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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GL]魔女霓裳-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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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儿将我从高处带下来,动作固然轻柔,但从半点提醒也没有的行为上,还是显出了她心头有气,我趔趄了一下稳住身形,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如此搀扶低头还被挡着口鼻的一种姿势终究是太怪异,顶着风沙回到驼队时,仿佛都能感觉到向导们诧异的目光,而另一方面,这样被桎梏也有些难受,当走到坐骑边上后自己终于忍不住,轻轻抬掌,覆上练儿压在一侧鼻翼的手指,抬起头小幅摇了摇,轻声道:“没事,练儿,松手试试看好么?我想血应该已经止住了,不用担心。”
  她横了我一眼,倒也没反对的意思,任由我握住她的手试探着用力,最后轻轻拉下,大约是压迫时间长的缘故,果然这一次再没见红,我大大的吁了口气,揉了揉鼻梁,还想再讲点什么,队伍前头已经在催促起来。
  “练儿……”只来得及说一句,所以自己只得央道:“暂时别生气好么,当务之急是先出去要紧,咱们先上骆驼再说吧?”说完拿眼望她,就怕这人又不合时宜的桀骜起来,毕竟她那为所欲为的恣意性子,莫说戈壁风沙,就算是千军万马杀来,也是一样。
  谁想目光只接触了极短的瞬息,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竟爽快点点头,道:“也好。”
  练儿一边回答,一边就伸手去抓骑具,神态和动作都很自然,我心头为之一轻,却见她掌住了鞍子边缘后并不跃起,稳住了骆驼,接着回首看过来一眼,开口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你先上,靠前坐。”
  一怔,再望向身边的少女,只见她也偏头看着自己,唇角一丝弧线若有若无,但笑不语的神色,只是眸心微敛,分明写着恶狠狠的不容置疑。
  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我收回视线,依她所言认命地翻身上了驼背,不曾申辩半句。
  队伍在大风中重新出发,这一次大家心里有了谱,目标也明确许多,铁老爷子一路在高处指引方向,而骆驼串在两名向导沉着的操控下稳稳逆风前进,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顺利到再没有尾驼上的两名乘客什么事了。
  我还有些不敢掉以轻心,紧张的关注着他们行事,练儿却自顾自从驼峰后架的行李中抽出了一条波斯毯,手一扬,劈头盖脸的将她自己连带我一起罩了严实。
  她这动作自己最初时没留神,所以只觉得四周倏地一暗,就身处在了一个狭小昏暗的空间中,眼前无垠的荒漠被隔绝,扑面涌动的气流蓦然静止,连尖锐的呼啸声都立即弱了许多,变得有些瓮声瓮气起来。
  “乏了就休息。”昏暗中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因为呜呜呼啸的风声被减弱,练儿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澈:“这里有我和义父,你强出头做什么?少在我面前逞能。”口气虽听着不善,腰边却感觉到有手伸来,一圈一带,带我后倾靠到了她身上——正如这些天里我对她常做的那样,连柔和的动作也学了个十成十。
  吸一口气,轻轻闭上眼。
  依从所言,并不仅仅是因为要顺她的毛,或者不想拂她的意而已。
  真的疲乏了,狭小的空间隔绝了外面肆虐的风尘,令人感觉安静而安全,在昏暗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没有说错,我确实是在逞能。
  明明早已不复当初,也明白这身体的状况,但这些时日跋涉塞外,却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在将此时的自己和曾经的那个自己比较,甚至较劲,硬想按那时的标准来要求这身子,当发现力不从心时,就恼羞成怒的逞起能来,才会搞的身体越发不堪重负。
  这一刻,作祟的尊严终于歇下了,人不再坚持,迄今为止积攒的疲态便一齐泛了上来,我昏昏欲睡的将全部的重心交托给别人,沉沉闭上了眼。
  危机尚未解除,外面风沙漫天,而自己,竟真就在这狭小空间中,陷入了无梦的安眠。
  。
  一觉醒来,恍若隔世。
  这可不是什么略嫌夸张的形容用语,当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的直身坐起时,是真的产生了恍若隔世的迷茫感。
  戈壁、沙砾、风尘、骆驼……在哪里?
  脚下不再摇晃,跺一跺,是扎扎实实的土地;抬头不见旷野,四下看,是土坯砌的墙和枝条编扎的屋顶……没错,这是一个简陋的室内,身下摇一摇就吱嘎作响的东西,虽然不怎么稳定,但也确实是一张床无误。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的穿着换了一套,胡服男装不见了,身上感觉也清爽了许多,应该是被谁擦拭过,可是,是谁?
  是谁?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莫名的恐慌油然而生,我蓦地翻身跳了起来,室内不大,几步就能冲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伸出手去正要推,它却忽地自己向外开启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和我硬生生撞了个满怀!
  “哎!当心!”这人倒是结实,一撞之下只是略摇晃,旋即站稳,还伸手扶了我一把:“你说你这丫头,怎么一睡醒就莽莽撞撞的,这可不像是你啊!再说你撞我不要紧,要把自己给撞摔了,那玉娃儿怕要埋怨死我!”
  听着声若洪钟的嚷嚷,心就已经稳了一大半,再抬头一看果然是铁老爷子,我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为自己刚才失态略感尴尬的同时,疑惑仍在,站稳后就不禁茫然问道:“老爷子,这里是怎么个地方?怎么我睡了一觉起来,什么都变了?驼队呢?练儿呢?”
  “睡了一觉?竹娃儿,你这一觉可睡得长啊!”铁老爷子捋着短须道:“你从昨儿个下午出白龙堆时睡起,白日睡到夜里,夜里又睡到白日,睡到现下这天色已然又到黄昏,你可是足足睡了近十二个时辰啊!要不是脉象什么的一切正常,又到了能歇上一口气的地方,我和玉娃儿都快担心死你了!”
  老人一番言语,听得我好半天没能开口,愣了半晌才想起要接话,才刚动了动嘴唇,老爷子身后就响起一个声音道:“是义父您快要担心死了吧,别拖旁人下水哦!她小时候发高热,睡得比这长的时间都有,我才不担心呢!”
  随着这声音闪进屋来的,自然是我们都熟悉的人,练儿噙着惯常的笑走过来,也是换了一套清爽的衣服,发丝还带着湿意,手中端了个古旧的土陶碗,只看了我一眼,就漫不经心的递过来道:“醒了?那就喝了它吧。”
  “……这是什么?”嘴上问着,手里已经将土陶碗接了过来,碗里的水近乎乌褐色,里面有烘干的细叶载浮载沉,看着像茶水,一闻却有股呛鼻的干草味。“是茶,用这里当地的一种野麻泡的,有点咸,还不错吧。”听我问,铁老爷子就顺口解释道。
  老爷子既这么讲了,我也就放下心来,确实也有些渴了,虽然心中还满是疑问,但也不妨喝了再说,当下咕嘟饮了一大口,却忙不迭的皱起了眉。
  “好涩……”毕竟是她亲手端来的,再难喝也不好吐,何况茶也是好茶,只是……好不容易咽下去,自己苦哈哈的笑着,对眼前少女小心抱怨道:“练儿,这……是不是泡得稍微浓了一点?”
  “你敢不喝。”练儿眼一瞪:“是清凉消热的!”
  便再也无话可说,唯有涓滴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不好就很挣扎……用了平时两倍的时间……OTL


☆、歌

  …
  趁喝着药……呃,喝着茶水的空暇,三个人就站在原地,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这一整天的空白期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中大部分话都是铁老爷子在说,因他正在为自己明智的抉择而洋洋得意,免不了就话多了一些。
  “我啊,当初就是看中了那两个熟悉这块儿,还会说这儿的土话,才拍板要他们的!”
  说到高兴处,老爷子合掌一拍,发出“啪”地一声响,好似真是做生意拍板决断:“这里太过闭塞了,要是不懂当地土话那事情就难办喽,就算人家肯帮忙也是点到为止,哪会像现在这样把房都借给咱们住?”
  因为得意,铁老爷子说的稍嫌有些乱,但听还是能听明白的,此地原来不是别处,正是这几日向导口中常念叨的大泽湖罗布淖尔,介于戈壁和大漠之间的孔雀海,某种意义来说,是仿若人间仙境般的地方。
  出了白龙堆,本就离这一块地方不太远了,加之当时我一直昏睡不醒,虽脉象正常,但总还是惹人担心,几个人商量之下索性连夜兼程赶路,一口气赶了小半夜,终于在凌晨时分摸黑寻到这儿,幸而向导和此地人熟悉,得到了热情帮助,这才能好好歇下。
  待到老爷子兴致勃勃说的差不多了,这碗茶水终于也喝的差不多了。
  因从未听说过类似存在,所以心中对这传说般的地方一直满是好奇,此时人在门口,景就在门外,早已是心痒难耐,我仰头喝干最后一口浓茶,急忙道:“走,出去看看!”连碗也来不及放下,闪身绕过老爷子高大的身板,一脚踏出了门。
  踏出门,首先映入眼的是一轮耀目的鹅蛋黄,此时已至薄暮,沉日就在天尽头,衬着——粼粼波光。
  说粼粼波光其实并不太准确,因为水面很平静,平静的更近乎一面倒映晴空的镜子,波纹是远处一大群野鸭在水面上嬉戏引起的,更远处还不时有别的水鸟盘旋掠过,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再望远眺,天和水就融为一体了,如同海平线一般。
  向导们说这里是大泽湖,说这里是孔雀海,我原以为前者应该更贴近现实,哪知道后者才是真正生动鲜活的形容。
  看着眼前一幕好一会儿,才又转头环顾四周,这屋子就坐落在水边,离浅水处大约也就十来步的距离,周围还有几栋类似的建筑,都很简陋,多是土坯和枝条枯木搭建成的低矮棚屋,棚屋周围绕了一圈用细树枝扎成的篱笆墙。
  而这些棚屋前前后后的沙丘上却长满红柳和芦苇,还有大片大片高耸的形状各异的胡杨树,仿佛保护领土的屏障般,将这里与远方的荒凉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怎么样,吃惊吧?哈哈。”身后有沙沙的脚步声,屋里人也跟着走出来了,铁老爷子爽朗笑道:“最初看到时连老头子我也吃了一惊啊,谁能想得到,鸟不生蛋的戈壁沙漠中还能有这样一块风水宝地!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
  “那两个向导,说这里,叫什么?”我没回头,定定望着眼前的景色发问,然后听老爷子回答道:“呃,是叫罗、罗布淖尔吧?这土话拗口,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你问这做什么?”
  罗布淖尔……罗布……淖尔……
  暗暗的翻来覆去念了两遍,突然心头灵光一闪,好似豁然开朗,也不好说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忍不住抿起嘴唇,默然的低低笑了起来。
  “怎么?你连这里也认识?”练儿从身后走来,侧头看着我。
  “不,我不认识。”我笑着摇摇头道:“我认识的地方是一片干涸盐泽,万里无人的死亡之海,它叫罗布泊,不叫罗布淖尔。”
  此地不缺干净的水,也不缺烧水的干柴,这对于在戈壁中跋涉了数日的人,尤其是对女子而言,无疑是莫大的喜讯,自己醒来时练儿明显刚沐浴完毕没多久,此时见我已然恢复精神,不知想到些什么,突然拐了话题催促起来。
  “谁管你什么罗不罗,先去好好洗个干净要紧。”她说道,一边接过我手里的茶碗,一边将我向另一间棚屋推搡:“正巧还有热水,快去,收拾好了饭食也该好了。”
  被她这一催促不要紧,突然想起了醒来时……我一面任她推着往前去,一面回头问道:“对了,练儿,睡着时替我换了衣衫的,是你吧?”
  她不会轻易把我扔给别人——对这一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得到的果然是一声哼,练儿似乎连正面肯定也不屑,只是回答道:“那胡服经了几天风沙,你不嫌弃我还嫌弃呢,脏兮兮的让人怎么一起睡?”说完一推,将我推进了棚屋。
  她说的虽是事实,但毕竟身为女子,听人说自己脏终归心里是有些别扭的,何况说话的人还是……刚想声辩,门却已经在眼前吱嘎关上,知道练儿是有口无心,也只好叹气笑一笑,转头打量起了屋内。
  里面仍然是小小的地方,简陋的木架,简陋的木桶,桶内清澈的水上漂着简陋的水瓢,酷暑之地热气自然散的慢,现在都还是温的,摸着倒是舒适,只不过……看着四壁都是缝隙的墙,令人不禁皱眉,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了一声:“动作快,我在外面等你。”
  是不耐的语气,却是属于这人独有的表达方式,会心一笑时,本想问一问之前又是谁帮她守门的,一转念却还是算了。
  若是问的话,我猜——敢有鬼鬼祟祟者我岂能发现不了——诸如此类的傲然回答,想也是能够想得到的。
  当一个人确实有傲人资本时,傲然,其实也不失为一种直率的表达,虽然这种直率大多有悖凡规俗律,为世人所不喜,甚至斥为邪魔外道。
  但不知何时起,至少练儿的言行举止在我眼中,已只剩下了天经地义和……可爱。
  沐浴之初是黄昏日落时,待到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后,外面就已是新月挂枝伴繁星了,走到屋外时凉风习习,远处水畔燃起了几堆胡杨树枝搭成的篝火,一群人影围坐火边,有说有笑,阵阵香气随风而来,挑动着人的食欲。
  “真慢。”练儿正闲散的倚在一旁的胡杨树上,手中百无聊赖的把玩着绿黄枝条,明明始终没出声催促过什么,此时见了人却要埋怨上一句,然后就落到我面前,笑道:“走,吃东西去。”不由分说的牵了手就向火堆处前进。
  走近了,喧闹更甚,香味亦更甚,火边树枝上噼里啪啦烤着的是一串串肥美的鱼,与老爷子和两个向导围坐一起正有说有笑的,是十来名穿着朴实的男女老少,无论从高颧深眼的脸型上还是微曲的头发上,都能看明显的异族血统,想来正该是当地土著无疑。
  好在之前一路上练儿已是见怪不惊了,我更是习以为常,而见我们过来,他们早已忙不迭地热情招手呼叫起来,虽然话交流不通,但脸上笑意和肢体语言却是丰富的。
  于是加入其中,一起畅饮畅食,食的是湖中的鱼,外焦里嫩,新鲜味美,饮的是我们特意带来送上的几瓮好酒,这对难得出去一次的当地人来说是极好的礼物,而他们乐得将好东西与快乐和客人一起分享。
  这几日艰苦跋涉,好不容易吃得一顿新鲜的热食,大家都颇为开怀,向导与当地人打成一片自不消说,练儿也露出了慵懒而怡然自得的笑容,铁老爷子更是与别人拼起酒来,喝了个不亦乐乎。
  月淡风轻,把酒言欢。
  待到酒足饭饱,却尤未尽兴,有能歌善舞者,早已经撤下吃食,拿出乐器,就在篝火边载歌载舞起来,西域民族由乐器到歌舞独成一系,自蕴育了一股别样风情在其中,但听得弦乐弹拨,手鼓震环,节奏欢快轻松行云流水,演奏到了高兴处旁人纷纷应和,或唱或跳,便是天生的歌者,舞者,气氛热烈无比。
  这样的气氛到了最高处时,忽地从人群中窜出来一个小丫头片子,十岁左右的年纪,啪嗒啪嗒跑到了这边,大约是提早判断过了谁比较好欺负,怯怯的瞄了练儿一眼,却一把捉住我拉了起来,拖到人群中心,就开开心心的说了一连串叽里咕噜的话。
  她说的很大声,再大声我却也听不懂话里是什么意思,正值微笑茫然之际,不远处与当地人聊得火热的向导却插话进来,大笑着嚷嚷道:“小丫头想让您唱首歌,或者跳个舞,尊贵的客人,这宾主尽欢的时刻,您忍心拒绝她么?她会以为客人心里不高兴的呢。”
  他这嚷嚷,周围就是一片起哄声,连铁老爷子竟也混在其中鼓噪,我夹在中间被闹的没办法,明白不献丑是没法下台了,也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该怯这个阵吧,想了一想,被现场的器乐伴奏触动了记忆,就清了清嗓子,顺口唱起了一首传唱度颇高的新疆民歌——
  阿拉木罕什么样?身段不肥也不瘦。阿拉木罕什么样?身段不肥也不瘦。
  她的眉毛像弯月,她的腰身像绵柳,她的小嘴很多情,眼睛能使你发抖……
  阿拉木罕住在哪里?吐鲁番西三百六。阿拉木罕住在哪里?吐鲁番西三百六。
  词曲其实也就只记了个大概,好在这首歌旋律简洁短小,歌词反反复复,记不清的地方就顺口胡诌带过,倒是轻松容易没什么难度,关键是和此时乐器非常搭调,虽然用了当地人听不懂的汉语,但一气唱完后,周围反响还是很好,甚至掀起了一阵比刚刚更大的喧哗鼓噪声。
  对这种直接到有些过了的热情不太吃得消,可鉴于客人身份,自己还是得微笑着连连点头应付,目光下意识的寻找起一个人来,却讶然发现她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这一下再没空去做什么敷衍应酬,我婉拒了向导再来一首的邀请,摆脱人群挤到铁老爷子身边,他正端了酒碗,摇摇晃晃的从练儿那个方向折返回来。
  “老爷子,练儿呢?她去哪儿了,你看到了吗?”我捉住他手臂大声问道,鼓乐喧哗这时就显得有些碍事。
  好在老人虽脸色泛了酡红,但眼神却还是透着清明的,听我问起,大咧咧一笑,道:“你问玉娃儿?哈哈,刚刚还在嘛,我本想邀她拼一碗酒的,谁知道这娃娃就不喝,逼急了还转身便走,真是个倔,哈,不过对我老人家的脾气!”
  我也顾不得老头儿已经大舌头了,左右看着应该没什么事,就顺着他说的方向赶了过去,练儿是喜怒无常了些,这番话听着好似心情真不怎么样,也不知老爷子具体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有惹到了她。
  此地虽然是绿洲,可出了胡杨林就是戈壁沙漠,不由得人不担心。
  往前赶出不远,已是连片起伏的小沙丘,与林外沙丘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长满了红柳和其他各种不认得的低矮灌木,倒也算生机勃勃。
  练儿就站在沙丘之间,也不知是在看月亮还是看繁星,夜色的下一抹白还算醒目,我远远瞧见了,这才放下心来,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道:“怎么了?离开人群那么远?”
  即使是生气,练儿却也不会随便迁怒与人,回头看我一眼,皱眉回答道:“太吵,一开始挺有趣的,久了就烦了,义父还找我想对酒,我不喜欢,还是避开的好。”
  “既然如此,我陪你。”我点点头,伸手牵住她道:“就让他们一干人去闹好了,咱们只管咱们早点歇息,没准明日就又要上路了,确实也该好好的调养生息才是正理,走。”
  说完拉人转身欲行,谁知道一拉之下,她却没有挪步。
  “你身子不要紧了么?怎么睡了那么久还想睡?”耳边听得熟悉的声音这么问,回过头,练儿正认真瞧着这边,因月色的关系,睫毛在眼睑下投了淡淡阴影。
  我心中一暖,轻笑道:“这次是补前些日子欠的瞌睡,何况,即使睡不着也可以陪你啊。”
  “嗯,也是……”那双明眸忽闪了两下,练儿就点头道:“你可以陪我说说话,或者哼哼歌,你的歌虽然调子怪,倒是唱得不错。”
  这么说的时候,她神色还是认真而平静的,嘴角更是习惯性的微勾了起来,然后状似好奇的抛出了一个问题:“对了,那个叫阿拉木罕的人,你是怎么认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一点登不上来……
  然后,找啊找啊找状态……


☆、吃不准

  …
  你是怎么认得的?
  认得?谁?这话传进耳中,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回过味来。
  其实练儿这一句话本身并不难懂,让人迟疑起来的是她问出这句话背后的原因,若不是自己太多心的话,怎么感觉像……我眨了眨眼,一边梳理心中瞬间涌作一团的各种念头,一边拖延似的反道:“什么?”想借势观察她的反应。
  练儿哼了一声,挑眉道:“你刚刚才唱了赞人家的歌,难道转眼就不记得了么?”面色一端,笑意就冷了下来。
  稍熟悉她的人都明白,这便是她不开心的前兆,自己怎么敢怠慢,也顾不得再梳理脑子里那乱七八糟的许多,只能勉强一笑,坦白回答:“哪里来的什么阿拉木罕?我只是会唱这么一首歌罢了,也是以前从别处听来的,谈什么认不认得,都是没边的事。”
  “真的?以前?”练儿很少不信我,但这次她偏偏就是不信了,或者至少也是将信将疑的态度,只见那双清眸微微眯起,斜瞥过来道:“这曲子明明是此地的异域风情,中原怎么会听得到?你莫要欺我不懂,又想来哄我,这可不行。”
  这人确实没小时候那般好哄了,我讪讪的挠了挠脸,赔笑解释道:“真的,是前些年不在华山时,从……一个游方郎中那儿听来的,他路过我呆的村子时逗留了些日子,平时行医看病,喝高了就喜欢胡唱,或是到过西域也不一定,我听多了就无意中记住了几曲罢了。”
  说谎不打草稿的事很久没做了,也算被逼无奈,否则难不成交代是电视里学来的?自己讲的面不改色心不跳,那边练儿听进耳中,大约是感觉还算合乎情理,面色就缓了许多,还微微的点了点头。
  这小细节我瞧在眼里,觉得应该是蒙混过关了,正要捡起刚刚那些念头来重新整理,倏地却又听见她的声音响起,道:“那……你唱一个别的来听听?”
  “……哎?”这次真是措手不及的愣住了。
  “叫你唱一个别的来听听。”眼前少女重复了一遍道,完全是吩咐的口气,霸道的好似茶楼酒肆里点小曲的老爷,连别有用心的笑容都有些相仿:“是你自己说的记住了几曲,若真如此,唱点别的总不难吧?或者,你根本是在哄人?那我可绝不与你善罢甘休哦。”
  不禁噎住,她真的是……越来越没有小时候那般好哄了……
  站在这沙丘之间,此时风不知不觉又大了些,送来了远处隐隐约约的鼓乐喧哗声,回头看看,夜色之下的几堆火光尤其醒目,火光旁人影缭乱,仍旧在欢歌笑语之中,全不知他们无意间给别人添了什么麻烦……
  因这念头的插入,不知不觉分了一会儿神,而这一小会儿的沉默落在练儿眼中,好似就令她会错了意,当即变了颜色,气道:“怎么?唱不出?这么说你果然是哄我玩的!”
  我被她吓了一跳,心道糟了,赶紧收回目光看着她,辩道:“不是的练儿,只不过……那些歌都不熟,哪儿有说唱就唱的,适才是听人演奏才临时想起一首,现在总得容人想想吧?”
  “那个小姑娘让唱的时候,怎么立刻就唱了?轮到我,便是要想想,哼……”她倒没发火,只是摔了手扭过头去,再不理人。
  从刚刚开始,我便有些吃不准练儿的这一番心思举动,她追究这问题,真的只是好奇吗?还是因为在意?若是因为在意,却又在意的是哪一点?是歌中盛赞之人?可单听刚刚一句,怎么又像是针对那小丫头的……
  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份奇怪的在意,究竟是源于她惯有的不服气?亦或是……
  不敢奢望,偏隐隐期盼,反而成了一件磨人的事,近来这段时日我才算真正领略了其中甘苦,假如……假如这便是所谓的“妒”,那么,即使是她无意之举,即使这其中可做多种解释,亦足以令人暗自窃喜不已了吧。
  在这一种思路的主导下,自己几乎是情不自禁噙起了微笑,却见旁边练儿还在负气,微微鼓起脸的侧颜在月下仍是那么可人,心情莫名的倏尔一好,就乐呵呵道:“好了,倒是想起来一首,练儿你当真听?”然后果不其然被她瞪了一眼,好似在说你明知故问。
  于是便吸了一口夜风,耳边是远处隐隐的乐器声,借着这隐约的伴奏,缓缓将吸入的风再吐出来,轻巧跳跃的曲子便混合在了其中。
  这次仍是一首新疆民歌,在另一个时代是大多数人都能哼会唱的,我嘴里吐着词,眼睛却瞬也不瞬的偷望着身边的人。练儿并未看我,还是做扭头负气状,但确实是在倾听,前一句时还好,唱到赞扬女子美貌的第二句时,那双不知望向哪里的眼中就透出了些许不快。
  练儿是自负的,可她并不知道,我是看着她的眼睛唱出的这一句。
  无法告诉她,世间女子之美,我见过的远比她想的多,那些形形色&色的存在,五官姿容或有可以与她比肩者,然而却没哪一个能有近似她的气质,那是骨子里的生命力与野性,是一种无形的神彩,真正见过的人便再也无法移开眼。
  可真正吸引住我的,却也不是这些。
  不是这些,说不清是哪些,我只知道结局便是自己再也无法移开眼。
  一时好似感触良多,其实不过是脑中的一个闪念,嘴里仍在迳自不停的吐着旋律歌词,几乎成了一种思考之外的下意识行为。
  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眼中没有别的,所以我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以怎样的神色,用怎样的声音,唱出了这一句,却见到那个人蓦地转头,直直看了过来。
  心中一跳,歌声一顿,生生忘了接下来该唱什么,我索性闭上了嘴,也看着她。
  远处喧嚣依旧,这里却陷入了安静,只是风清月朗,夜色似水。
  过了一会儿,练儿才歪了歪头,开口道:“这歌词真是怪,还好你刚刚没唱,给旁人听见会笑的,你今夜可穿的是女儿装,不是胡服,不适合。”
  神色轻松的笑上一笑,我问道:“若是胡服男装,练儿就觉得适合了吗?”
  她昂首想了想,最后道:“不行,还是不适合。”
  她这一句话之后,我们再没有就此事深入谈下去,话题被我引开,带到了别的地方,胡乱东拉西扯了片刻,就哄她双双回到棚屋休息去了。
  若是当时鼓起勇气深入谈下去,会发生什么?后来每每想起,总是有点懊恼自己没那么做。
  不过,也会庆幸没那么做,因为之后很快,就有机会懂了她的话中真义。
  这一夜闹了很晚,但晨曦时分,由四匹骆驼和五个人组成的一只队伍,却还是按时出发。
  临行前热情的当地人给我们补上了充足的物资,有经验的壮硕骆驼在前头轻装领路,水和粮食被均分成两份安置在中间的两头骆驼上,最后的尾驼才负重些必要的家什物品。
  安置的如此周全小心,是因为接下来的一段路途才是此行最凶险的,任谁,即使是土生土长的向导,也不敢掉以轻心。
  那是,茫茫大沙海。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忙,以至有点困惑,感觉失去了节奏,但不明白是文章真失了节奏,还是自身太乱了的错觉…OTL
  所以各位客官这几章看下呢?求教,如果是文那就需要调整一下,如果只是作者君错觉那就继续……接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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