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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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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来的逃亡者,一来就被控制,被各个墨家的作坊瓜分,要么就是控制着组织共耕社。
商品手工业的发展,固然需要市场,也需要大量的自由劳动力。在土地户均一百二十亩、平均三户一头牛马的情况下,这种自由劳动力实在是稀罕物,只能靠从外地不断地收容、诱骗或是吸引逃亡。
没有破产的农民,就没有大规模的自由劳动力,而墨家在沛县的基本盘是手工业者和小农,又不可能实行农民破产的政策,只能将自由劳动力寄托在沛县之外。
于是一种奇怪的作坊模式也在沛县出现,比如今年刚刚建立的“铁锅”作坊,就采用了的民间募集股本、三年分红的形式。因为墨家控制着“劳动力”,资本缺了这玩意也没法增值。
亦或是一些原本有公田集体劳作的村社,组织成了新型的村社,在种地之余,办起来一些村社的作坊,这是墨家大力支持的。比如闲暇时候的制砖、捞纸、榨油等等,依靠本村社的劳动力。
同时墨家的作坊又不完全是军工生产,譬如铁锅之类的稀罕物,又促进了货币交流,扩大了市面上的纸张、砖石、油料等商品的规模,又悄悄将农夫剩余的粮食以初级的手工业品回收到仓库中。
农业变革之后,沛县农夫的人均余粮增加,商品增加,购买力也增加了数倍,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来到沛县的商人感慨“沛之一地,市贾风行,不下七万户巨邑”。
在保持一定技术优势的前提下,相当于以一个县的手工业,面临几乎无限的九州华夏市场,暂时根本不存在一个商品无法销售的情况。
随着周边农业变革的进行,手工业品换取的超额利润的粮食,又能供养更多的被诱骗或是逃亡到这里的手工业阶层。
至于沛县之外,暂时不是适要去考虑的地方。因为沛县是一张集结着“乐土”所有美好的一张大饼,那些阴暗面在别处彰显,反倒衬托了沛县的“善政”。
沛、彭、留、滕的善政是怎么来的?
是有铁器牛耕变革、有新兴作物支撑的庞大自耕农,作为政治稳定的基石,和主要兵员依靠。
是有将近两万人的庞大的“官营”手工业和矿业为经济支柱,利用技术领先的优势吸九州之血。
是有一支有着死不旋踵以利天下之心的、守纪律、有文化、有组织的庞大执政团体。
以及简易纸币、布币完成货币替换、依靠民众募股新兴了不少手工业作坊的政权绑定模式。
这是一头饕餮怪兽。利天下是墨者的事,而这头怪兽就是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改造这个世界,以获取更多的利益。
这头饕餮很有意思,他要吃的更多,就必须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改造世界才能吃的更多。世界的改变与进步,不过是为了利它之腹。
第三五五章 天元逼并边角腾(十五)
利天下的宣传必不可少,这世界需要理想主义者。
可在利天下之外,民众听到的宣义部的“功利”宣传是这样的:
新兴的铁锅,实在是暴利,那些入股的村社民众或是富裕农户质问为什么不能扩大生产?答曰,人手不够。
于是这些人对于世卿贵族禄田上的人口咬牙切齿:明明只需要五百人能经营的土地,这些蠢货贵族却束缚那些农夫用了整整两千人……这一千五百人总能挤出几百人进入作坊做工吧?
最早跟随墨家进行土地变革的富裕农民,依靠着一户四个五男丁的人力优势,早早完成了铁器牛马的分期偿付,面对着一片片不曾开垦的处女地垂涎三尺。
靠着前几年棉花价格巨高的良景,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只要交一部分钱就能买到一片泽地,开垦出来耕种五年,那就是自己了,可是……缺乏人手,自己家的地已经到了极限,到处缺人,根本抢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有雇工的农田每年卖出一车又一车的产品顿足捶胸。
眼看着那些世卿贵族上的禄田上被束缚的农民,却不能自由流动来给自己耕田成为雇工,心头对于世卿贵族的看法,就剩下阻碍了他们得利的“坏人”。
打下了滕国,帮助滕国复国,一年之内铁器销售量剧增,虽然是分期偿还的模式,但只要肯做,如今土地这么多,三五年之后就能收回,这都是一些和铁器有关的沛县人眼睁睁看到的。
既然滕国可以卖出这么多商品,他们当然支持按照墨家的方式,改造更多的诸侯国,为的就是自己可以得到的利。
那些在墨家的手工业作坊做了几年工的人,眼看着自己学成了一番手艺,自己开个作坊,雇佣几个“肆佣”,只怕只要几年的时间就能大赚一笔。
什么纸张、油料这些东西,却只有在沛县内有大量的销路,他们这些人不止需要更多的“肆佣”,更需要更为广阔的如同沛县一样的城邑。
攻破了小小的滕国,在沛县民众眼中看到的,刨除掉宣传的利天下之外,还有激增的铁器销量、数百人的肆佣雇工来到沛县填充到新建立的铁锅作坊、多出的一支可以守卫他们的美好生活的义师旅、多出的自家在沛县乡校学习的孩子长大后可以胜任的百余个官吏空缺、需求量激增的牛马让一些养殖的村社乐开了花……
有志于天下芬的墨者,为了利天下的信念而改造这个世界。
以利而聚的民众,则在一种无意识中融入了这头怪兽,为了自己的得到更多的利去改造这个世界。
更广阔的市场,更充足的自由劳动力,更多的可以发财的机会……这一切如今的首要目标,就是搞掉束缚农民的世卿贵族和封田禄田制度,再把天下改造成一个每个人的剩余财富可以买更多商品的天下。
此时天下最大的不合理,就是世卿贵族。
此时天下最束缚生产力的,也正是束缚农民的封田禄田制度。
这一切,从情理上,从绝对的理性利益上,都应该被打破。
只是这过程,总会有许多不完美的、甚至阴暗的。
适看着这些即将被送往作坊或者挑选进入义师的被驱逐者,与众人鼓舞道:“好好做。来到沛县,便不分贵贱人皆平等。沛县不是随处流淌着奶和蜜的不劳而获之地,但至少可以保证劳作能够让你活成一个人的样子。”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比起以前,总归有个盼头不是?”
众人嘻哈着点头称是,适还要趁机说几句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叫的古怪。
若是墨者内部的,多称同志。若是民众,也基本直呼其名。
这人叫了一声“适哥”,适回过头去,只见已经长大成人的六指骑着一匹马朝这边过来,身后还有几人,远远就能看到壮硕的公造冶。
这两年六指跟随公造冶在彭城,如今早不是那个半大孩童,而是成了个壮实的小伙子。
适自己也早变了模样,身体比以前壮实了,留起来淡淡的胡须,脸上被晒的黑漆漆的,真正有了几分“墨”者的模样。
六指欢快的打着招呼,纵马过来,公造冶也走过来打声招呼。
跟随而来的还有六七人,都是这一次回来参加九月份同义会的人,各地的墨者都要选派代表回来,这是规矩。
能够参加的,无疑都是墨家中的精华。
几个人诉说了几句,公造冶便说要先去见墨子,晚上若是无事,可以小酌一杯,就选在码头附近的食铺。
六指如今也可以参加这一次扩大的、百人规模的同义会,毕竟他和适加入墨家的时候,墨家一共才四五百人。
拜别之后,各去忙碌。
傍晚时分,七八个人一同来到了码头附近的食肆,这里生意红火,南来北往的商人多在这里吃喝,早不是那种凋敝残破的模样。
在适看来,已经多少有了后世酒肆的模样,里面的食物也丰富起来。
几个人就选了一处坐下,要了些酒,便又要了一些沛县特色的菜肴食物。
吃饭的时候,倒也没说一些政事,彭城那边的情况,适知道的一清二楚。
公造冶只开玩笑道:“我这个彭城守,只不过是个牌位。其实墨家谁人去做都一样,只要巨子签令,谁人都行。自我以下,官吏多是墨者,可不是听彭城守的,而是听墨者中央派遣到彭城的委员,我只不过恰好是而已。”
六指也活络地说了一些彭城发生的趣事,却也没有问一些可笑的、诸如“我什么时候跟着你做事”之类的话,若他连这样幼稚的话都能问出,恐怕也不可能会有资格参加这一次的同义会。
当年商丘政变后,墨家威逼宋公与贵族们达成协议,彭城作为宋国贰都经营,实际上就算是商丘政变墨家调解的谢礼。
几方人都不想招惹墨家,但彭城与沛县还有不同,在彭城的政策和沛县还是略微不同。
一部分贵族认可了墨者的法度,换取墨家对他们土地私有的承认,融入了新的规矩制度。
另一部分不认可,但墨家又不好直接出面镇压和天下诸侯直接为敌,于是先行稳住。
彭城大规模的土地改革之后两年,矛盾就尖锐了起来:一方面是生活蒸蒸日上的自耕农,另一边则是处在半农奴制度下的封田禄田农夫。
于是墨家来了个釜底抽薪之策,在彭城站稳脚跟之后,立刻组织了大规模的垦荒,从沛县沿着泗水调集了大量的粮食。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在“征得了绝大多数民众的认可”后,宣布变革。当然,这种变革的合法性是违背时代的,因为墨家所谓的绝大多数民众,在时代的规则之下并不是人。
变革的政策十分简单,而且极为温情脉脉。至少看上去是那样的。
法令规定,任何农民在不占用贵族封田禄田的前提下,可以离开村社和公田,执行开垦土地,缴纳原本他们要承担的赋税即可。
然而,这个法令立刻遭到了地方贵族的反对。
因为法令给予农民自由,将贵族的廉价到近乎免费劳动力来源给取走了。
此时缺的不是土地,而是劳动力。
贵族们的土地墨者一分不取,问题在于贵族们怎么可能亲自去耕种土地?再说一家老小也耕种不过来那些多的土地,加上原本的封建义务被取消,这对于守旧贵族来说是致命的。
以《七月》来看,农民平时的封建义务极多,包括给贵族们提供无偿的劳动、修缮房屋、围猎、训练、无偿收获耕种……
墨家的这个法令,是在“道义”的基础上,彻底毁灭了贵族的经济基础。
借用泗水自上而下的优良运输条件,可谓是要粮给粮、要铁器给铁器,目的就是逼得彭城本地的贵族们“造反”。
如果是正常的封建王朝,这个法令执行起来毫无意义。然而墨家上下对基层的控制力不是腐朽的封建王朝后期能比的,短短几天时间,在雄厚的物质支持下,大量的原本贵族禄田封田的农夫希望拥有自己的新垦地。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对于贵族们恋恋不舍,墨家也不管这些人。
几天之内,贵族们就慌了神——人跑了,要地有卵用?
若是以往,只是小规模逃亡,抓回来处死以儆效尤,反正是贵族秘密法。
可现在,是成文法,法的合理性有来源于墨家的“公共意志”。再者,墨家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大量的可以开垦的上好大泽荒地,无非就是吃两年苦的事,守旧贵族们终于惊慌。
墨家碍于现在不方便直接对贵族痛下杀手以免引起诸侯们的恐慌,本来准备采用温和一点的“二十年赎买”的半强制政策。
奈何守旧贵族们纠结力量来了一场叛乱,喊出口号要驱逐墨家暴政、酷政。
正巧是牛阑邑之战刚刚打完,魏楚都知晓了墨家技术的可怕,天下局势对墨家大为有利,魏楚谁都不愿意为“礼法”出这个头,而惹怒了助晋则晋罢、助楚则楚罢的墨家。
这种情况下,商丘那边庶民院施压,逼迫宋公子田和询政院令尹皇父臧认为彭城发生的事是一场“叛乱”。彭城这边立刻平叛,连杀带吓,几多贵族被杀,剩下的纷纷表示“悔改”,支持二十年赎买的政策。
没死的纷纷逃亡,土地直接收为“公众”所有。剩下悔改同意赎买的,墨家也根本没给金子或是铜,而是给了一堆纸币,离开墨家控制区和周边宋国城邑根本花不出去,不过倒是可以入股到彭城的煤炭和冶铁作坊中。
凡变革没有不死人的,彭城死的人比沛县少多了,沛县的变革可是趁着商丘政变宋公皇父臧都又求于墨家的时候把本地贵族杀了个干净,彭城的相对于沛县来说已算是相当温和,只死了几百人。
大量的士和落魄贵族,成为了私产制下的经营性地主,加上和酿酒纺织等手工业融合的新作物,让他们收入大增,也没有对墨家的政策极为抵触。
终究此时地多人少,土地问题没有那么尖锐,墨家强大的执行力和大片可以开垦为耕地的荒地缓冲了矛盾的尖锐。
这些都是适知道的,在墨家内部这都不是秘密,这种时候公造冶自然不会说这些事。
他只是在几盏酒之后,说起了他的一个重小义而不知大义的“朋友”。
这个朋友的故事,适听过。
而此时,适在酒后唯一的感慨,就是……《广陵散》从此绝矣。
因为千古绝唱《广陵散》,源于一首名叫《聂政刺韩》的古曲。
公造冶酒后唠叨的这个知小义而不晓大义的朋友,名叫聂政。根据在齐地、卫地的墨者听闻的消息,现在在交好聂政的,可不只是韩人严仲子,还有叛墨胜绰、秦公子连等人……
第三五六章 天元逼并边角腾(十六)
聂政不是墨家人物。
不论是墨子死前的墨家,还是墨子死后的分裂为多派的墨家,聂政都不符合墨家的道义。
适当然知道聂政,之前也听人说起过公造冶脸上的瘢痕是聂政留下的,他对于那个“长虹贯日”之势的刺客游侠一直颇为好奇。
之前他听别的墨者说起公造冶脸上的瘢痕来历时,也曾感慨过,以公造冶剑术之精,若非这位长虹贯日的聂政,世间罕有人能与之一对一而伤到他……虽然他基本没见过公造冶出手,但他见过被公造冶一棍子打翻在地的骆猾厘杀人。
酒后不谈那些天下事,适便问询了一下有些苦闷而为朋友担忧的公造冶,关于聂政的事。
公造冶心中伤感,叹息道:“胜绰知其能,吴起亦知其能,天下多有知其能者,不过是想借用其能。我这朋友,危于小义啊!”
“巨子曾说,爱己非为用己,不若人爱马是为用马。我自爱这朋友,那严仲子能够知道聂政的名称,只怕也是吴起散布出去的,以为韩国之乱、欲刺韩侯之叔也。”
“胜绰与秦公子连结好聂政,也不过是为了他的勇力。可我的这位朋友啊,很难分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用。”
公造冶亦是墨家七悟害之一,对于墨子的学问了然于胸,对于爱的解释,处处切合墨家之义。
有几人却打趣道:“这话说出,其实世间人多是如此。如男女之事,到底是爱女如爱己呢?还是爱女为用女呢?”
适也忍不住笑,心说墨子这话说的,真是穿越千年依旧有意思,爱己的爱,和爱马的爱,终究哪里不同?这骑马的人,到底有几人爱马而不是为了用马?
想了几下,觉得心中有些欲热,便急忙转了话题问道:“在吴起成名之前,你认得他?”
公造冶大笑道:“自然认得。当年项子牛侵鲁,可是巨子说服项子牛罢兵的。期间胜绰为项子牛手下第一勇将,吴起为鲁侯掌兵,你以为我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的?其实不然,早在那之前我就知道这个人了。”
适以为吴起的名声是从守西河,或者最起码从鲁国为将开始成名的,但听公造冶这么一说,似乎早在成名之前吴起就在市井游侠儿圈中有些名声……所谓江湖上知名。
墨家多在中原活动,公造冶与聂政又是年轻时的老友,有时候公造冶托北上公干的墨者打听一番,自然知晓很多人正在结交这位天下剑术豪强。公造冶推测严仲子结交聂政是吴起故意透露出去的,为了造成韩国内乱也未必不可能。
听适这样一问,公造冶小啜了一口酒,仰起头,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岁月,连声感慨。
“那得是二十多年前了,我那时候在楚地市井成名,与人争斗,替人复仇,行我那时候所认为的‘侠义’之事。后来去挑战巨子,被巨子打了一顿后将我说服,从此为巨子服役,成为墨者。”
“后来巨子觉得,墨家的事要成,要利天下,就得广收弟子,还要让弟子出仕劝说君王行墨家道义。”
“那年我和管黔滶领巨子之命,前往卫国游说卫侯,为高石子出仕造势。你们也知道,比起常人,我的言辞还算锐利,可比起那位已经早逝的管黔滶,却差得远。”
“游说的事,自有他去说,后来高石子为卫上卿,可见管黔滶言辞之利,你们很多人不曾见过,哎……”
墨家已经早逝了不少人物,墨子遴选的第一继承人到第三继承人,实际上都已早逝。
公造冶压下心头的伤感,接着说道:“巨子让我在卫地的事做完之后,沿途去趟洛阳,广收一些市井间的人物加入墨家。一则我剑术尚可,二则市井间的那一套我也熟悉。”
适点点头,心想那是自然,墨子虽然能打也能说,但是分身乏术,在市井间招收弟子扩大墨家名声这种事,当年的公造冶当真是不二人选。
公造冶笑了笑道:“当时卫国市井间,是有几个人物的。若我当时不知道巨子所言的君子之勇,我若那时还是市井游侠儿,非要向他们挑战以争勇气之名。”
“当时卫国市井间,若论游侠儿第一人,非吴起莫属啊,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名声?”
“当年他在定陶,家中私田极多,又富庶,且是士人出身。只可惜他只是士人,非是卿贵,就想着求学以求功名。出门游历,所费巨多,到头来一事无成,不免被市井间的人物耻笑。”
“他一人挑三十四人,借助脚力分散众人后,全数击杀,名动一时,那样的市井人物,我岂能不知道?”
适倒是知道吴起在市井间杀过人,还知道杀了好几十,却不知道原来不是偷偷摸摸的杀的,而是在市井间开了无双,将这三十多人全数弄死。
他忍不住想到聂政逃亡以避祸的事,又想到吴起母丧不归的传闻,奇道:“我听闻吴起当时尚有母亲?后来去曾申那里求学,还因为母丧不归而被曾申开除?那时他杀了人,母亲难道没有受到牵连?”
旁边两个人也都看着适,呵呵笑了几声,公造冶道:“你非是市井人物,不知道市井间的规矩。吴起那是受人讥讽,于是与众人约斗,祸不及家人。你若怕死,就不接这约斗,既然接了,再去祸害家人,那要被人耻笑。市井游侠儿,不怕死,最怕被人耻笑,吴起既然与他们约斗,一人连杀三十四人,那是挑战者本事不济,在市井规矩里,也属正常。”
“只不过杀了那么多人,这个司寇还是要管的,他既逃亡出了卫国,也就管不到了。”
“他当时没有直接逃亡鲁国去曾申那求学,而是想去晋地求学。一则子夏不讲‘克己复礼’,便于成就功名;二则当年禽滑厘叛儒归墨天下惊动,当时禽滑厘已从先生那学会了守城术,正在三晋活动;三则当年毕万不过匹夫最终成就上卿之位,晋地又多军功爵的传闻……”
适恍然明白过来,要不然以吴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直接投奔最讲道德的曾申?要不然魏文侯用吴起的时候,李悝、段干木等人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才华和性格?原来在于此。
公造冶接着说道:“我从卫地一路向西,沿途在市井中说服了二三十人,去追随巨子。这期间也听说了几个知名的人物。”
“那年我正在轵城,距洛阳不过百余里,我就是在那里结识了聂政,也遇到了吴起。当时这轵城,可谓是强者毕至。我剑术在楚地无对、在晋地也多闻聂政之名,吴起更是在卫地连杀三十四人……”
“我当时想,若这两人能够明白墨家的君子之勇,巨子必然欣喜收了这两位弟子。因为……当时适你还未加入墨家,巨子希望墨者善战而能守城以促天下非攻,所以当时收弟子多是些好勇斗狠之徒,巨子再慢慢调教。”
适笑了笑,说道:“巨子当时也是厉害,我想想咱们墨家的那些人物……屈将、县之硕、你、骆猾厘、高何、索卢参……都是些什么人物?”
众人一听,纷纷都笑,不由感慨其墨子当年的风采,又慨叹墨子如今年老。
这几个人,用适的话说,在加入墨家之前那都算得上是些……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头目。
《吕氏春秋》曾评价过这几个人。
子张,鲁之鄙家也;颜涿聚,梁父之大盗也;学于孔子。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学于子夏。高何、县子硕,齐国之暴者也,指于乡曲,学于子墨子。索卢参,东方之巨狡也,学于禽滑厘。此六人者,刑戮死辱之人也,今非徒免于刑戮死辱也,由此为天下名士显人。
高何、县子硕是齐国的暴徒,索卢参原本是个在东方闻名的诈骗犯,多数都是些“侠”,对抗贵族,因为杀几个普通人此时不会冠以暴徒之名、平民也没什么可以骗的。
只能说,墨子调教弟子的能力,确实是世所罕有。虽然适从未见过墨子出手,但想来那些“暴者”、“巨狡”之辈,不是只靠嘴皮子就能收服的。
公造冶笑过之后,脸上露出了回忆年轻时候的向往神情,叹息道:“当时聂政在轵城,就是游侠儿,多替人报仇或打抱不平。吴起当年刚刚入晋,想要闻名,便想借这个市井闻名的人物彰显下自己的名声;我则是希望让这两个人归顺墨家之义为巨子服役。”
“一来二去,我倒是和聂政成了朋友,他这个人讲市井义气,做朋友没的说。但是,那时候咱们墨家就要‘守规矩、讲纪律’,他也不愿意受到束缚,怎么都不肯加入墨家。”
“我和他就因为‘大义’和‘小义’的事争执起来,争执到后来,我那时候年轻,火气也上来了。聂政就问我,我加入墨家,成就了什么‘大义’与君子之勇?”
“我就问他,那些交好你的,有几个是爱你的,还不是为了用你?你沉浸在这被追捧的梦中,秉持小义,将来必遭其祸。”
“聂政和我因为这种争执翻了脸,我俩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就打起来了。那时候我还年轻,虽跟了巨子,可好勇斗狠之心仍有,也算是你所说的见猎心喜吧。”
“我就想着当年巨子收我为弟子的时候是怎么办的,于是就想先把他打服气了,这样再给他讲道理。”
“当时也算是一大轰动之事,他在轵城早就成名,号为三晋剑术第一。我俩比试,吴起琢磨着也好,我俩比完了他再跟我们胜者打,胜了之后他可在晋地成名,也好求学。你要知道,求学也需要名气啊,没有名气且非贵胄,几人收你?”
公造冶嘿嘿一笑,说道:“虽说巨子收徒,庶农工商皆可,只不过当年巨子收徒也极为严苛,非是寻常人可以做弟子的。各家也都如此。”
适想了想墨子收的那些弟子,再想到墨家之前影响颇大但却只有几百人的规模,也明白这时候求学要学到真本事,真心也得自己有本事,否则很难被收为正式弟子。
第三五七章 天元逼并边角腾(十七)
公造冶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苦笑道:“只可惜我当时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留了这么一道疤痕,被他在脸上划了一剑。”
适惊道:“你剑术不如他?”
公造冶难得露出一连骄傲道:“岂能不如?这天下剑术,我只服巨子,别人岂能让我在剑术上不服?”
“我说的高估之意,是说我和他实力在伯仲之间,不像巨子打我、我打骆猾厘、胡非子打屈将那么简单……”
“伯仲之间,就不免拼尽全力,不能游刃有余。其实我还是略胜半酬,他划破我脸的时候,我其实可以砍断他的手腕。”
“但我当时想,脸破无非破相,丈夫立于世,当有志于天下芬方为好男儿,岂在乎面容?可他若是断了手,只怕这辈子都要抑郁,不能行义,也再无说服他利于天下的机会。”
“我收了手,他也知道我收了手,可我也没有如巨子当年打我一样将他打服气,毕竟真的只是一线之差,再打一场胜负难分。”
公造冶说到这,仰头笑道:“当时我脸上全是血,立在那里讲墨家之义,他却听不进去,只说我若觉得让了他,让他心怀愧疚而入墨家,那是无意义的,不若不说。又说他划破了我的脸,便要破相以还我,免得觉得听我说话心怀愧疚。”
“他剑术虽高,体型虽壮,但是生的极美,我心不忍。”
适听的稍微有些别扭,想不出一个壮汉怎么能被评价为生的极美?
旁边人也笑,公造冶失笑摇头道:“他还有个姊姊,是同胞而生,两人相貌相似,他姊姊可算得上是美人。”
适哦了一声,忽然想明白为什么历史上聂政刺杀了侠累之后划破了自己的脸,那时候他母亲已经去世,世上唯有一个姐姐,只怕正是因为相貌相似,于是划破脸防止被人祸及姐姐。
一如刚才公造冶讲到吴起杀三十余人,那是市井间的游侠儿,自有市井间的规矩,法制不健全且多为贵族秘密法的时候,管不到这么宽的,地下有地下的规矩。
可聂政后来杀得是韩国国相、韩侯的叔叔、韩虔的弟弟……那就不是市井间的规矩所能遮蔽的了。
公造冶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说道:“他要破面以还我手下留情的恩情,只为和我交流的时候可以平等,不然他总觉得我是仗着我手下留情在说服他。”
“他姊姊看着我,满眼哀求之色……我心说算了,于是痛骂了他一顿,只说他以后自然会知道什么是君子之勇。我说将来有一日,我以君子之勇名动天下,便再来与他讲道理。他说若真有那么一天,让他看到了君子之勇和我所谓的小义之勇的区别,自然会听我说……”
“我俩就立了个约定,然后不欢而散。他只说若是日后我墨家若有事相请,他必然会以朋友的身份帮忙,但是想让他入规矩极多又要守纪律的墨家,那绝无可能。”
适好奇道:“那吴起呢?”
公造冶嘿然道:“吴起见了我和聂政打完,我估计可能也知道未必是我俩敌手,便散了以游侠成名的心思。与我交流了一番。”
适想了想吴起的性格,心说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说服他加入墨家,他的行径岂不是和叛墨胜绰极为类似?都是为了功名不管利天下的?或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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