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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九州)-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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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鼓刀(六)

凶恶残暴,嗜杀淫邪是他们的本性,怯懦自私,刻薄寡恩同样是他们的性情。马贼永远是马贼,即便他们穿上官衣甲胄,扛上大唐军旗他们也是马贼,你不可能期望他们能够为了家园而战。

李括冷笑了一声,望着慌乱中相互推搡的马贼只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忧伤。这种感觉很古怪,按理来说,马贼慌乱将对自己大大有利,江淮军的弟兄可以更轻易的击溃这些抢掠民脂民膏的强盗。但他却生出一种愤慨,一种担忧,若是大唐的百姓最终都被朝廷和安贼逼上了这条道路,会不会最终大唐人引以为傲的铮铮铁骨便会逐渐腐化,最终幻变为一摊脓血?

毕竟从宁陵一路而来,他看到朝廷强行征收壮丁的情况不胜枚举。这些所谓的壮丁并不全是正值壮年的汉子,更有十四五岁的娃娃和发须斑白的老者。虽然国难之时需要每一个大唐子民站出来共同抵御外敌,但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或多或少有些残忍,毕竟,毕竟朝廷的最终目的还是夺回失地还大唐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若最终为了这个目的付出了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的代价,是不是有些太过沉重?

“都督,小心!”

李括正自冥想,被窦青一喝忙回到现实中。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壮实手持长砍刀的马贼一连砍翻了数名弟兄,正气势汹汹的朝自己杀来。

李括心下大怒,从腰间刀鞘中抽出那柄黑刀,照面迎了上去。

清风似乎感受到了李括的愤怒,不住的嘶鸣着。它迅疾的在乱军窄巷中奔驰着,不多时的工夫已经距离齐老三只有十步之遥。

踢蹬,起身,划圆,鼓刀,劈!

黑刀划过一道炫目的弧线,径直向齐老三砍去。

李括抢先出手!

战场不同于寻常比武,先出手的往往占有先机。李括这一刀虽不及那些江湖游侠儿的刀法花哨,却胜在刀势沉重蕴力,一招下去便能叫敌将毙命。

当然,齐老三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见李括这刀挟裹着万钧之势不敢硬接,打了个呼哨,侧身向一旁倒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齐老三竟是钻入到马腹之下,将将让李括的致命一击劈了空。

这等非凡的技巧便是草原上最出色的的骑手都不一定做得出,而齐老三竟然处变不惊的在最合适的时机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让李括十分惊讶。

齐老三躲过一击后从另一侧的马身钻出,兜头就向李括劈了一刀。

李括忙将黑刀互在胸前,但听锵的一声脆响,两柄利刃相撞,碰出一抹火花。

好大的气力!

李括心中暗惊,虽然和齐老三只交过这一次手,他却清楚的感觉到对方气力非同常人。自己已经可以拉满五石的硬弓,而这齐老三的气力明显盖过自己几分。

跟这样的马贼不能硬撼,只能智取!李括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拨转马头,围着齐老三的马身跑绕了起来。

那齐老三一击得手更是兴奋,紧紧夹了下马腹,便向李括追来。

他早就看出李括是这支官军的统帅,只要杀死他官军的军心就会大乱,弟兄们也就有机会逃命。这些官军的数量多于自己,现在气势又盛,若是任由这厮指挥调度,弟兄们绝没有一丝胜算。

自古官贼势不两立,他们是官,自己是贼,若是落到了他们手中,肯定没有活路。

如今只有放手一搏!

胯下坐骑似乎感受到齐老三的意图,打着响鼻紧追清风的脚步。

只是无论它如何努力,始终被清风甩出两个马身,这个距离朴刀根本无法砍到。

齐老三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单手控紧马缰,死死咬住李括。

李括见目的已经达到,心中稍定。

这齐老三是个有勇无谋之辈,一心只想着击败自己,他便好好陪他玩上一玩!

“驾!”

不知是二人的马速太过迅疾,还是兵卒都在忙于应付身边的敌人,根本没有人上前阻拦二人,二人就这么咋军中疾驰,如入无人之境。……

追逐了将近一刻的时间,齐老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官军将领一直不肯和自己正面迎战,该不是有什么花招吧?

望着尚在唐军人海中苦苦支撑的弟兄们,齐老三猛然的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

难怪这个官军将领一直是跟自己兜圈子,自己弟兄的个人战斗力不及官军,数量上又落于下风,他是想靠这样拖下去慢慢吃掉自己的弟兄。

嘿!好狠的心啊。

虽然齐老三已经对李括恨得牙痒痒,但无奈清风速度太快,他完全近不了李括的身,继续追下去只会中了李括的意。

“嘶骝!”

想通此道,齐老三再不犹豫猛然拨转马头,朝反方向驰去。

“风紧扯呼。弟兄们,撤!”

齐老三高举着朴刀,一连劈死了几名上前阻拦的官军骑手,大声咆哮着示意让在缠斗的弟兄放弃杀敌,赶紧撤退。

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马贼此时才如梦方醒,咬了咬牙拍马追随三当家而去。

行近到黑面阎君的身侧,齐老三高呼道:“二哥,快走吧,再不走弟兄们都得折在这儿啊。”

黑面阎君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道:“出了城不要直接往北走,先往东行进数十里,等甩掉这伙儿煞星再复折向北面。”

齐老三听后微愣:“向东,那不是叛军的地盘吗?我们……”

他还没说完突然明白了黑面阎君的意思拍着胸脯道:“好,二哥我听你的。”

官军虽然甲胄精良,军械锐利却只能捏捏他们这样的软柿子,真要碰到了实力更强大的叛军,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自己率众向东折去,那官军将领畏于安禄山的威势肯定不敢继续追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劫掠县城时挂上叛军的旗帜。马贼怕官军,官军怕叛军,这已经成了连小孩子都清晓的事情了!

“你带弟兄们先走,我和老八带人殿后。二虎山后的黑龙潭碰头,快走!”

黑面阎君夹了齐老三一眼,高声吩咐道。

“二哥,你……唉!”

齐老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保重!”

“风紧扯呼,弟兄们撤!”

乱军丛中,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疾驰而过,之后紧跟着无数落荒而逃的马贼散骑。……

火红色的晚霞铺洒在天边的流云上,染出一幅苍凉悲壮的山河图景。

望着眼前那一个个手臂反绑的马贼,李括蹙紧了眉头。

“你为什么要回来?”

齐老三冷哼一声,默不作声。

“他娘的这欠揍的杂种,都督问你话呢!”

王小春狠狠朝齐老三的肚子踹了一脚,痛的齐老三背身佝偻,全身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哈哈,哈哈哈……”

齐老三却是丝毫不理会王小春的威逼,张开大嘴讥弄的笑着。

“你,还敢笑,叫你笑!”

王小春在乱战中被齐老三砍伤了胳膊心中有气,借机狠狠踹出一脚以作发泄。

“小春,别再踢了!”

李括厉声制止了王小春公报私仇的行径沉叹了一声道:“你是担心我杀光你的弟兄?”

本来大笑不止的齐老三突然止声,良久冷笑道:“难道不是吗?在官军眼中,我们这些马贼草寇的性命怕是连草芥都不如吧?更何况如今正是乱时,你到时把爷们的脑袋割下来冒充斩杀的叛军呈报上去怕是可以换得不浅的功名吧?”

“你为何会这么想?”

李括蹙了蹙眉道:“我之所以会来阻截你,是因为恰巧路过此地,听了冯主簿的进言这才决定替本地百姓除掉一害。你说的不错,若是你不回来我很可能会下令斩杀俘虏的马贼,但我不会把这些人头充作军功。”

“所以你卑鄙!爷们不像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官军丢下弟兄们就会跑路,爷们要挺起脊梁做人!来吧,给爷们一个痛快!”

齐老三咒骂完李括后,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自打落草为寇的那日起他就想过会有今天。哈哈,他齐老三这辈子也杀过了不少贪官污吏,也算是值了。

不就是死吗?他齐老三不怕,真的不怕。

第十七章 鼓刀(七)

过了良久,想象中的剧痛却并没有到来。

齐老三只觉得李括要侮辱折磨于他,愤恨的睁开眼睛瞪着李括道:“你也算是个大老爷们,怎么做事折磨婆婆妈妈的。赶紧给老子一个痛苦,往这脖颈子来上一刀咱们俩就两清了。你放心,我齐老三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就算是到了阴间也不会变成厉鬼缠着你。我齐老三这辈子从没有求过人,这次变算是求你了成不?”

李括听他这般一心求死,竟哑然失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杀你?”

这次轮到齐老三发愣了:“你,你不杀我?你不是官军将领(文*冇*人-冇…书-屋-W-Γ-S-H-U)吗?”

在齐老三看来官军自古便和他们这样的土匪马贼势不两立,官军杀马贼充军功。马贼杀官军泄私愤。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矩,怎么到了李括这里规矩就变了呢?

李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原本我是想杀你的,但不曾想你却是一个这般重情重义的人。我李括这辈子最敬佩的便是你这样的汉子。”

这番话从一个大唐官军将领口中说出来,着实让齐老三吃惊。

还没待他开口说些什么,李括便接道:“但你为什么要误入歧途,落草为寇呢?”

在李括看来,凭借齐老三的这一身武艺即便考不上武举人,也可以投入各地边军觅取功名。边军不像京畿长安,出身所起到的影响并不是绝对的。安禄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从一个杂胡守捉将坐到了三镇节度使,到现在起兵反唐,完全是靠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只是,这个例子现在想来实在太过辛酸无奈。

“为什么落草为寇?呵呵……”

听到这里,齐老三竟是大笑了起来:“你道我为什么落草为寇,那爷们告诉你,因为我操这个世道!”

稍顿了顿齐老三道:“官军嫉恨草寇,百姓嫉恨草寇,似乎这世上所有的善人都嫉恨草寇。但草寇就是从石头缝儿中蹦出来的吗?爷们也是爹生娘养的啊!若是还有一条活路,谁愿意去做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

李括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成长的过程虽然艰辛,但毕竟是书香世家,完全没有经历过那些苦哈哈的生活,自然也就无法理解他们的一些选择。在李括看来,虽然他家境破败了,但祖上确是显赫不已,便是饿死也不能为贼的。

“就说那个光头儿的,他是我大哥,叫江槌儿。你知道他是怎么落草为寇的吗?他原本是村中的一个屠夫,靠屠猪卖肉攒下了一些银钱,后来在媒人的说项下迎娶了一房媳妇过日子。他媳妇虽然算不上貌美但胜在贤惠,还生了个大屁股,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主。两小口一起过着日子,虽然清苦但也有个奔头。谁知道一日邻村的恶霸来他们家中收取‘月钱’,江槌儿大哥恰巧出门卖肉,他媳妇一时拿不出银钱便叫那恶霸改日再来。谁知道那恶霸见江大哥的媳妇貌美如花一时起了歹念,竟然用强玷污了她。俏媳妇忍耐不住侮辱,后来悬梁自尽了,江大哥回到家中看到这等景象嚎啕大哭了一日。”

咽了口吐沫,齐老三接道:“后来他从村中人的风言风语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便去找县令老爷诉冤,谁知道县令得了那恶霸的好处竟是不由分说的判定江大哥诬告,打了他四十大板。江大哥诉冤无门,一怒之下便落草为寇,做起了无本买卖。”

李括听来不免一阵唏嘘慨叹,往日他只道流寇马贼可恶,却不曾想这些马贼的身世背景竟然如此凄惨。

“而且爷们都是过来人,知道寻常百姓家的清苦,所以我们劫的多是些贪官污吏,巨贾豪商。像今日皆城的举措,也是万般无奈,断了米粮才做的选择。”

齐老三摇了摇头道:“爷们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是告诉你,爷们这辈子无愧于苍天。”

沉叹了一口气,李括接道:“但你们也不应该强抢女人啊。那些女子可是得罪了你们,她们又有什么错?”

听到此处,齐老三神色一黯,不再言语。

是啊,纵使再有道义的劫匪也是劫匪,他们做的终归是打家劫舍的勾当。要想活下去,要想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活下去,就得变得更凶残阴冷。

“抢女人这事儿我也跟大哥说过,但大哥却是执意如此,毕竟弟兄们上山为寇已经是不肖,若再不能留下一脉香火,那可真的是对不起祖宗了。”

说道此处,齐老三闭上了双目,任由李括处置。

“放开他们!”

李括摆了摆手吩咐道。

“都督,你这是何意啊?”

窦青大惊,慌乱中忙向李括问道。

“我说放开他们!”

李括厉声呵斥了一声,惊的窦青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是!”

窦青摇了摇牙冲身旁士卒摆了摆手:“放了他们!”

虽然江淮军的士卒们皆是对马贼草寇心有不屑,但这是都督的命令,他们只能服从。

待身上的绳索被人解了开,齐老三揉了揉被勒的退了皮的手腕,挑了挑眉问道:“你为什么放了我,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李括却是不以为意的起身踱了几步道:“首先你不会这么做,其次仅仅以你之力也杀不了我。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担心。”

齐老三听得一愣,心道这人还真是自负。

“你就这么肯定?”

“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

李括摊了摊手道:“你的这些……‘弟兄’若是有想回去黑云寨的我不做阻拦,但是仅此一次,若是下次再让我碰到,我可是定杀不赦的。”

李括斟酌了许久,冲齐老三微微一笑坦言相告。

“你,你刚才说什么?你答应放我的弟兄们回黑云寨?”

齐老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李括。

“不错,当然,如果你们中有人想从军或者回乡种田,我也会全力支持。若有人想回乡,我可以帮助你们在唐州一带入籍。若是有人想从军,只要你们的实力达到了我李某人的标准,我一样愿意和你们成为袍泽。”

第十八章 鼓刀(八)

贼何以为贼?

这是一个一直都让李括困惑不已的问题,直到今天他才彻底清晓。

天下本没有贼,是人被逼的走投无路这才去落草做了贼。

而做贼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贫苦百姓出身,有着极为相似的悲苦经历。不论是江槌儿、刀疤脸、黑面阎君还是齐老三,都是这样一种人。

贼,都是被逼出来的。

假如天下皆是河清海晏,夜不闭户,又怎么会有人去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吃这口饭?但凡这日子还有一个盼头,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他们也不会去做这个营生!

问题归根结底处在朝廷自己的身上!

其实自从武后朝以来,这个问题便初露端倪,这便是土地矛盾。

昔日国朝定鼎之时,从前隋继承了大部分的无主荒地,而初唐时的人口只有隋朝盛时的十分之一。所以高祖颁布的均田制可以很好的施行,得以家家有田分,家家有地种。

及到百年之后,历经盛世后大唐的人口剧增,田亩渐渐不够分了。若只是这般百姓们倒也好应付,毕竟大伙儿即便田亩分的少些,倒也是公平的。

要怪只能怪人心的贪念。

历经百年,豪门大族、国公王卿自然不再满足于数目可怜的田产,这便趋使他们从百姓手中大量购置田亩。长此以往,寻常百姓自己手中的田亩越来越少,而公卿世家手中的田产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达到失衡的地步。当百姓无地可种时靠什么过活?怕只有落草为寇了吧?

而在平时这种危害还不明显,毕竟大唐还在盛世,草寇马贼不可能名目张胆的行盗窃劫掠之事。但若到了乱时呢?

安禄山的起兵造反,叛军的挥师南下造成的影响绝不仅仅在它本身。无数的的流寇马贼会觉得时机已到,会在此时纷纷占山为王。他们会像黑云寨的诸贼一般打着叛军的名号劫掠粮草,急速的扩充自己的势力。

人的欲望都是无止无尽的,或许这些贼人落草之时只想过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但若是他们的实力增长到一定程度,怕就有一些别的想法了吧?

称王称霸,这或许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只是迫于形势人们习惯的将它隐藏压抑了。只是隐藏压抑并不代表不存在,它就像火折子中那忽明忽暗的火种,随时可能复燃。

而它一旦复燃,便是燃原野火,祸害无穷。

退一步讲,便是那些草寇没有称王称霸的念头,能保证大当家、二当家甚至三当家没有吗?

只要有一个头目心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些草寇便会趋之若鹜的跟着那些头目打江山。

这或许便是隋末时剿匪越剿越多的深层原因吧。

如今的大唐有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可能,但好在还没有到隋末时那种失控的地步。李括需要及时的掐住这个苗头,不让其复燃!

“此言当真?”

齐老三直勾勾的盯着李括,仿佛他稍一移神对方就会反悔一般。

“当真!”

李括微微一笑,灿然如同明媚的日光。

“想回黑云寨的弟兄我绝不会阻拦,想重新种田为生的弟兄我会在唐州给你们分配二十亩的上田。至于从军的弟兄们,只要你们能够通过我的选拔,绝对和普通士卒一个待遇。”

李括的回答掷地有声,丝毫不容质疑。

齐老三呆呆的望着李括,良久他咬了口指头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被李括俘虏后,他曾想过千百种结果唯独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就连一众铜武营心腹,都对李括的做法不能理解。自家都督的性子仁厚这是大伙儿都知道的,但他老人家可从来没有对叛贼仁厚过啊,依是这般,可着实让人心惊。

李括微笑着望着众马贼,等待着他们做出选择。

没有人生下来就想为贼,有些马贼的心灵甚至比一些两家子弟更为纯洁。

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未必黑,这是李括一直的看法,只要坚持自己的本心,就有涅槃重生的那一天。

“我,我想留下来……”

刀疤脸忸怩着向外迈了一步,冲李括抱了抱拳道:“将军,我想到军中谋个差事,不知道……”

李括点了点头道:“想留下来的去鲜于校尉那里报名,只要通过了本将军的考校,便可以加入江淮军。”

“哎,哎!谢谢您,谢谢您。”

刀疤脸生就一身的蛮力丝毫不担心会落选,见李括点头同意自是心中大喜。待他转头看见齐老三那呆呆的面容时心中咯噔一响,拽了拽三当家的衣袖劝道:“齐三哥,您也留下来吧,弟兄们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齐老三显然非常犹豫,思忖了良久仍是拿不定主意。

“将军,我想种田……”

“将军,我也要种地……”

“……”

一旦有人走出了那最艰难的第一步,后来者都要轻松许多。越来越多的马贼选择从良,或是打算入伍,或是归农籍种地。

及至最后,只有三成不到的马贼选择重回黑云寨,而这其中便有黑面阎君。

李括遵照约定送给了这些马贼相应的马匹,并目送着他们远遁于晚霞赤色之中。……

“将军,你怎么知道我会留下来?”

经过了一场激战,江淮军复向唐州城驰去,齐老三单手挽着缰绳,沉声发问道。

远处的城垣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昏暗,李括微微一笑:“人,终归是要向前看的。”……

马贼们融入江淮军的过程并不轻松,一来是由于他们常年靠打劫为生散漫惯了,一下子受到各种约束有些适应不了。

二来,这些马贼毕竟前一刻还是江淮军将士的敌人,甚至他们的身上甚至还沾染有昔日袍泽的鲜血。尽管李括有令,命麾下将士不得对这些一千余人的新弟兄存有偏见,但江淮军的士卒们难免会对马贼们产生排斥心理。

这是人之常情,倒是不难理解。

李括曾在河口一代收拢过王小春等一干将士,对他们心中的想法十分清楚。

对这些马贼来说,最难的便是跨过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只有他们把自己看做是江淮军的一部分,才会真正融入到其中。随后他们要做的便是用军功证明自己的实力,赢得袍泽的信任,这一点只有靠他们自己,谁也帮不了他们。……

宿营地扎在一处背风的山坡,洋洋洒洒近千顶帐篷支了起来连成一片倒也是蔚为壮观。

夜风、星空、月光,美酒,该有的都有了,缺的唯有心情。

李括没有心情的时候就会习惯独自一人喝酒发呆,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七郎,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做?”

周无罪寻到了李括,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拔出一只草杆编起了蚂蚱。

“还没有。”

李括静静的躺在草地上,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自从延基走了之后,他的生活以下便变得沉寂了起来。沉寂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则不然。

过度的沉寂会让人的情绪变得阴郁,这时显然需要一个知己来聊聊。

只是,李括没想到主动开口的会是周无罪。

“或许,已经没有选择了吧。”

李括怅然叹了一声,望着漫天繁星,声音显得有些沙哑无奈。

“从我拒绝带军队奔赴灵武的时候或许便没有了退路。只是现在正是乱时,他不好拿我怎么样吧。若是战乱得到了平叛,那时……”

李括突然止声,苦笑着摇了摇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真到了河清海晏之时怕就是秋后算账之时了吧。如今的大唐皇帝可一点没有天子的气度和胸襟,便依着自己的抗旨行为,怕就能被治一个欺君之罪了。

“你明知道最后会是这种结果,还要往死胡同里钻,你这点倒和张延基很像,足足的一个凡人。”

周无罪此时已经将草蚂蚱编好,随手递给了李括:“或许,你还有别的选择。”

“别的选择?”

李括一时失神,哑然道:“什么选择?”

周无罪揉…搓着手掌让自己平静下来,良久,一字一顿道:“拥兵自立!”

第十九章 卧冰(一)

时机已到,拥兵自立!

这是周无罪昨夜给李括的忠告。

虽然李括先前或多或少也想过这样的想法,但真真切切思考这样做的可能性,这倒算是头一遭。

现在正是乱世,当是拥兵自立的最好时机。眼下朝廷和叛军打的不可开交,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忌自己这条小鱼小虾。但若是等到叛乱平定,朝廷元气恢复,自己再想自立便是飞蛾扑火,绝无一丝一毫的胜算。

乱臣贼子!

李括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这样的词语如此接近。纵使自己有千般无奈,只要举起了那杆反旗怕也会被在史书上写成十恶不赦的国贼吧。

自己先前总道安禄山不念皇恩拥兵自立,如今看来,怕也是有无奈之举吧。

毕竟,造反之事,古有之今有之,纵观历史,造反的所谓乱臣贼子却是十有八九被逼反的。

自己真的要走这条路吗?

纵然只是自保,这样的选择也似乎有些悖离李括的本心。

只是,若他不自立,麾下的弟兄们又该何去何从?当今皇帝陛下可不是个有肚量的人,若是自己事后真的被追究,这些追随自己一路而来的弟兄难免会被朝廷嫉恨。

自己若不自立,可对的起他们?

这是一个十分难于面对的问题,也是一个十分难于解答的问题。

李括不是不能面对,而是不敢面对。

往往坐到越高位置的人,作出选择时越为谨慎。因为他拥有的东西太多,承担的东西太多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连带着伤害一队的追随者。

李括现在还不急于作出选择,至少在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等着他去做。……

孙孝哲调兵三万围攻唐州城已有半月,却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这倒也难怪,毕竟唐州城的城防经过李括的修筑,已经远远胜于早先。莫说是三万人,就是五万人,十万人在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前提下想要攻破唐州城都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李括留在唐州一带的守军就有一万余人,加上城中的五千青壮,抵御孙孝哲的三万骑兵自是绰绰有余。

兵法有云,兵力十倍于之方始围城。

孙孝哲现在的兵力最多也就是唐州的三倍,攻克不下唐州倒也算情有可原。

“或者说,孙孝哲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攻克唐州!”

一回到唐州,李括便召集了众守城将领,在了解到孙孝哲这几日来的作为后,李括得出了这么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结论。

孙孝哲也算是位名将不会不知道攻城要具备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他手中的部队乃是西京长安的驻军之一,虽然不凡但也绝算不上精锐,以这样一支并算不得精锐的军队,是绝对攻克不下一座粮草充沛,城防坚固的城池的。

“都督,那这孙孝哲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窦青大惑不解,沉声发问道。若这孙孝哲不想攻克唐州城,奈何要把三万骑兵从潼关拉出来溜达?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自己一行人从宁陵赶回来后,见到了在唐州城外的孙孝哲部叛军。这厮连一箭都没敢放便向西遁去十里,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或许,他们只是为了牵制我们的兵力。”

李括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安庆绪是下了决心,要在今岁攻破睢阳了!”

李括走到挂图侧,用炭笔在睢阳城的位置划了一个圈道:“尹子琦、杨朝宗等部将近十万人驻扎在睢阳城外围,几乎锁死了所有援军能够到来的道路,如今睢阳已经成为了一座孤城。安庆绪花了这么大的气力,自然不希望出现任何差池,所以他们要将我们这支军队驱赶出宁陵一线。”

李晟叹道:“都督说的不错,如今就连驻防在荥阳的田承嗣都将军队压到了宁陵以北,看来叛军是执意打开江淮门户,截留米粮了。”

“所以,所以他们佯攻唐州,把我们骗回来?”

窦青听到此处已经大致明白了叛军的歹毒居心,一时愤慨不已。

“多半是这样,不过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倒真不敢冒险,毕竟多数老兵都被我带了出去,守城的多是些江淮军中的新兵。孙孝哲手中的兵马虽然不多,却都是经过大战的。万一弟兄们被叛军的势头镇住犯了错误,说不准还真有可能发生意外。”

李括将炭笔移到唐州城下两百余里点了点:“唐州后便是平原一片,只要翻越了桐柏山,他们同样可以进入江淮,便是麻烦了一些。”

李晟点了点头道:“所以叛军做的是两手准备,一面他们将主力调往睢阳,寄希望于一举攻克这一重镇。一面他们派孙孝哲去往唐州城外。若是我们回防,他们便全力攻取睢阳。若是我们驰援睢阳,他们就会同时对唐州发起攻击。到时不管是哪处城破,江淮道都会是叛军的囊中之物。”

“若是如此这般,我们回来后小张探花不就危险了?”

窦青第一时间想到了张巡的安危。小张探花在长安城中时就曾与自家将军交好,此次宁陵之围,更是将军冒死相援,才救了小张探花一命。无奈后来小张探花执意去往睢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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