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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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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他担忧自己死后,墨家一如仲尼之学六分,各执一词,墨家的学问和利天下的大业,恐要挫折……”
在场众人,除了已经知晓的高孙子和市贾豚外,各自吃惊,不少人惊问道:“巨子如何?”
这些在场的人,多是墨子的弟子,也有少部分属于适嫡系的后进墨者。但对于墨子的感情和关切,都是相同的。
适虽然知晓墨子也是凡人,不是天神,总有逝去的一天,可却没想到这一天似乎真的快要来了。
高孙子见众人惊慌,叹息道:“惊慌倒不必,我墨家节葬节用,虽敬鬼神却也不求长生,不惧生死。人哪能没有生老病死的?”
“巨子说,他墨翟死了,巨子却可传承。他墨翟随死,墨家之义尚在。有什么可以悲伤的呢?”
“况且有天下闻名的长桑君,巨子的身体还好,不必惊慌。巨子只是希望九月份的聚会,能够商讨清楚墨家今后该怎么走,往哪走……这件事若不解决……”
适点点头,在场的人物都是要参加九月份扩大的同义会的人,高孙子也并非不知道轻重,既然直接说出来这件事,恐怕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在大方向上,适和高孙子没有分歧,否则墨子也不会极力主张高孙子来与适配合,恐怕也是为了两个人先能够和众人通气。
两个人的分歧,主要集中在经济方面,集中在墨家的“非乐”这件事上,从而引申到墨家的一系列经济变革的政策上。
墨子对于非乐的态度,可以引申出各种不同的含义。
后世有所谓,我注六经、六经注我。
这件事在墨家内部,也是存在类似的情况的。
墨子说:
今王公大人,虽无造为乐器,以为事乎国家,非直掊潦水,折壤坦而为之也,将必厚措敛乎万民,以为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古者圣王,亦尝厚措敛乎万民,以为舟车。既以成矣,曰:“吾将恶许用之?”曰:“舟用之水,车用之陆,君子息其足焉,小人休其肩背焉。”故万民出财赍而予之,不敢以为戚恨者,何也?以其反中民之利也。然则乐器反中民之利,亦若此,即我弗敢非也;然则当用乐器,譬之若圣王之为舟车也,即我弗敢非也。
民有三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三者,民之巨患也。然即当为之撞巨钟、击鸣鼓、弹琴瑟、吹竽笙而扬干戚,民衣食之财,将安可得乎?即我以为未必然也。意舍此,今有大国即攻小国,有大家即伐小家,强劫弱,众暴寡,诈欺愚,贵傲贱,寇乱盗贼并兴,不可禁止也,然即当为之撞巨钟、击鸣鼓、弹琴瑟、吹竽笙而扬干戚,天下之乱也,将安可得而治与?即我未必然也。是故子墨子曰:“姑尝厚措敛乎万民,以为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以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而无补也。”
大致就是说,大钟、鸣鼓、琴瑟、竽笙之声,有个卵用?
舟、车这些东西,天下万民都能得利。
但是你搞撞巨钟、击鸣鼓、弹琴瑟、吹竽笙这些东西,能够解决“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的问题吗?
再者这些东西这么昂贵,哪一个不需要民脂民膏?王公贵族搞这些,必然要盘剥百姓,这样的礼是害天下的,这些东西总不能变出来吧?
现在天下百姓还在挨饿,还在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劳不得息,王公贵族把搞礼乐的钱和劳动,用在发展产业上、发展农业上不是更好吗?
任何东西超脱了时代去看,都是不对的。
若是后世,人人吃得饱了,大可以指责墨子“不懂艺术”、“反对文化”、“民粹主义”等等。
但此时这个人均寿命不足四十、还在使用石器铜器牛耕尚未普及的时代,这么指责墨子那就是完全站在了贵族的角度上去看问题。
只不过关于“非乐”的看法,也造就了适与高孙子之间的矛盾,主要还是其引申义。
靠奢侈品赚贵族的钱,然后发展墨家,这件事到底对不对?是不是违背了墨家“利天下”的道义?
沛县发展的模式,如果按照适那么来,就是再靠手工业和技术,吸天下的血。
比如高孙子一直反对的璆琳,这就和钟鼓一样,是奢侈品。民众不会得利,贵族盘剥加重。
适则抓住墨子关于“非乐”中“然则乐器反中民之利,亦若此,即我弗敢非也;然则当用乐器,譬之若圣王之为舟车也,即我弗敢非也”的论述,与高孙子极力争辩。
墨子说“然而乐器要是也这样反而符合民众的利益。我则不敢反对。然而当象圣王造船和车那样使用乐器,我则不敢反对”。
这“乐器”的引申义,就是奢侈品,或者说一些民众所不能使用得利的“手工业品”。
适认为自己的办法,长久来看是符合民众利益、是如同圣王造船造车一样的。
高孙子则认为,适的想法结果是没错的,的确是可以发展墨家最终变革天下的,但是这个过程是有问题的。那些贵族们盘剥加剧,墨家的这些烈酒、璆琳之类的奢侈品,是不是要负责人?
比如三晋的某个贵族,将来璆琳真的出现,他加剧了对封地的压榨,有人死了有人逃亡甚至被压榨的家破人亡,做出璆琳并且售卖的墨家,需不需要负责?
为了利天下,过程的正义到底需不需要遵守?可不可以为了结果不去考虑那一切过程?
墨家内部都知道适和高孙子在这件事上的看法矛盾,从烈酒一事上就闹得墨家内部人人皆知。
然而这一次墨子派遣了高孙子前来,同时让市贾豚也跟随,其实这样的安排极有意思。
三人级别都高,在墨家内部也有威望威名。
三人在墨家今后发展的大方向是一致,对于王公贵族的不信任一致,对于墨家扎根泗水“武装割据”、渗透楚国“国人暴动”、以为将来“选天子”这件事都表示支持。
九月份的大聚会,要讨论的大方向就是这个,但是一些小问题也需要一并解决,看来墨子不准备在死前留下一些悬而未决的争端。
适的经济政策和态度,市贾豚是绝对支持的,他掌管墨家的财务系统,对于墨家的消耗心知肚明。
高孙子眼里揉不得砂子,一直对适的一些经济策略持疑惑态度,是墨家内部“自苦以极”这一派的代表人物。
派遣这两人前来,一则是墨子心中已经认可了适关于墨家今后发展方向的意见,二则是希望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自苦以极”的纯粹理想主义派系和适为首的部分实用主义功利主义的派系能够在内部先行达成一致。
从而在九月的大聚中联合一致对抗那些对王公贵族抱有幻想、理想化地认为墨家应该继续维系天下弭兵的派系。
市贾豚所代表的,是墨家整体现实。庞大的开销、高昂的支出,这需要有他作为现实的一面,用残酷的现实调和适和高孙子之间的争端。
第三四四章 天元逼并边角腾(四)
又争论了一会,芦花准备好了饭食,适便道:“先吃饭,边吃边说。”
高孙子等人也饿了,便和适一同收拾了一下木桌。
上面摆放的那盘不曾下完的围棋,天元附近已经黑白相间厮杀的难解难分,反倒是边角处并无逼并阻碍,正适合腾挪闪转。
将这盘围棋收拾到一旁,屋内的八九个人一同坐在了桌上,也不讲此时的一些礼仪,女人亦能同桌而食,若被贵族看到定要惊呼礼崩乐坏,倒是屋内的人早习以为常。
一则是墨家内部本就是众人平等的道义,守城的时候也不会歧视女性,反而认为女性可以“担土垒木”。
二则是因为棉布的原因,沛县周边的商品经济有些畸形的繁荣,在能够脱离土地养活自己的时候,配合上墨家的平等理念以及氏族时代女性地位的遗留,沛县的女性地位总的来说略高于别处。
而且还因为大量的女性需要承担医术、孩童教育等一系列的吃“墨家财政开支”的人,这种样板的树立也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导致了沛地许多风俗的改变。
餐饭算不上特别,但比起此时绝大多数人吃的,已经算是丰盛,与贵族们自无法比。
一人一碗面糊糊,粟米饭,一罐子里面加了植物油、剁碎的腌香椿叶、以及禽鸟蛋的配饭菜。
每人还切了大约两厘米厚的“白面菜卷”,作为菜吃用。
外面是一层白面,里面是剁碎的极为咸的咸鱼和葱油,其实也就是个菜很多的花卷,但是因为咸鱼太咸,只能做配菜吃而非主食。
高孙子看后笑道:“这咸鱼卷,最开始可是收麦的时候才能吃的,我记得在沛县挖掘第一道水渠的时候,这东西送饭可是民声震沸的。现如今平时也能吃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实实在在地说出了沛县这几年的改变。
收麦时节,正是热的时候,出汗也多,正要补充盐分。
那时候麦粉还算稀罕物,植物油配上臭烘烘的咸鱼,还有麦粉,简直就是盛宴。
从挖掘水渠开始形成了这种奇怪的吃法,却出奇地受到民众喜欢,久而久之也就成为此地习俗。
现如今割麦时候这习惯依旧保留,但是平时也能吃得上了。
虽然在适看来,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吃的,但在沛县之外的农夫若能吃上这东西,也便如同冬日祭祀家主赐酒食的时候一般。
至于香椿,更是此地特产,向南便是彭城,彭祖传说生于椿树之下,椿树又长寿,故而此地椿树颇多。
椿芽以盐渍,平日也能吃上,而且这种腌菜有一样好处:不生蛆。
其余腌菜就算放盐,也常生蛆,包括酱,可能天子诸侯吃的有专门的“士”负责不会生蛆,但大众实用的多会生蛆,捞走蛆虫继续吃。
因而这简单的一顿饭,相对于此时天下绝大多数民众而言,已算是美餐。七十者可以食肉,就算是仁义天下的梦想,低下生产力之下的生活水平不可幻想。
墨家内部倒是不少低阶贵族出身的,诸如高孙子就是正统贵族。也正是这样,“自苦以极”这一派中最多的也就是这种退一步就能过上低阶贵族生活的人。
适拿着筷子,点了点那罐椿芽鸡蛋沫子,悠然道:“我曾听人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是故小年不及大年,若是椿看,不会在意一时春秋。”
高孙子博学,虽此时庄周未生,但适的这番话还是博得了他的赞赏,也明白了适的弦外之意,笑道:“你我皆是蟪蛄朝菌,怎么能够不在意一时春秋呢?”
适也笑道:“你我虽是蟪蛄朝菌,但墨家之义不绝,便是时八千岁之椿。有些事,要看长远。”
“以璆琳、烈酒观之,长久看,这些东西难道对天下没有益处吗?”
高孙子知道适想说什么,不过对于这个问题,他无法反驳。
这东西确实是有益处的,而且适说璆琳若是做好了,可以透明透光,代替封闭窗户的草帛,让天下人都能在亮堂而冬日不寒可透阳光的屋内生活。
长远看,必然有利。
适又道:“再者,难道我们不做出这些东西,不以工商传于四方,那些王公贵族就不掠夺封地的农夫了吗?这些东西本来是有利于天下的,就像是剑,圣人得天鬼之启制出,是为了搏杀虎豹、安定天下的。有人拿来杀人,却说杀人的罪应该算在制剑的圣人与工匠身上,这是正确的吗?”
高孙子看了看适,郑重道:“但你要知道,你做出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为了让王公贵族喜欢,让他们以铜粮钱金玉交换。这就像是你在制剑的时候,就希望这柄剑杀人,所以这与你说的不同!”
两个人的语气越发激烈,眼看又要闹出当年烈酒作坊一事,旁边几人想要劝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适也郑重道:“我做出这些东西,不是为了让王公贵族来盘剥封地的,而是为了利天下!”
“子墨子言,墨子行义,需尊三表。”
“天下贫则从事乎富之,人民寡则从事乎众之,众而乱则从事乎治之!”
“这三表我并未违反,而且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富、人民众、政而治!我是符合墨家三表之义的!”
“错的是天下如今的制度,农夫禁锢于封地之上,不得离开也不能离开。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说让贵族们都穿草鞋短褐就可以的!你这是治标,而非治本!”
高孙子也厉声道:“你说的对,我从不反对。但是,这些东西也确实让沛县富庶而天下其余地方封地上的农夫受苦!我不反对革新天下的制度,但我希望墨家在过程中也要心怀天下万民!”
“如水而净,不能沾有淤泥。”
适反击道:“子墨子言,利弊需权。能得大利而取小利,是为害!我这是在为天下大利而做,你那样只是为了天下小利。和王公贵族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就得靠打!”
“打,需要钱,需要粮食,需要铜铁。”
“打胜了,才能从根源上解决王公贵族们这些天下的蠹虫!到时候才能够大利天下。”
“今日市贾豚也在这里,你问问他,如今一门炮的铜,需要多少粮食换回来?沛县只靠农业土地,能不能撑得起现在的义师?撑不起,又谈何将来大利天下?”
在场这几人,不是适的嫡系,就是高孙子那一派系的,有些话可以说的明白一些,不需要任何的遮掩。
两人的矛盾不只是奢侈品的问题,还有今后一系列的经济政策。
高孙子这一派的,算不上最极端。
墨家最极端的一派衍生,还有一支严重超脱了时代的、希望“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市贾不二价”的极端小农空想的派别——以劳动衡量每种商品的价值,等同于价格,进行定价不得违背,从而使每个人的劳动都能换回同等的劳动产品,既有交换,又无资本升值,于是天下大治。
虽然阐述的并不明确,但其阶层本能还是给出了一个这样的幻想,并且随着墨家的一些理论的产生愈发完善。
市贾豚最早跟随适接触一些经济上的东西,也掌管着墨家的财务支出,因而是便希望市贾豚能够用很现实的东西,稍微击碎一下高孙子过于理想主义的想法。
市贾豚早就希望让两人不再争吵,见适问,急忙答道:“便以一门六百斤的铜炮来算,不提工匠,只说所用之铜。”
“六百斤铜,可熔小钱三万。以越、齐、三晋的粮价来算,三十钱一石粟米。这一门炮所折合的粟米,就是一千石……”
“楚之县尹,年俸不过万石,单以年俸不算禄田封田,楚国县尹一年也不过能折十门炮的铜。”
“在沛县不曾变革之前,牛耕铁器良种新谷堆肥不出,九口之家,刨除掉自己所吃用,若丰年,扣除租税赋用,所得不过两石。”
“这一门炮,若以之前来算,就折五百户九口之家一年的余粮。近五千人的余粮全部征集,才堪堪一门炮!”
市贾豚所言的,自然是一系列的农业变革之前,劳动生产效率和单位亩产极低的情况下。
像是鲁阳公那样的县公,他的禄田名义上可能也就三五千户,剩余的则属于治下的封田,至于私吞并集的土地当然更多。
这样的数目说出,那是触目惊心的,也是天下农业不够发达的直观体现。
高孙子默然,他也知道很多东西价格昂贵,却没有直观地了解到能够昂贵到这种程度。
但他转而又问:“如今沛地稼穑即已变革,一千石粟米,还是很容易的吧?”
此时的石,是周制的小石,折合粟米大约三十斤,一千石粟米也就不过三万斤。
这放在以前,确实算是一笔巨额的财富,但在如今的沛县,实在算不得什么。三万斤粟米或者小麦,莫说五百户,恐怕一百户的农夫都足以不动筋骨的拿出,折合下以九口而算不过每人三十斤。
以如今两季法种植,辅佐以土豆地瓜之类的食物作为辅粮,三万斤粮食不过是百亩之田的全部产出,高孙子算来似乎便宜的不像话。
市贾豚闻言,接话道:“适之前说过,一农夫一年产四百斤粮食和产八百斤粮食,那不是一倍之差。”
“人要吃三百斤,原本只剩余一百斤可以交换或作赋税。现在产八百斤,那实则余下五百斤,可以交换的数量是五倍。”
“实则不止如此。佐以瓜菜和其余新种,所能交换的更多。”
“但是……越、齐的粮价,不是沛县的粮价啊。这些粮食,是不能够直接换铜的!”
“而且,本地的铜基本都被我们得到了……”
第三四五章 天元逼并边角腾(五)
适点点头,拿手沾了点水,在木桌上随便画了两道线道:“泗水、菏水自鲁而过沛。丹水自孟渚泽而过彭城。”
“如今,铁器牛耕堆肥两季以及良种,在宋国多有人用。粮食运输不易,只能沿河而运。”
“菏水的陶邑而下,粮食源源不断地集中到沛。沛地的铁器棉布沿河而上用以换粮食。”
“丹水流域的宋地城邑,也是一样。”
“沛地如今积攒的粮食,只怕鲁阳公那样的县公知道,要被吓死。三五年之内,沛地即便大旱三年,也足以保证没人饿死。这是将近十年推广、十年吸取所得到的。”
“三万斤粮食换一门炮的铜,多吗?不多!但是……”
适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在沛地,在宋地,哪里能够一旦粟米卖上三十钱呢?如今撑着粮价的,是铁器换取粮食的手段,一旦偿还完毕,宋地的粮价顿时就要低贱。”
“铸炮要铜,公造铸没办法用铁铸那种合于野战的炮,我更不用说,也没那本事。”
“粮食虽多,想要换铜,却怎么能换?陆路而运,众人皆知去岁葵、雍大饥,可是粮食运过去,中途要吃多少?从沛地运粮到葵、雍又需要卖出什么价格才能让商人不赔呢?”
“做璆琳珠玉以及烈酒,获利数倍,且容易运输储存,这样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得义师所急需的原料。”
“义师强盛,才可以变革天下。”
“变革天下,天下才能处处都与泗水河畔。”
“现在那些天下四方的农夫或许会更加遭受王公贵族贪欲的盘剥,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让那些王公贵族都不复存在,以达乐土。”
“根源不是璆琳烈酒,而是分封建制的土地制度。这个根源不去解决,却要在保留这个根源的基础上,去怜悯天下人,这不是一个墨者该做的。”
“难道我就没有恻隐之心吗?”
“我也有,但我知道天下怎么才能大利。现在,你能找出一个既可以彰显墨家恻隐之心、又能变革天下的办法吗?如果不能,你就必须要支持我、同意我!”
“市贾豚就在这里,现实所需的金铜等等皆有数目,你能解决吗?”
高孙子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嘟囔道:“我并不是反对变革天下,我只是说变革天下的过程中,可不可以更为仁义一些?”
“不只是璆琳烈酒,内部已经对出售火药、传播火药破城的手段有些不满了。火药换回了铜,换回了金玉,可是也让天下的战乱更加频繁,更让天下百姓更受苦难。”
“这件事你不解决,怎么能够让众人同心?怎么能够让天下信服我们非攻兼爱?这不是在助长天下好战之君吗?”
适冷声道:“如你所言,铁器之类也不该传播天下。铁器牛耕稼穑传播天下,让民众生产的粮食更多,让好战之君组织的士卒更多,厮杀也更惨烈!”
“天下混乱的根源,是天下纷争不能上下同义,安定如一。而不是火药、铁器这些东西。”
“你既支持以义师变革天下,却又对这些残酷的现实不安。你倒是想个办法以两全其美啊!”
“九月份大聚,你若有办法,大可以在会上提出。若有道理,又怎么能够说服不了众人?”
“你既想不出办法,却又指责可用的办法,你这难道不是在害天下吗?”
两人的争吵已经有了太多的火药味,这是众人第一次看到适发火,但却不是第一次看到适与人争辩绝不退让。
绝不退让,那是面对巨子都不退让的。
可之前与高孙子之间的争辩,都是仍有笑容,即便激烈,却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高孙子听到适直接指责他这是在害天下,脸上登时露出不悦之色,饭也不吃,气哼哼地离开,自去一旁的屋内休息。
市贾豚看着也是气鼓鼓的适,想要说点什么,却听到适自己叹息了一声,也不吃饭,也去了一旁。
众人觉得适今天的反应很不对,很过激,却不知道在适看来,墨家已经到了路线之争的关头。
墨子已经苍老,禽滑厘年纪也大,禽滑厘更像是一个过渡。
之后墨家该怎么走?今年九月的这场大聚就要全部解决,一旦解决不好,墨家就要面临分裂、疑惑。
这件看似寻常的大聚,在适看来正是墨家的转折关头。
墨家的组织性,决定了上下同义这件事极端重要。
做成了,那就是整个组织达成共识,化为一个人,一个拥有无数手脚、耳目的庞然大物。其中任何一个人只要依据共识行动,那么都会为实现最终目标贡献力量。
之前的很多事,算不上是原则问题,甚至以往他和高孙子争论的时候,有墨子压着,总还可以解决。
他也不想和高孙子争吵成这样,而且看似是因为一件早已经争吵过许多次的事。
但今天必须要拿出态度,以往可以为了团结稍微退让,今天绝对不行。
不但不行,还必须要说服高孙子,从而获得高孙子的支持,从而团结一致对付在大方向上都有分歧的那部分人。
墨子老了,禽滑厘即便当了巨子,也镇不住内部的争端,只是碍于情面会维持一个不分裂的形式。
这一次墨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适很确信,因为如果不是的话,根本不需要扩大这次正常委员们聚会的规模,以二十五人的规模决断,墨子的影响力很容易掌控。
扩大规模,那是因为墨子确信人数越多,适的优势也就越大,从而一举奠定墨家之后的路线。
与高孙子的争辩,更像是一场墨子的检验:如果他连高孙子这边都不能够团结,甚至反目,或者不能得到支持,那么适似乎也就不适合作为下下任的巨子。
适确定,高孙子不会因为私怨而和自己产生矛盾,所以大可以直接用最激烈的言辞争论,哪怕双方各自生气也在所不惜。
……
屋内,高孙子独自跪坐,看着外面的雨,心中还在气愤刚才适所说的他是在害天下之类的话。
他知道今日的争辩,不是重复以往的老调,而是一些问题的总爆发。
他也清楚,今天看似在谈论璆琳烈酒火药这些东西,实则讨论的是墨家这些年的一系列政策。
沛县发展的很好,这一点高孙子很清楚,不到十年的时间,简直就是移风易俗脱胎换骨的改变。
民众吃的饱了,村社乡邑的面貌变了,习惯变了,牛马多了,粮食多了……
一切都很好。
可相应的问题也随之出现。
原本实行的轮换挖矿制度,随着沛县的发展,民众们已经不太情愿。
沛县的贵族基本被铲除干净,随着铁器的普及,很多原本不适宜开垦的土地也都成了沃土。
民众不再愿意去从事那些疲惫危险的劳作,家里有牛马有田地,谁人愿意去做工呢?
可是,沛县的手工业、冶铁业的人手,却在不断增加,而且每年都在增加。
至于增加的方式,高孙子已经看明白了,或者说适之前就大致说过了。
宋国商丘政变之后,商丘附近已经开始变革,其余地方也在酝酿着一场猛烈的、还未爆发的风暴。
拥有禄田和封田的贵族,不会放手自己对农民的控制。既可以获得这些农民的无偿封建义务,又是贵族们可以掌控的兵力来源。
但是除了拥有禄田封田的贵族外,那些渴望私亩制度的、原本就有自己份田的农夫们支持墨者。
那些拥有大量私田的,原本没有政治地位的士和落魄贵族,也开始支持墨者。
他们的私田不是禄田,对农民没有人身控制权。
墨者开始与他们合作,提供给他们贷款和铁器,传授一些种植技术。
原本他们的私田上,很多人租种他们的田地种植,每年缴纳一定的租税,从而获得赖以生存的粮食。
这些租种者又和原本有份田的那些庶农不同,他们是庶农阶层分化出来的、更为穷困的一批人。因为人口的增加,这些人没有自己的份田,只能依靠租种或是做肆佣为生。
不过此时数量不多。
商丘政变之后,庶民院定下规矩,保留实物租,而且保留的是农业变革之前的什一实物租……以每二百四十步的墨家大亩来算,以前每亩地的产出不过七八十斤,一亩地只需要缴纳最多十斤的实物租。
若是能够足数缴纳,其实对于这些有私田的士和小贵族而言,他们的收入并没有减少。
可问题是……做租税的粮食的确没像以前那样减少,但是粮价这几年暴跌,一亩地收十斤的粮租,根本算不得什么。
沛县如今的手工业发展的极为迅速,棉花、靛草、酿酒的土豆地瓜、做军粮马料的玉米、榨油的各种油料作物……
随便种点什么,都比收原本的私产租合算,墨家又提供部分铁器和技术指导,这些士和低阶贵族摇身一变,不再靠那些租税生活,而是美滋滋地用耕牛耕马和铁器,雇佣人手自己经营这些土地。
收获的作物,沿着泗水顺流而下,就能获得远胜于分成小块租种出去的收益。
毕竟,宋国不归墨家管。更不像是滕国贵族们要么逃亡要么死光。
而那些租耕者,又不可能如沛县一样直接组织共耕社五户十户租借马匹,即便有大量的泽地荒地,却缺乏资本工具无法开垦。
那些人收田,墨家就在旁边准备船接人……铁器牛耕耧车的出现,同样大小的土地,只需要原本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的人手,剩余的那些完全不再需要,又没有工具也没人组织开垦,除了被赶走再无别的办法。
泗水、丹水、菏水、睢水……每个月都有源源不断的、原本是租种私田的农夫,沦为流佣肆佣,被墨者组织着待到沛县、彭城。
他们为了活下去,或是进入矿山做工,或是进入墨家的作坊,或是参加义师,或是被组织去开垦……
上游运送来的棉花被纺织成布匹,送来的土豆地瓜被酿成烈酒,送来的籽种被榨为油……
源源不断的劳动力补充,平衡着因为沛县本地人越发稀少的最底层无地劳作者的人数。
纸张、煤焦、碎矿、油料、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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