真的和茹茹人一样,时不时换个地方居住。至于种田她两辈子了都没摸到过犁。
崔氏更是一样。
这倒也罢了,半年来,有些狂蜂浪蝶时不时上门,打着她或者是崔氏的主意。崔氏不会真的出来斥责那些人,她要是走出来,会引来更大的麻烦。而贺霖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她本来就是鲜卑人家的女儿,那些什么框框条条对她完全没有拘束,她立即操起食刀照着那些狂徒头上砍去。
她生来眉清目秀,骨架也娇小,看起来并不是多粗糙的模样,但是沉重的菜刀在她手里偏偏舞的虎虎生风,差点就没把一个登徒子的手指给剁掉。
“再敢来小心下次直接砍了你脑袋!”她拎着菜刀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等把人给轰走,关上门,贺霖握着食刀的手都在发抖。她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可没有警察,更没有派出所,胡人管治下,走的都是物竞天择的路子,那些个小吏们才没有心情去管这等小事。
不想被骚扰,只有把脸皮一扒,操起菜刀和人拼命。
至于所谓教养?那个不能当饭吃,这年头除非是真正有家仆部曲护着的贵女,不然那身娇养在这世道里就是个笑话。
她可从来不把崔氏的那一套当做圣旨看,崔氏也护不了她什么,相反还需要她来保护一大家子。
“姊姊,我饿了。”次奴看着贺霖拎着一把菜刀站在门口,一点都不害怕跑过去说道。
“甚么时候才能有吃的呢?”次奴仰着头眼巴巴的瞧着贺霖。
“待会就做。”贺霖答道,并州的冬日冷的厉害,比起怀朔镇也好不到哪里去,野外莫说野菜估计,树枝都被冻的只要伸手一掰就能轻轻掰断。树都这样了,更何况野菜之类的呢?
野菜丰富的时节是要在仲春后了。
“姊姊……”次奴揉着咕咕叫的肚子,“次奴梦见家里有肉吃了。”
冬日里没有时令蔬菜可以吃,那就只有吃肉了。
“……”贺霖听着弟弟说起个肉字,自己都在吞口水。“过几天,姊姊去看能不能抓一只兔子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是冬日里的兔子轻易不出来,还不如那天看看能不能去摸几条鱼回来开荤。
“次奴,进来吧。”崔氏站在门口说道,她的面色也是不太好,最近常常有些心怀叵测的人在家门口晃悠,虽然围墙上面的木刺又多了一圈,但是崔氏到底还是不能安然入睡,她眼下有一层青色,脸上气色也不好。
贺霖在外头抡起菜刀骂人的事情,崔氏在屋里面也不可能半点都不知道。她望着面目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儿,她垂下头来。
对付这种流氓,倒是她这种世家女更加没有办法些。
贺霖把弟弟推进房门,外头冷的很,即使贺内干留下来的布匹和麻絮做了足够的冬衣,但是小孩子到底还是身体弱些,要是有个感冒头痛的,弄个不好,人就没了。
她看着弟弟不情不愿的嘟着嘴进去,伸手将落在耳畔的碎发给顺到耳后去。钻进厨房里生活烧水准备一天两餐的头一顿了。
今日的饭食仍然还是野菜粥,甚至都还是比较稀的,放根木箸插在里头都能立即倒下去。
吃完一顿,崔氏依旧沉默着将儿子抱过去想要教他字。贺霖走开,她现在也不怎么能够学得进,肚子饿的发昏,就差一头栽倒了,再怎么学也是学不进去,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并州的冬日里冷的厉害,当天夜里就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
南方下雪如同春柳飘絮,北方纷纷似撒盐,不过若是暖炉在手,身披狐裘,观赏雪景倒也是个风雅的事情。
不过在贺霖看来,下雪简直是要了卿命。她蜷缩在褥子上,偷偷的朝手心里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暖了暖。她心里盼着这冬天赶快过去。
这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几天,堆起来都能把人给埋了。
贺霖苦中作乐,干脆把雪给抱回来,搓搓脚,传说能够治疗预防冻疮。正好,水缸里的水都结冰了,那些雪也能用得上。
到底是在怀朔接受过十二年的风雪,怎么对付冬天她已经有自己的一套。
终于天气放晴了,她将墙头那些木刺都给扫出来,免得让人有可趁之机,自己拎起比较简陋的工具,吩咐好弟弟看家,拿好父亲留下来的匕首,她便出来了。
出门没走多久,她愕然发现李桓也站在门外,李桓穿的十分臃肿,脖子上围了一圈皮毛。
“阿惠儿?”她望见李桓有些愕然。
“你要去捕鱼?”李桓看着她手上的工具说道。
“是啊,再不弄些可以吃的回来,那就真的要被饿死了。”贺霖笑着说道,她呼出一口白雾。
“我也去,家家快生了,不多吃点不行。”李桓笑道。
两人从小就是一起,这次也不例外。
贺霖点了点头,道路上已经多了几行嘿嘿的脚印,顺着脚印走下去,比较节省力气,在雪地里行走,一脚下去雪都能埋到膝盖那里,自然还是走在前人的脚步上省力的多。
“来,我牵着你。”李桓见她走的还是有些吃力,转过身来摘下兔皮手套伸出手。
“嗯。”贺霖将手放在他手心里。
两人这样走到河边,河面上已经起了一层的冰,几个人站在冰面上,靠近点都能听到他们正在说些什么。
当走进了,那些人一抬头,贺霖看清楚他们的脸,瞬间就呆住,其中有两三个正好就是打她和崔氏的主意,甚至还几次上门骚扰的。
那人看见她,调*戏道,“哟,小娘子出来了,”他瞟了眼贺霖手上拎着的工具,脸上笑得更加痞了,“今日没有带食刀吧?待会我拿着几条鱼到你家给你和你家家吃一吃怎么样?”
顿时冰面上起哄声起来了。
贺霖心头火一上来,李桓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一把压住她的手。他黝黑的眼睛望着冰面,和那几个人在结冰的河面上砸出来的窟窿,他笑了笑。
“我们先到一边去,犯不着和他们生气。”李桓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贺霖现在手上没菜刀,再加上对方人多,自己不过带着个男孩子,肯定是打不过。她只好吞下这口气,拉着李桓往回走,“没想到今日好不容易天气好些,倒是遇上那些人!”
李桓催下眼,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也别生气,眼下也没有必要回去,到树林里看看那几个人会怎么样。”
“甚么?”拉着李桓的贺霖回头,心头上觉得有些奇怪。
“去看看,反正这么早归家也没有甚么事情,树林里这会也没有多少兔子,说不定还会有老虎。不如看看他们。”
那几个人有什么好看的?贺霖简直不明所以,而且其中两三个还想着对自己和崔氏进行骚扰,她是要多心胸广大才回去看他们。
结果还没等贺霖说个不字,李桓已经拉着她进了林子,林子和河岸挨的比较近。因此河面上那些人的说话声他们也听得到。
河面上的人还在兴致勃勃的谈论起贺霖来,“那个娜古到底是长大了,长得倒是比她家家还要耐看些,也不知道她兄兄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是怎样,既然到了这年纪还不找个婆家!”
贺霖听见差点没一口气喘上来,她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十二岁而已。这群人……简直是……混账!
“没给她找婆家有甚么关系,鲜卑人向来是抢婚,把她抢走了,她兄兄回来又能有甚话可说道?他自己就是从别家里抢来的妇人。”
“要不过几日,找个时机,把人抢过来?”那个差点被贺霖给剁了手指的年轻男人说道。
“她性子烈的很,倒也不怕她真的剁了你的手?”
“不过就是一妇人,能将我奈何?再说这本来就是鲜卑习俗,抢了她又如何,她家家也是这么来的。”
“畜生!”听着一群男人在打自己的主意,贺霖恨恨的压低了声音骂了一句,一拳头打在树干上。
突然破裂声起,冰面上还在谈笑说起女人的那几个人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纷纷掉进冰窟窿里。
厚厚的冰层之下的水温对鱼儿来说尚且可以,但是对于人来说,尤其是这数九寒天,无异于是要命,身上笨重的衣物吸饱了水,就如同一双手拖拉着人的身体往水下拉。
“救命,救命!”贺霖在林子里听到那边传来的呼救声。
贺霖没想到只是一瞬之间,几个人就掉进了冰窟窿里,悚然而惊。
“不要去。”李桓从她身后抱住她的腰,嘴角在她耳郭上亲密擦过。他双眼微微眯起,黝黑的眼眸中绽放出诡谲又愉快的光芒。
“救命,救命呀!!”呼救伴随着水面的扑打之声。
“呵……”李桓几乎是在欣赏那来自冰面的惨叫声,那一声嘶声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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