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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谜-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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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与悲痛。可她也从未遭遇过此等事,竟是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女儿。
母女俩正默然相对,却不防,几乎从不踏足此处的圣驾降临了。皇后慌忙让殿内服侍的内监、宫女为晋国公主整理仪容,她自匆匆前去接驾。
当李隆基大阔步踏入李瑾月的寝殿时,宫女们只来得及为公主套上一件外袍,连长发还来不及梳理,李瑾月依旧坐在床榻下的足几之上,目光呆滞,未动分毫。皇后面色仓惶地跟在后方,她根本拦不住圣驾,只得匆忙绕到前方,跪在了李瑾月身前,叩首伏拜:
“妾未知圣驾降临,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皇后请起吧,朕是来看看晋国的。”李隆基上前虚扶一下皇后,然后绕开她,举步径直来到李瑾月身前。
英俊的男人,唇上蓄着短髭,凝眉望着自己的女儿,一双丹凤之眼蕴着怒意。
李瑾月未有所动,亦不行礼。
“你,跑到丹凤门楼上去了?”
李瑾月不答。
皇后焦急,几番示意李瑾月回答,她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皇后无法,只得代为回答:
“回禀陛下,晋国得知太平公主府大火一事,受到冲击,因而失仪,请陛下降罪。”
皇帝没有理会皇后,而是蹲下身子,望着女儿苍白的面颊,道:
“你可知,尹驸马昨夜就死在了丹凤门楼之上,眼下尸首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古怪,你就这般莽撞地跑上去,利用自己的公主身份,为难禁军?”
李瑾月闻言,眉间微颤,终于抬起眸来,望向自己父亲冷酷的面颊。她也是才听闻丹凤门楼上尹驸马死亡一事,这无疑对她又是另一重冲击。
“往后禁足,没有朕的准可,不允许你踏出寝宫半步。”皇帝站起身来,负手侧立,斜乜李瑾月一眼,转身离去。
“父亲……是你做的吗?”就在皇帝的脚步即将踏出殿门时,李瑾月的声音忽而从后方传来,不大不小,恰恰好钻进皇帝的耳中。
“哼!”一阵难捱的寂静沉默之后,回答她的,只有皇帝的一声冷哼。随即,那龙袍衣角一闪,彻底消失在了殿门口。滞留在后的大内官高力士摇头叹息,道了一句:
“陛下宽厚,公主阁下往后万不可再如此言语。”
“是晋国失言,吾定严加管教,还请大内官,多言几句好话。”皇后忙道。
“殿下放心,老奴明白。”高力士应道,随即向皇后、李瑾月行礼,退出殿去。不久后,李瑾月的寝宫便被禁军严加看守了起来。
“瑾月!你怎么能如此说话,你想让我们娘俩身首异处吗?”皇后痛心疾首地跪倒在李瑾月身侧,怒道,“亏得你父亲不与你计较,否则……”
她越想越后怕,忙道:“这件事,你以后绝不可再提。你这句话定然触及他逆鳞,眼下他不处置你,不代表将来不会。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李瑾月却仿若对母亲的话浑然未觉,只是轻声询问道:
“阿娘,赤糸她,还活着吗?”
皇后因她忽然而来的询问哑然半晌,心酸难言,她颤抖着下颚,将女儿抱入怀中。
“那孩子,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我的孩子。但总有一天,你们会见面的,她在那个遥远的地方,等你。”
李瑾月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两个月时光,直到父亲的恩赦下来,她才得以踏出宫门。然而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张府,除此之外,随行的禁军不会允许她去任何地方。
她见到了病榻上的莲婢,那副模样让她心慌,她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仅剩的好友,而当莲婢提及赤糸未死,并遗留下贴身佩戴的玉佩时,恐惧彻底攫住她的心扉。她落荒而逃,出张府的路程那么短,却近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幅模样?她周遭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轰然崩塌。波云诡谲的阴霾,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将她困在其中,挤压着她赖以生存的微弱空气。日复一日,她穷尽心力去抵抗那种绝望之感,却愈发陷入其中。她开始害怕去看望自己唯一的好友,因为那等于是在不断地提醒她,她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的绝望。她试图去拯救莲婢,可她最终发现,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我是这般的懦弱无助,她第一次发觉。成长到十三岁,她以为她足够努力,可其实是一事无成,甚至不如莲婢坚强。她知道莲婢至少在拼命地负隅顽抗,而她自己,却早已被现实击垮。
如此一个我,还有何面目去面对赤糸,如果她还在,她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待我?有时她会想,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如此她才能知道,她的好友,过得可还好。有那么几次,她偷偷用匕首抵住自己的心脏,颤抖着手想要将刀刃推入胸腔。可她下不了手,她惧怕死亡,本能地惧怕。她怕自己死后,母亲再无依靠;她怕自己死后,无颜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好友;最终她发现,她害怕只是死亡后未知又寂灭的世界。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赤糸,太难了,我做不到……
六未会的约定,我不知道我还可不可以坚持下去。
赤糸,我的父亲,是杀人凶手,我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是你血海深仇的对象。
最后这个念头,几乎要让她崩溃。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念头,她却撑了下来。
她知道好友就在天上看着她,她得做些什么,至少,她该让杀人凶手付出代价。或许只有如此,她的内心才能获得些许平静。
翌年元日过后,吐蕃作乱,她请求披挂出征。起初,她的父亲是不愿放这个女儿出去的,她最好在他眼皮底下老实待着。可最终,他还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可利用的价值。抵抗吐蕃,安定河西,掌控西北军政大权的兰陵萧氏,始终是他的心腹大患之一。稳定这样一个大患,他需要这个女儿出些力气。
一纸婚书,将李瑾月与兰陵萧氏的八郎萧思难连在了一起。李瑾月以铁甲战马作嫁妆,自长安往西,踏上了遥远的征程。那一年她逃离了长安,但她冥冥之中有所预感,终有一日,她会重回这个阴冷诡谲、暗渠横生的战场,荡平一切邪秽。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称呼。唐朝皇室成员私下彼此间的称呼,其实很平民化。不存在父皇、母后这类称呼,皇子皇女私下里都唤父亲为“阿翁”母亲为“阿娘”。正式场合唤父亲陛下,母亲殿下,皇子皇女们也不是“殿下”,是“阁下”。“阿翁”这个称谓,就是指父亲,“家祭无忘告乃翁”,是陆游在和他儿子说话,可不是外孙子。现代人比较难接受,所以我一般都换做了“阿父”,生分一些的唤“父亲”,比如李氏父女。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外传·凰涅篇】
李瑾月后来回想; 离开长安; 对她来说; 或许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以她当年那样的性格; 留在长安长大,或许就成了她最不愿成为的那群人。狡诈、算计、步步为营; 那些令她作呕的争斗,会将她吞没; 她或许真的会忘却当年六未会的青云之志; 从此沉沦不复。
西北的广阔天空;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它能够使你成为一只鸟; 高飞而起; 忘却一切的蝇营狗苟、脏污乱流,知晓自己的渺小与天地的旷远邈邈,它能够扩展你的胸怀; 使你再不局限再不单一。
李瑾月不仅要做一只鸟,她还要做鲲鹏; 翱翔天地; 展开双翼; 呼啸着扶摇而上。以周身狂风为剑,斩断过去懦弱的自己,甩脱周身的束缚,与自己为敌。
作为皇室嫡出的女儿,她的身份之特殊; 为她提供了参军的便利。没有人会以军营不允许女子进入为由拒绝她的加入,她的到来,就是皇命。因而将军们必须为她安排单独的营帐,她还有权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后裔中挑出三名资质出色的女子,作为她的亲兵。
程昳,鲁国公程咬金后裔。徐玠,英国公徐世绩后裔。尉迟焉,鄂国公尉迟敬德后裔。这三个女孩,成为了此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出生入死、浴血沙场,彼此分享快乐、悲伤、恐惧、愤怒,携手走出绝望,带着浑身的风沙走入希望。她多么感激在边疆度过的这些年,让她明白了何为人生,明白了真正的强大为何物。
从长安出发,一连走了半年多的时光,她才到达河西。凉州,河西节度使府,兰陵萧氏所居地。这里的面貌与长安截然不同,见不到靡靡浮华的风景,满目尽是粗粝黄沙抛磨后的强韧。强韧的建筑,强韧的人,刚硬的剑,挺直的腰板,不屈不挠地迎接李瑾月的到来。
兰陵萧氏,齐梁皇室的后裔,曾经登临帝位,对于他们来说不是荣耀,而是羞辱。因为他们祖先的不济,后世子孙永远丢掉了江山。他们从那柔蜜的江南烟雨中走来,一路走入黄沙漫天的西北,稳稳扎根而下。萧氏还有不少同族,大多都南迁了,唯有这一族来到了边关地带,其祖,不可谓不强硬,不可谓无野心。凉鄯之地,扼住陇西咽喉,西南拒吐蕃,西北连接安西四镇及诸小国,北拦突厥,是陇右四镇——沙州敦煌、瓜州晋昌、肃州酒泉、甘州张掖重要的大后方。雄踞十万兵马,乃大唐极其重要的西北屏障。
如此的兰陵萧氏,在大唐显赫无比,地位比曾经的诸多山东门阀世族更为突出,隐隐有大唐第一世家大族的势头。和平时期,萧氏就十分碍眼,大唐皇室始终对他们不放心。而吐蕃祸乱来后,他们又成为了大唐最重要的抵抗力量,不得不善加利用。如此微妙的境地,让大唐皇室的新帝不得不谨小慎微,以远嫁女儿的方式,换取稳定。
萧思难,行八,是兰陵萧氏这一辈嫡出的堂兄弟八个中最小的一个。即便如此,年纪也已及冠。思难之名,取自论语中的君子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因着只有八兄弟,最后一个思义之名,给了长房嫡长女。
萧思难排行虽小,但却是兄弟几个中最具军事天赋的一个。自幼习武,使得一手好枪法,骑射娴熟,武艺高强。除此之外,他还有他人无法企及的方向感,在荒野之中来去自如,不会迷途。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大局观,身临战场时犹如从高空俯瞰的鹰,能洞悉敌人的走向,迅速判断该从哪里阻截、围剿。如此一名骁勇善战的将领,显然立刻就成为了萧氏重点培养的对象。在刚刚及冠的年纪,就被派到对抗吐蕃的最前线,率领数万大军作战。
李瑾月刚到河西时,未能见到这位她未来的夫婿,也正是因为如此。而李瑾月因着年纪尚小,婚事约定好两年后再举行,眼下依旧是以抗敌为先。
李瑾月便带着程昳、徐玠和尉迟焉入了军营锻炼。她们并不接受萧氏的礼待,而是将自己当做一名普通的士兵,从最基层做起。除却不与男兵住一个帐篷,吃饭、训练,无一不等同。沙场之上摸爬滚打,熬练身躯,锻炼意志,一步一步成长起来。
只是,西北的气候实在恶劣,就在她们抵达河西军中后没几个月,徐玠终于因为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大病一场。这一场病,几乎要了她的命,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军医说,她已然不能再弓马骑射,哪怕运动稍有些激烈,都会带来发病的后果。徐玠黯然退下了沙场,但是姊妹几个却一直在鼓励她,她头脑聪慧,性格又稳重,当往军师的方向发展。徐玠内心坚强,自不会轻易被打倒,从此以后,努力攻读兵法,勤于思考,出谋划策。在不断的经验积累中,逐渐成长起来。
李瑾月与程昳、尉迟焉,则更加努力地锻炼,每每有军事行动,都积极参加,动用起全身的感官,观察、记忆、学习将领们的带兵方式,夜间,三人与徐玠凑到一处,讨论思考,将书中兵法与实战作对比,得出经验。她们帐内的行军地图,被标满了标记,摩擦得几乎难以辨认。每夜,几乎都是徐玠最后一个睡去,睡前,她会将所有的讨论做记录整理,作为参考的资料。每一旬,她们都会做一次总结,以汲取所有可利用的经验。
十五六岁的孩子,学习能力是极强的。那两年时光,是李瑾月成长得最快的一段时间。她真的忘记了曾经身处长安时那种绝望之感,全身心地扑入了军营中的锻炼。短短两年时间,她与程昳、尉迟焉、徐玠,屡立功勋,连番晋升,当萧思难从前线归来时,她已然成为了河西军中的一名团营校尉,程昳、尉迟焉皆是她手下旅帅,徐玠则成为了参谋中的一员。
那一年,李瑾月十七岁,兰陵萧氏安排她与萧思难完婚。婚礼流程并不复杂,也不铺张,处处透露出军人的血性方刚。当夜洞房时,萧思难与她言明,不会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碰她,且坦白,他已有心爱之人,不希望辜负她。
李瑾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萧思难好感大增。此人虽做不成真夫妻,倒是能做好兄弟,如此重情重义,值得结交。
萧家儿郎的面貌,有一种独特的意蕴。保留着曾经江南时代的俊雅风流,却又掺杂了陇右时代边疆战场的坚毅阳刚,二者的结合不显丝毫矛盾之处,融润合柔,魅力非凡。萧思难,就是典型的代表。未见面时,李瑾月以为他是个五大三粗的军人,见了面才知晓,他竟是东吴周公瑾般的儒将。
他的心爱之人,李瑾月也见过了,那女子姓赵,是凉州城赵氏医馆的女儿,温柔多情,出身不高,因此无法娶为正妻。但他二人情投意合,倒让李瑾月觉得自己的到来有些多余了。好在,赵氏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为人温和友善,即便见到心爱之人明媒正娶的妻子,态度也如春风拂面般温和。李瑾月自不会拦着萧思难娶她为妾,身边有人在她耳边嚼舌根,言道即便与萧思难没有感情,可丈夫大婚后立刻纳妾,也着实是不给面子。可李瑾月不在乎,她甚至还催促萧思难尽快将赵氏纳进府来。
“我瞧思难大哥,战场杀敌浴血,也着实处境危险。你趁着这段时间,尽快与赵家姐姐成婚生子,免得你啊,以后断了后,我可不会给你生孩子。”
李瑾月玩笑般的一句话,没想到数年后却一语成谶。
她与萧思难成婚后,便随萧思难一起被调往安西都护府,进入敦煌守备区练兵。赵氏也跟着一起去了,这一次前往安西都护府,只是屯兵,并非打仗,倒也安定。这段时间,是李瑾月沉淀的时期,从河西军中学来的本事,在这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消化吸收,转化为真正的自己的本领。她也跟随萧思难,学到了许多战场上非常实用的本领和知识,如何在大漠黄沙中辨别方向,如何探明敌人动向,萧思难的军事素养,她望尘莫及,更是虚心求教。二人的相处,全然不似夫妻,倒像是亦师亦友的兄妹。
茫茫大漠,异域风情万分迷人。李瑾月在敦煌,不仅仅只是耗在军营之中,她还去欣赏了敦煌那灿烂辉煌的洞窟壁画与雕塑。无数大唐的画工,在此度过了漫长的一生。那洞窟中留下的作品,让人望而心生敬畏。观赏慈悲垂目的佛陀塑像,漫曼舒展的飞天仙女,李瑾月忽而有所感,战场上的杀伐,或许不该只是为了消灭敌人,求取和平,才是最终极的目的。为生灵而战,才是义战,敦煌的佛像在此数百年,不知观望了多少生生死死,来来往往,她也是其中过客之一。人生苦短,当立不世功业。
开元十一年与吐蕃的那场战事,不可谓不惨烈。河西军、陇右军,所有能用上的兵力,几乎都派出去了。李瑾月等人所在的部队,接到任务,拔营离开敦煌,南下进入吐蕃疆域,在于吐蕃北面绕道伏击攻击陇右的吐蕃主力部队后方。
时值十月,边疆的气温已然降到很低,穿越祁连山西部余脉当金山时,大雪封山,军队几乎走不动道。山中寒风刺骨,盔甲生冰,空气稀薄,喘不上气来。队伍不得不一刻不停地行走,一旦停下,就有被冻死的危险。积雪最厚处埋到腰际,道路几乎无法行走,不得不轮番铲雪前行。萧思难与李瑾月作为大军的首领,抗住巨大的压力,以身作则,艰难带领队伍走出了当金山,从人迹罕至的大山中走出时,天地朝阳初升,那一刻李瑾月所感受到生命的壮美,至今记忆犹新。
队伍折损了将近一半,但依旧按照原定计划,从后方绕道奇袭吐蕃大军后方。那场大战,大唐惨胜,鲜血铺满了白雪皑皑的地面,浮尸遍野。李瑾月的大队,与萧思难分头行军,两线夹击。大战过后,李瑾月打扫战场,噩耗却传来。
萧八郎,吸引了吐蕃主力部队穷追猛打,以单薄的军力独立支撑,未呼救未求援,带领兄弟们浴血拼杀出来,最终身中数刀数箭,战死沙场。
李瑾月手中染血的大剑坠地,满是血污的面上,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那个永远阳刚自信,充满智慧和沙场经验的男人,就这样死了?两线夹击,是李瑾月提出的策略,他也采纳了。大雪山都走出来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和赵家姐姐的儿子,才三岁……
“太惨烈了,太惨烈了……”传讯官面上的血污与泪水一起冻结在了脸上,泣不成声。
为什么不求援,为什么要独立支撑?李瑾月始终没能明白。她的大军距离他不远,他完全可以求援。以他的能力,完全不必与吐蕃顽抗,调转马头,绕道避免正面交锋,是很容易的事。
后来她才明白,不是他不求援,是他本身就是援救的一方。十多年前,金城公主远嫁吐蕃赤德祖赞,金城公主是邠王李守礼之女,被中宗皇帝收为养女后出嫁。然而赤德祖赞迎娶金城公主,却不遵守和亲约定,屡次将金城公主软禁,出兵大唐。邠王李守礼气恼,不遵军令,擅自出兵攻打吐蕃右路。而且愚蠢到亲自领兵出击,引诱吐蕃大将欲擒他立功。结果吐蕃军力全部被吸引到右路去。当时,萧思难的军队正在右路后方奇袭伏击,骤然遇见超乎想象的兵力,不得不仓促应对,才致使差一点全军覆没。萧思难拼了性命将李守礼救出,自己却壮烈牺牲。
他大概是预见到了这一场战会是他军事生涯的最后一场,他没有求援,也不希望李瑾月来救他,因为救他,无异于自杀。
大唐的一代将星就这样陨落了,那个像大哥一样照顾她、教导她的人就这样走了,李瑾月之愤怒之悲痛无法用言语表达,若不是程昳、尉迟焉拼死拦住她,她差一点挥剑斩了李守礼。唯一让她安慰的是,李守礼最终确实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大唐公主,没有为驸马守寡一生的必要。但是李瑾月却选择了留在河西军中,留在了萧氏,照顾赵氏和她年幼的儿子。
然而命运显然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仅仅过了两个月,腊月年底,李瑾月忽然连番接到三道长安的召回令,要她立刻卸甲返京。
她苍白着面色匆匆赶回长安,路上得知,她的母亲出事了。而就在她距离长安还有七日路程时,噩耗几乎将她摧垮。
她的母亲,永远离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人物写外传,是一个测试的良机。赤糸的人气明显不如莲婢,而卯卯与这俩人都差得远。评论数的差距实在太明显了。【doge】
PS:徐世绩就是李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因为功勋卓著,赐姓李。但是他有一个狂妄的孙子,名叫李敬业。当时还有一个狂生,叫骆宾王。此二人因为直男癌发作,看不惯武则天掌权,李敬业便在东南组建军队,要讨伐武瞾。而骆宾王就写了一篇《代李敬业讨武瞾檄》,最出名的一句“且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知天下!”,那叫一个慷慨激昂。然而,天下还是武皇的,老徐家一世英名被这个孙子全给毁了,赐姓被夺回,重又姓了徐。否则,徐玉介,该姓李了。
第一百九十章 【外传·凰涅篇】
人生之际遇; 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预料。哪怕再努力; 再昂扬; 也避不开命运指派给你的飞来横祸。灾祸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母亲走得猝然若惊雷,李瑾月根本毫无准备; 她坚强地独自在边疆奋斗了那么多年,哪怕身处大雪埋躯的雪山; 身处尸横遍野的战场; 也从未有一刻似她立在皇城下时那般绝望。
十年前她离开长安; 发誓回来后要荡平污秽;十年后她回来了,却一头栽入了深渊。
那年长安的雪; 下得特别大。漫天飞舞; 覆盖大地一片银白。她手足冰凉地坐在父亲为她建造的那座浩大的公主府庭院石阶上,肩头发顶沾满了雪,大剑靠在她膝头; 低吟若泣诉。这座位于长乐坊的府邸,曾经是太平公主府的府址; 在李瑾月离开长安后就开始翻新; 殚残的土地一刻也不停地换了全新的面貌。为什么这里会是晋国公主府?其余出阁的皇子、公主们; 谁也没有被赐与这座府邸,偏偏李瑾月,一回来,就被她的父亲以赐府的名义,囚禁在了这片可怖的地方。
忽然想起; 八岁时随父郊外游猎,她以精准的箭法射穿了一对野兔,当时父亲曾对她说:“你真像你的姑祖母。”那时李瑾月尚且年幼,未曾懂这句话中的恶毒。这是一句太恶毒的话,如今她回想起来,依旧毛骨悚然。
生不逢时之感,让李瑾月抑郁难平。如若她生在武皇时代,她该有多么意气风发。然而,她却偏偏生在了武皇之后,在这女主政权崩塌破碎的飘摇时代,她身为皇室女,空有一腔抱负,一身本领,又该何去何从。
囚了便囚了罢,自由与否还有什么意义,活着与死了,还有什么分别。自小到大,她如此努力的原动力,就是为了她的母亲,母亲就是她的一切,其余所有都得退居次席。她学文学武,把自己逼迫入极限,承受其余女子无法承受的苦与难,只是为了求一个价值,一个沉重而值得掂量的价值,让她的父亲可以称量她,因而不要再欺辱她的母亲。十数年,她的母亲过的日子,那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全然不似一位母仪天下的后位之主。
然而,是她不孝,她离母亲太远了,没能保护好母亲。母亲终究被奸人所害,而自己尚未来得及解放母亲忧郁的心,就与母亲阴阳两隔。
该复仇吗?可她却一时间提不起强烈的复仇心,她只是倦了厌了,什么也不想做了。或许,就这样提剑入宫,杀死武惠妃,是最直接的报仇方式。她不是做不出来,反正生命早已失去了意义,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蝇营狗苟,都是虚妄,在真刀真剑面前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她本就不想斗,就以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罢。只是她真的累了,等到来日,她打起精神来,再仗剑入宫。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最好很长很长时间不要醒来。
母亲,您别急,孩儿太累了,您让我歇歇,等醒来,孩儿就为您报仇,然后孩儿就去与您团聚。生时,孩儿没能保护好您,九泉之下,再不会让您受任何欺辱。
长夜漫漫,她或许是疲累已过极致,竟是无法成眠。她突然很想喝酒,便命府中下人为她购酒,数量要堆满库房。她就这样独自坐在自己寝室中饮酒,一坛接着一坛,直到醉成一滩烂泥,意识终于渐渐远离。
冥冥中,她仿佛回到了儿时。又一次瞧见了赤糸与莲婢,她们在前方嬉笑奔跑着,回身望着她,呼唤她跟上。可是她却立在原地,迈不开脚步。
“卯卯!怎么了,跑不动了吗?”赤糸笑着喊她。
“卯卯!咱们去吃好吃的,不等你了。”莲婢笑道。
一声“等等”卡在她咽喉中,却喊不出口。她只能僵在原地,哑口无言地目送她二人远去。
呵呵,哪怕入梦,也不得清静吗?
赤糸,这么多年你在彼岸,过得可好?如果你还在,这会儿应该来看我了吧。没关系,你来不了,我去找你,很快的。
莲婢,这些年你还好吗?原谅我没有勇气再去见你。我害怕自己无法在你面前隐藏内心的阴暗,你之于我就似一面明镜。我始终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情,究竟是友情,还是早已超越。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你对赤糸的情,我早已看清,她的火热捂热了你那颗素来冰凉的心,而我做不到。我或许是那天上清冷的月,连发光都如水,与赤糸的炽烈大相径庭。我的根本,亦是寒的。地上的一切,我只能远远观望。但是不论如何,当年你能来到我的身边,我始终无比的庆幸。能够与你相识,是我此生之大幸。你的睿智、从容、体贴与坚强,无一不让人眷恋。
但是对不起莲婢,我恐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要好好地活着,我与赤糸,都不是合格的朋友,我们先你而去,你定会无比伤痛。一切的痛楚,都是你在承担,而我,永远都是个逃兵。我这次又要逃了,逃去一个再也没有纷争的地方。那定是美好的,我已迫不及待了。
原谅我背叛了我们当年的誓言,青云之志,或许真的高不可攀。就让它,随风消散罢。
她抱着酒坛,闭目而眠,泪水从眼角顿涩溢出,缓缓濡湿面颊。
那是她自小到大,做得最为痛彻心扉的一场梦。喜、怒、哀、乐、爱、恶、欲,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尝遍了人世间的七情七苦。待到梦醒时分,一切迷惘尽皆化作飞灰,她忽然活明白了。人生在世,她可不就是来受苦的,既如此,苦痛再多,也无所谓了。怨憎会,逃不脱;爱别离,免不了;求不得,放不下。那就这样吧,又有什么不好呢?何来的圆满,何来的幸福,不过是心魔作祟,不过是贪执无边。
她或许不该去看未来,对未来的希冀,才是她苦痛的来源。她只需活在此刻,只要有一丝慰藉,她就可以从中汲取到生命的养分。望着伏在自己床榻边安静入睡的张若菡,李瑾月如是作想。
啊……她来了,终究是她陪在了自己身边。这女子怎么会这般的美好,或许她就是上天给与她的指引吧,指引她行路的方向。她将手附上她的面颊,感受掌心中的温软,那一瞬心中得到的慰藉与隽永,让她永世难忘。只是她明白,她所追求的无非是镜花水月。就如那杯中物,饮下去能让你短暂地逃避现实,可终究并不是属于她的长久永恒之物。愈是沉醉期间,愈是诞漫难握。可那又如何,她什么都没有了,哪怕只是追求些虚妄的东西,好歹也算是有所追求。
否则她来这人世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李瑾月从未有任何时候,像那段时间一般纠缠着一个人,那厚颜与勇气,让她觉得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回头去看她所做出的事,真的是匪夷所思。她曾经是那么尊重莲婢,轻易不敢碰触她,可那段时间,她却尝试着拥抱她甚至亲吻她,为了亲近她无所不用其极,利用自己的悲惨去达到激发她怜悯心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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