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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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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情况下,楚王每年获得的商税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对于扩充边塞的政策也就更加支持,一些处在宗法制边缘的弱势贵族,也愿意主动去边塞地谋求一个实利。
  而现在,楚王也终于要对陈地下手。
  陈、项等地的事,不只是楚国的内政,实际上就是晋楚争霸的一种延续。
  没有魏韩的支持,王子定根本不能支撑。王子定的存在,是因为魏国之前十余年的睥睨天下咄咄逼人和吴起在大梁榆关的那场大胜。
  现在,墨家将三晋可能的混乱告诉了楚王,也支持楚王对陈、项的吞并统一。
  双反各有目的。
  楚王是真心的想夺回那些叛逃的楚国城邑,杀死自己的弟弟或者让弟弟臣服,从而彻底摆脱晋楚争霸这几十年楚国最大的泥潭溃败,从而增加威望,继续改革。
  适……则是希望楚国对陈、项动手,从而引发新一轮的魏楚之争,让魏国更加无力染指泗上。若想染指泗上,卫国需要控制在手成为附庸、陈项需要在王子定手中与魏做小,更需要一个稳定的三晋内部环境,以及秦国对于西河暂时无力争夺,齐国与魏结为同盟迫于伐最之战墨家干涉之后齐国无法越国鲁国谋求泗上的局面。
  而适,则是从四面八方瓦解这个局面,让魏国的每一个方向都面临着威胁。
  伐最之战与潡水之战,让齐无力南下得泗,魏齐矛盾减少,但却用一个齐国方向的压力,换取了秦、楚、赵三个方向对魏施压,终究还是有得赚。
  现在,楚王已经准备发兵取陈;邯郸中牟内乱在即;秦国变革蓄势待发,这才有了这一次孟胜的费国之行,也才有了墨家在彭城举行的旷日许久不知道会得出什么惊人消息的泗上同义之会。


第六十章 大与小
  当孟胜终于抵近费国国都的时候,徐弱等在费国的墨者出城迎接。
  登车之后,徐弱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如今费都欢腾,商人为谋利早早囤积了大量的鞭炮,就为了一旦变革成功,举国欢庆以得利。”
  “只是……我以为,恐怕我们的条件,费国肯定不能答允。”
  孟胜微笑,心说移风易俗有时需要数百年,可有时候仅仅需要几年十几年,这以鞭炮庆祝的习俗,在十几年前那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这商人谋利的想法,确实也让人惊叹,只是世人谁人不求利呢?利即为义,只不过墨家在追求一个人人可以得利而又不损害他人的天下罢了。
  他见徐弱有些感慨,许久才道:“能否答允,那都是我们在拯救费国的国人。适不是说过嘛,天下人要懂得自利自救,不能指望任何人。指望墨家,难道就不能指望君侯?指望谁都不对,全靠天下人自己。”
  这话中有话,徐弱似乎听懂了,想到费国国都内的那些火药和兵刃,点头道:“确实如此。费国国人多有在义师服役的,精于刺杀,亦能放枪,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孟胜笑道:“这就对了。天下事,就该如此。墨家之义,想要万古长存,也只能如此。”
  “只是,若利天下,需要有人为驷马战车、为先锋致师,这是墨者该做的。只要有利于天下,墨者就该死不旋踵。临城登高,墨者需要站的最高、举起旗帜,方能做故而进战以伐不义的利天下为先的先锋队。”
  徐弱慨然道:“若非要死,徐弱愿先死以除路。”
  说话间,马车已经入城,旁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都城数千的国人夹道欢迎。
  孟胜看着这些为了希望而充满希望的人群,长叹道:“求利之心,砺可断金。停车!”
  呼喊了一声,前面驾车的人停住了马车,孟胜就像是彭城沛县常有的那种登高宣讲的人一样,就站在马车的车轮上,看着欢呼的民众,说道:“为天下人谋利,是墨家之义。如今为了众人的利,我们来了。”
  只是简单地一句话,便有许多人高声呼喊。
  人群涌来,将墨家使节的马车团团围住,孟胜就站在高处,与众人讲诉这一次墨家提出的变革的四十多条建议。
  每说一条,便要加上一番这一条如何有利、如何能使民得利、如何符合墨家的道义与所谓天志。
  徐弱等人虽也是墨者,也常年在这里宣扬,然而论及才华手段,终于与孟胜有些差距。
  这些年的学习,孟胜的水平和提升的极高,正如墨子当年说的那样:“为义熟为大务?譬若筑墙然,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为义犹是也,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能从事者从事,然后义事成也。”
  墨子认为,利天下这种事,需要各尽所能。能夯土的夯土、能运输的运输,才能筑成墙。行义这样的事也是如此,善于演说的就演说、善于成书的就成书、善于做事的就做事,事才能成。
  可既为墨家悟害或是候补的悟害,那便要能辩、能书、能事、能战、能守。
  即便不能样样精通,但至少要全懂,又要在一些事上有过人之处,否则又如何能被众人推选呢?
  孟胜的口才在众多善辩的墨者之中,并非是顶尖的那几人,可却依旧胜于常人。
  时不时的喝彩声,也正说明了这一切。而这些喝彩,又让更多的人围过来听孟胜的宣讲。
  孟胜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添最后一把火。
  面对着众人,用自己在墨家这十几年无数的大会小会上练就的一身本领,用着当地的方言土话,将这最后一把火添到最旺。
  “人生而求利而避害,这是人的本性。天帝既有天下,天下既有万物,人既活着,那么倘有天帝,天帝的本意就是让人发挥自己的本性。正如牛有牛性,牛若不吃草,那还是牛吗?人若不求利,那还是人吗?”
  “是故天下的学说很多,诸子百家,上古圣王,都在说利国、利民。墨家也说利国利民利天下,这无问题。”
  “可是,天下说利民利天下的学说多了,为什么天下一直没有得利呢?而这一次墨家所带来的这些建议变革,又和那些别家的学说有什么不同呢?又是不是真的可以对照施行能利于你们呢?这是不能说的事情。”
  “当年楚国的叶公子高,问仲尼施政的启发,说善于施政的人应该怎么做呢?”
  “孔仲尼说,要让远的人感觉到亲近,让旧的人感觉到像是新交的朋友一样。”
  “如今还有一些学说,去游说君王,君王问他何以能够利民利天下?”
  “他们说,让人民富足、孝悌相交、施以仁政,这样就能够利民利天下了。”
  孟胜说到这,便笑道:“这就像是有人问,如何杀一头牛?有些学说就说,牛不喘气了,心脏也不跳动了,那么这头牛就被杀了。”
  “人家问的是如何利民利天下,他们就说,让人民得利天下得利就是利民利天下……这样的学说,就算是有再多的主张,又怎么能够实行呢?”
  “所以,以往说要利天下利民的人很多,但是做到的却少。而墨家的建议,并不与他们相同,所以是可以做到的。”
  “墨家秉持天志,纠万物根源。就像是不知道天下财富是怎么增加的,却却谈如何富足天下,这就像是一个连牛都没见过的人去杀牛一样,难道是可以成功的吗?”
  “别人问墨家如何杀牛,墨家会分析根源,说心脏不跳牛会死,所以可以桶牛心;气管不能呼吸,牛会死,所以可以歌喉……即便没有见过牛的人,按照墨家的学问去做,也一样可以杀死牛。”
  “这一次墨家的建议,也正是这样的。因为论及对于天志本源的掌握,没有超过墨家的,所以关于如何富足得利的建议,也是没有能够超过墨家的。”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存在的意义便是让天下人都能够顺从彰显取利求利而避害的本性,否则人又为什么要结为天下结为各国呢?国家的存在,总是要有目的的,就像是人饿了,要吃饭,吃饭是为了不饿。那么国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让一国之民得利吗?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事实上,当然有别的解释,而且解释起来更为直白流血肮脏脓疮,可是孟胜在这里要捧费国的国君,用这种虚指,提出一个把费国国君架在火上烤的概念:国的存在是为了民众得利。
  国君自然不会接受这种说法,没关系,民众接受了就行。
  众人已经开始思索,为什么要有国,凡事总有意义,就像是墨家这些年说的寻求天志本源一样,总有原因,那么天下列国的存在,难道就没有原因吗?
  孟胜又道:“上古之时,人们选择贤能的人,立之为天子。立了天子之后,认为他的力量还不够,因而又选择天下贤能的人,把他们立为三公。天子、三公已立,又认为天下地域广大,他们对于远方异邦的人民以及是非利害的辨别,还不能一一了解,所以又把天下划为万国,然后设立诸侯国君。”
  “究其根源,也就是为了趋利避害,顺从人的本性,而用理性选择了最好的结果。我失去了一条手指,但却避免了被猛虎吃掉,这看似还是丢了手指,但小害与大害相较,若只能取其一,小害便是利。”
  “既然国君诸侯,是为了让民众得利、避害,那么……以往他们不能够变革,是因为各家的学说都没有了解到天志与万物的根源。”
  “现在墨家了解了,并且给出了建议,可以使得民众得利,作为为民众趋利避害而存在的国君,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这是一个完整的推论,孟胜冲着民众呼喊道:“让人得利的日子,可能就要到来。欢呼吧,费国的民众!”
  他最后的呼喊,引爆了民众的激情,听起来好有道理的论证,本身人们就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可是,在一旁听着的徐弱,却听出了这背后隐藏的杀机。
  按照这个推论推理下去,国君存在的唯一意义,是为了利一国之民。如果……不能利呢?国君的合法性,从墨家的上古不同义的说法去推论,得出的唯一结果就是……不能够利民的国君,是不合法的国君。
  这是个可怕的推论,可怕到隐藏在民众的希望与激情之后,一旦破灭就会被推论出来的东西。
  墨家还没有直接反对国君的存在,但是却已经开始掌握“国君”是否合乎法理的另一种解释权——不在于周天子的分封与否,而在于是否能够利于国民利于天下。
  当年齐国田氏政变上台的时候,饮鸩止渴,用了这个说法,罢黜了齐侯。因为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五德之说尚未建立、天命之学尚难解释,墨家的说法是唯一可以引用以证明自己合法的。
  而现在,当年这个饮鸩止渴的决定,终于开始出现了毒性。费国距离齐鲁很近,齐国田氏的这个说法,也常常被墨家宣传。
  有田氏这么一个鲜活例子,更多民众便容易接受,因为一国之君都接受了呀,似乎那便是确实有道理的。
  而那些早早被墨家宣传了太多的民众,则早已接受,这样的说辞他们并非听众。
  现在,孟胜已经完成了把费国国君架在火上烤的最后一步,也完成了对齐国将来可能干涉反击的第一步——战场之外,要让齐国找不到理由干涉,为将来让天下人彻底看清国君贵族的丑恶嘴脸做第一步的铺垫,也为彻底摧毁掉周礼的残余做了第一步——干涉可以,但你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齐国不配。
  你敢用墨家就敢嘲讽喷回去,所以就别用了,就说为了个人私利,直直白白,让最后的礼制和贵族的神圣光环彻底变为“丑陋”的利益。
  你们国君贵族可以求利,百姓为何不可?你们说利益丑陋,人求利是天下大乱的根源,可你们就是在求利啊。守周礼,田氏该族;为民,田氏就该支持费国之变……这两个大义全都占不到,最后所能喊的也就是战国乱世、胜者为王。
  那就是不讲道理抡拳头了,撕破了脸就是不要脸了,那反而更简单。
  墨家不止有道理,还有拳头,残余的“大义”与“周礼”,是贵族唯一可以继续维持统治的基础,当这一切都不要的时候,那就不过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费国的事,魏国已经不可能直接干涉了,楚秦赵的乱局保证了魏国无力,那么唯一能干涉的就是齐国了。
  可齐国田氏上台用的理由,让齐国成为天下诸国里最没理由干涉的一个……墨家这是在逼着齐国田氏,这个虞舜后裔、这个血统比周天子还古老的家族、这个如今正式的诸侯封君、已经是正儿八经地的齐侯,无声地喊出一句“那些冠冕堂皇的大义、那些理所当然的旧规矩,都是狗屁,我们就是为了利益,没有大义和规矩的正当理由我也要去干涉”。
  这是很好的。国君可以这么想,国人自然也可以这么想,都是求利嘛,可是利写起来一样,可国君的利和百姓的利却不一样。
  费国小,天下大。鲁国比费国大,齐国比鲁国大,比齐国规格上还大的尚且没有,齐国舍礼而求利,那会带动天下诸侯舍礼而求利,礼是维护他们的,那就让他们自己毁掉。


第六十一章 绑架
  礼法,靠贵族自己毁掉。
  而民众对君主的最后一点幻想,也是要靠君主自己毁掉。
  否则,民众总会认为,墨家的一些激进宣传未必是对的,非得自己挨了君主抽到脸上的巴掌之后,才能明白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好君主。
  正如后世的俄国,沙皇是人民的“小爸爸”,当做“儿子”的捧着小爸爸的画像去请愿变革的时候,迎接他们的不是小爸爸的关爱,而是热乎乎的子弹,然后才把那些心存幻想的人打醒。
  现在费国的国君,被墨家捧杀之策捧的太高,已经不是爸爸那么简单,简直成了一国主权的虚幻实体了,似乎国君存在的意义就该是为民求利。
  若做不到,那就肯定不合格。这是话语权。
  捧杀的恶心之处,在于国君贵族不能站出来,直接告诉民众:“我们就是要吃你们血肉的,我们存在的目的不是为你们求利”。
  所以,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当孟胜等人走进费国国君的宫室之中的时候,结局已经注定。
  四十多条变革的条件中,仅仅第一条就是完全在逼着国君和贵族反对。
  第一条说,要区分税、赋、役,并且理清楚税赋役的区别,要求贵族一致纳税、按照自己占有的封地数量缴纳军赋、可以不服劳役但是需要缴纳劳役费用。
  这还只是第一条,而且只是治标,没有触动土地所有权这个根本问题。
  后面的几十条,则比第一条更加严苛。
  这就像是在和贵族们说:请死以利民。
  这个死,是作为一个阶层的死,不是肉体的死。然而他们显然并不肯主动去死。
  可是对君主和贵族们仍旧怀有一丝幻想的民众,却仍旧认为他们必然愿意主动去死。
  在孟胜等人进入宫室之后,数千的民众就在宫室之前等待着消息。
  他们自己携带着简单的饭食,啃食着地瓜土豆,等待着让他们可以欢腾的消息从宫室中传出。
  徐弱没有去宫室,而是站在磨坊的顶层,看着城内,对照着那张细细描绘出城内重要地点的地图,指指点点。
  身后几名墨者正在等待消息,摩拳擦掌。
  田让却去了宫室门口,组织了几十个雇工,赶着马车,马车上携带着一些食物、饮水,发放给等待消息的民众。
  这些年田让以非墨者的身份,一直在做一些善行,在费国都城内名望极高,可能仅次于墨家这个组织。
  民众们看到田让到来,或称呼为田襄子,或称之为君子,田让便在马车旁叫人分发食物,询问一些民众的想法。
  以商人的身份,若不以秘密墨者的身份来看,田让其实对于这次变革也是充满期待的。
  商人身份低微,名义上就不是贵族,而且需要缴纳极多的赋税。除非是能够做到“素封”的大商人,那其实是另一种方式成为了国君贵族的合伙人。
  但除了那些大商人之外,小商人、手工业者所承受的赋税并不比农人更少,他们需要缴纳军赋,而且必要的时候也会被强制从军。
  若是有政治嗅觉的大商人,这时候可能已经做好了与民众一起暴动的准备,以积累贤名,做“可执政之贤人”。
  田让却没有趁此机会为自己搏名,而是告诉民众道:“这些食物,都是公子峦发给大家的。”
  “昔年太康失位,其五子作歌而唱,曰: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公子峦虽地位卑微,只是庶出,但对于此等上古之训却记得清楚。他让我转告大家,他认同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这次变革,他是支持的。”
  这几年田让一直在暗中帮着公子峦积累名声,公子峦自己并不注意,也没有什么野心。
  但是,因为墨家的暗中支持,公子峦的吃相可以比其余贵族好看的多。
  作坊在手,又有墨家帮着在他的封地庄园内进行变革,公子峦其实根本不懂,但是自己庶出低微,发达全靠田让这个朋友,很多事也都认为是田让以朋友之义在帮自己,因而放手。
  众人听田让这么说,便想到前年大荒的时候,墨家提供了一些粮食支援,而都城内的诸多贵族,也只有田让借公子峦之名分发了一些给民众。
  田让分发完了食物之后道:“我看这不是一两天就能有消息的,大家也不必在这里等着,不如回去?”
  一名农人苦笑道:“君子无忧,农人却苦。这件事对您来说,不过是小事,可对于农人来说,却关系到一家的存活啊。怎么能够不心急等待呢?”
  “赋税且重,又要修筑宫室城墙,这都要耽误农时,这怎么能够不心急呢?这是我们自己的利啊。”
  “对您来说,这利不过一金,您见而笑之,或以为不过为女子一笑可掷。对我们来说,同为一金之利,以墨家之权字来解,这便是大利。”
  田让点头道:“是这样的道理啊,是我不能够明白。”
  他既说完,又关切了几句,便自行回去,只留下了那些雇工在那里分发食物,为民众聚集提供便利的机会。
  顺便叫人大肆宣扬公子峦对于民众苦难的同情,并且以实利为公子峦积累在民众中的声望,这是这几年一直在默默做的事。
  可前脚刚刚回到自己的宅邸,公子峦便带着一丝怨气和怒气来到了屋中,见面后也顾不得建立,便问道:“如今城中都传闻,说我说什么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您这不是在害我吗?您可是我的朋友啊!”
  季孙峦只是公子,而且还是不受待见的妾生庶子,在国中并无地位,封地太小,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孟胜入宫室劝行仁政的事,季孙峦并无资格参与。
  他没有什么野心,也没有什么政治嗅觉,时代的大潮之下,甚至连随波逐流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这样的事发生,他心中只余惊慌,自己今后将要在贵族中彻底成为异类。
  本身只是经营作坊、入股行商这样的事,被人耻笑为“非是君子,行此贱事”,他能得利,自然也就无所谓别人的嘲讽。
  可是现在,季孙峦今天在民众中说的那番话,那是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因为季孙峦听到了一些风声,六卿君主对于墨家提出的变革意见,哂而笑之曰:“贱人利,与国何利?”
  没有贵族愿意做出头鸟就明着说:狗屁的民为邦本。
  但是,不明着反对,却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民为邦本。
  虽然季孙峦不懂这么说就等于是宣布自己背叛了自己的阶级,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件事一出,自己今后在贵族圈子里就彻底沦为了被人仇恨的对象。
  于是一听到这些消息,立刻怒气冲冲地来见“朋友”,询问朋友为什么要害他。
  这时候没有冯谖为孟尝君薛国市义的故事,但田让却在听到季孙峦的怒气之后,一脸无辜地说道:“我这是为您谋得一个贤名啊!”
  季孙峦嘿了一声,苦恼道:“您是好心。可是,我不敢要贤名啊。贤名之下,恐有杀身之祸啊。”
  “昔年文王素有贤名,被囚与羑里;文种有贤名,而被赐死。这天下谁人敢有贤名啊?不为君主,却有贤名,这难道不是要被杀死的吗?”
  “哎呀!你真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倒是先问问我啊。我一直敬佩你,认为您作为朋友恪守朋友之义,但是……但是你这一次可真是害我呀!”
  季孙峦急的是满头汗水,田让却笑道:“你说的不对。难道你没有听过宋国公子鲍之事?”
  季孙峦一听公子鲍,吓得更是浑身发抖,说道:“您也是读过史书的人,难道不知道公子鲍当年做了什么嘛?”
  “公子鲍礼于国人,宋饥,竭其粟而贷之。年自七十以上,无不馈诒也,时加羞珍异。无日不数于六卿之门,国之才人,无不事也,亲自桓以下,无不恤也。”
  这件事不只是公子鲍在做,而是因为他的奶奶想和他私通,他不同意,但是他奶奶为了爱情主动在国人中传播公子鲍的善明,利用自己的势力用公子鲍之名资助国人,最终公子鲍终于政变成功。
  季孙峦在“无日不数于六卿之门”这几个字上加重了口音,苦着脸道:“公子鲍那是没有一日不去六卿之门啊。”
  “现在国内的六卿,没有一个不因为墨家的变革而得到害处的。您现在却让我支持民众,这不是让我自绝于六卿吗?”
  “公子鲍可以成为宋之文公,那是因为无日不数于六卿之门啊。现在您让我站在贱民这边,又有什么用呢?庶民低贱,可以用而不可以完全的依靠。”
  “六卿怨恨,您这是要逼死我啊!”
  季孙峦苦着脸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起来终究对方是好意,只能苦脸怨恨。
  卫让看着季孙峦,忽然脸色微变道:“我有些机密话,想要对您说。您是可以听的吗?如果您不想听,那么就当我没有说起。”
  之前的交流,已经说到了宋公子鲍之事,此时又提起了机密话,季孙峦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卫让准备说些什么。


第六十二章 说服
  卫让这样说,意思是让季孙峦自己选择,是选择听?还是选择不听?
  但实际上,这不是一个选择,因为卫让已经把他逼上了绝路。
  现在他的名声,已经在贵族圈子里传遍了,成为了叛徒,居然民众都说他认可“民为邦本”之类的话。
  他已经摘不清。
  贵族们都不信这番话,但是谁也不能去民众集会的地方扯着嗓子喊自己不信。
  可是,季孙峦现在能够重回贵族圈子的唯一办法,就是驾着马车去民众集会的地方发表个声明:那番话不是我说的,我不同意民为邦本的话,我也反对变革,我已经和田让绝交,这些事都是他借用我的名义做的。
  可是,他能做吗?
  季孙峦苦笑一声道:“不听,也得听了。”
  田让便请季孙峦到了密室,说道:“你我朋友,我正有一处大利要送与你。这个利,投入十金,若成,得利百倍。若不胜,无非就是损失一金,这样的事,难道您不会做吗?”
  季孙峦摇头道:“怎么可能投入十金若是失败只损失一金呢?”
  田让大笑道:“昔年重耳逃亡,途径五鹿,饿的去乞讨,农夫给了他块土坷垃,说让他去啃土坷垃吧。只怕这是史书之笔为上者讳,只怕民众说的是你只配吃屎……”
  季孙峦也拍手道:“你也知道晋文公逃亡,都要啃土坷垃的。我从没想过要效公子鲍之事,我没有那样的野心,只想富贵。您却要剥夺我的富贵,让我沦落到五鹿食土的境地,这哪里是投入十金损失一金呢?”
  田让摇头道:“重耳的收入,源于封地。您的收入呢?您和我在泗上等商社都有股份,您的封地给您带来的多少收入?你要是逃亡,依旧是素封之人,烈火烹油繁花似锦,那也不是难事。您和重耳能一样吗?”
  “晋文做公子,离开了封地,什么都没有。”
  “您离开了封地,什么都有。所以说,君子有国,商人无国,天下之大,只要有钱,哪里去不成?”
  “所以我说,您要是失败,只是损失了一金。”
  商人没有国,去哪都行。封君贵族需要有国,来维持他们的收入,这是季孙峦不曾想过的问题。
  卫让的话,就像是闪电划破夜空,让季孙峦原本全然抵触的心一下子活络起来。
  是啊,晋文公逃亡的时候,被逼的啃土坷垃,那是因为他的收入源于封地啊,没有土地就没有收入。
  可自己有股份、有商业,还有作坊,这就算逃亡,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间,季孙峦便摇头道:“就算能够只损一金,可是我又能得到什么利呢?我根本不想当国君啊。”
  “再说,就算我当了国君,可已经得罪了六卿贵胄,我只能答允民众的条件啊。”
  “你听听墨家为那些庶民提出的条件,怎么能够对我有利呢?让贵族也纳税,这对我有什么利?这样的国君,不做也罢。”
  “又要制法,不能凭喜好,杀个人也需要遵法。那墨家的巨子,也算是一国之君了,可还是要守墨家之法,这样的国君做着有什么利可言?你说我得什么利了?”
  田让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滕侯吗?”
  说起滕侯,季孙峦气极反笑道:“那就是个笑话!天下哪有这样的侯爵?国内之政,皆交于相与议政会,自己不过有千亩‘君田’,修个宫室申请议政会同意,议政会都不同意他就没法修,只能用自己的钱修,那就是个笑话啊!”
  被墨家当做傀儡的滕侯,或许是天下间最憋屈的侯爵,这当真就是个笑话。只不过滕国本小,而且滕国之前是被越所灭,重新复国能有这样的待遇已算是不错,倒也没有引起天下的轩然大波。
  毕竟滕国在地势上,并不是很重要。
  但是费国却是连接越、齐、鲁三国,这里的事不可能像是滕国那么简单。
  卫让见季孙峦这么说,小声道:“您不过是为了求利。倘若您能够镇臂高呼,顺应民意……被推为君,难道您不可以请求民众同意您的贡献,以垄断费国的一些产业?如求制法,只能允许您专营,难道民众感念您的恩情,不会同意吗?”
  “盐铁之利,只怕民众不会同意。可若是别的呢?譬如那些看似利小,但一旦专营便可获利许多之物?”
  “亦或是允许开矿,您可以占据一定的股份。”
  “亦或是让民众每年缴纳一定的税以养您的家族,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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