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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3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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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器弹药源源不断地沿着长江和新打通的陈蔡方城交通线运输过来,这都不是问题,大量征召的退役的基层军官也朝这边赶来,以求能够尽快训练出一批楚人士兵,扭转局面。
会议的最后,适再三强调,虽然墨家以守城攻城闻名于天下,但是守城并不能改变局势,还是要靠野战决胜。
守城的意义,只是为了阻隔敌人,使得敌人齐头并进的打算破灭,从而创造机会歼灭敌军。
襄樊保卫战只是最坏的打算,如果能够在南阳野战最好,全军上下也要尽可能争取这样的态势。
决定天下局势的,是东线而非西线,一旦诸侯联军集结完成,只要西线能够撑到东线获胜,那么天下局势就可以说尽在掌握了。
如果诸侯联军迟迟未动,甚至于一年不动两年不动乃至三年五年,那么这些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三年之后江汉政权建设完成,诸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阻碍天下归一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么吊诡。
谁都知道,时间对墨家有利。
一个楚国原来就能逼得中原各国尊王攘夷,全面继承的楚地的墨家实力只增不减,之前三晋之所以暴打楚国那也是因为三晋变法的早,可现在论及激进变法谁也比不过墨家。
可知道也没有用,诸侯不提前商讨互相配合出兵,就可能被墨家各个击破,而击破一支诸侯联盟自然瓦解,这又使得诸侯不得不拖延时间为联合出兵互相配合做准备。
却偏偏这么做,又给了墨家最需要的时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弱国无外交
次年夏。
诸侯齐至洛邑,朝拜天子,原本被视作无物以至于被侮辱说你妈婢也的周王室,因为墨家的崛起再一次被诸侯给贡了起来。
只是诸侯们早已经把天子的权威消磨殆尽,如今临时贡起,显然不足以让天下归心。
周王喜不可能知道若没有墨家的崛起让他有了利用的价值,他的葬礼将会成为历任周天子中最可悲的一场,指责诸侯天子葬礼来迟会被诸侯指着鼻子骂贱人的可悲。
此时此刻,他正沉浸在诸侯来朝的快感之中。
他明白,自己只是个神像,但至少现在还被需要。
而诸侯们要讨论的一切,他都没有资格参与。
西河一战,秦兵临函谷,如果想要合力对抗墨家,西河之事必要解决。
燕侯前来,对于中原诸侯所面临的危险一脸茫然,燕国不想出力,更不想和赵国合力攻打高柳,燕小国也,弱且无力,连中山都觉得燕国好欺负,燕国不想蹚浑水。
魏击重病之后一直难以康复,派来朝见天子的是公子罃,这又是一场极难面对的局面。公子缓留在安邑,如果公子罃放弃了西河,那么一旦魏击病亡,公子缓必要起乱。
韩国和墨家单独媾和,收留了楚国诸多封君和逃亡公子,反墨之后到底是支持楚公子复国还是支持吞掉楚国的部分土地,这也是各国诸侯担忧的后事。
墨家自然不会前来朝见周天子,因为墨家认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不对的,土地应该归属于天下人所有,而天子不过是窃据了本该属于天下人的土地,这不合于墨家的道义。
中山国这一次也来朝见,希望能够自去王号,求封为侯,但请诸侯为盟,请赵国不要再打下去了。
赵国则认为需要得到更多的土地和利益,毕竟泗上之土、楚国之地,赵国就算出兵也得不到,更不可能再弄出一片相隔千里的飞地。赵国想要邺城和繁阳,改善邯郸城就在魏国重镇监视之下的局面。
这些问题,周天子都不能解决。
他如今只是诸夏诸侯体系的神权领袖,却不是世俗权力领袖,他的存在只给了诸侯统治的法理,却不可能号令诸侯。
各国诸侯使者汇聚洛邑,为了彼此的利益,你来我往,互相试探,暗中结盟,明面反叛。
可这种你来我往的局面,需要有实力支撑才能平衡,需要有大势反馈才能谈成。
牌面最大的,是秦和赵。
秦国表示,如果西河问题不能解决,那么秦国将不会出兵与墨家相争,大不了关上门以渭洛为池,华山为城,秦岭为堡,笑看诸侯消亡。
虽然秦也会消亡,但是秦必然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秦国攻到了函谷关,但还要求黄河以西、区水以南的所有土地,否则的话,秦国将调商洛之兵北上,与墨家媾和,继续攻魏。
魏公子罃则据理力争,说是西河乃是文侯所得,如果自己将西河送出,那么自己是不孝。而且自己不是魏侯,魏侯是魏击,自己作为儿子,不能够让父亲承担不孝的骂名。
秦国则正色告诉魏公子罃,说这些义还是孝都没有意义,只说实利。
你魏国若有能力守住西河,那么你今日自不会来见我秦人;若你魏国能够自己击败和魏国积怨已深的墨家,那么今日我想凭这番话就得西河,你定然拂袖而去。
然而你做不到,所以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要么,割西境到函谷;要么,秦国退出此次会盟。
秦魏两国在西河问题上出现了巨大分歧之后,秦国立刻知会了齐国和韩国。
齐韩两国一听,当时就急了。
魏国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和韩国齐国却面临着墨家的极大威胁,你魏国不割西河,秦国不出兵,这仗还怎么打?
现在墨家陈兵宛城,占据鲁阳,距离韩都百余里,精兵数日可到,没有秦国大军,西线无人可遏墨家。到时候韩国就要面临极大的威胁。
齐国则是直接放出风来,若是你公子罃不签这个和约,那么我们便支持公子缓,魏击的儿子不是只有你一个,你不卖国,自有人抢着卖国。
不但要签这个,而且将来齐国必要要回廪丘、成阳,如果魏国不答应,那么齐国也将退出这次会盟,和墨家媾和,联合韩、赵、秦,先做了魏国,以报当年三晋伐齐之仇。
是夜,魏公子缓以面覆床,嚎啕大哭。
无尽的委屈、无奈、屈辱,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文侯时候,四方来朝。
那时候,齐侯战战兢兢,自缚双手认罪;赵国韩国皆从魏言,以臣礼相见;楚人一战授首数万,割让大梁以求和;郑国瑟瑟,跪舔魏国以求韩国不攻;秦国一战而失西河,哭求魏国不要继续西进……
短短三十年,文侯打下的基业,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四面受敌,四面皆敌。
曾经的霸业,映照着今日的屈辱。
公子罃痛哭之余,大骂道:“什么诸侯、什么民选,都是一丘之貉!弱国岂有外交?”
他知道诸侯现在都对墨家充满了恐惧,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诸侯还有别的路可走,大不了和墨家媾和,趁着魏国势弱先瓜分了魏国。
可他还有什么路可走?
不签的话,诸侯便要攻魏,自己的弟弟也可能被诸侯资助,自己不签,弟弟就会签。
签了的话,还能做个诸侯,或许还有励精图治将来再起的机会。
不签的话,又能怎么样?就算弟弟不签,诸侯难道就不能打过来吗?
魏国的血,已经流干了。
赵继承权一战,魏国失掉了盟友也失去了威望;郑之战,魏国失去了中原野战精锐;西河一战,魏武卒主力近乎全灭……
越失败,国内的压榨就越狠,民众的情绪就越激烈,墨家的道义传播的也就越容易,魏国已经撑不住了。
魏击一病不起,还不是被西河一战给惊吓的,已然是头歪眼斜,怕是无幸了。
国内贵族势力各有所想,各怀鬼胎,他又能怎么办?
大哭难止,其心腹望其公子,久久不语。
半晌,哭声稍停,心腹道:“公子,秦齐韩惧墨,如今局势,便是市井之人也看的清楚了。若再不合兵反墨,那么怕死诸侯都将成为庶人。既是如此,秦齐韩又岂能不打?”
“不若不理,他们既敢做拂袖而去之态,公子缘何不能?以进为退,或可少割土地城邑。”
“甚至于,公子可谈,若是逼迫太甚,公子可作势投墨家,以恐吓诸侯……”
公子罃本以为心腹有什么惊人之谋,却不想听了这么一堆屁话,喝骂道:“愚蠢!”
“如今反墨,以为天下诸侯公子之共识。我若拂袖而去,自有愿为反墨而卖西河之人。”
“魏已无兵,诸侯也不依靠魏国兵卒,依靠的只是魏国能够出人出粮而已。若是魏还有兵,又何至于此?”
“墨家非是诸侯,若墨家为楚,今日之事,我可以说,你若逼我太甚,我便朝楚。可墨家不是楚国,不是诸侯,朝楚我尚且还能做魏侯,可若投墨,我不过庶人,诸侯岂能被这番话吓到?”
“再说,我若投墨,只要一回魏,必被兄弟君子所杀。可以做魏侯的人多矣,不差我一个。”
“你要搞清楚,魏国是魏氏之国,不是民众之国。我若号称以魏投墨,那是叛魏氏贵族之国,必死无疑。”
其心腹道:“公子既是已经明白国非国人之国,那么何不借国人之力而称雄?”
“如今天下,大势虽未定,于魏而言,却已无甚区别。”
“墨家胜,魏氏皆为庶民。诸侯胜,分晋之事近在眼前,难道诸侯就会一直相亲不攻魏地吗?”
“所以,诸侯胜还是墨家胜,对公子而言,其结果都是一样的。公子以为,真的可以励精图治效勾践之事?”
公子罃默然,他明白现在各国都在剧变,战争的模式和规模每隔几年就要发生一次变化,魏国四面皆敌,更有昔日文侯咄咄逼人之举,其实或许真的没有效仿勾践卧薪尝胆的可能。
心腹又道:“若是公子投墨,借助墨家之力,举厌战之民、渴求平定之士,未必不能成事。”
“如宋,宋公虽名为庶民,可实际上却依旧锦衣玉食,其子弟子孙亦可进入泗上最好的学堂,虽不能为一国之主,但将来天下定,也必是一方郡县大族。”
“况且,公子举兵,号称利民,对于这样的人,墨家都是赞许的,纵然不会让公子再管辖魏地,可是后世子孙必富庶。既是平等,以公子后世之富,未必不能再成大事。”
公子罃心中微动,可随即摇头道:“这么做,只能做,不能说。所以不能够威慑诸侯,让他们减少威压。这是迫不得已不得不做之事。我想要的,不是做,而是说。”
“怎么说,才能让诸侯紧张不安,不再多要土地!”
“你刚才所说之事,不可外传。”
话音刚落,便又有亲信跑来,惊呼道:“公子!公子!赵人与齐人会面,有消息传出,赵若出兵,必要得邺、繁阳之地。否则,赵国绝不出兵,而是会与墨家继续交好,转攻中山。”
第二百二十章 反噬
公子罃闻言怒喝道:“墨家有同义之说,其一天下之意举世皆知。如今楚国已亡,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完。”
“既是都要完,割魏国的肉,魏国早晚要亡,那还和他们谈什么?”
“赵为邺与繁阳,秦要西河函谷,齐要廪丘成阳,韩将来又要什么?次皆魏之精华,割让之后,魏还剩下什么?”
若不是墨家对楚国贵族的态度彻底吓到了诸侯贵族,公子罃闻言必会不谈了。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却还在互相争执这些问题,墨家强大起来,诸侯都要完。怎么就不能团结一心不求利益一心护礼呢?
然而公子罃也明白,事已至此,自己不谈,魏国还会派别人来谈的,因为魏国的贵族们已经紧张了,只要不触及到他们的封地,那么割让再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邺城一直就是魏侯直辖之地,西门豹在那里经营已久,非是贵族封地;西河地区从秦国那里夺来,除了一些封地归属贵族外,剩余的都是归属于西河之民,已然变法。
贵族们若是想要反墨,就肯定会想办法搞死不愿意谈的人,公子罃明白自己的处境。
其心腹又道:“公子,此事万万不能做主。这件事必要回报安邑,由君上裁定,亦或是群臣共议方可。若不然,公子便说不清楚。”
到现在了,公子罃身边的人也只能从小利去修补这一切,根本无法从根源上解决这些问题。
贵族时代留下的阴谋诡计,在泗上不讲道理、不舔贵族、识字人口过多的大势之下,面对大势毫无用处,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在一些小问题上想到一家一族之兴衰。
至于国利,贵族没有国,只有家。公孙会从齐叛逃到魏,廪丘还是他公孙会家族的,这一点从未改变过,直到泗上这些人开始发了疯一样教人识字之后,民众也开始想要有个家可以思考自己利益之后,国与家的概念才会变化。
然而现在,没有魏族人,只有魏氏之魏国和魏氏人,公子罃无可依靠。
平等兼爱外加大九州归一的普遍适用的价值观被墨家抢了;民族这东西在魏国尚没有出现的经济基础;公子罃所能依靠的,其实只剩下了贵族的支持和旧礼法制度了。
他又不想放弃这一切真正的“做人民公仆”,为民之利放弃统治,自然只有接受这些条件一条路可走。
事实上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投靠墨家,为魏之万民的利益,然而他又不肯这么做。
见心腹这么说,公子罃也只能道:“只好如此了,这件事我不能做主,只能传回安邑再行决定。”
……
魏都安邑,公子缓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父亲的死亡。
魏击时日无多,却在这个关键时刻派公子罃前往洛邑,是何居心他这个做儿子的岂能不知?
如今谁去洛邑,谁就能先勾搭上诸侯,获得诸侯的支持。
魏国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没有诸侯的支持,便不可能继承。
西河一战,魏国的武卒和方阵体系彻底宣告落后于时代,秦国沿河运输进攻,一直攻到了函谷关附近。
安邑有河为险,总算挡住了秦军的攻势,可是以大阵和重步兵阵而闻名的魏国方阵,却被秦国的军阵彻底压制。
就像是当年隐阳一战差不多,秦国的军阵也是走的泗上二十年前一途,以大量的火枪手代替秦弩作为主要输出,步卒做移动城墙掩护火枪兵,大量的马镫骑兵在侧翼掩护。
秦国的火枪是燧石的,很沉重,并不能如泗上的一些新枪一样插上短剑做短矛用。
但大约是为了对抗魏国的披厚甲的重步卒和重战车,秦人的火枪舍弃了轻便而加大了威力,以精巧的燧石器械代替了不能密集列阵的火绳。
虽然还需要戈矛手掩护,但是无论火枪的密度还是阵型,都可以更加密集,威力也就更强。
战线更薄、更长,齐射之下,魏国的大方阵死伤惨重,骑兵一冲,便已破阵。
韩、赵皆出兵救魏,然而就在他们出兵后泗上灭楚,使得现在韩赵两军驻扎黄河沿岸,与秦军对峙,似有别样心思。
风声早就传来,齐人准备趁墨家无力北上的机会,与列国合力灭魏,以分魏地。
赵国极为支持,韩国并不支持,秦国意见难定。
韩国不支持灭魏的原因,不是因为韩国是魏国最坚定的盟友,而是因为七年前隐阳一战,韩国吃了不少郑地,而那些郑地有毒……
被墨家宣传影响不少,新郑保卫战之后更是使得郑国民众对于贵族统治极为不满。
这是一块掺了屎的肉,咽不下、吐不出,根本不能实行有效的统治或者低成本地管理。
再加上墨家攻楚,韩国最是担忧,因为墨家已经快把炮驾到了韩国都城门口了。
所以韩国不想灭魏,而只是想把魏国分割出一部分喂饱齐、赵、秦,求他们出兵反墨。
秦国态度不明,这难说。
赵国则是有恃无恐,当年继承权之战,赵国差点被魏国搞出来一个赵国一个代国,此事之仇赵侯一直怀恨于心,传于子孙。
再者,墨家现在可没能力打到赵国去,赵国筹码很多。
魏国都是些富庶之地,西门豹经营邺地,将魏国势力抵在了邯郸门口,加上当年卫国事件,使得赵国彻底退出了中原。
现在来看是个好事,但赵国的选择很多,可以打中山,可以攻魏,可以反墨,所以赵国对齐国建议的态度,最起码是一种表态。
早有各国的使者秘密和公子缓接触,公子缓的封地和势力基本都在中原,邺地不是他的、西河也不是他的。
故而他对诸侯的态度很明确:反墨是大义,他是支持的。为了这个大义,魏国可以割让西河、邺城、繁阳、廪丘、成阳。
他担心的,是各国不给他卖国的机会,因为卖国也是需要资格顺位的。
卖国顺位的第一人,是他的兄长公子罃。
如果公子罃先卖了国,那他就没有机会了,所以他只能出比公子罃价码更高的条件——只要保留我的封地势力所在的地方,剩下的地方都可以割。
西河战事在魏国国内也引起了诸多的不满,因为旧贵族的势力多在魏国旧地,而西河地区吴起弄得魏武卒的府兵募兵政策,使得贵族封地很少。
虽少,还有一批新的军功贵族获得了“封地”。再加上一些非常规的赏赐,比如立功之后赏赐下去的土地,也都是连带着农夫的,名义上农夫还是自由农,但实际上却因为土地被赏赐给了军功贵族,而使得这些农夫不得不依附于这些军功贵族生存。
比如历史上曾一次性赏赐公叔痤一百四十万亩土地,这些土地必然不是荒地,也必然有人耕种,否则的话荒地那算不得赏赐。
但这些人的力量不够强,而且经西河一败,这些人在魏国已经没有多少势力。
旧贵族体系内的人,最担忧的是墨家灭楚之后北上,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双方的巨大差距。
不只是军队,而是魏韩吞了郑国七八年尚未消化,以至于韩国对于瓜分魏国兴趣缺乏;而墨家走到哪里都能扎根,并且用实际行动验证了墨家的道理通行于九州——南郑、南海、云中、高柳、泗上,各地不同,竟都可立足。
魏国内部已经慌了,因为魏国和墨家的仇怨非是一两日,更因为泗上距离魏国太近了,一旦墨家北上,魏国将和韩国一样首当其冲。
心有危机,便可放弃一些原本不是他们的利益。
……
黄河沿岸,魏军营中,吴起离开西河之后,魏国也涌现出了一些年轻的才俊。
庞涓正是其中之一。
庞与魏,算是亲近的姓氏,都源于周武王的十五弟。
魏国得氏的先祖是匹夫毕万,凭着一身本身和贵族血统,在晋国打出了一片天地,受封于魏。
庞本意为“庞人”,庞者,高大也,在“民不变业”的时代,庞人是专门给王室负责建造房屋的一群人,或者叫一个部落,后毕公高后人的庶子受封于庞乡,乃有庞氏。
后魏征庞,庞涓的家族迁于魏,因为也是贵族出身,所以有机会立功受赏,庞涓于西河逐渐有了名声,已然成为西河军中年轻才俊中的佼佼者。
西河武卒的体系还在,庞涓凭借战功也已经积累成为将军,他并没有参与之前的与秦一战,而是在秦人顺河而下后在黄河北岸布防。
昔年颇为先进、可以吊打西秦压服韩赵的魏武卒,此时的反噬和缺点已经显现出来,或者说因为魏国败多胜少,使得这种制度的缺点过早地体现出来。
所谓武卒,也就是一群廉价的、不尊重旧血统的、新一批的、玩不起六艺和战车的士。
士阶层的数量是基本固定的,嫡长子继承,庶子成为庶民,所以士阶层的扩大很难。
而武卒,则是选拔庶民中的善战者,赐予他们一种“士”的实质却没有士的名分,一旦被选中,一辈子都要当兵。
好处是家里可以免除劳役、赋税,战功和战利品可以换土地、可以有隶农有奴仆。
农兵是农闲训练,武卒则是职业兵,整日训练,国家担负粮食、衣衫、甲胄、兵器。
所以偌大一个魏国,根本养不起太多的武卒,而且很明显需要不断地对外扩张才能够不断地扩大武卒的数量,拥有更多的赋税、更多的土地便可以免税免役。
自耕农怕的不是什一税,怕的永远都是君主忽然增加的税,和几乎无休止的役。
魏武卒以免税免家里其余劳役为利益,弄到了整个诸夏的第一批职业兵,前期优势极大,可到现在问题也已出现。
第一批的武卒,没有战死的,如今已经基本成为了新的军功贵族,虽然说论起来可能也就是一群没有下士名分的下士,可他们已经成为魏国西河军的支柱力量,成为了第一批正式的军功地主。
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利益诉求,他们渴求的是军功和土地、人口,然而魏国这些年一直战败,使得他们的利益难以得到满足不说,还使得新一批的武卒数量锐减。
魏国拿不出足够的钱和土地以及隶农人口,将武卒制度推广全国。
而火药时代的来临,使得武卒的优势逐渐降低,冷兵器时代的整日作战训练的常备军,可以以一当十;而现在,他们和各国的火枪手对射,并不会因为他们一辈子从军便可以以一当十,最多也就是以一当二。
他们训练了一辈子,十余年,真正到战场的时候,却未必就能及得上训练了三年的火枪手。
西河一战,他们又损失惨重,他们迫切地希望参与到魏国的公子之争当中,谋求一个自己利益的代言人。
他们不想参与东南的战争,因为他们知道泗上军的力量,他们不想和明显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战斗。只有胜利,才有军功,才有土地,才有奴仆,而失败,什么都没有,包括命。
后世萧规曹随的前提,是整个天下和社会是平稳进步的。
吴起开创了募兵加府兵的先河,以魏国的生产力和财政收入为基础,前期自然是奋勇无敌——一群饭都够呛能吃饱的农兵,一群一年冬季才训练的农兵,武卒真的能做到以一当五,敢玩命就有战功。
而现在,天下在巨变,这些制度需要修补,可魏国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修补这些制度使之符合如今的情况,依旧保持原样,更多的心思都用在了公子之争贵族之乱上。
现在的西河武卒,不想打比他们强的敌人,更不想去东南拼命。
和秦国打,那是为了自己的土地,自己在西河的家人和利益,而且秦国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可战胜,至少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可怖。
和泗上打,图什么?有传言说,都城有人准备把自己家所在的土地割给秦人,那自己还为什么而战?或者说,在都城的那些贵族们,愿意把他们的土地分出来偿还这些三十多年的老武卒们吗?如果不愿意,他们凭什么不去打秦人夺回土地,却要去打泗上那些三十年不败的军队?
现在,他们需要一个人问一问朝中大臣们:如果割了西河,那么自己少了的土地,从哪里补?朝中那些动辄占地百万亩、动辄封地百里的贵族们,是不是愿意拿出他们的土地,补给武卒系的新贵族?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兵变
武卒制度是开辟性的,必然会有诸多的不足,需要有能力出将入相之人不断改进,才能够让其反噬降到最低。
然而自从吴起出走之后,魏国可算得上是肉食者鄙,诸多贵族竟无一人能够想到武卒制度的漏洞,更无一人能把心思放在一整套经济、制度、赋税、兵制的改革上。
现在出现反噬也是必然。
武卒中流传着不少的传言。
诸如……西河守如今在秦,武卒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既然土地是我们流血抢夺回来的,那么我们不欠魏侯什么。
诸如,秦人的军功爵制不但可以保证赏罚分明,更可以保证有足够的土地可以赏赐,有足够的人口可以作为隶农,那若魏侯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何不投秦?
诸如对外作战,除了当年和秦人作战夺取了西河赏赐了土地外,郑地的土地都被贵族瓜分了,却轮不到士卒头上。
这些谣言一日四起,有些很明显是有秦人故意散播。
而且秦人还公开地表示,只要这些武卒出身的职业老兵愿意归顺秦国,原有的土地还是属于他们。
军队一旦有了自己的经济利益,就会产生自己的想法,依靠武卒体系出身的军功新贵们明白自己力量的来源是什么。
虽然西河一战,武卒大败,但那是和秦人作战,而且秦人损失也不小。
若是对国内动手,不少武卒确信,就贵族手底下那些兵卒,自己绝对可以一个打三个。
大营中的庞涓不是不清楚军中的情绪,武卒对于可能要移师南下和墨家的军队作战普遍抵触。
不是说武卒都是孬种,而是很多现实的东西,王公贵族们根本没想着去解决。
他们南下作战了,家人怎么办?可能被秦君割走的自己的土地怎么办?这些在贵族王公眼中的“小”而实际的事不去解决,就想着让武卒拼命,武卒如何肯战?
庞涓贵族出身,又在西河军中多年,他和那些朝中贵族不一样,他是既知道底层武卒想要什么关心什么,又明白一些贵族之间的蝇营狗苟。
如今魏国的事,魏国自己已经不能做主,只能是诸侯干涉。诸侯让谁上,谁就能上;诸侯让谁下,谁就得下。
至于魏国自身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在抵抗外部敌人的同时,再来一场独立自主不受外部干涉的继承权之战了。
庞涓清楚,若是二三十年之前的那支可以压服西秦臣服赵韩的武卒,有了自己的意志,怕是都城内的王公贵族要被吓死,诸侯们也只能静观其变。
可现在,西河新败,秦赵韩之兵俱在附近,而且他们要面临共同的敌人泗上墨家,这就使得诸侯不准魏国乱起来。说不准你乱,你就不能乱,任何一个继位的公子没有诸侯的支持,都坐不稳,更别说反叛夺权了。
早在几年前,不少军功新贵已经开始选人投靠了,而当时公子罃是嫡长子,且魏侯对公子罃也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故而西河新贵多是投效公子罃的。
庞涓也算是很早就投靠了公子罃,现在他要为公子罃的将来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将来着想。
他看不上那些旧贵族,尤其是家族势力极大的旧贵族,他们的本事稀松,根本不能应对三十年间的剧变,老朽不堪,冢中枯骨,手段放到百年前皆可为史书留名的人物,可于现在当真是老朽不堪带着腐气。
但他却并不支持墨家的那一套,因为他不对反对尊卑有序的制度,反对的只是自己没有机会尊贵,只要有一条上升通道,其实尊卑有序也是他所认同的。
庞涓觉得,就像文侯时候一样,吴起、乐羊、西门豹、北门可、段干木这些人,不都是些出身不怎么高贵的人吗?只要国君尚贤,给他们一个上升的机会,除了西河禽滑厘那样脑子有问题非要去利天下的,又有几个人不愿意倾尽全力辅佐君侯呢?
此时安邑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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