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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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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并不需要武力对付。
“咱家还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后寝宫附近喧哗,原来是二位郡主。”走过来的中年太监笑容很谄媚,说话却肉中带刺。
郡主却好像并不是敏感多疑之人,对秦公公的讽刺充耳未闻,态度很自然地告诉这位管事公公:“是我们的车不小心把这位姑娘给撞了,现在她的腿受伤了,不能走路,我们正在商量办法呢。”
“出门不就是太医院么?送去那里看看就是了,别在这里吵。”秦公公有点恼怒之色,他的质问似乎没人害怕,大家很镇定地关心别的问题。
“可是关院史现在人在慈福殿啊,这位是关院史的儿子,他进来找他父亲的。还有这位,就是唱《拜月亭》的珠帘秀,她的腿伤了可不好办,人家还要上台演戏的。”
秦公公耐心尽失,显然他没出宫看过戏,对两位新出炉的杂剧界“名人”也完全没兴趣,故而板着脸说:“关院史在给太后看诊,怎么能随便打扰?你这个当儿子的也不懂事,这个时候,你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只该在太医院乖乖候着,还跑进来找,去哪里找?上太后寝宫?乱来!还有两位郡主,别怪老奴多口,太后娘娘贵体有恙,需要清静,你们在这里喧哗,要是吵到了太后怎么办?”
十一马上躬身告罪:“是,公公教训得是,我们这就回太医院等着家父。”
既然秦公公连郡主都敢教训,说明他在宫里地位很高,多半是太后的心腹,还是少惹为妙。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从德耀门的方向驶了过来,只听见马蹄哒哒,须臾,华丽的车身出现在视野里,郡主的眼睛顿时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阿德郡主不由分说朝马车奔去,嘴里兴奋地喊着:“帖木儿,是你来了吗?”
姐姐阿雅讥讽地看着她的背影:“见一个爱一个,来一个缠一个,以前在家的时候也这样,没救了。”
数落完妹妹,转身朝十一他们说:“要不,你们就先回太医院吧,我帮公子去慈福殿给关院史带个信,就说公子在那里等他,好吗?”
“多谢郡主!”十一和秀儿行了一个礼,然后退到路边,让那辆华丽的马车过去。这辆马车秀儿已经看见过好几回了,印象最深的是锦辉院后台的那次,也是郡主大喊着“帖木儿”跑过去,她好奇地看了一眼,结果就看见了一双今生所见的最美的眼睛。
帖木儿到底是谁?长得啥样呢?那次真是太匆忙了,好像只看到了一双眼睛,面容却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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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十六场) 大内(四)
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中,倚窗而坐的帖木儿突然开口对窝阔台说:“阿爸,不如我们请个戏班子进府唱戏吧。”
“好啊好啊,我儿子想听戏了?”窝阔台胡子都快乐歪了,儿子的清心寡欲是他最大的心病,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爱子心切的他都不敢给儿子任何压力,甚至不敢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就怕把儿子逼走了,到时候他又跑到山里隐居修炼去,或云游四海去,到时候他哭都迟了。想不到如今,儿子竟然主动要求请戏班子回家唱戏,呜呜,老天爷开眼了吗?
帖木儿没有回答父亲的提问,依然默默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儿子不回答的问题窝阔台决不敢不识趣地问第二次,故而换一个问题道:“那,你想请哪个班子呢?”
“芙蓉班。”帖木儿毫不犹豫地回答,看来答案早就在心里装好了。
窝阔台强忍住大笑的冲动,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原来我儿子喜欢曹娥秀呢,阿爸晚上就叫人去请。”
“不是”,帖木儿纠正道:“不是请她,是请另一个女孩。”
“谁?”窝阔台的好奇心已经足够杀死全世界的猫了。
帖木儿却脸红了,低着头小小声地说:“就是出演最近很走红的《拜月亭》的那个。”“那是谁呀?”显然窝阔台不是戏迷,对新晋女伶的名号不熟悉,会记住曹娥秀,也是因为她出名好多年了,名字早已家喻户晓。这位相爷才好不容易记住的。
“就是演《拜月亭》的那个嘛,你叫人去请的时候,只要把演这出戏地班子请到府里来就行了。”帖木儿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几不可闻。
窝阔台喜得抓耳挠腮,手舞足蹈。长生天那!雷神那!雨神那!你们终于开眼了吗?我的宝贝儿子帖木儿,终于开了窍,晓得喜欢女人了?
虽然喜欢地是一个汉人,还是一个戏子,可是。这已经是天大的喜讯,天大地奇迹了。
帖木儿喜欢戏子,那就把他和那戏子送作堆。一旦他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嘿嘿,那时候什么修行啊,打坐啊,不近女色啊,统统都见鬼去吧。
等他玩这个玩上瘾了,再给他多找些蒙古美女来。多开荒广播种,还愁生不出大胖孙子?
窝阔台越想越美,简直等不及回家了。当即决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帖木儿现在还在兴头上。等会下了车就从宫里派人去芙蓉班下帖子,让他们明天就在府里开戏。
然后儿子看上的妞儿就来了。然后就把他们赶到一个房里关上门……长生天保佑,雷神保佑,雨神保佑,让他们一击成功,一举得男吧!我窝阔台在此发誓,以后绝不再杀汉人,当然,也不杀任何人了。
已经走到太医院门口的秀儿,也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十一忙问:“你怎么啦?腿很痛吗?”
现在是大夏天,不可能冷得发抖,十一只能想到别的原因了。
秀儿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发抖,故而只是笑了笑说:“没事,我们进去吧。”
因为前面是台阶,十一怕秀儿地腿使不上劲。此时也顾不上避嫌了,伸出手臂环住她,搂着她上了台阶。
秀儿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他们在一起时间久了,又是通家之好,感觉跟哥哥妹妹一样,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淡薄了。再有,戏班之人,整日师兄妹一起排戏,男女之间也无大防一说。要真按孔夫子的观点遵守起来,不仅不能演戏,甚至不能出门,最好关在家里一辈子不见人才对。
进太医院之前,秀儿停下来恳求十一:“等会要检查伤势,要包扎的时候,你帮我好吗?这太医院尽是男人。”
十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他也根本没想过交给别人处理。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秀儿话中的语病,“太医院尽是男人”,难道十一不是男人?
正要进去,后面传来了惊讶的喊声:“秀儿,是秀儿吗?”
两人同时回头,秀儿也惊讶地喊:“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太医院门外的,竟然是秦玉楼,他身边还跟着一位面黄肌瘦,羸弱不堪,一阵风来都能吹跑地姑娘。
徒弟问师傅问题,师傅可以不理,但师傅的问题徒弟不能不答,秀儿告诉秦玉楼:“我陪十一少爷来看他父亲的,他父亲几天没回家了,他家里娘亲惦念,让他过来看看。”
“十一少爷好。”秦玉楼向十一打了一个躬,然后把身后地姑娘拉到面前说:“这是柳儿姑娘,既然十一少爷在,就麻烦你请令尊给她看看病吧。”
十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秦班主和柳儿姑娘还是先请进吧,家父去慈福殿给太后看诊去了,等会回来再让他给这位姑娘看看。”
几个人进去后,十一让秦玉楼他们先到旁边地小会客室里坐着,自己先把秀儿带到父亲地休息室里看腿伤。结果还好,骨节活动正常,只在右腿膝盖处,还有右手肘处磨破了,秀儿一瘸一拐,主要也是因为这里的擦伤处疼痛引起地。当时那边是石板路面,突然滚下去本来就容易擦伤,夏天衣服穿得又薄。看着自己膝盖上的伤,秀儿突然想到十一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正好在她身后,还用身体替她挡了一下突然倒地的势头,自己都磨破了,十一又不是铁打的。她出其不意地用手碰了一下十一的手肘,果不其然,十一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秀儿急了:“你到底伤了哪些地方啊,你在我身后,应该比我跌得更重才对。我的伤没事了,你快处理你自己的吧。”
“我没什么的,一点擦伤而已。”
“一点……而已,那刚才痛得直叫的人是谁?”
“你突然碰那里,当然会痛嘛,不碰就没事了。”
“你……”秀儿不再跟他争,走到外面找了一个穿蓝衣的医士说:“关少爷也摔伤了,麻烦您去帮他看看吧。”
听说上司的少爷伤了,那人忙跑到里面,秀儿则走到秦玉楼那边。秦玉楼见了她,着急地问:“你的腿伤得严重不?明天还能不能下乡?”
“能,师傅放心,只是擦伤。”她把当时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然后看着那位病殃殃的柳儿姑娘问:“请问姑娘你是什么病?怎么不早点治呢?”年纪轻轻的,居然拖到形容枯槁了才来太医院,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柳儿勉强笑道:“我其实没病,就是身子虚,无药可医的。”秦玉楼忍不住斥责:“胡说,什么叫无药可医?你才多大,就这么糟蹋自己!想想你娘,你妹妹,你爹不在了,你家又没儿子,你是大姐姐,你要承担起照顾她们的责任。”
柳儿眼神飘忽地看着门外说:“妹妹已经长大了,娘也接受了现实,不想像前几年那样了,她们现在没有我也行。”
“你要气死我对不对?再说这样的话,我也不管你了,也不再管你娘跟你妹妹,免得看了闹
“求您一直照看她们吧,你每次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进来,我妹妹都好开心。她们已经够可怜了,在这里像坐牢似的,你要再不来,她们更没盼头了。”
秦玉楼趁机要保证:“那你必须答应我,你给我好好治病,不能再这样把自己往死里糟蹋。”
柳儿轻轻点了点头。这时十一那边已经处理完了,走过来说:“秦老板,要不你们先到那边屋里坐一会儿吧,我爹可能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一行人走到关苇航的休息室里坐了下来,十一把柳儿打量了几眼道:“秦老板,柳儿姑娘病得不轻,原来一直没请太医看过么?”宫里的人,不管太监宫女,虽然是下人,病了一般还是会请太医诊治的,不可能任其病死。
“那也要她自己肯跟人说啊”,秦玉楼直叹气:“她每天不吭不哈的,瘦成这样还照样抢着重活累活干,那些管事头儿看她能做事,又不要求什么,自然由她去了。”
“就算别人不关心,可身体是你自己的,难道柳儿姑娘也不在乎吗?”秀儿在一边劝着。
十一也附和道:“就是啊,刚听秦老板说,你还有娘,还有妹妹在这里,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要为她们着想,她们看你这样子,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呃,姑娘……”
十一的劝说变成了惊愕,因为,一直不言不语的柳儿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第三折(第十七场) 遗孤(一)
看见柳儿的泪,秦玉楼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叹息着低喊了一声:“柳儿”,就再也没话说了。似乎,连劝说都是多余的,因为根本解决不了人家的问题。
十一和秀儿也不再追问柳儿为何不早点治病。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位柳儿姑娘,分明就是心病,长期郁结,以至如此。若她在宫外,还可以跟她谈谈,趁机解劝解劝,可人家是宫里人,他们是民间老百姓,就像天上地下不可相通一样。他们等会就要出宫了,以后再想见到她都难,就别说劝了。
又坐了一会儿,一个小吏过来喊他们去吃饭。到这时,秀儿才发现肚子已经饿得瘪瘪的了,午饭时间早就过了吧。十一邀请秦玉楼和柳儿,他们先推辞了一下,最后还是一起去了。
到了饭厅,才发现关苇航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饭桌上等他们呢,就是菊香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直没见影。据听差处的人说,看到他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那小子,倒是会钻,但愿不要闯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十一向父亲问起太后的病情,关苇航顿了顿筷子说:“先吃饭,我等会再跟你说。”
其他的御医也只顾着劝菜吃饭,秀儿看了看情势,似乎他们都在回避这个问题,太后的病有什么蹊跷吗吃完饭回到休息室,十一忍不住好奇再次打探,关苇航这才说:“其实太后她老人家根本没什么大病,就是跟皇上闹别扭,每天该吃饭的时候不吃。不当吃饭的时候又偷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肠胃顶不住,就拉肚子。这下好啦,真折腾了。”
秀儿惊讶不已。她有没有听错?这是那个含辛茹苦养出了几个伟大地儿子,以远见卓识闻名海内外的庄圣太后吗?
十一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有点不置信地说:“太后怎么跟小孩子一样闹脾气呀。”
关苇航笑道:“老小老小,一样地,不管年轻时候怎么英明。老了就跟孩子一样了。”
坐在一旁的秦玉楼话里有话地说:“岂止老小,有地人不老不小,还不是这样?跟别人怄气,跟自己怄气,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了,还不知道醒悟。”
十一和秀儿一起看向柳儿,柳儿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了笑。
就连关苇航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仔细打量了一下柳儿的脸色说:“姑娘的病,确实是肝气郁结所至,如果不自己开解。药石也枉然,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
关苇航都这样说了。大伙儿的脸色凝重起来。秦玉楼不甘心地问:“大人,柳儿的病真地没办法了吗?”
关苇航道:“有没有办法。关键还要看她自己。我等会给她开些疏肝解郁的药,再配上几剂补药,可有句话,叫虚不受补,她现在这样,补药也不能多吃,最好是食疗。还有平时一定要主意调节,别我一边补,她一边继续糟蹋自己,那样吃再多药也没用。”见柳儿一径低着头,关苇航问她:“柳儿,你晚上一般睡几个时辰?”
“呃……”,柳儿竟然答不上来。
关苇航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根本不睡对不对?看你眼睛下的黑眼圈,比乌鸦还黑。”
柳儿嗫嚅道:“也没有完全不睡,我都是做女红,做到实在困不过了,就歪下去睡一会。”
关苇航紧追着问:“那一天有没有睡两、三个时辰。”
柳儿小声回答:“应该有吧,都是半夜睡,天亮醒。”
关苇航用责备的口吻道:“你一个姑娘家,身子本就单薄,睡那么一会儿怎么够?以后一定要休息好,把身体养好了,女红你想做多少都行。还有每餐要尽量多吃点,别说我没警告你,你再不补充营养就真的来不及了,你的身体已经虚到了什么地步,你自己心里肯定有数。等会我先开些滋补的药给你带回去,慢慢熬着喝,过段时间我再去看你。柳儿起身道了一个万福:“多谢大人。”秦玉楼也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秀儿地眼睛却落在了窗外的一个人身上,手指着说:“十一,那不是菊香吗?”主子差点出事,他小子可逍遥得很。
十一正要出去找他的小跟班问罪,关苇航站起来说:“我过去交代一下,完了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吧,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
关苇航要回去,正好他们父子同车,那秀儿就只有一个选择了,于是对秦玉楼说:“师傅,让我搭个便车吧,十一跟他爹回去,我跟你一起回去得了。”这会儿也不早了,东西还没收拾呢,今日就不回家了。还好那天在关府出堂会时已经随爹娘回去过,也跟他们说明了下乡地情况,算是道别了。
十一似乎有点不愿意,看了秀儿好几眼。不过,稍微一想也知道,秀儿的提议是合理地,秀儿和师傅要回戏班,他和他爹要回关家,两边分明不同路,秀儿不可能再跟他坐同一辆车了。
跟秦玉楼一起上了车,刚关上车门,秀儿就忍不住问:“师傅,那个柳儿,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管好你自己地事就行了,别包打听。”
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秀儿只好暂时闭嘴,摸了摸自己地鼻头,无聊地啃指甲。
又过了一会儿,到底好奇心占了上风,终究还是打破沉默,缠着秦玉楼问:“师傅跟柳儿是亲戚吗?”
要不是秦玉楼至少比柳儿大了二十岁,秀儿就会怀疑他们是那种关系。瞧师傅今天那着急的样子,柳儿对自己的身体倒不怎么上心,他比柳儿上心多了。
秦玉楼沉默良久,直到马车驶出了宫门,这才很严肃地开口道:“其实事到如今,也不怕人知道了。咱们大宋已经灭国,蒙古人早就一统江山,天下大事底定,说什么都不过是渔樵闲话。”
秀儿听得一愣一愣的,被突然变身贤人的师傅给整糊涂了。以前的高邻,自称“孔夫子第七十三贤人”的王秀才不就是这个调调?开口天下闭口百姓,忧国忧民得经常茶饭不思。
她不过问了一下柳儿的身份嘛,怎么师傅就扯到这么大的题目上来了。
秦玉楼见她一脸疑惑,眉毛都快打结了,总算开恩不再对徒儿进行精神折磨了,直接告诉她:“柳儿姓文,是文天祥文大人的女儿。”
“天那,文大人的妻女,被元人充做宫奴了?”秀儿惊问。
原本,她还以为她们早就在国破家亡之际随文大人一起去了的,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不到她们不仅活着,还在当奴才侍候那些杀害她们的丈夫和父亲的仇人。
秀儿叹息不已:“难怪柳儿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个角色换了她演,也会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耻辱吧。
第三折(第十八场) 遗孤(二)
秀儿本来只以为柳儿是为了自己的处境,自己的命运而自弃,秦玉楼却告诉她:“她变成这样,其实还不是为了这个,而是为了她做过的错事。”
“什么错事?”
秦玉楼语气沉重地说:“想必你也听人说起过,文大人最初是被蒙古人活捉的。蒙古人敬他是个英雄,又是个难得的人才,允文允武,一心只想收买他。许以高官厚爵,不果。最后,打出亲情牌,让他的亲生女儿柳儿给他写了一封信,虽然没明说,但隐隐有劝降之意。据说文大人读信痛哭,骂自己是个混蛋,对不起妻女,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但他最后还是没有投降,从容引颈就死。”
秀儿听明白了,就因为这样,“所以柳儿恨自己没守住气节,收了敌人的好处,做了敌人的帮凶,让父亲蒙羞?”
而且到最后,她的所作所为不仅没保住父亲,反让他临终之前多增加了一些痛苦,典型地枉做小人。
秦玉楼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她并没有收什么好处。蒙古人拿她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威胁她,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她只不过想保全娘亲和妹妹不受侮辱,她有多大的错?可叹那些自诩为仁人志士的人,到现在还不肯原谅她,骂她是走狗,汉奸,甚至把她的亲妹妹倩儿也洗脑了,现在她亲妹妹也不理她。”
“可怜的柳儿”,秀儿深深叹惋,“外人还算了,为什么她自己的亲妹妹也这样不体谅她?”
“她妹妹还小,一腔热情。被那些所谓的仁人志士一挑拨,就跟他们同仇敌忾了。”
这点秀儿就不解了:“宫禁这么森严,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又哪里找得到机会给她妹妹洗脑呢?”
秦玉楼又不言语了,半晌才字斟句酌地说:“这话我跟你说了。你不要外传。其实汉人中反元地势力一直都在活动,他们还扶植了一个地下皇帝,这些人外面有,宫里也有。尤其是当初跟文大人一起的,还有好些大宋官员的妻女也没入元宫为奴。这批人只怕都有好几百。别看是宫奴,她们在宫里照样拉帮结伙,打压所谓地走狗,汉奸。”
这就是汉人的一大特色了,哪怕在阎王殿里,也要拉帮派,搞内讧地,不整点事出来斗斗就不爽。
不过这会儿秀儿心里想的是别的,她试探着问秦玉楼:“那。师傅你是不是反元地下组织的一员呢?”
秦玉楼噗哧一笑:“瞧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才不是。我只是个戏班班主,戏子出身的。见人低三分,我够不上仁人志士地格。对天下纷争也没兴趣。我只是可怜那些忠臣的孤儿。有的入宫,有的流落市井。最惨的,还流落青楼。可惜我能力有限,能帮她们的实在很少。”
以往种种关于秦玉楼的流言,以及围绕在他身上的种种谜团一下子都解开了,秀儿看着这个一直以来自己都不大喜欢的师傅,那张过于瘦削地脸,如今在她眼睛里散发出圣洁的光辉。她感动的说:“难怪好多次看见师傅双手拎满了东西出门,然后空手回家。也曾听说师傅总是悄悄出行,走到某处,叫老周把车停在巷口,自己提着东西进去,师傅其实就是去看那些宋末死节地忠臣们留下的孤儿寡母去了,是不是?”
秦玉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秀儿很想问他:那你又如何知道她们地住址呢?这些人既然顶着前朝遗孽地罪名,肯定不怎么跟外界打交道,有的说不定已经改名换姓,一般地人,根本不可能掌握他们的行踪。
看来,师傅还是加入了反元地下组织,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不过这样的敏感问题,秦玉楼不愿意回答,秀儿也不敢多问了。
这时,一个镜头在脑海里闪了一下,秀儿笑着说:“我第一天到戏班时给师傅买的点心和烧鹅,师傅好像也提到外面送人了吧,”
这个秦玉楼倒不否认:“就是送给柳儿母女了。”
秀儿有点纳闷:“她们在宫里,还没东西吃吗?”
秦玉楼斜了她一眼:“你当宫里人人都能吃香喝辣呀,她们是前朝罪臣之后籍没入宫的,在宫里属于最低等级的宫奴,最脏最累的活儿都是她们的,举凡洗衣劈柴扫地刷马桶,做得不好还要挨鞭子。柳儿比其他人更累,她不但要做自己的那一份,还要帮娘做,帮妹妹做,经常顾不上吃饭,就算按时去也多是粗茶淡饭,残羹冷炙,可怜她官家小姐出身,哪里受过这种苦。”
两人俱叹息,最后秀儿说:“像她这种的,能想办法弄出宫吗?”
如果在宫里没活路,那就只有出宫一途了。出去后,改名换姓,若是能嫁个好人家,这辈子就有依靠了。
秦玉楼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比登天还难!虽然皇宫每三年会放一批年满二十五的宫女出宫,但怎么轮也轮不到她们头上,因为她们不是选秀进来的宫女,而是战败国的女俘。按本朝规矩,抓来的俘虏,男地发配去边疆为他们开垦荒地,女的或发为官妓,或籍没入宫。你想,一个罪犯,被发配边疆或入籍为官妓,能随便走掉吗?”
如果俘虏跟罪犯是一个性质,“那她们不是要在宫里做到老死?”
秦玉楼道:“肯留她们在宫里老死,还算是格外开恩了。你看着吧,柳儿的身体再这样下去,宫里也不会要她了,怕她的病会传染,怕她死在宫里晦气。”
“会把她丢出宫?”秀儿眼睛一亮,要是这样就简单了:“下次师傅来的时候索性叫她装死,让宫里的人把她赶出去,我们再收留她。然后请关伯父好好给她开点补药调养调养,过个一年半载,师傅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
秦玉楼好笑地说:“你想得倒简单,真有这样的好事,那些宫奴们都装死了。她们是宫奴,生死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的。宫里不能留,还有陵园那边的守陵殿,宫里遗弃的宫奴多半弄去那里,活着的时候当活人守陵,死了就去地下守陵,生是皇家的人奴,死是皇家的鬼奴。这样,到地下见到了文大人,还可以耀武扬威对他说,怎么样,你女儿死了还是我的奴才。”
秀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冒出来,心里万分难过,为那些为国捐躯的先烈们,也为了他们尚遗留在人间任由敌人欺凌的妻女。胜者为王败者寇,人世间的生存法则残酷得叫人惊心。
师徒俩都沉默了。秀儿掀起窗帘看了看天色,大概快到申时了吧,其实这会儿要回家也还是来得及的,只是她已经不想动了。
回到芙蓉班寓所,老周出来开门,一见到秦玉楼就说:“班主,左相府来帖子了,要我们明天去他家唱堂会。”见秀儿跟着下车,又对秀儿说:“你们明天肯定是没法下乡了。”
秦玉楼一愣:“来人有没有说左相府明天有什么事啊?”
老周挠了挠后脑勺:“这倒没说。”
“你也没问?”
“我……也忘了”,老周的声音有点虚。
秦玉楼叹了一口气:“老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老江湖了,怎么办事还这么马虎呢?这种人家请堂会,不问清楚是为什么事,明日我们去了,拜见相爷的时候说什么?要是不小心说错了话,犯了人家的忌讳,是砍我的头,还是砍你的头?”
老周不敢吭声了。
秦玉楼见黄花迎了出来,忙交代他:“你去左相府那边打听打听,看左相府明天到底因为什么事要请堂会,务必要打听清楚,我等你回话。”
“是,师傅”,黄花答应而去。
第三折(第十九场) 隐忧
黄花师兄一直到天黑了才回来,当时戏班众人正在餐厅吃饭。他一头汗闯进来,站在秦玉楼跟前吱吱唔唔地说:“师傅,徒儿打听了一下午,问了许多人,可他们都说,左相府明天好像没什么事。”
秦玉楼的脸沉了下来:“你去了老半天,回来就给我这么一句话?”
黄花擦着汗,接过师弟端给他的水喝了几口,尴尬地陪着笑说:“我一开始在外面打听,都说不知道有什么事。后来眼看着天快黑了,我急了,扯个由头混到里面去,找了好几个下人打听,他们要么说不知道,要么说没什么事。我就问,那为什么要请戏班唱堂会呢?结果人家还很高兴地说,又有戏可以看了,也就是他们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再后来,看那府里的上房开始传饭了,这才回来的。”
一听左相家的名号,曹娥秀的眼神也变了,时而凄楚,时而凌厉,拿筷子的手虚握着,对桌上的饭菜好像完全失去了胃口。众人随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向窗外,朦胧的光影中,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依稀可见,迎风摇曳的枝叶在暮色中划过一道道朦胧的暗影。秀儿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因为,她突然想到了孩子的手臂。
餐厅里一阵静默,连秦玉楼都停止了训斥。大家都清楚曹娥秀在想什么,没有人敢劝一句,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可是越沉默,曹娥秀越容易胡思乱想。咳咳咳,秀儿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说:“师傅,左相府可能真没什么事吧。那种人家,请个戏班唱堂会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也许早上老爷和太太们坐在一起吃饭,某个得宠的小妾说。好久没看戏了,明日我们请个戏班回来唱唱吧。于是老爷当场拍板。打发一个下人来下个帖子就成了。”
白花也附和道:“是啊师傅,既然黄花师兄怎么都打听不到,那说明真没什么事,至少没大事。不然别说府里的下人,外面的人也会知道地。左相府这样煊赫的家族。有一点风吹草动,下面的人就会闻风而至,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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