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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深宅养团子-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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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晚香就算梳着下人才如此打扮的麻花长辫,却还是这般清丽,奚老太太看着就高兴。又想到因害怕染上瘟疫而不愿照顾自己的冯姨娘,也不知那婆娘带着清瑟丫头去了哪里,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想到自己这些飘落在外的子孙,奚老太太不禁愁云上鬓,又问起晚香父母的情况,晚香只模糊地安慰,父母一切皆好,不必挂心。

    直到傍晚,老太太才郁郁寡欢地睡去。晚香替她阖上门,转身望着星辰四起,舒了口气。

    庭院水缸里的莲花只剩了几个凋零枯萎的莲蓬与残破的几片荷叶,不仅是奚家,整个台门镇皆是如此。然而对于晚香而言,只要一想到堂嫂与自己在一块儿,这一切便都不算什么。灯火初上,暗处的阳明山一如往常沉寂,遁迹多日的生气在小镇逐渐开始重新蔓延。

    百废待兴,往往藏着更多的可能。它意味着旧的,古损的都通通过去了,而创造力和耐力极强的人们又能在这片土地上种下新的希望,得到新的果实。

    而关于母亲因殷父抽大烟,而对堂嫂有误会冲突的事儿,晚香代母亲对堂嫂致了歉意,殷瀼则说她完全没放在心上,让晚香也不要在意。别的更多的,殷瀼却没有说了,亦没说她父亲究竟是否抽大烟,如今又是怎样光景。

    晚香只觉得,堂嫂似乎不怎么想提起娘家的旧事。

    在厨房偷吃了些糕点,晚香便饱得吃不下晚饭了,又恰逢谨连来端饭菜,便跟着她一同去了堂嫂的房间。

    殷瀼刚洗过头,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后,氤氲着半分湿意,如同黑亮的锦缎一般。殷瀼如今正是十九二十的年纪,饶是素面朝天,亦美得如同静谧的水莲。

    饭后,如从前一样,两人肩并肩坐在罗汉床上,檐下的红灯笼被风吹得一闪一闪,显得扑朔迷离。晚香把殷瀼的长发挽在手中,她的头发与自己全然不同,晚香的发质细软,头心一圈簇簇的小头发,毛茸茸的,显得头发乱七八糟,亦盘不好发髻。而堂嫂的头发便规整许多,许是还没干,因此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晚香拿着小小的一把木梳,替堂嫂梳头,梳到一半,她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咋咋呼呼地从罗汉床上起来,扔了手上的木梳,对殷瀼挤挤眼睛,神神秘秘地说:“堂嫂且等我片刻!”

    不多时,闭目养神的殷瀼便忽觉房间的灯火一暗,奇怪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小晚香不知何时已经推门进来,把桌上的烛火吹了灭。

    “怎么?准备给堂嫂什么惊喜吗?”殷瀼一时陷到了黑暗中,屋内的一切便皆有些模糊不清,她转头寻着晚香的身影,却只能见到一个绰绰的影子。

    奚晚香轻咬着下唇,嘴角隐着笑意。把竹篾上的黑布小心剥去,藏在里面的小精灵便争相飞了出来,在黢黑的屋子里闪出柔和荧亮的光芒,浅浅的幽绿摇曳盘旋,一时间屋内竟如同幻境仙地。

    殷瀼扬起下颌,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两只飞不动的萤火虫便毫不客气地停在了她的指尖,微弱的荧光似乎是从她的指尖亮起来的一般。

    只是隔扇开着,萤火虫是懂天地气息的,在屋内上空盘旋片刻之后,便结成一队,往窗外飞了出去。

    浅浅的黄绿光芒结成一条柔软的绸带,流动的时候如同夏夜明亮的银河星海。

    不多时,屋内的萤火虫便所剩无几,只剩了一两只愣头青一下一下撞着窗棂,傻傻出不去。

    殷瀼缩回手,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望着不远处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篓的晚香,笑道:“怎么想到捉了些流萤过来?”

    晚香抿唇一笑,梨涡似乎比从前又深了几分,朝殷瀼走去,坐在她身边,晃着小腿,道:“晚香记得,那日下雪之后,堂嫂站在窗边说想看萤火虫,可惜冬天没地儿去捉。恰好昨天和宋妈妈去后山上摘野果子吃,洞穴中竟有不少的萤火虫,晚香便随手捉了一些。昨天晚上太累了,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萤火虫的亮光便没有昨日见到时那样明亮了。”说着,晚香有些惭愧地垂了头。

    月华如水,从槅窗倾泻而入。

    殷瀼想替晚香拨去粘在唇边的一缕碎发,却又恍然想到方才她害羞的模样,便收回了手,只笑着说:“谢谢,堂嫂很开心。”

    晚香抬起眼睛,瞅着黑暗中的堂嫂,她的侧脸映着浅淡的月光,肌肤光洁细腻。晚香不禁怔然,或许广寒仙子不过便是如此了。

    殷瀼意犹未尽地望着最后一只萤火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槅窗,叹口气道:“天地万物,不过蜉蝣罢了。甚至连流萤都明白自由的可贵,顺应自然,找到合适的一方栖身之所。”

    “堂嫂呢?堂嫂想要自由么?”晚香顺着问道。

    殷瀼笑了笑:“我哪里还能谈这个。许多时候,人生一世,唯有退而求其次,方能知足常乐。堂嫂只希望大家都康健如意,小晚香能够快快乐乐地长大。”

    奚晚香“噗嗤”笑了出来,虽然她现在确实是个孩子身,但听着着实还是让人发笑的。见堂嫂望着她,晚香清清嗓子,像从前一般依恋地抱着殷瀼的胳膊,蹭一蹭:“好~晚香的心愿就是能在堂嫂身边长大,能一直穿堂嫂的衣裳。”虽然似乎听着有些傻,又有些不切实际,奚晚香表示不管,心愿要是太容易实现,就不叫心愿了嘛!

    暗夜中的心思似乎更容易流淌开来,奚晚香静静地抱着堂嫂的胳膊,望着她尖俏的下颌,玉雕一般的脖颈锁骨,或许确实是自己的梦境太过荒唐,堂嫂纯洁地如同一块素玉、一朵芙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若是她知道自己在梦中没脸没皮的作为,一定会嫌恶晚香的。

    那么,就让这突如其来的心情停留在这里便好了,不要再多了。反正才十三岁,来日方长,说不定,就自己从前那朝三暮四,心血来潮的性子,到成年的时候早已没有这等可笑的念头了。

    奚晚香靠在殷瀼的胳膊上,望着地上一方斜斜的月光,笃定地想,是,定然是小晚香的稚嫩想法,才会让自己对一个姑娘产生如此眷恋。

    这般如同催眠一般的念头,让奚晚香顿时释然,她即刻放宽了心。倏然抬头,朝着殷瀼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贝齿。

    倒是让殷瀼吃了一惊,不知这孩子吃错什么药了,突然从方才的害羞难当转变到如此开怀,倒是又成了四年前的那个小团子,可爱又冲动。她忍不住抚了抚晚香细腻莹润的面颊,幸好之前的伤痕没有留下疤,想到那几条血淋淋的痕迹,又有之后奚二爷的巴掌印,殷瀼的心还是有些揪着疼。

    谨连敲门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副在黑暗中其乐融融的画面,只是没留神,差点被凳子脚绊了一跤。

    点上了灯,谨连把端来的糕点放到了小几上。

    酥皮的红豆糕上点了一个滚圆鲜艳的小红点,看着便让人觉得十分有食欲。奚晚香在乡下已经好久没吃过这样精致的糕点,眼睛一亮,忙凑过去。恰逢堂嫂拾了一块,便干脆地在她手上那块上咬了一口。

    殷瀼一愣,晚香的牙齿碰到她的指尖了,轻轻剐蹭过,又有唇瓣的柔软触觉,让她一时顿在了原处。

    此时的奚晚香早已从自己做梦的困境中走了出来,她高高兴兴地吃着红豆糕,两个小胳膊叠在小几上,而下巴则枕在胳膊上,嚼得欢快又认真,似乎十分陶醉在糕点之中。继而一脸幸福地睁圆了眼睛,对殷瀼说:“好吃!堂嫂,你快吃!”

    望着晚香期待的面容,又看看手中剩了一半的红豆糕,殷瀼浅尝了一口,果真皮酥馅儿甜而不腻。

    在家的时候,奚晚香从未在晚上吃过这么多东西,甚至有时候连晚饭都吃不饱,还得装出一副撑死了的模样。因此这会儿,她只剩了在罗汉床上打滚的功夫。

    夜深了,宋妈妈又来找二小姐了,奚晚香打滚打到一半,赶忙受惊一般,抱着堂嫂的柔腰,从她身后探出一张极不情愿的小脸。

    望着晚香清媚的五官都快皱到了一块儿,殷瀼便笑着帮她推了宋妈妈。反正奚老太太现在也难以分心管家,且宋妈妈觉得二小姐回来后煞是有模有样,因此自然也没多做为难便下去了。

    宋妈妈一走,殷瀼便在晚香的额头上点了点:“好啦,她都走了,别装了。”

    晚香憋不住了,嘻嘻笑着地对殷瀼说:“原来堂嫂知道啊。”

    “愈发皮了,就是趁你祖母不能管教你。等你祖母好些了,定要在她那儿告你的状。”殷瀼故作嗔怪地瞥她一眼,“再说了,你现在辫子自己扎得好好的,不让宋妈妈帮你扎便是了。”

    奚晚香不依不饶:“才不呢,晚香扎得多难看啊。堂嫂不知道,下人们在背后都指指点点呢!”

    殷瀼瞪她一眼:“谁敢对你这个二小姐指指点点?”

    奚晚香耍赖皮:“不管,就要堂嫂扎辫子。”

    “都十三的大姑娘了,还和堂嫂睡一块儿啊?不怕下人们笑话了?”

    谨连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话,忍不住捂着嘴,在一边笑了开怀。

    奚晚香倒也没羞没臊,脸颊只微微泛了红,用力一点头:“我是二小姐,谁敢笑话我。”

    哟嘿,刚刚还说头发扎得难看,遭了下人们笑话,这会儿倒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晚香曰,能和堂嫂在一块儿,一切都是可以有的。

    临睡前,奚晚香替穿着雪白亵衣的堂嫂揉了肩膀。就像她在家中常常为娘亲揉肩一般。只是面前这人终究不是娘亲,手指触碰到温热肌肤的时候,奚晚香还是十分心悸,吞了口唾沫,心中默念三遍“恶魔驱散”,然后便心无旁骛地像捏面团一样开始替堂嫂揉肩膀。

    一炷香的时间,殷瀼便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小丫头比从前果真有力了许多,转头过去,也不见其累得甩手喘气,不过殷瀼还是心疼地握了晚香的双手,放在手心揉了揉。

    两人皆躺了下来,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地默默瞧着对方。瞧着瞧着,殷瀼忽然无声地笑了出来,眼眸笑成了两个柔和的月牙。

    奚晚香大惑不解,难道自己的脸就这么喜感,仅仅看着都能被逗乐?

    殷瀼微微勾着唇角,说:“堂嫂只是忽然想起点从前的事儿,想起来便忍不住想笑了。”

    “什么事?”

    殷瀼静静地望着晚香,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两人初见没多久的时候,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改变。她凑近了些,在晚香略略婴儿肥的柔嫩雪腮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浅吻。

    继而,把手搭在奚晚香侧躺的手臂上,一下一下拍着:“晚安,小晚香。”

    说完,殷瀼便安然合上了双眸,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奚晚香,她看着堂嫂安稳的睡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啊,要失眠了啊!


☆、 第四十九章

    一夜无梦,许是堂嫂的床榻太温暖,晚香竟睡得安安稳稳,亦没有被自己胡乱的心绪所打扰。

    早晨起来的时候,殷瀼已经梳洗完毕,回头看了看睡眼惺忪地刚从床上坐起来的晚香,冲她笑得意蕴深长,道了一声“早”。

    奚晚香眼睛还睁不开,只眯成两条缝,望出去的堂嫂精神奕奕,比半个月前的模样好了许多,又想到昨夜睡前的晚安亲亲,晚香不由得弯了唇角。之前心中自己作茧自缚产生的隔阂与担忧似乎在共榻之后消失的一干二净,她仿佛又变回到从前喜欢缠着堂嫂的小团子了。

    随后晚香莫名高兴地一掀被子,趿拉着绣花鞋子便扑到堂嫂怀中,抬起头,软软地撒娇:“堂嫂早~”

    “咳咳——”还没等来堂嫂亲昵的摸头,谨连这个煞风景的便端着铜盆走了进来,拖长了音调清清嗓子,显得颇为诡异。

    嗯?怎么回事?奚晚香不免好奇地从堂嫂肩膀上越过视线,看到谨连竟捂着嘴,朝自己挤眉弄眼,看到晚香的目光,便又朝床榻努努嘴,笑得颇有深意。

    晚香不解地看一眼堂嫂,又把眼神转向床榻。

    奚晚香比殷瀼反应快,看到方才自己掀开被子底下的雪白床单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红,她“嗷”的一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铃儿响叮当之势跳起来,把堂嫂的双眼用手捂得严实。想想不对,这治标不治本欲盖弥彰,还得釜底抽薪。于是她把殷瀼的肩膀一板,两三步跳过去,将染了血的床单刷刷抽出,团成一团,环视一周,干脆地把它扔到了槅窗外头。

    可谓行云流水,直叫人拍手叫好——好什么好,真丢脸,唉。

    其实殷瀼早晨起来的时候,便已经看到,并且亲自为晚香准备好了必需用品。见晚香反应这般激烈,此刻又一脸尴尬地站在窗边,连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殷瀼不由得笑着走近,抚着晚香的脑袋:“恭喜小晚香终于长大了。”

    谨连亦欢欢喜喜地拍手应和:“恭喜二小姐!”

    晚香恨不得拿块豆腐撞死算了,可房间没有豆腐,只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说:“对,对不起堂嫂,我不是故意把你的床弄脏的……”跟特么中奖一样,前几天睡在自己房间的时候还好好的,只觉得有些腹胀,还以为是吃多了,没想到刚好凑着这一晚,大姨妈就腆着脸施施然光顾了,还偏生让堂嫂看到了,丢人丢到九霄之外去了。

    重生了之后四年多没来姨妈了,都快忘了还有这码子事儿了!还没做好准备啊混蛋!

    见晚香懊丧,殷瀼本想安慰几句,可就是忍不住笑意:“堂嫂怎么会怪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堂嫂东西就是你的东西,跟我还客气什么。”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很不爽。

    由于晚香第一次来葵水,堂嫂生怕她受冷,今后容易落下腹痛的病根子。因此便亲自下厨,为晚香煮了红糖大枣汤,熬得甜甜的,端到晚香面前。

    晚香其实一点儿都感受不到小腹的胀痛,奈何堂嫂不让她下床走动,便只好乖乖地缩在床上——自从把堂嫂的床弄脏之后,她有了心理阴影,说什么都要回自己房间去缩着。

    奚二小姐初次葵水的喜讯不消一个上午便传遍了整个宅子,宋妈妈亦满面春风地端了糕饼过来贺喜,还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晚香瓮声瓮气地道一声谢,掀开食盒一看,糕饼都做得十分喜庆又精巧,不知道的甚至还以为是喜宴上直接拿来的喜饼呢。

    奚晚香望着食盒中三四碟糕饼,虽然看着有些心塞,但刚好肚子饿了,便叹口气,没骨气地端了出来,排成一排放在面前,毫不客气地开始吃。

    初次造访没几天便结束了,奚晚香便又活蹦乱跳地在宅院中蹦跶了。只是到处找不见堂嫂,问了李管家,才知今日堂嫂一早便出门去钱庄了。

    台门镇因瘟疫萧条了两个月,如今正是重回生机的时候,奚家自然亦要开始打理原来的生意,不说抢占先机,至少不得一蹶不振,落人之后。

    在宅子里闭门呆了这么些天,奚晚香正巧觉得有些发闷,便趁着没人看到,从奚家溜了出去。

    正值十月寒霜降,涧水两旁的松针经了整个秋季的洗练之后显得格外苍劲古朴,空气清冷,远处巍峨的阳明山透着一股子冷峻的气息。

    镇上已然比刚来的时候活络了不少,主街上亦有许多店铺重新开了张。只是大街小巷上都挂着些白绫,隐隐的啼哭声从屋内传来,许是在瘟疫中丧生的人家在祭奠亲人。

    钱庄的两个小厮仍在,提着扫帚柄打打闹闹,一见到奚二小姐便慌里慌张地窜开去,故作认真地扫地。奚晚香觉得好笑,便肃声问他们,钟管事在哪儿。

    小厮攥着扫帚柄,一本正经道,钟管事的小儿在瘟疫中病死了,夫人悲痛欲绝,几欲轻生,他抽身不开,便辞去了钱庄管事的活儿,带着夫人回老家了。

    听到这消息,奚晚香不免有些唏嘘。想想,那钟管事还是个不错的人,虽曾经一时财迷心窍,害了堂嫂,人看着还贼兮兮的,可最终还是站在了堂嫂这一边儿,尽心帮着做事。当时走前,还是他亲自一路跑着,把雪花送到了自己手上。

    想着,晚香不禁又想到雪花趴在小布包里柔弱无辜的模样,当时才那么一丁点儿,如今却叫自己养到如此圆润,胖就算了,还懒。真是岁月无情。

    听到前厅的动静,殷瀼撩了帘子,从后面走了过来。晚香还有些不好意思,脚尖蹭着地,冲堂嫂嘿嘿一笑。

    殷瀼见晚香穿得单薄,便把自己身上袍子脱下来,披到晚香身上,佯装不高兴地瞪她一眼:“怎么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身子还没好全,要是吹了风受凉,你让我怎么跟你祖母交代?”

    奚晚香委屈地小声道:“没有,身子……已经好啦。晚香只是想堂嫂了嘛。”

    对着这个嘟嘴望着自己的小丫头,殷瀼完全没办法再说一句响亮话,便自然地牵了她的手,笑吟吟地与晚香一道去了后面。

    账房的活儿自从瘟疫袭来之后便停了,因此这会儿得重新盘算,还须算上那些与钱庄有生意往来,却在天灾*中丧生的客户、倒闭的店铺,甚至镇上的员外家都因家中折损过多,而要求钱庄将之前存下的银票提出来。因此这些皆让殷瀼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况且钟管事辞去,钱庄掌事的便仅仅只有殷瀼一人罢了。

    不过半天,来钱庄兑换现银的人便络绎不绝,钱庄的存银不足,无论怎么盘算,都是一片赤字,又无从弥补,这让殷瀼十分头痛。

    反正奚晚香对这钱财之类的没多少概念,便宽心地一个人趴在账房的小窗口,望着街上往来的人马,或提着菜篮子,或哄着怀中的婴孩,尽是为生计而碌碌奔走的人。忽而窗外经过一行衣冠端正之人,相较方才那些,一看便让人觉得其身份不俗。晚香觉得好奇,便多看了一会,谁知这行人竟径直走进了钱庄。

    前堂传来气势汹汹的大呼小叫,晚香扭头望了眼堂嫂,只见其似乎镇定自若地起身,朝晚香笑道:“没事,晚香先自己玩一会儿,堂嫂很快就回来。”

    说完,殷瀼便出了门。晚香有些不放心,便悄悄跟在她身后,一道绕到了前堂。

    来者是镇上杜员外家的大公子与管家,领了三四个下人一块儿上门来要钱。说是前些天便向奚家要过这笔钱,却一直拖着没给。想来他家亦死了不少人,因此亟需这笔钱去安抚那些丧命者的家人,以免落下个不尽人道的坏名声。

    晚香小心地扒着门框,在蓝靛花门帘之后露出半张小脸,另一边则是之前在大堂扫地的小厮,两人皆煞有其事地看热闹。

    听那小厮说,这杜员外家这两年亦不好过,杜老爷在外头做生意,流年不利,笔笔尽赔,正砸了钱在印花染布上,却又恰逢瘟疫横行,血本无归。甚至连突发奇想去赌坊想回个本儿,都铩羽而归。而杜家的小儿子还在几年前的征兵中被抓了壮丁,形势一片惨淡。

    奚晚香将信将疑地望着那趾高气扬的杜家大公子,着锦穿缎的,似乎不像是家道凋零的模样啊。

    杜公子生得还算俊朗,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手中握了一块雕琢细腻的白玉,对殷瀼道:“不知奚家的钱准备得怎么样了?三天前,管家可上门与你们说过此事。知道奚家信誉好,我们才放心地把钱放在这儿。可谁知你们却一拖再拖,如今我亲自上门,莫不是还想让杜家吃这个闭门羹?三百两银子可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殷瀼不急不缓地笑了笑,对杜公子的咄咄逼人视而不见,只从容道:“杜公子亲自上门,自然不能空手而归。公子不妨暂且歇息片刻,今日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转而对旁边的另一小厮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杜公子看茶?”

    见堂嫂胸有成竹,奚晚香便也没当回事儿,便随口问旁边的那小厮:“哎,所以咱们钱庄现在应当还挺好的吧?三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呢。”

    小厮十分悲苦地叹口气:“非也。二小姐也看到了,从钱庄开门,一早便有那么多人踏破门槛地来兑钱,钱庄的现银本就不多,咱本家本来在瘟疫里也没多好过,而在贷出去的那些一时半会儿又要不回来,这青黄不接的尴尬得很。杜家还死盯着不放,昨日小的还撞见少夫人琢磨着要变卖嫁妆帮着补上这个缺口呢。这会儿少夫人定是准备先拖着这杜公子,自己去当铺典卖首饰呢。”

    听到这话,奚晚香顿时愣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手上已经戴得温润的碧玉镯子,堂嫂曾说这玉镯十分罕见,贵重得很,难不成是想当了它去换钱?

    堂内,只见殷瀼边平心静气地安稳住杜家来人,一边说着什么“去本家宅子里拿已经准备好的三百两银子”,便拂袖出了门。

    不成!玉镯本是一对,就算堂嫂忍心将她腕上的当了,奚晚香也是不同意的。

    想着,奚晚香便不管不顾地想往外冲,余光瞟到身边小心瞅着她的小厮,一把拽起他的袖子:“一起走!”

☆、第五十章

    杜家少爷正悠悠地端了清茶,撇去茶叶准备往口中送,孰料一个豆蔻丫头风风火火地拽着个下人的袖子从后堂冲了出来。杜少爷一口清茶呛到喉咙,险些被烫个半死。

    只见这小姑娘不算高挑,身姿玲珑而秀气,肤凝玉脂,目含清泉,竟如同山中精灵一般。直叫杜公子看了呆,从前跟着父亲在外头做生意的时候,亦见过不少美丽的姑娘,然而皆是浑身风尘气息的,美则美矣,总觉得矫揉造作。而这姑娘年纪虽小,周身透的灵气却浑然天成。

    注意到这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奚晚香往杜公子身上一瞥,纨绔子弟,见着好看的姑娘就直了眼,怪不得家产都被败光了。晚香鄙夷地想着,便瞪他一眼,脖子一扬,拽着跌跌撞撞的小厮一溜烟跑出了钱庄。

    堂嫂就在前面,行色匆匆地走着。晚香倒也不急着上前询问,她只远远跟在堂嫂身后,小声地问小厮:“所以咱们钱庄现在一共凑出了多少钱?”

    小厮摊摊手:“这我一个做下人的怎会知道地这么详细,只大抵知道有个一二百两的散钱。咱们钱庄是十村八店,除了永州钱庄最大的,因此周围镇上要做生意的,都得来咱们这儿贷钱,这一时半会儿的,散落在外面商户的钱哪能说收回来就收回来……”

    奚晚香咬了下唇,亦显得有些忧心:“那堂嫂可曾说过别的法子?总不能一味地变卖首饰之类的吧?”

    小厮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回想了片刻才说:“有有有!昨日少夫人与咱们在钱庄做事的人议论着,似乎是想把钱庄存钱进来的利息提高一半,便能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存,且把贷出去的利率亦提高,那么咱们钱庄的现银就能多一些。除此之外,少夫人还说,可以发一些什么票单子,卖出去之后收回银子,一年之后人再拿着单子来钱庄换钱,能换更多的钱。”

    奚晚香被堂嫂的想法惊了一跳,忙拽着小厮道:“好想法啊!可为何没做?”

    小厮叹口气:“这哪能说做就做,至少得与老太太通报过,若老太太同意,才能慢慢落实起来。再说了,这么多钱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聚得起来的,现在大家伙儿自顾尚且无暇,哪有闲钱来买那什么票单子。这剩余的一百多两,看来非得是少夫人想法子补上了不可了。”

    奚晚香抓着头发,眼看着堂嫂的身影渐渐远去,她忙对小厮道:“你快去拦住堂嫂,就告诉她杜家忽有急事,等在钱庄的人已经先行离去了,约定一个月后再来取钱。”

    “什么?”小厮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发愣。

    “快去啊!我自有打算。”奚晚香急得就差没往他屁股上踢一脚了。

    “好嘞好嘞!”小厮忙不迭地应着,撒腿便朝着席少夫人离去的方向奔去。

    于是等两人回到钱庄,果真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皆不见了,只剩奚晚香一人在堂内晃悠,单手擎着铜壶给自己倒水,听到堂嫂回来的声音,便高兴地抬头,手上一抖,不慎把滚烫的开水倒到了自己手上。

    原本存了满腹的狐疑,被晚香这么一烫,殷瀼算是问不出口了,只心疼地执着她的手,命小厮赶紧下去拿烫伤的药膏过来。

    手上火辣辣的生疼,很快方才被烫到的地方便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水泡,稍一触碰便疼得不行。

    在后院用井水替晚香冲过手之后,殷瀼接过小厮拿来的药膏,用小勺挖了一些,在指腹涂抹开来,又小心翼翼地敷在手背上的水泡处。

    见晚香噤声无话,殷瀼便知她心里早已喊了一万遍疼,只是咬着牙没有吱声,怕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殷瀼瞥了晚香一眼,小丫头额头上都冒出一层薄汗了,眼睛里包着层泪水,却还煞白着脸咬紧牙关不支声。手上不由得又轻柔几分,迅速帮她包扎好手,然后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蛋,安慰道:“这是从我那儿拿来的药膏,烫伤最管用了,明日就好了。”

    奚晚香长吁口气,点点头,又把包得圆鼓鼓的手举到眼前,终于笑了出来:“堂嫂,还记得我被老夫子打手背吗?那时候也是你帮我涂的药膏呢。”

    殷瀼起身:“自然记得了,那时候你的手肿得比现在高多了,跟个馒头似的。”

    奚晚香吐吐舌头,让殷瀼牵着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走出了后院。

    在钱庄与堂嫂一块儿用了午饭之后,奚晚香便嚷嚷着要回去午休,便独自回去了。方才被打发去喊殷瀼的小厮存了一肚子的好奇,想问问奚二小姐,究竟是如何做到,还真让那不依不饶的讨债杜家少爷乖乖回家的。只是奚二小姐一看到他跟着自己一块儿出来了,便瞪了他一眼,一巴掌把他推回去,让他好好帮着少夫人打理钱庄,还威胁说若把方才的事儿透露给少夫人,她就让自己卷铺盖回家。小厮大眼瞪小眼,只好又把到嘴边的疑惑吞回了肚子。

    罢了,小姐就是小姐,自然有高明的办法。自己做下人的,只需听从吩咐便可了。想着,小厮便释然了。

    回了奚家之后,奚晚香便在奚老太太门口等了半晌。

    待到老太太午休起来,晚香就撒着欢儿凑到老太太跟前,趴在她床边乖巧地用一双眸子眼巴巴地望着她。看得奚老太太心生奇怪,便笑着问晚香:“怎的了?上午便不见你踪影,这会儿却又欲言又止的,有话便说,祖母的命都是你拉回来的,想要什么开口就是了。”

    “真的么?”这话晚香爱听,一下便高兴起来,抱着奚老太太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蹭,“就知道祖母对晚香最好了!”

    “哎哟,这丫头……”奚老太太难得地笑得咧了嘴,又被晚香晃得有些头晕,赶紧说,“你还没说什么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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