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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深宅养团子-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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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香不由得心头一紧,手心开始不住冒汗,嗓音都有些发颤:“所以,祖母和堂嫂……”
宋妈妈叹口气,继续道:“奚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弱,很快便染上了瘟疫。宅子里不少人都开始咳嗽发热,冯姨娘避之不及,不肯去照顾奚老太太。而少夫人心肠好,不仅伺候好老太太的起居,还安抚咱们一大宅子的下人,把开始得病的与尚未得病的分离开来。只是好人没好报啊,少夫人也没得逃过瘟疫。”
奚晚香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愣愣地重复着宋妈妈的话:“没得逃过瘟疫……宋妈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妈妈见晚香的面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恍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呸”几声:“少夫人只是感染了瘟疫,且不过前几天的事儿,因此兴许还不是十分严重。”
屋子里暗啊,暗得似乎看不见天日。
殷瀼背着手,站在门窗皆关得死死的房内,明明外面是这样大好的清朗天气,可却连一丝阳光都不敢放进来。她略略俯身,趴在槅窗上,似乎能闻到外面清新的空气。然而倏然吸了冷气,好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便又被打了乱,剧烈地开始咳嗽起来。一咳嗽便仿佛全部的力气顿时都被用尽,只得扶着桌沿,小心地在罗汉床上坐下来。
殷瀼抚着胸口,咳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才慢慢缓过了气。见多了宅子里患病的人,她明白,这不过只是刚开始,接下来会发热,继而浑身虚汗,那一身一身的冷汗,能把整张被褥都浸湿。在之后几天,人便脱了力,没了形,虚乏地水米难进,在昏昏沉沉中痛苦死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侧躺了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中竟莫名出现了晚香小小软软的团子般的脸蛋儿,没想到啊,在死前最后的时光,竟然最怀念这个曾经让自己难得开怀的小丫头。那短短半年余的记忆,在平淡晦暗如现下环境一般的年华中,竟是最绚烂的一章。
任由自己的思绪恣意游走,远远的几声“堂嫂”便飘进了耳朵,恍若游丝,隔着重峦叠嶂,十分不真实地在耳中回荡。
殷瀼淡然一笑,果真快死了吗,这都开始幻听了。
“堂嫂,堂嫂!开门,我是晚香!”
清越的声音骤然放大,殷瀼微阖的眸子倏忽睁大,晚香?难道不是幻觉?殷瀼即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空气忽然激起了千层浪花,让她竟不知所措。
在下人面前从来冷静温和,有条不紊的少夫人,此时竟慌了神,她不可置信地从床上下来,却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角,重重摔到了地上。
磕到了手肘,疼。
太好了,不是做梦。
熟悉的门户依旧紧闭,晚香用力推了推门,却发觉这门从里面上了锁。宋妈妈说这是少夫人的授意,她担心自己再把瘟疫传了出去,因此便让下人定时前来送饭,等到人走了之后,她才自己开门,把饭菜拿进去。
又敲了片刻,里面却还是毫无动静。晚香敲门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宋妈妈在边上痛心地轻声说:“少夫人染上瘟疫四五天了,病来如山倒,或许已经没知觉了,要不就是已经,没了……”
听到这话,晚香顷刻如遭雷击,手中一松,怀里的布包顿时掉到了地上,从开口中掉落出几条枯树枝一般的东西。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无助过,无论是上一世,还是如今。
奚晚香悄无声息地伏在门上,把头埋在胳膊间,肩膀一耸一耸,似乎极为悲恸,手腕上的碧玉翡翠镯似乎通人性一般,顿时变得黯然无光。
忽然,一声清淡的笑声从门后传来。奚晚香愕然从胳膊间抬起头,她小心地把头转过去,不顾爬了满脸泪水的狼狈模样,问宋妈妈道:“宋妈妈,你听到笑声了吗?”
宋妈妈被唬得一阵觳觫,这宅子已经因瘟疫死了几个人了,这会儿连风声都透着悲戚的呜呜声,她忙瞪着眼睛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下晚香疑惑了,明明听到门内的笑声,听着还像是堂嫂的声音。于是她试探地问了问:“堂嫂,是你吗?我是晚香啊,你把门开了好不好,晚香想你……”最后一句,消湮在哽咽中,三分害怕,七分哀伤。
“傻丫头,堂嫂知道是你。”殷瀼把头靠在门上,明明应当担心地让她赶紧离开,可这会儿心里却无端高兴起来,殷瀼的唇角不由得弯了起来。
这会儿宋妈妈总算也听得分明了,赶紧朝奚晚香点点头:“二小姐,少夫人还在!”
晚香的眸子又明亮起来,她扒着门缝说:“堂嫂,我带了药材来!只要把它煎了连着喝三帖,就没有任何病症了。你一定没事的,祖母也会没事的!”
“真的么?”堂嫂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没什么力气,“宋妈妈,你给二小姐系上面纱了吗?要是她也染上瘟疫了,我唯你是问。”
听到这话,宋妈妈浑身一凛,要死,方才又急又慌,还真忘了给二小姐戴上面纱……
瞧着堂嫂果真不相信自己,晚香忙从地上把那装着枯枝的布包重新抱了起来,抽了抽鼻子,笑道:“堂嫂你看,这是津门镇旁边山上的柴胡和干葛。原本津门镇整个镇子都染上了瘟疫,死得七七八八了,可这药真真灵光,随便煮了一下,喝了之后竟一下把命悬一线的都给救了回来,津门镇染病的都治好了,堂嫂,你相信晚香,晚香绝不会让你死!”
又等了片刻,门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哒”,铜钥匙穿过锁眼,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阳光自淡薄的云间穿行而下,拂过晚香玲珑的身躯,一下盈满了整个房间,将终日的灰暗一扫而空。
☆、第四十六章
这场瘟疫让殷瀼消损了许多,瘦比黄花,脸色憔悴,原本如同樱瓣一般的双唇亦苍白干裂,只是她仍旧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温雅。一双柔柔的眸子望着奚晚香,眼眶发红,晚香一看便知她这几日皆没有睡好。
殷瀼望着晚香,她伸出手想要像从前一般摸一摸她绒绒的发心,却又缩了回来,隐在了宽大的袖口中。晚香虽然泪流纵横,十分狼狈,但她的蓬勃朝气与奕奕容光与自己到底是浑然不同,她的眸子比从前更亮了,雪白小脸鼓鼓的,吹弹可破,出落得如含苞的菡萏一般,仙灵绝尘。
相比之下,殷瀼竟莫名觉得不敢面对,自己如今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
想着,殷瀼脸上的笑意便逐渐消隐下去,侧头转身,淡淡地说:“如今堂嫂是患病之人,你非医者,仅靠着这些药材也无济于事。你还是先去找镇上的郎中,让他帮着配药,才好救……”
没说完,殷瀼便被一股力量紧紧拥抱。
奚晚香窜高了许多,如今已经到了殷瀼的下巴。倏忽被她撞到怀中,虚弱而没什么气力的殷瀼往前趔趄两步,险些没有站稳。
晚香张着双臂从背后把殷瀼圈在怀中,熟悉的淡香重新涌入鼻尖,晚香难过地把脸颊贴在堂嫂薄瘦的脊背上,声音不禁带了哭腔:“堂嫂患病,晚香也跟你一块儿患病,晚香不能看着堂嫂一个人难受。”
殷瀼叹了口气,缓缓转身,低头对上晚香湿漉漉的眸子,声音轻轻却严肃道:“说什么傻话,几年没见,怎的反倒愈发冲动鲁莽了?”
晚香吐了吐舌头,又破涕为笑:“堂嫂跟我来,我这就替你和祖母煎药去。”
拗不过这个风风火火的小丫头,殷瀼只得隐隐咳嗽着坐在药房内,看着晚香与宋妈妈两个人在一边忙活。谨连也有了瘟疫的前兆,因而与感染的下人聚在一块儿,便没有侍候在左右。
圈椅前后轻轻摇晃,殷瀼微微侧头,眼睛有气无力地半阖着,唇角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容。
如今,小晚香应该已经十三了,五官渐渐长开了,虽穿着乡下粗陋的短打,却丝毫没能掩盖她身上透出的逼人灵气。一双流转的晶亮眸子清媚十分,此刻正在认认真真地用力切药材。
殷瀼记得从前这小丫头是没什么力气的,给自己捏捏肩都累得不行,几年下来,竟也有让人信赖的端正模样了。想着,殷瀼不禁愈发想笑,便伸手掩了唇,把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
“堂嫂,你笑什么?”晚香察觉了殷瀼的目光,被她一直注视着,晚香便觉得有些羞赧。
殷瀼调侃道:“我笑有个小傻瓜,脸上沾了药渣子,都浑然不觉。”
晚香不禁尴尬,忙用卷起来的袖口照着脸一圈擦,然后傻傻地问:“还有吗?”
殷瀼微笑着点点头。
再擦一圈。
殷瀼笑得几乎快直不起腰,便冲一脸苦恼的晚香招招手。
晚香双手都脏兮兮的,便小心地把它们背在身后,乖巧地走到堂嫂面前,不好意思地望着殷瀼——虽然堂嫂愀损了许多,可看着却还是比谁都要好看,静娴如晚花照水。
殷瀼微微倾身,微凉的手指在晚香面颊上拂过,继而帮她把垂落下来的鬓发别到了耳后。
温柔的触觉从敏感的耳廓传来,一瞬间如同触电一般。奚晚香顿时红了脸。
大窘。奚晚香不敢再多看笑意吟吟的堂嫂一眼,赶紧跑回宋妈妈旁边,然后远远地对殷瀼道:“堂嫂,你别看我了!有什么好看的!”
殷瀼继续躺回原处:“女大十八变,小晚香越长越好看了,堂嫂喜欢看你。”
说完,果不其然,小晚香的脸蛋又红了几分。这小丫头真是有趣极了,殷瀼吃力地闭了眼睛,唇角的笑意却没有减淡半分。原只是想逗逗她,她脸上的灰尘早已让她几圈抹脸擦了干净,却还傻兮兮地跑来让自己擦。
殷瀼忽然想到,这么多天以来,这竟是自己笑得最频繁最开怀的一刻。她把眼眸睁开一条缝,小丫头切完药材了,已经开始煎药了,执着偌大的蒲扇专心致志地煽火,她想着,要是把晚香打扮打扮,亦是不逊色于世家闺秀的,能配得上王公贵胄。
四五个炉子一同煎药,晚香忙得团团转,还险些被烟呛到,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脸弄成了包公状。
稍晚些,她又趁着天色还不算晚,亲自去镇上将剩余的药材送到郎中那儿去,毕竟他才有话语权,且这药不过主要两味,交给他亦能将这药补充完整,才好挽救镇上的病人。
奚晚香不是圣人,她心怀不了那么多人,只装得下自己在意的人。
其实柴胡与干葛在山上最平常不过,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就是如此平常的药材,竟能遏制令人闻风丧胆的这场大瘟疫。
因此,就在奚晚香把剩余的药材给了镇上郎中,郎中将信将疑地先煎了,把自己家人当小白鼠试过了之后,才发觉,这小丫头还真是神了。一翻古医书,这两味药材竟是柴胡羌活汤的主药,郎中即刻佩服得目瞪口呆,想来自己还替那浑身圆乎乎的娇嫩小姐看过病诊过脉,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隐世妙手!
不及细想,郎中急忙按着柴胡羌活汤的方子,配齐了其余的辅药,亲自在小药铺外边煎起了一大锅黑滚滚的药。
仅仅五天,台门镇的漫天疠气便迅速消弭下去,潦倒萧索的东宣街上也逐渐能见到行人了。
很快,能治瘟疫的药方便从台门镇传了出去,迅速传到周遭的乡镇,如同星火一般传播开去,整个湘南之境的凄丧之景,颓败之势很快便改了观。只是大劫之后,必然需要一段时间方能恢复,这场瘟疫伤了整个川湘的元气,使得田不收稻,蚕不吐丝,兼有周围爆发的土匪贼子大肆抢夺敛财,更是使得原本富庶的鱼米之地变得荒芜不堪。
倒是成就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他行医大半辈子,甚至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出人头地的时候,“华佗再世”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的光景。反正谁也不会想到,这药竟是一个豆蔻丫头拿来的,郎中便高高兴兴,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份荣誉,带着妻儿去各地接受顶礼膜拜去了。
只是这些都与奚晚香没什么关系,她只关心她的堂嫂……还有祖母。
这几天,奚家总算又活泛起来,停尸在偏房的,因瘟疫而丧生的下人都让晚香下命一把火烧了,并按人家给了每一户不少津贴,因此并未引得什么不满的声音。而原先已然奄奄一息的奚老太太在喝了药之后,终于慢慢能开眼,能说话了,本就消瘦的老太太已然皮包骨头一般,望着小晚香怯怯地端药,望着自己笑的模样,奚老太太眼中不禁涌起一阵潮湿。
至于冯姨娘与奚清瑟,晚香倒是没在宅子里见到她们。听李管家说,清瑟小姐本不想离开奚家,想留下来照顾老太太,却被冯姨娘不由分说地带了走,冯姨娘听说乡下似乎并没有如此肆虐的瘟疫,便带着奚清瑟前去逃难了。
可谓,亲眷本是同宅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是日,天晴。
奚晚香难得睡了个懒觉,她明白堂嫂睡觉浅,而自己在家里睡觉俨然一副拆天拆地的模样,便不敢打搅堂嫂,又睡到了自己房间。反正这会儿奚家百般萧条,便没有那么多规矩,因此她自己随手梳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子,随手盘到一块儿,伸着懒腰走了出去。
哈欠打到一半,晚香恍然瞥到堂嫂清癯婉约的身影从庑廊一头走来,这些天下来,殷瀼的面色已经好看了许多。甫一病愈,她便担起了奚家少夫人的责任,在病榻上一刻不多呆。
赶紧把剩下的一半哈欠咽回去,奚晚香笑得一脸天真可人:“堂嫂早。”
“早什么,都快晌午了。”殷瀼手上提了一个沉甸甸的食盒,嗔怪地望着晚香。
晚香挠挠头:“前两天太累了,一不留神便睡到了这时候。”
殷瀼没有与她计较,十分自然地走近,牵起了晚香挽着袖口的手。
正准备迈入房门的时候,殷瀼却发觉晚香没挪步,疑惑地转身,只见晚香愣愣地站在原地,纤瘦的小身板挺得笔直,望着自己的眼神中似乎透着几分迷惘,又有几分激动。
殷瀼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堂嫂生了这场病,变丑了?吓着你了?”
听到这话,奚晚香恍然梦醒一般,猛然摆手:“没有没有,堂嫂怎么可能……”
“好啦,不要恭维啦。堂嫂房间里有铜镜呢,自己看得到。”殷瀼一边淡淡地嘲着,一边把晚香拉进了门,“老太太那儿已经送了饭过去了,琢磨着你还没吃,便给你送饭来了。”
殷瀼把饭菜从食盒中一样一样端出来,在小桌上摆得满满的。
一眼望去尽是些清淡的素菜,间有一些腌菜腊味。殷瀼抱歉地看了看晚香,说:“前些月一直闹瘟疫,因此也买不到什么好菜,可委屈你了。”
晚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从殷瀼手中接过饭碗,趴在桌上就着简单的腌黄瓜便扒了一大口饭。
殷瀼笑着帮晚香拂去粘在唇边的一粒晶莹饭粒:“慢点吃,怎么还跟从前一样贪吃,小心噎着。对了,你毕竟是奚家的小姐,总穿着这一身也不是事儿,等你吃完,便随我到我房内,我给你找些我的衣裳穿。可能会有些偏大,你可别嫌弃。”
☆、第四十七章
由于奚晚香尺寸小一号,殷瀼拿自己如今穿的衣裳在她身上比了比之后,便命谨连下去寻些殷瀼从前穿过的来给晚香挑选。
谨连病中初愈,瘦得像根蜡黄的豆芽儿,只是精神劲儿十分不错,听到吩咐便应一声,高高兴兴地下去挑旧衣裳了。从鬼门关走一遭,人似乎都能发觉对当下所有的一切的无比珍惜之情。
日光和煦暖和,庭院中梧桐叶哗哗作响。
奚晚香搬了太师椅,与堂嫂坐在庑廊之下晒太阳、乘秋风。
感染瘟疫之后的殷瀼仍旧有些虚弱,方才走动了一圈之后重新坐下来,便显得有些疲乏。她温热的手轻轻放在晚香的肩上,手指若有若无地抚着发下莹白的脖颈肌肤。
如同微风拂过一般的触觉让晚香觉得有些发痒,但又着实舒服得紧,她忽然想到那已经被她养得滚圆懒散的大花猫“雪花”,自己似乎也极喜欢抓它软乎乎的脖子,而被自己一抓,顶喜欢晒太阳的、俨然早早步入老年生活的养老咪便露出满脸幸福的模样,打个哈欠,乖巧地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想着想着,奚晚香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殷瀼微扬着下巴,身边的晚香坐在圆凳上,比她高一些。
奚晚香摇了摇头,小脸一笑起来,两腮依旧有些鼓鼓的,迎着日光,似乎有一层粉白的茸:“我只是想到雪花了。我出来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它在家里怎样,那大胖猫最喜欢吃鱼汁拌饭,还吃肉呢。娘亲总嫌我把它喂得太好,娇惯坏了,趁我不在就喂它吃玉米,白粥,那胖子猫咪倒是也吃得开心。前几年活泛的时候,被邻居家烧得红烧肉引得馋的不行,竟不管一身肥膘,一口气跳过几尺高的墙头,趁人不备,抢了肉就跑。那家人一回头发现盘子里空了一半,吓得以为见了鬼。”
殷瀼亦笑了起来:“你管它叫‘雪花’?”
奚晚香“嗯”一声,又说:“记得堂嫂以前养的猫叫‘雪花’,晚香就直接管它叫这个了。那大胖子可坏了,从前还欺负过几个月大小的一窝小狗狗,被人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之后就老实了。不过现在胖了,就喜欢呆在窗口,眯着眼睛看那些从窗口走过的人儿,总那么一副超脱的模样。”
殷瀼忍俊不禁,欺身过去点了点晚香挺翘的鼻尖:“人说,猫随主人。原来,小晚香在家里这般调皮。”
“哪有!”奚晚香表示不服,忙瞪着眼睛解释道,“我在家可乖了,爹爹那么凶,哪敢随意乱说话!还好他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写字,要不就是在屋前的小铺子连卖画,没空管我。对了,堂嫂,津门镇没有学堂,我还给那儿的小豆丁们教课呢!就教你教我写的簪花小楷,拿跟细柳枝在河边的沙地上写。那些总角小子丫头都管我叫先生呢!”
“对了,”晚香说着,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我还见过附近山上的隐士山人呢,只是那道士穿得太寒酸,破破烂烂的,便在镇上让人以为是个山中野人。不过我知道他是个高人,长得仙风道骨的,就是脾气不好,叫他也从不搭理我。柴胡和干葛就是他给我的,说是能治瘟疫。反正说了也没人信,我就说是云游的郎中教的。没想到,真的那么灵,竟救了整个镇子的人。”说着,晚香便骄傲地昂起了头。
殷瀼倒不在意晚香与这隐世高人的际遇,她握了晚香的手,手腕间一粗一细的两个碧玉镯子相撞,发出乐符一般清凌凌的声音。小丫头的手依旧柔软肉感,只是掌心已然有一层薄薄的细茧,亦有不少划伤的痕迹,想是乡下从不注意这些伤痕,因此也没有用消疤的舒缓膏涂抹,这才留了痕迹。殷瀼抚摸着她手上的细茧,望着她轻声道:“可吃苦了。”
奚晚香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转念又想到这是朝思暮念的堂嫂,便乖乖地任由她握着手:“其实我在乡下过得挺好的,爹爹虽说严厉,娘亲虽说封建,可心底还是疼我的。我亦不是小孩子了,照顾娘亲、帮着家里做些杂活儿也是理所当然。”
“都做些什么了?”
晚香抿唇笑了笑:“洗碗扫地之类的。”
怕是不止吧。手上这些横七竖八的伤痕。殷瀼没有戳穿晚香,只是十分心疼地握紧了她的手,虽说晚香做的都是乡下姑娘该做的本分事儿,可殷瀼就是不忍心,一想到那般软糯,像团子一般的小丫头去肩扛手提地做农活,还因此不断地伤到自己,她就难受,心里仿佛被极细的毫针扎了一般。
望着,堂嫂的眼眶渐渐发红,晚香慌了神,忙把手抽了回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忽然想到,当年走之前,因母亲说什么“她父亲抽大烟,会传染,她定然也染上了此等恶习”之类的伤人话,这些话一直记在晚香心里。她问过母亲为何会知道堂嫂父亲抽大烟,母亲只说村里有人在殷家作过下人,随便一听,也就信了。至于抽大烟会传染,则更是以讹传讹,她这等乡下女人,听风便是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反过来教育晚香。
奚晚香忽又想到堂嫂松开自己手,走的时候那般萧条寂冷的模样,饶是这么多天,她想起来便还是一阵难受。如今她又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睛,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望着自己的眼神那般怜惜,晚香脑子一抽,便倾身把堂嫂拥到了怀中。
然而高估自己了,胳膊不够长,抱得有些尴尬。
再凑过去些。
要完,踮着一个脚的圆凳竟如此不给面子,往外一滑,便要把晚香给摔了。
幸好殷瀼反应极快,左手环了晚香的腰际,轻轻一带,晚香便坐到了她的身旁。
那不要脸的圆凳在把晚香送到了堂嫂怀中后,竟晃晃悠悠地转个圈儿,又稳稳地停回了原处。
太师椅原本不大,只是殷瀼清瘦,一个人坐着才显得宽阔。如今又加了一个晚香,便有些拥挤了。且晚香并非当年的八岁女童,挤在堂嫂身边,她暖暖的体温从身侧传来,不免有些面燥。
自己作,怪谁?
晚香的双手还环在堂嫂的肩膀两侧,本就滚圆的眸子傻兮兮地瞪着,颊上两朵绯云柔柔,微张着樱唇,一脸茫然羞臊。
相比之下,倒是殷瀼从容许多。片刻的晃神之后,她便恢复了微笑,额头轻触:“怎么,这么想念堂嫂吗?”
撩妹不成反被撩,大写的失败。
失败者奚晚香表示,堂嫂的呼吸扑在脸上好舒服啊!堂嫂的眼神好温柔啊!心里那只小鹿要跳出来了啊!
奚晚香似乎早已忘了面前这人不过是自己关系不错的亲戚,对于半大的小姑娘来说,如此亲昵的举措似乎没有半分不妥。奚晚香紧张得口干舌燥,忙松了手,局促地从太师椅上起身,背对着堂嫂蹲在她脚边,两个手当作扇子,拼命往脸上扇风降温。
真是丢脸啊!不就是从前趁着做梦,胆大妄为地偷亲了堂嫂几次吗!这会见到真人,竟羞赧成这样!
奚晚香懊丧地把自己的脸埋到胳膊上,丢脸丢脸。
倒是殷瀼丝毫没有把晚香如此反常的行为放在眼中,只当是小姑娘家矜持了,有了羞耻心,便不愿意与她多交往了。于是殷瀼笑着靠在了椅子背上,边晃便说:“好啦,堂嫂知道啦。晚香现在是大姑娘了,堂嫂不逗你就是了。”
还没等晚香平复下来,谨连便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物从转角处走了出来,衣裳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疑惑地望着蹲在地上满脸无地自容的奚晚香,问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说话说着就咬到舌头了!”奚晚香埋头狡辩道。
从晚香口中得知,今年起,奚二夫人的身子好了许多,亦开始干起家务活了,且在瘟疫来袭的时候,甚至都未曾染上瘟疫。与此相反,奚二爷倒是开始羸弱下去,终日饮酒与日夜不分的作画,让他面色极其难看,眼窝深陷,衣带宽松,脾气更是暴躁许多。然而,饶是如此,经营的字画铺却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这点让奚二爷又困惑又不甘,更是没日没夜地钻研习画。这会儿要不是趁着瘟疫肆虐,晚香手上有救命的法子,兴许奚二爷还是不愿意让她来祖宅。
谨连将抱过来的衣裳都放在桌上,铺得满满的。殷瀼信手翻了翻,谨连兴许觉得二小姐还小,应当喜欢这等鲜艳翠丽的,便专挑这些拿过来。
翻了好一会儿,殷瀼才抽出一件缥色绣兰草的半袖与素白的百褶裙,在晚香身上比试着,自言自语道:“这些应当正合适,颜色也好看。”
奚晚香听着,便乖巧地接过她手中的衣裳,走到屏风后头,把衣裙换了。
衣襟上有极淡的熏香,与堂嫂身上的如出一辙。
奚晚香换完衣裳便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发愣,清淡的气息中夹带着在箱子里放得久了之后的潮气,沁入心脾,奚晚香开始心猿意马。
梦到堂嫂,本该是无可厚非的事儿。原本她就是气韵如兰的人儿,自己又喜欢得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理所应当。
梦中的自己似乎已经脱离了小晚香身子的禁锢,只是一段意识。这段意识看到的堂嫂那般温柔端庄,仅仅只是望着自己浅笑,便足以让自己神魂颠倒。这种感觉,与之前与她在一起的时候,竟全然不同。
奚晚香大抵深刻明白自己是在做梦,第一回亲堂嫂的时候,她还是吓得要命的,唇瓣相触的时候,几乎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一回生,二回熟,后头几次梦到堂嫂的时候,她便有些胆大妄为了,不过还是止于此罢了。
因而,晚香觉得自己归根到底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怂货,要不,怎么亲眼见到堂嫂了,就紧张成这副样子?
梦中的景象已经十分模糊了,唯一的印象便是,堂嫂的唇就像她所能想象一般的柔软,有股清幽的甘甜,能在一瞬间融化自己的心。
“晚香?试好了吗?衣裳可还合身?”
“啊?”思绪忽然被打断,奚晚香如梦初醒般起身,忙从屏风后转出来,“挺好的,许久没穿这般好看的锦缎衣裳了,倒有些不习惯了。”
殷瀼细细打量着她,点头道:“不错,就是还有些大,裙角都及地了。清瑟的衣裳不好随便动,而你原先的必然都穿不下了。只能委屈你穿我的了。”
晚香拎了裙角,低头看了看,果真长了些。
谨连站在一旁,看着这越长越出挑的二小姐十分欢喜,拍手道:“二小姐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就你会说话。”殷瀼笑了笑。
原本挑出来给晚香的衣裳都应该先泡洗一遍,只是奚晚香不管,穿着那身堂嫂的衣裳便不愿意脱下来了,百褶裙晃晃荡荡,一步便是一个涟漪,好看极了。不过最重要的是,衣裳上有堂嫂身上的气息,便好像和堂嫂很近很近。
☆、第四十八章
午后,晚香在奚老太太身边陪了会儿,老太太喝了调理身子的药,又喝了几口清粥,看着晚香乖顺的模样便心情大好。于是在晚香的搀扶下,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秋风瑟索,不宜多吹,不多时便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小晚香就算梳着下人才如此打扮的麻花长辫,却还是这般清丽,奚老太太看着就高兴。又想到因害怕染上瘟疫而不愿照顾自己的冯姨娘,也不知那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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