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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卷珠帘-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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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失。还不如索性等大师姐好了再上戏,这样起码观众还能保留一个良好的印象,还会对新戏有所期待,再说时间也不是很长,只要一个月就够了。”

十一的关切点很快又转到曹娥秀身上:“娥儿病得很重吗?到底是什么病啊,我回去跟爹说一声,叫他明天来看看。”

秀儿吓得赶紧摆手:“千万别,她的病养养就好了,可不敢劳动伯父。”开玩笑,关太医那样的名医,一把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十一越发纳闷了:有病,病得还不轻,需要卧床休养一个月,可是拒绝给大夫看。这样不合常理的事只能有一个解释:曹娥秀根本就不是病。

然后“一个月”这几个字再次闪现,医生世家的自觉让他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脸色一变,索性直接说了出来:“她不会是怀上那个蒙古男人的孽种了吧。”

秀儿大惊,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幸好还在车上,没有外人听见。

既然他猜到了,秀儿就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十一和菊香听了也只是叹息,除了叹息,再也无话可说。左相窝阔台,谁敢去老虎头上捋毛啊,就算是蒙古贵族也不敢开罪他,就别提在一般人眼中至轻至贱的乐籍女子了。

第二折 (第十三场)色艺

秀儿回到家,刚好爹娘都在,颜如玉一把抱住,又嘤嘤地哭了起来。过去十几年一直跟在身边的女儿,突然一下子出去了,一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当娘的心里那空落落的滋味,唉,不说也罢。

哭了一会儿后,她感叹道:“还是不要生女儿的好,就像给别人养的一样,你看你二姐三姐,真正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了,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一次。你呢,以为至少比她们好点,谁知也是这么久才打个照面。”

秀儿赶紧把戏班的规矩讲给她听,告诉她,今天能回来都是因为大师姐病了没上戏,比平时空闲,师傅才准假的,以后忙起来,一个月都不见得能回来一次。

朱惟君也帮着劝慰自己的娘子,见她依旧只是抹眼泪,无奈地朝秀儿一笑说:“这些我早就跟她说过了,她何尝不知道戏班规矩严,可她就是想你想得慌,所以才忍不住念叨的。”

秀儿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小八,背上趴着小七,五妹和六妹则一左一右地紧挨着她坐着,一个月不回家,她成家里最香的饽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十一突然敲门走了进来,后面的菊香手里还拎着好几包东西。

秀儿诧异地站了起来:“你不是说送我到家了就回去的吗?我请你进门喝茶你都不肯下车,说家里还有事。”

十一笑道:“我给你时间和叔叔阿姨还有小鬼头们叙天伦啊,我怕我在,你们都不好意思哭了,我爹常说,想哭的时候就要哭,憋着对身体不好,很多病都是长期郁结造成的。”

颜如玉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五妹和六妹不依地逼上去问:“你说谁是小鬼头?”

十一也不搭话,只是从容地把菊香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晃了晃,双胞胎姐妹的声音立刻变了:“啊,这是什么?驴打滚?还有酥口松?都是我喜欢吃的,谢谢十一哥哥,十一哥哥最好了。”

秀儿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俗语说得好,“有奶便是娘”,给人好处,让人拿着手软吃着嘴软,果然是无往而不利的法宝。十一刚才故意离开一会儿,就是为了去买这些点心吧,本来在街上他就要买的,因为秀儿坚决拒绝,不让他们在点心铺子门口下车,这才没“得逞”,想不到他到底还是杀了一个回马枪。

在爹娘的坚持下,秀儿和十一留下来吃了晚饭。回去的路上秀儿还有些担心,怕师傅嫌她回去晚了。

十一安慰她:“应该不会吧,你好不容易才回家一次,连饭都不吃,你爹娘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道理是没错,“可是师傅要是不高兴怎么办?”

“好办”,十一指了指放在车厢角落的那个大包裹。

秀儿纳闷地问:“那里面不是给大师姐配的补药吗?”又关师傅什么事了?

这些药还是十一建议秀儿买的,本来秀儿打算买点心来着,可出身医生世家的十一少爷说了,小产的女人最需要的不是点心,而是补药。于是秀儿狐疑地跟着他来到他家的药铺,给了一点点钱,拿走了几大包药,还都是名贵补品。秀儿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连付个零头都不够,可十一少爷非要把药塞给她,最后还急得发话道:“又不是给你的,你跟我客套个什么劲!我给娥儿养身子的补品,托你带一下都不行吗?她是你的大师姐啊,又那么提携你,你不会这么没良心吧。”

得,都上纲上线到“不拿就是没良心”的地步了,秀儿只好一边吐血一边接住。

“你过去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故作神秘的一笑。

菊香狗腿地把包袱双手递过来,秀儿打开一看,里面除了补药外,还多出了好几包不明物品,有几包似乎是点心,另外还有两包,竟然是几块布料。

秀儿好笑地抖开其中一块:“秋香色的,送给白花师兄还马马虎虎,他反正把自己当女人了,送给师傅嘛”,回身恶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你存心让我去讨骂是不是?”

十一伸手捞起一包油乎乎的点心:“这个才是给你师傅的,他长得比猴子还瘦,我特意给他买的猪油酥酪”,又指着布料说:“这是给你的,你自己看看你都穿的什么,我见你五、六次了,你才换过一次衣服,而且这两件衣服的历史我估计都在二十年以上……”

后面的话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咕哝,因为嘴巴鼻子眼睛一起被迎面甩来的布料遮住了,拿布当暗器袭击他的家伙还在怒声嚷着:“你管我呢,就算历史在一百年以上,又关你什么事。”送几块布就有资格嘲笑人家了?本姑娘我还不稀罕呢。

菊香在窃窃偷笑,都忘了去帮自己的主子,十一只得自己扯下罩在头上的布,然后理直气壮地问秀儿:“请问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俺是戏子,咋的?”戏子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辛苦赚钱,不怕向全世界承认。

“很好,你对自己目前的身份有很正确的认知,既然是戏子,就靠色艺赚钱,对吧?”

“色……艺?”秀儿声音颤颤的,脸上是一副受到了侮辱的表情,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我看你是整天逛窑子逛坏脑子了吧,窑子里的女人才需要靠色艺呢,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是唱戏的,靠的是艺,不是色!”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秀儿的声音铿锵有力,简直掷地有声。

十一却摇着头,一副“你错了,你大错特错”的遗憾表情。但看秀儿如此愤怒,他也没再重复方才的论调,只是问她:“假如你去戏院看戏,你是希望看到台上的角漂亮呢,还是不漂亮呢?”

秀儿仓促答道:“当然是喜欢漂亮的了,但,这与那角平时的穿着有什么关系?她是靠唱戏征服观众,让他们自愿掏钱买票,又不是靠打扮得花枝招展招徕顾客。”

十一叹息着说:“等你正式登台后,你就明白这个道理了。那些买票进戏院看戏的人中,有一些是要到后台去看你们的,还有你们唱堂会,比如上次去左相府,要先穿着自己的衣服去拜寿,应酬一阵子,才开始化妆换戏服,是吧?那次因为你还不是角才没人注意你,要是曹娥秀也穿一件二十年前时兴过的老土服装,那一下子就把形象丢光了。别忘了,一般的人可都是以貌取人的,一眼看过去,服装那么土气,先就失望了。”

菊香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秀儿,这女人嘛,三分人才七分打扮,你要是再穿得好点,那更是天仙了,你师傅更会卯着劲栽培你。”

菊香的这句话打动了秀儿,别人怎么看她无所谓,她又不靠出卖色相赚钱,可师傅如果能更认同她,那添置一些衣服还有必要的。

虽然心里已经接受了,嘴里还是礼貌地推辞着:“你拿回去给你娘嘛,你那么多娘,一人添一件就要十一件,这些肯定都用得着的。”

十一看着她笑道:“你还担心她们没衣服穿?我那十一个娘,都有败家习惯,隔不了几天就叫绸缎庄老板送货上门,凡庄里到的新货,她们准最先穿上。我爹还曾笑过,我们家里应该请一个住家裁缝,天天给她们做衣服穿,反正也差不多每天都要请裁缝了。”

秀儿也知道几块布料对他家真不算什么,可是,无功受禄,总是不那么踏实,只好说:“那就多谢你了,我以后……”她想说我以后还钱给你,可这话真说出来,也许他会认为是对他的侮辱呢,大名鼎鼎的十一少爷,送几块布给女人还收钱?说出去还不丢死人了。

刚放好布料,扎紧包裹,无意中看了窗外一眼的秀儿突然激动地喊:“十一,菊香,你们快过来看,那上面的窗户开了!”

十一和菊香凑到窗口,顺着秀儿的手指望过去,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四海楼下,秀儿指的地方正是四海楼的四楼。他们中午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那上面的窗户全部关得严严实实的,现在那儿有一扇窗户开了。

十一还没发表意见,菊香先开口了:“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西洋景呢,原来就是这啊,我前几天晚上从这里过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上面住了人,自然要开窗透气,难道一天到晚闷死啊。”

秀儿惊讶地问:“那上面真的有人?”

十一也问菊香:“你什么时候看到的啊。”

菊香说:“就是你前几天等秀儿等了一天,见不到她你心里烦,晚上吵着要吃冰凉糕,我只好跑出来给你买,就那天看到的。”

十一飞快地看了秀儿一眼,也不知道还能怎么辩解,只好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自己的窘迫:“你说窗户开了就开了,干嘛啰里吧嗦一大堆啊。”

其实秀儿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全被那扇窗子吸引过去了,这会儿正扒着车窗喃喃地说:“想不到那上面真的有人,只是他怎么上去的呢?”

“梯子呗”,主仆俩异口同声地答。

他们的车子奔驰而过,然后在十字路口转弯,那扇开着的窗子也很快就看不见了。

他们没猜错,上楼的工具的确是梯子。就在他们的车经过楼前的时候,他们只顾着看着楼上,没注意到楼下停着一辆非常豪华的马车。此刻,马车的主人正转入一个隐秘的包间,从那里爬上梯子,梯子下面还有几个随从小心翼翼地扶着,一面向上行注目礼一面提醒:“相爷,您小心一点。”

相爷实在太威武雄壮了,饶是那么厚实的梯子还是被他踩得嘎嘎作响。相爷立即下令:“明天就把这梯子抽了,换个结实点的来,要是我的帖木儿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的命!”

“是,是,相爷放心,明天就换。”

几个人惊恐地互相瞅了一眼,同时心里无奈地想:就您这个身板,换个铁梯子来都会响,公子那么清瘦飘逸,和您的体重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嘛。

可是这话没人敢对他说,做他的手下,经常只需要说一个字:“是”。

第二折 (第十四场)父子

左相窝阔台蹬蹬蹬蹬顺着梯子上去了,楼上的人却并没有迎上来,甚至没有转身,而是继续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窝阔台没有一丝不满,照样笑眯眯地,一盘火似地赶上去说:“帖木儿,晚上阿爸叫人给你送上来的饭菜,你喜不喜欢吃?”

“嗯。”

“喜欢呀,那就好,那就好”,窝阔台喜得抓耳挠腮,儿子的一句“嗯”,就是对他的巨大肯定,要知道,这个儿子可是有一年多没理他了。

看着儿子瘦削的背影,他心疼地说:“你太瘦了,又不肯吃荤腥,阿爸只好特意从临安最有名的素菜馆挖来素菜师傅,以后就留在四海楼专门给你做菜吃,好不好?”

“没必要,我过几天就要走的。”

窝阔台满是喜悦和幸福的脸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可又不敢发儿子的火,只敢低声嘟囔着:“这么快又要走!你也知道,你娘身体不大好,生日前一天知道你要回家,她激动得一宿没睡,一直和我讲你小时候的事情。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头昏脑涨的,只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她才一直硬撑着见客。医生说你娘是因为长期思念你成疾,突然一下子兴奋得彻夜不眠,就承受不住了……”絮絮叨叨,讲来讲去,怎么说都只敢拿九夫人做幌子,根本不敢提自己其实也想得要命。看来这位左相大人很有自知自明,知道自己在儿子心目中没地位。

前方的背影终于又出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才留下来的,要不然,我当天就走了。”

“我就说我的帖木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嘿嘿”,儿子的天籁之声立刻驱散了窝阔台脸上的乌云,他激动地搓着手,干笑了好几声,才小小声地提出自己的请求:“那可不可以抽点时间跟阿爸进一趟宫?皇太后一直念叨你,还有皇上,也问了我好几遍你到哪儿去了,他们都很惦念你。”

“……”

见儿子不吭声,似乎是在用沉默表示拒绝,窝阔台急了,赶紧动之以情:“你以前脖子上戴的那块玉,就是皇太后在你洗三朝的时候送你的。当时阿爸都五十多了,朝野之人无不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看笑话,都说是因为阿爸杀戮太重,所以受到了天谴,命该断子绝孙。谁知到五十二岁时竟然生下了你!洗三朝的时候皇太后凤驾亲临,哭着对我说,还以为我们这一支就要绝种了呢,想不到还有今天。她当场赐下了那块新疆进贡的玉佩,还有皇上颁下的诏书。生三天而受封武威侯,我们大元朝也就只有你了,可见太后和皇上对你的宠爱程度。上次我去拜见太后,她本来很高兴的,可朝我背后一望,没见到你,笑容也没了。”

长久的沉默。

就在窝阔台的脑袋彻底耷拉下去的时候,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好吧,我明天就随你进宫去看看太后她老人家。”

“什么?啊,太好了,太好了,真是懂事的好孩子。”说话间,窗子上的人影迅速移动,庞大的身子好像要扑过去熊抱一样。可惜,还没触到衣角,窗前的背影已经远远地躲开了,其身形之快,让窝阔台根本没看清他到底用的什么招式。

窝阔台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欣慰的是儿子学艺有成,心酸的是他还是避自己如蛇蝎。看着伸出去落在半空的手,他尴尬地笑了笑,两只手放在一起搓了搓,然后努力平息自己的失落,用最平和的语调问儿子:“你师傅最近都教了你一些什么招式和法术啊?”

“法术?”那一直背对着他的身影终于转过来,看着他摇了摇头说:“师傅从来不教我那些唬人的东西。”

“那你刚才闪得那么快,阿爸都没看清楚你是怎么让开的。”

“那只是因为长期打坐运气,身体比一般人轻盈罢了。”

窝阔台又搓了搓手,瓮声瓮气地说:“既然你师傅没教你别的,就是让你打坐运气,那又何必跟着他?你在这里一样打坐运气啊,山里还有野兽,这里又安静又安全,除了吃饭的时候送饭的人会上来外,再没有人敢来打扰。你放心,阿爸再也不会在你的素菜里偷偷放猪油了,你吃素,阿爸就陪你吃素,阿爸也几个月没吃过肉了,你娘生日那天,你看我的筷子有没有往肉碗里夹?”

对面的人轻轻叹息道:“你吃了一辈子荤,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哪里吃得来素?如今又一把年纪了,别太勉强自己。”

窝阔台激动得连呼吸都不平稳了,儿子这样说,是在关心他?呜呜,有儿子关心的人原来这样幸福!他偷偷擦了一把泪,感动万分地说:“你不要担心,阿爸身子棒,吃素照样有力气。”隐隐地,似乎看见儿子皱了一下眉,忙摆手声明:“阿爸有力气,可都只是用来练功,没打过人了。自从你上次夺了我的马鞭后,我就再没有对任何人动过手,没打过你姨娘们,也没打过家里的奴仆。我们左相府已经整整一年没死过人了。”听他那口气,左相府整整一年没死人已经是了不起的奇迹了。

帖木儿不再搭腔,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回去吧,我要开始打坐了。”

儿子下逐客令了,窝阔台不敢再逗留,赶紧答应道:“好的,你也别打坐太久哦,坐累了就休息,乖,阿爸下去了,明天早上来接你进宫,好不好?”

“早上我要做早课。”

“那,晌午?”

“等我做完早课,辰时初刻来接我就行了。”

“好的,好的,那阿爸这就下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哦,别打坐太晚了。”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太啰嗦了,怕儿子不耐烦,急忙转身下楼去了。

下了几级楼梯后,还站在那儿恋恋不舍地看了儿子好几眼,虽然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第二折 (第十五场)送归

窝阔台上四海楼看儿子的时候,十一和秀儿还在车上。晚上沿着宫墙的那条路禁止通行,他们要回南熏坊只能绕道另一条路,所以比平时远得多。

十一倒巴不得路绕得再远一点,最好让本来半个时辰就可到达的地方延长到两个时辰,这样可以跟秀儿多待一会儿,多聊聊天。

当秀儿皱着眉头抱怨宵禁的时候,十一却兴致勃勃地问秀儿:“你们这段时间排的什么新戏呢?”

这下秀儿的兴致也来了,于是把新戏的内容以及自己将在里面出演重要角色的内幕和盘托出,说完了,才“啊”地一声道:“我这算不算提前泄密啊,难怪师傅要严禁弟子出门的,这也是他考虑的一个方面吧。”

十一安慰她:“放心,这一行的规矩我还懂一些,在你们公开上演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得到了保证,秀儿又眉飞色舞地跟他讲起了里面的剧情,说到剧情,就说到了廉访史,也就说到了那位少年名臣卢挚。说到他,秀儿不由得亮出了怀里的那本宝贝书,喜滋滋地说:“看,这就是他写的文集,印这书的时候人家才十八岁呢,真是个大才子。”

十一的脸色阴沉下来,一把抢过秀儿手里的书,冷笑着说:“我当是谁,原来就是这个家伙呀,他这书我也看过,诗词很一般,我都写得比他好!”

菊香捂住嘴笑了起来,十一恼了,冷冷地问着自己的书童:“你的意思是,我写的不好,还是这个人写得好?”

菊香忙声明:“不是不是,少爷别多心,在小菊眼里,少爷是天下第一才子,同时也是天下第一美男。”

“那你笑什么?”依旧是冰冷的声音。看来小书童的笑声严重地伤害了他家主子幼小的心灵,所以这会儿赶着吹牛拍马都没法补救了。

可菊香好像并不畏惧主子的权威,还用手夸张地扇了扇说:“小菊笑的是,刚才这里面好浓的酸味哦。”

一把将手里的书泄愤似地的砸了过去:“我叫你瞎说。”嘴却忍不住咧开了。

小书童刚把主子哄好,可惜秀儿的一个动作又让他脸上的笑容迅速为阴霾所取代。晴空乍现,阴云又至,车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了。

秀儿做了什么动作呢?

其实也没什么啦,不过就是在十一甩书的那一刹那猛地扑过去接住书,宝贝一样地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还责怪十一,尽管口气是轻轻地,温柔地:“你没事砸书干嘛?我家就这一本,这书是他七年前刊印的,现在市面上早买不到了。别说我没钱,就算我有钱也没地儿买去。”

现在,该拿什么来形容十一少爷的脸色呢?铁青?比那还青,简直青里泛黑,黑里泛红,红里泛紫,变来变去像开了染色坊。连最爱开玩笑的菊香都怕怕地朝秀儿直眨眼,意思是:拜托您了,别再往下说了好吗?

秀儿却抱着怀里的书,懵懂地问菊香:“你干嘛?眼睛里进灰尘了。”

“下车!我要下车!”十一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某人怀里露出的书角刺痛了他的眼睛,当着他的面抱着别的男人写的书,实在是太过分了!这跟抱着别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呃,那区别还是很大的,只是,照样无法忍受!

菊香慌了,一面堵着车门一面努力跟暴怒的主子讲道理:“少爷,你不要这样啦,你还不是很喜欢元好问的文章,就上个月,你还买了十本送给朋友呢。喜欢书,又不是喜欢人,秀儿也跟你一样啦。”

怎么一样?“我是男人,她是女人,而且那该死的姓卢的家伙还是什么少年名臣,多威势啊,想不到天下的女子都是趋炎附势的。”

茫然地听他发了半天火,秀儿到现在才总算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听十一说得那么难听,连“趋炎附势”都出来了,秀儿气得几乎要抓狂了。人气到一定的地步,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她只说了一句:“不可理喻!”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菊香手忙脚乱地把车门拉上,闩好,吩咐前面的车夫:“没人要下车,他们在闹脾气呢,你只管赶你的车。”

又回过头来哀求道:“两位祖宗,算我求你们了,不要闹着下车好吗?少爷你下了车干什么呢?你下了,秀儿肯定也要下,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大街上逛,要是被那些鞑子兵看到了,一把提起来掠在马上就跑,你能怎么办?秀儿你也别掉以轻心,你那禽兽姐夫随身都可能现身的。”

两个人沉默地坐着,闹也没闹了,但也不说话了。

菊香只好拼命地打圆场,当然是为自己的主子说好话:“秀儿,你就算看在我家少爷等你这么多天的份上也不要生他的气呀,他只是孩子脾气,容不得你喜欢别人。”

秀儿懵了:“我喜欢卢大人的书而已,我见都没见过他,喜欢他?这从何谈起。”

菊香笑着看向自家主子:“我就说嘛,少爷非要乱联想,这世上的书多着呢,会买书看书的人,自然都是喜欢才买,喜欢才看,难道都是喜欢作者本人?还有少爷你也喜欢李清照的诗词啊,有一段时间还放在床头看,她可是女的哦,难道少爷也喜欢她本人?这李清照都死一百多年了。”

经菊香这么一开解,十一的脸色渐渐和缓起来,还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秀儿,似乎想跟她道歉,可又开不了口。

秀儿却暗暗吃惊地想:难道他上次跟自己求婚,不全是为了想当救苦救难的神仙拯救自己,还有别的因素夹杂在里面?

可就算他对自己真有几分情意在,这样一个风流浪荡的男人,又生在那样一个妻妾成群的家庭里,也注定他不可能成为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在秀儿的婚姻理想里,要找就要找一个像父亲那样专一的男人。父亲当年何尝不是富家子弟,家财万贯,并不是娶不起妾,可是他依然只要母亲一个女人,两个人恩爱一世,白头偕老。哪怕家里穷点,可心里是快乐的。关家太太们表面上看起来成天乐呵呵的,一会儿串门一会儿逛街,仔细推敲,她们不过是在寻乐子。一个需要整天到外面寻乐子的女人,不正说明了自己的寂寞,在家里觉得憋闷吗?

十一最后没有道歉,倒是夸上了海口:“我只是懒得写而已,我要写起来比他们都好得多,不管是散曲还是杂剧,只要我写,保管都比一般的人都好。”

秀儿噗哧一笑,菊香这次倒是表现出了优质书童的良好素养。要成为优质书童,首先第一条,就是要懂得赞美主子,要鼓励他,夸奖他,让他信心倍增,表现得更优秀。当下他就翘起大拇指对秀儿说:“这点我家少爷可不是盖的,你只听他偶尔念的诗就知道了,小菊虽然读的书不多,可也知道少爷念的那些都是最好的。”

秀儿越发笑得花枝乱颤:“如果打油诗也算诗,顺口溜也算词的话,那我承认他会作诗。”比如那天念的什么“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倒也还有些味道。只是这内容嘛,实在不敢恭维,整个一花花大少,除了散漫金钱到处狎玩之外不会别的了。

十一气呼呼地说:“那不是打油诗,那是一首套曲,我写下来了的,下次带给你看。”

菊香也为自家主子打气说:“少爷,小菊最喜欢的是你上次在玉京书会上做的那首《四块玉》。”

秀儿说:“背来听听。”

菊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记全,只记得最后是‘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是不是这样啊,少爷?”

秀儿笑着奚落菊香:“最喜欢,又不记得,这不自相矛盾么。”

十一本来就打翻了醋坛子,如今见秀儿一味地抬高姓卢的贬低自己,终于忍不住亲自出马念出了那首小令:“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这回秀儿总算点了点头:“嗯,是还马虎。”

“什么还马虎,明明就是……”很好。虽然不好意思这么自吹自擂,可又实在憋不下这口气,遂冷哼着说:“改明儿我也写个戏本来,然后白送给你们秦班主,不要钱,唯一的条件是让你演,让你天天背我写的戏文背到牙酸。”

“如果你真能写得出好戏本来,我情愿牙酸。”谁怕谁呀,也不知道是写的累还是背的累。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到时候你可别反悔,我要写很多很多,背到你吐,叫你乱贬我!”

十一的车一直把秀儿送到了芙蓉班寓所的门口才停下,老周出来开的门。一见到十一,忙笑着招呼:“十一少爷来了呀,稀客稀客,快请进吧,班主在他屋里,我这就去喊他。”

十一笑着推辞道:“不用了,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不进去了,下次来了再拜访他。”

老周客气了几句,也就没留了,因为真的不早了,人家还要赶回去呢。

秀儿他们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的车子停下不久,还有另一辆车子也在附近一户人家的门前停下了。如果他们注意看一下就会发现一个蹊跷现象:那辆停在人家大门边的车,只是靠墙停在那儿,并没有人从车上下来,甚至,连车门都没打开。

第二折 (第十六场)左相

第二天早上,左相府的豪华马车再次出现了四海楼下,掌柜的屁滚尿流地爬出来跪在阶下道:“给相爷请安。”

没办法,掌柜的是汉人,为碗饭故,对这位有名的魔头兼东家老板,只能曲意逢迎,礼节越隆重越周到越好。这段时间公子住在楼上,相爷一天来几趟,街上的人便时常看到这位平时有头有脸的大掌柜跪伏在门前迎来送往的情景。

窝阔台没理他,直接上到三楼他专门的包间,掌柜的亲手捧上香喷喷的奶茶,窝阔台喝了两口就问:“公子昨晚吃了宵夜没有?吃的什么?”

掌柜的躬着腰回道:“禀相爷,宵夜小的送上去了,可公子说不要,让我带下来,叫我以后都不用送了。小的求公子好歹吃一口,公子就说他师傅一日只吃两餐的,因为师傅说他年纪还小,还在长身体,现在才要多吃点,等二十岁之后,就可以过午不食了。”

窝阔台气得啪地一声把奶茶惯在茶几上:“那个老杂毛,他想害死我儿子吗?吃素就算了,还过午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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