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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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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懒懒地吐出这么几句话,顿了顿,继续道,“下毒一事,前后原委你已经清楚。皇长子,当时连太医都未宣,连尸体都未进皇陵。而所谓太子被宫人虐打……”晏卿低笑,“祁天弈听扶汝的话,自行向先皇告状。其实那事是璋华所为,祁燕却替母亲顶罪,自认毒打太子。先皇自然要杀她,璋华为了保住后位,不可能承认自己毒打太子,又不忍见女儿处死,情急之下说出祁燕的身份……”

晏卿停下,未再说下去。晏倾君忙追问道:“然后呢?”

晏卿笑,眨了眨眼,“我怎么知道?”

晏倾君心头一堵,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晏卿佯作讨饶道:“乖妹妹,当时我刚好在兴华宫外玩耍,才不小心看到这么点内容。后来祁燕投湖,我便以为是真死了,毕竟,这事若是传出去,先皇颜面何存?”

晏倾君想了想,若晏卿一早便知道祁燕未死,也就不用随她冒险去那孤岛了。

“于是他不忍杀女?又不想丑事传出去丢人,就把祁燕囚起来了?”晏倾君不可思议问道。这位先皇,还真如传闻中一般“仁善”,此事若是落在晏玺手里,祁燕早在八年前便魂归西天了。

不过……晏卿会对祁燕的死丝毫不怀疑,同样也说明,这事落在他手里,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会杀!

晏卿与晏玺一样,天生的无心无情。

“嗯,既然祁燕未死,说明当年先皇心软了。”晏卿回答。

晏倾君微微颔首,对外宣称投湖自尽,实则送到孤岛,将那里设为禁地,保住女儿性命,又不会使得皇室丑闻外传。扶汝知情,却因为先皇的命令,未能找到最好的机会将祁燕的存在揭露。璋华心虚,多年来恐怕是不敢踏上那孤岛半步,生怕被扶汝抓到把柄。而唯一可以在夜行军眼皮底下接触祁燕的,就只有祁天弈一人。偏偏他对祁燕怀了其他的心思……无论是扶汝还是璋华,恐怕都想不到祁天弈会爱上自己的亲姐姐……

“看来小皇帝是真喜欢祁燕呀。”晏倾君眉眼微弯,恍然笑道。

“哦?”

“祁燕在手,哪需要什么迷心散?既然用了迷心散,便是不想让祁燕的存在暴露,说不定……想要除了璋华之后,彻底洗掉祁燕的身份,让她光明正大地入住后宫。”

反正宫女燕儿已死,要换个身份,再容易不过了。而且,若非当真喜欢,也不会让亲姐姐怀了自己的骨肉。只是他未曾料到,祁燕会杀了孩子来吸引他人的注意吧?

晏卿微笑,不置可否。

“哥哥……”晏倾君又是一声柔唤,用他的衣裳盖住伤口,坐在地上靠住床沿,脑袋搁在交叠的手背上,刚好正视晏卿,“妹妹有个法子,让你助祁天弈扳倒璋华的同时捏住祁天弈的把柄,而我,顺利回东昭。”

“哦?”晏卿眯着眼,笑看晏倾君,很是期待地等着她的后文。

***

沣水湖的弃婴,经查是原丞千宫的一名老宫女与一名侍卫生下。为何杀?如何弃?无人过问。

皇宫再次热闹起来,筹备了数月的封后大典马上将之前的愁云惨雾吹得烟消云散。不仅是皇宫热闹,祁国都城同样喜气洋洋。

今日,邱家长女邱婉嫁入皇宫。大红的地毯从皇宫内直接铺到了邱家大门口,万人空巷,围在皇后必经的官道上,远远见到三十二人连抬大轿缓慢行进,听见宫廷喜乐,便齐齐跪地,大呼“千岁”。

宜沣殿,永远是最安静的一隅。

“今日一行甚是凶险,哥哥也不安慰妹妹几句?”晏倾君换了身衣物出来,理了理发髻,悠悠道。

晏卿斜睨了她一眼,把玩手中的玉笛,懒懒地道:“主意是你出的,哥哥有言在先,若出事,我可不会救你。”

“真无情。”晏倾君毫不避忌地讽刺。今日之事,无论胜败,对晏卿有利无害,而于她而言,却是生死之搏。今日之后,璋华与祁天弈胜负已分,她这个被父亲兄长情人同时抛弃的倾君公主若败了,他会把所有罪责推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会救的。

晏卿挂上一副“多谢夸奖”的笑容,低声道:“妹妹还是快些,小皇帝快来了。”

祁天弈过来时,宜沣殿的下人已经全部屏退,晏卿已经挂上最为儒雅最为温和的笑容,“不知皇上可否满意?”

祁天弈面色略有憔悴,少了平日伪装的稚气,满面漠然地打量着眼前女子,扫过她的面容时眼底掀起一阵波澜,随即隐去,淡淡地道:“很像。晏哥哥找到的人皮面具不错。”

晏卿微笑。

女子丹凤眼,嘴角噙着淡笑,跪下行礼,“阮疏参见皇上。”

祁天弈身形一晃,拧着眉头,打着手势示意女子起身,轻笑道:“郡主不但擅模仿字迹,还擅长模仿她人,来不及制出迷心散,便只有出此下策了。待会的封后大典上,莫要出了岔子才是。”

“皇上放心,阮疏必定竭力而为。”

女子软语浅笑,几乎让祁天弈恍了神。

他与璋华之间,从发现死婴的那一晚已经彻底决裂,他想除掉璋华的同时保住燕儿,封后大典是最后的契机!

或许今日不是最好的时机,或许这不是最稳妥的法子,但是……等不得了!

***

上古神话里,祁国是蓝花楹妖在等待爱情时流下的一滴绝望之泪。祁国皇后的凤袍不是大红,而是蓝紫色。而封后大典,便是由皇上亲自在皇后额头点上一朵蓝花楹,赐凤印。

文武百官由东宫门到祁皇殿,站了整整齐齐的两排。而站在殿内左右两边的皆是位高权重的重臣,还有三国来使。绍风郡主因宜沣殿外沣水湖边的死婴受了惊吓,卧病在榻,今日未能出现。

晏卿立在奕子轩身边,眯着眼,勉强看到宫门出停下的凤轿,接着一袭蓝紫华服的女子渐渐走近,所过之处百官无不恭敬躬身。

祁天弈坐在大殿正中央,金灿灿的龙椅衬得他面色愈加严肃。他怔怔地看着前方愈行愈近的女子,双眼空洞无神,却在瞥见一名宫人伏在晏卿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时变了脸色。

“晏卿。”祁天弈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几乎被冲天的喜乐声盖过,可在场众人还是听见了。有几名大臣面露惊讶,皇上没有再如孩子一般亲密地唤那质子“晏哥哥”。

晏卿面露难色,垂下脑袋,只当未听见。

“晏卿!”祁天弈的手握紧了龙头,沉声一唤,带着在众臣面前从未表露过的帝王之气。

晏卿将脑袋埋得更深,仍是不语。祁天弈身边的小太监很是识趣地弯身,轻步到了晏卿身边,晏卿略一犹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小太监仔细听着,微微颔首,快步到祁天弈身边传话。

殿内很安静,似乎所有人都屏息,想要听见到底发生何事,却只见到祁天弈的面色一点点苍白,眼神也渐渐沉淀,倏然站起身,甩袖便走。

“皇上!”坐在后殿的璋华不知何时掀帘而出,一声厉喝,祁天弈的身形顿了顿。

璋华继续道:“皇上,现在是封后大典!婉儿马上便要入殿,皇上想去哪里?”

祁天弈垂首,肩膀上好似有着无形的压力,分外沉重。

这是封后大典,稍后封阮疏就会装作燕儿的模样,将这大典破坏殆尽!能否揭出璋华的前丑,邱家犯过的重罪,能否顺利剔除掌权之路上最后的、最大的阻碍,就看今日一举!若他走了……事情还如何继续?

“皇上!请三思!”晏卿终是出声,蹙起的眉头里满是对他的暗示。

祁天弈闭了闭眼,封后大典,璋华,邱家,皇权,天下……

“皇上!请三思!”众臣跪地。

璋华的面色缓了缓,一如既往的端庄。祁天弈突然笑了起来,赤红的眼斜睨着她,嘲讽道:“封后大典?有太后在就够了!要朕做什么?反正,八年来你们都听她的!封后大典,与朕无关!”

语罢,不管不顾地甩袖离开。

“你……你……”璋华气得不轻,手指着祁天弈的背影,浑身颤抖,她一手捂住胸口,不停喘着气,对着宫人怒道,“还不快……快去……去把皇上唤回来!唤回来!”

被祁天弈这一举动惊得完全不知作何反应的宫人这才瑟瑟抖抖地领命退下一批。璋华的身子被身边的宫女扶住,狐疑地盯着晏卿,颤抖着问道:“到底发生何事?你与皇上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V,更新三章,大概会写到卷三。

之前我没标卷名,因为JJ老抽掉……之后大概还有三卷……

卷三:

你说,如果没有欺骗,如果没有背叛,如果没有阴谋,如果没有家族,如果没有利益,如果没有爱情,我们还是我们。我说,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卷四:

那颗倾君公主独有的泪痣被我亲手剥落后,我不信情,不信爱,不信任何利益以外的东西。然而,以十为百,你用百年向我证明,曾经有个人,爱我如生命。

卷五:

倘若哪一日,我拉弓,让长箭穿过你的胸口,让冰冷刺破你的心房,你要相信,我不过想让你感知心口的温度。因为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是有心的。

咳,说句广告语,稍后更精彩~~~~

晚上要出门,于是提前更了,表霸王哈~~~~~

 第二十一章

磅礴的宫廷礼乐将殿内的死寂掩盖得恰到好处,邱婉身着蓝紫色的袍子,已经越走越近,隐约可见她面上傲然的笑意。祁皇殿内的众人却是忧心忡忡,忐忑不安,都在等着晏卿的回答。

晏卿敛目,沉吟半晌才道:“沣水湖面黑气腾腾,火光冲天。”

璋华的面上施了妆,看不清脸色的变化,那双眼里的萧瑟却如泄了洪的大水一般泛滥开来,本就被宫女搀扶的的身子瞬时软了大半,差点倒在了地上。

“太后息怒!”苍老的声音突然□来,自带了一番威严,是殿内为首的一名老者,白发苍苍,拱手出列。

是邱家当家人,邱壑,璋华年过半百的父亲。

璋华的眼神这才清澈了些,勉强支起身子。她不可倒下,她倒下了,身后的邱家怎么办?她不可倒下,即便是废了祁天弈这个皇帝,她这太后之位不可丢!丢了她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算什么?她不可倒下,越家已除,只需让邱婉坐稳后位,诞下子嗣,邱家的地位无可动摇。而后位,只差一步了……一步之遥……

璋华的表情坚毅起来,挺起脊背,仪态万千地踏上台阶,俯视众人,“今日……”

才刚刚吐出两个字,璋华的表情又凝滞住,怔怔地看着祁皇殿入口处,红了眼眶。

那身着淡绿色纱衣的女子,凤眸潋滟,嘴角带笑,一点点遮住蓝紫色华服走近的身影,一步步地走入殿中,仰着脸,唤她:“母后。”

***

浓烟冲天,常年弥漫在沣水湖面上的浓雾渐渐染了黑灰的颜色,祁天弈几乎是在众宫人的围裹下跌跌撞撞地到了密道的入口。

“都给朕滚开!全部退下!”祁天弈大怒。

“皇上,太后吩咐……”

“太后太后!朕是皇上!这天下是朕的还是太后的?你们听朕的还是听太后的?”祁天弈面色发白,焦急地踢了一脚离他最近的太监。八年,这句话藏在心里八年,从未说出口。奇﹕'书'﹕网他扮演着乖巧稚气的幼年皇帝,周旋在两宫太后之间,从未如此勃然大怒,从未坦荡地随心所欲,从未无所顾忌地表露真性情,但……够了!尽管输赢只在今日一战,够了!是输是赢,他不在乎了!

宫人都被祁天弈的阵势吓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祁天弈冷哼一声,一个侧身,消失在密道入口处。

密道直通入祁燕的房间,殿外火光冲天,殿内浓烟四溢,祁天弈入房便见到榻上晕倒的女子,匆忙地抱住便往外跑。

孤岛无人,他依着她的意思,遣散了所有的宫人,不留下一个夜行军,不给她带上锁链,只要她乖乖地,在这里等着他……可她居然,想放火自焚……

火势并不如远处看来那么凶猛,至少祁天弈顺利地出了那唯一的宫殿,在沣水湖附近找了处湿润的草地将女子放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急声唤道,“燕儿,燕儿……”

女子娥眉紧蹙,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来,轻轻咳嗽着,却并未睁眼,咳嗽过后沉睡般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祁天弈舒了口气,在女子身边躺下,将她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一手作枕,仰望着蓝天白云,喃喃道:“燕儿,我们就在这里……不回去了。”

祁天弈嘴边带着莫名的满足笑意,偏着脑袋,蹭上女子的发髻,“燕儿,你许久不曾这般安静地待在我身边了。”

有多久了呢?

从他第一次在沣水湖边偷偷吻了她,她见到他,便像当初他见到璋华一般,能躲就躲。

他喜欢她,他从来直言不讳。那次他对她说爱她,她像受了惊的刺猬,从身到心地将自己包裹起来,再不让他触碰半分。

可是,他只是说实话而已。

从他出生,她便在他身边。春暖秋寒,夏雨冬雪,亲生母亲惊恐地将他从丞千宫赶出来时,是她在寒风里拿着披风等他,捂暖他的手脚,哄他入眠。塞给扶汝的糕点被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踩碎时,是她浅笑着喂给他一块完好无损的糕点,说有她陪着。被璋华毒打生病时,是她在他身边,一勺勺得哄着他喝药……

她是他见过的,最美,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子。他爱她的美,爱她的温柔,爱她的善良,何错之有?

错只错在他居然奢望扶汝那廉价的母爱,听信她的话向父皇告状。

于是,他仅有的一点幸福也被那帮人剥夺了!那时他想,她若死了,他便陪着她一起去。他们没杀她,却生生地将她拖离自己的世界。

他竭尽全力地讨好璋华,只有在她心情甚好的时候,才会默许他去看她。他偷偷地敛权,开始动用为数不多的夜行军。他周旋在两个同样令他讨厌的太后之间,想方设法地让她们互斗。所有的所有,不是为了那万万人之上的宝座,他不过简单地,想要有一天,她可以回到他身边,再也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

“燕儿……对不起。”祁天弈幽深的眸子里浮起轻薄的水雾,侧身揽住身侧的女子,将脑袋埋在她颈窝,轻声道,“燕儿,原谅我好么?以后我再也不碰你,再也不锁住你,你说什么我全都听你的……燕儿,不管你是否原谅我,你是我的,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祁天弈闭眼,抱住女子的双手越来越紧,“燕儿,今日封后大典,你知道有多无趣么?一群我讨厌的臣子,一个我厌恶的老妇,一个我只见过两次的虚伪女人。燕儿,就是他们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你知道我听到这里起火,有多害怕么?连你都不要我了,要离我而去,那我争了这么多年,是为什么呢?”

许是被抱得太紧,女子轻微地咳嗽了几声,眼睫动了动。

祁天弈稍稍松开手,想要吻上她的额头,动作到了一半突然止住,放开她,重新窝回她的颈窝,“燕儿,今日我出来,便没打算再回去。他们那么肮脏,我在他们中间多呆一刻都觉得脏,我就想在你身边。”

就像小时候,牵着她的裙摆,缩在她的颈窝,就像无数次踏上这孤岛,她会做好满桌的饭菜对着他嫣然巧笑,会摸着他的脑袋劝他莫要与两位太后置气。他只想平淡的、安静地待在她身边,恋人也好,姐弟也罢,只要她在他身边……

然而,后来……她为何要躲着他?为何要惧怕他?为何要用武力伤他?为何想要逃离他?

她也嫌弃他。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便怒火中烧,无法控制自己,他要把她留在身边,他给她下毒,他把她锁在房内,他一次又一次地……侵犯她……

她有了身孕。他觉得那是上天赐给他的第二份温暖,只要他早些除掉扶汝和璋华,除掉所有知道“祁燕”存在的人,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将她留在身边。

可是孩子死了。被她亲手掐死了。

她温柔得从来不曾与人恶语相向,她善良得替抛弃她的璋华顶罪,她怎么会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不要紧,他不怪她,只要她在,就够了。

是他错了,是他把她逼得歇斯底里,是他把她的温柔善良都变成了怀疑怨恨,是他折断了她的翅膀,给了她满身的伤……

“燕儿,下辈子,我们莫要生在帝王家,莫要生在同一屋檐底下,我要比你早出生几年,找到你,好好的疼你,把亏欠你的,都弥补给你……”祁天弈未说完的话被一只温软的手堵了回去,他惊喜地仰面看身侧的女子,“燕儿,你醒了。”

“下辈子在哪里……要弥补,弈儿,也该这辈子。”女子表情淡淡地,许是被浓烟熏过,声音嘶哑。

祁天弈愣了愣,随即大喜,一把拉起女子,快步道,“那我带你走。今日绍风郡主会扮作你,揭穿邱家曾经干过的丑事,还你一个公平!若他们成功,这皇宫就是我的了,再也没有人会拆散我们……”

女子跟在祁天弈身后,却是一语不发。祁天弈心中凉了凉,不舍地放开他的手,低声道:“我不碰你……”

女子突然笑了,拉起他的手,柔声道:“好。”

祁天弈怔住。

“我随你一起走。”女子又笑了笑,拉着祁天弈往右面的角落行进。

看着那笑容,祁天弈有一瞬的怔忪,茫然地以为自己正处梦境,她笑着对他说愿意随他走……她主动地拉住他的手……

“不走么?”女子回头。

祁天弈连连摇头,走,当然走,只是他太过兴奋,连脚下都是虚软的。

“殿内着火了,我们坐船走吧。”女子牵着他,到了岸边的一颗大树边,树底泊着一条小船。

祁天弈觉得眼前都一切都不真实,又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将美梦打碎,只连连点头,随着女子的意思坐上船。

“弈儿乖乖地坐着,我去解开绳子。”女子笑着,摸了摸祁天弈的脑袋。

祁天弈眼前腾起水雾,他的燕儿回来了,她总是会摸着他的脑袋说“弈儿乖乖地吃饭”,“弈儿乖乖地睡觉”,“弈儿乖乖地吃药”……

女子利落地解开绑在大树上的绳子,突然从树后抽出一支竹竿,用力推了小船一把。

秋风瑟瑟,小船顺流而下,祁天弈发现自己与女子越来越远,才猛然回过神来,怎么、怎么又是他一人?

“燕儿、燕儿……”祁天弈茫然地呢喃着,他做了什么?梦这么快便醒了么?

“好好活着,乖……下辈子吧……”女子笑着,扔掉手里的竹竿,转身就走。

祁天弈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刚刚一动,便一个趔趄倒在船上,顺着水流越飘越远……

孤岛上浓烟愈盛,火光冲天。

他的燕儿,骗了他。给他下药让骗他上船,亲眼看着她奔入火场,亲眼看着她死在他面前。

这是她给他的惩罚么?

她不肯原谅他,让他看着她死,却无能为力。她把他丢在这世界,孤单一人,还让他好好活着。

隐忍了许久的绝望泪水喷涌而出,他想喊,却出不了声,想动,却连抬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绝望地凝视着越来越远的孤岛上火焰如艳红的莲花盛开一般将小岛吞噬,而迷雾渐渐遮住眼帘,遮住他毕生,唯一的温暖。

满是火光的废墟里,女子一面掏出帕子擦去面上的异物,一面快步行进,刚刚在脸上的柔弱、疼惜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毅而冷然的笑意。

迷心散不是来不及制,而是大部分都用在了祁天弈身上而已。

好在她这边一切顺利,不知祁皇殿里,真正的祁燕,进行得如何了?

现在她已经成功了一半。晏卿教了她如何避开暗道里的机关,现在她在火势蔓延到房内之前赶过去,从密道里出去便是!

殿前殿后都已经着火,晏倾君拿湿帕子捂住嘴鼻,迅速地绕过地上的火堆,连走带跑地赶回房内。

开密道的机关在祁燕的床榻上,可那榻上的被褥已经着火,晏倾君找好角度,用力将着火的被褥掀开,看到铁环模样的开关,一个旋转,密道的石门打开了。

晏倾君心中一喜,快步钻了进去。

夜明珠萤绿色的光芒忽明忽暗,密道里净凉阴暗,晏倾君放下帕子,呼吸顺畅许多,转身想要关住暗道的石门,转了几次开关却是不动。顾不了那么多,现在必须迅速出去才是。晏倾君依着记忆里晏卿告诉她的步伐,一路畅通无阻。

洞外的光线透过最后一道门隐隐照进来,晏倾君扣住最后一个开关,旋转。

意料中的洞门大开并未到来,石门纹丝不动。

晏倾君再转了转,仍是未动。

——“燕儿,今日我出来,便没打算再回去。”

晏倾君心中一凉,祁天弈那个疯子!定是他将密道的开关给毁了!那便只有冒险潜水到对岸了!晏倾君迅速做出判断,欲要折回,密道里却已是浓烟弥漫,遮住了夜明珠的光亮,昏暗如同漆夜。

这样的光线,看不到地上的砖块,折回必然踩到暗器机关!

前无出路,后无退路,浓烟呛鼻,今日,竟是要困死在这里么?

第二十二章

封后大典,皇帝刚刚独自一人拂袖而去,众人还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突然出现一名妙龄女子,面若桃李,眼带秋波,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宫女装,众目睽睽之下气定神闲地入了祁皇殿,淡然笑着,叫唤向来端庄淡定的璋华太后,“母后。”

祁皇殿内的空气瞬时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女子沉沉压下来。

“母后。”祁燕又唤了一声,轻轻浅浅地,却刚好敲在璋华心头。

“何处来的宫女?竟在此胡言乱语!”邱壑低喝一声,对着璋华拱手道,“封后大典即将开始,还请太后下令,将这疯癫的宫女赶出殿外!”

“母后!”祁燕加重了语调,一瞬不瞬地盯住璋华,单手不经意地搭在小腹上,问道:“您知道这两年,我过的什么日子么?”

璋华极为勉强地站住,细长的金指甲抠入手心,对邱壑的话充耳不闻,却是注视着祁燕削弱的身子苍白的面容,极力控制才使得眼泪没有掉下来。

“您看……”祁燕举起双手,撩开长袖,笑容破碎,“您看,我的手腕,这血色的手环,是不是比您手指上的金指甲还要美?”

璋华一眼扫到祁燕手腕上被铁链勒出来的血痕,身子晃了晃,扶住额头,一声低咽几乎破喉而出。

“母后,女儿告诉您,我是怎样被人下药,被人锁住,被人□可好?”祁燕轻蔑地笑着,不知是在笑自己,是在笑璋华,还是笑立在一边面如死色的邱壑。

“大胆宫女!出去!”邱壑已然等不得璋华的反应,上前拉住祁燕的手便要往外拖。祁燕用力挣脱,身形不稳,跌坐在地上。

璋华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大唤一声:“不!”

她蹒跚着走下台阶,泪如雨下地跑到祁燕身边,抢下她被邱壑拉住的手,哭喝道:“你莫要动她!莫要动她!谁都不许动她!谁都不许伤她!”

璋华蹲下身子将祁燕搂在怀里,无比疼惜的姿势,紧了怕伤到她,松了怕被邱壑抢走一般。

邱壑面色发红,不知是急是怒,百官在此,还有三国来使,他不可逾距,但……璋华就此承认祁燕的存在,今后,何以在皇宫立足?邱家何以在祁国立足?

“太后!”邱壑郑重地唤了一声,躬身作揖,“太后请看清眼前之人,莫要被妖孽迷了心智!求太后下旨铲除孽障,方可保我祁国国泰民安!”

方可保邱家百年基业!

璋华失了魂般,抿唇不语,眼里的泪却是不停滑下。

“不知哪里来的妖孽!迷惑皇上,使得皇上中途折走,如今又来迷惑太后心智!还不快快押下去!”邱壑大喝一声。

虽是在祁皇殿,皇帝不在,太后不语,邱壑身为丞相,又是太后的父亲,有权有势也有那个胆魄敢在这个时候直接命令宫人!

“呵呵……”祁燕突然笑起来,推开璋华,自行站起身,冷眼睨着她,讥诮道,“母后,您又要杀女儿一次么?您害了女儿几次呢?要杀,为何不早些杀呢?”

祁燕嘴角含笑,却是泪水盈眶。已经有几名太监上前欲要押她出去,她让开身子,自行出殿,裙裾却冷不防被人抓住。

“不……你不会死!燕儿你不会死!”璋华起身,将祁燕护在身后,豆大的眼泪滑开厚重的妆容,她大吼道,“哀家说过,谁都不许动她!她……她……”璋华侧身,一手抚上祁燕的侧脸,哽咽道,“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祁燕眼里蓄起的泪水终是滑下,滑过璋华指尖的金指甲,滑落殿内冰冷的暗黑地面,仿佛还能听见落地之声。

“爹……”璋华凝视邱壑,用了一声几十年来未曾用过的称呼,“爹,她也是你的外孙女,你看看,她和娘长得多像?我们欠了她十八年……十八年,我十八岁的时候已登后位,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她……”

璋华泣不成声,宝贝地抱着祁燕。

邱壑神情未变,拱手作揖道:“来者身份可疑,请太后明察!”

祁燕一声冷笑,用力推开璋华,踱步到邱壑身边,笑道:“身份可疑?丞相大人?外祖父?身为宫女,奴婢因为太后宠爱,三岁便养在兴华宫!正巧三岁那年,先皇在太后宫中大发雷霆,先后传唤大人及大人的长子入宫,随后皇长子病死,太后被禁足半年。半年后皇上出世,先皇将皇上交给太后抚养,七年,燕儿几乎寸步不离!八年前,皇上状告先皇,遭太后毒打……”

“够了!”

“够了!”

邱壑与璋华同时开声,邱壑那一声显然底气不足。

“母后,燕儿从小到大不曾求过母后一件事情,今日燕儿恳求母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我是谁?我为何会做宫女?为何会出现在此?”祁燕眼眶微红,字字铿锵。

璋华流着眼泪,连连点头,再次走过去抱住祁燕,哽咽道:“好……好……都听你的。让他们都知道你是谁,谁也不敢再……再欺负你。”

璋华擦去泪水,平静下来。邱壑突然跪地,对着璋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老泪纵横。

祁燕同样跪下,磕头。

璋华硬逼回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哭着,对邱壑道:“我为邱家做的……够多了!爹,我这一生都在为他人而活……邱家需要一个皇子巩固地位,我听你的话,偷龙转凤,让燕儿做了下作的宫女。姐姐死后传来信笺让我务必尽力照顾好她刚出生的孩子,我大权在手第一日便是想办法将晏卿要了回来。你说我不可去看燕儿,以免露了破绽,八年来我一步都未近过沣水湖……”

她求了先皇三个日夜才求来祁燕的一条生路,却只能借着祁天弈的嘴知道她过得如何,甚至在知晓死婴的存在之后,都不敢踏上孤岛一步……只敢在兴华宫内一遍又一遍地威胁祁天弈……

铁锁,□,孩子……

“我不能再让她受苦……”璋华眼角的皱纹不知何时如沟壑一般横亘,她满是疼惜地凝望祁燕,只有公布她的身份,只有让全天下都知道她这位长公主的存在,今后,她才不用再被藏在孤岛上,不用一个人孤苦伶仃,不会……被那禽兽不如的畜生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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