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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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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说,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公孙珣赶紧劝道。

“是。”亭长昂首咬牙言道。“那典韦杀人有罪,我自然知道,后来虽然有改元大赦,却也活罪难免,此事下吏也比谁都清楚!之所以不抓,乃至于今日开纵于他,乃是因为下吏惭愧!”

“惭愧?”

“然也。”亭长面色激愤道。“我出任亭长数年,眼见着世道一日日败坏,盗匪一日日增多,此地也越来越凋敝,却束手无策,而典韦虽然是个罪犯,可是因为他的缘故,此地却愈发繁盛……说起震慑盗匪,我一个吏员不如一个罪犯,难道不该惭愧吗?”

公孙珣一眼不发,转身就走。


第三章 盛意(上)

“少君这是何故?”

韩当惊愕万分,赶紧松开缰绳去拦住自家主公,却终究是碍于对方威势渐长,不敢真的去拉拽,只好反身斥责地上那亭长。“我家少君刚刚被外放了千石县令,此行是去赴任的,听说典韦的勇名前来拜会,或许有征辟的意思,哪里是来捉他的?你这人真是可笑!”

中年亭长闻得此言一时惊愕,但马上还是低头不语了起来。

韩当见状也是无言,更兼自家主公依旧默不作声,居然直接翻身上马而走,那他也只好带着几个侍从转身追过去了。

倒是娄圭一时恍然大悟,然后不由幽幽一叹,方才牵着马调转身去了:“既如此,亭长须记得我家少君的恩德!”

“敢问贵主姓名?”那亭长闻言愈显惭愧。

“辽西公孙珣!”娄圭一边说着,一边却也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一时间,只留下那亭长孤身跪在典韦家门前。

“少君何必跟这种人生气?”韩当马术惊人,追上去以后就在马上询问。

“我哪里是生气?”公孙珣闻言不由嗤笑,却是放缓了速度。“正如你所言,我何必与此人生气呢?”

韩当一时无言。

“我之所以有些郁闷,其实是觉得自己被日头烤晕了脑袋,做出了这种无谓之举。”公孙珣说到此处倒是认真叹了口气。“我一个即将往辽东赴任的辽西人,妄图招揽一个有家有口,还甚得乡里拥护的中原武士,这不是白费心机吗?”

韩当毕竟只是个武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少君这是有自知之明,兼长者仁心!”就在此时,娄圭却是从后面拍马赶到。“所以何必叹气呢?”

这下子,反而轮到公孙珣一时无语了,仁心倒也罢了……可如何又成了长者?

“子伯这是这么说?”韩当也是一头雾水。

“义公你看,”娄圭当即在马上笑道。“这中原之地,乃是四战之地,一旦乱起,必然会兵祸连结,而典韦这个人,勇武卓绝,他在这里一日,却总是能保一乡平安的……”

“确实如此。”韩当不由感慨点头。“只是盗匪连结,这亭长便心忧不已,不愿意让典韦离开,何况是战乱呢?若真有战乱,只怕这典韦是要被推举出来做个军头,继续维护乡梓的。”

“正是这个道理。”娄圭不禁正色言道。“那亭长担忧少君抓了典韦后而让此处失去庇佑,可咱们少君却是明白,不说抓捕,便是征辟走了典韦,不也是一回事吗?都是让此处乡民失去依仗而已!所以咱们少君才会转身便走……他非只是知难而退,更是一片仁心,不希望本地在失去典韦后遭到兵匪荼毒。”

韩当和那几名侍从各自恍然大悟,然后再去看自家主公的眼光也是又多了几分尊重。

公孙珣自然懒得解释……其实,娄圭所言的仁心,也就是恻隐之心,自己还真是动了的,但也就是几分而已,却不能说是主因,真正的主因其实还是‘无能为力’四个字。

说白了,这年头地域认同感太高,你就算是有了出身和名望,那也只能吸引一些有选择权的士人,未必就能这些扎根地方的大小豪强动心……话说,经过上百年的分化和锤炼,现如今豪强在大汉是什么?是没法子获取正经仕途的地方势力,而他们的大部分利益都来自于本地乡土,这些人是没有勇气和实力脱离本土的。

当然了,你不能说典韦有资格称之为豪强,毕竟他这人的出身跟豪强差太多。

但是很显然,眼看着世道渐渐不安稳了起来,他这个武力卓绝的游侠却被动的受到了乡人的拥护和团结,隔壁大户给他送钱、请他报仇,当地吏员为他做遮护,乡人们把他家当做了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地方……

如此情形之下,即便典韦本人还是那个性格淳厚、武力卓绝的地方游侠,却也沾染了一些豪强的特征!

一句话,乡人们不会让典韦走,典韦也不可能因为自己一个辽东县令的招揽便抛弃家乡而走,就算是公孙珣许诺把对方父母一起带走好生照料怕也不成!

正如娄圭所言,典韦这种人应该就会呆在这里,保一方平安,而等到乱起,乡人们还会组织一支武装力量让他来领袖……若是盗匪来攻,他会迎击,而若是朝廷的人过来,他会带队投军……直到有一个人慧眼识英雄,将他引为心腹,然后转战四方,名垂青史!

当然了,这个人得是陈留郡正儿八经的统治者,或者是左近的乡人,又或者是左近的乡人兼陈留的统治者!

否则,典韦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麾下!

所以说,曹孟德果然还是有天命的吗?!而说到有勇气脱离本土的豪强,孙文台果然是个一等一的英雄吗?那袁本初离开家乡往河北去建立基业,最后却陷入河北、南阳内斗的窘境,果然也是有深层缘由的吗?可为什么光武却能够调解手下河北、南阳两地豪强的矛盾,然后再造神州呢?

人生于世,莫非真有气运和天命?

公孙珣一路行来,也一路胡思乱想,却连续两日皆不得其解……而恍惚间,他却已经在夏日炎炎的盛暑中来到了位于沛国、梁国交界处的谯县郊外!

正在家闲居苦读的曹孟德听闻此事,大喜过望,然后执帚出迎。

公孙珣下得马来,不顾浑身汗水,劈手夺掉对方手中扫帚就扔到一旁,然后便与对方执手相笑。

“之前洛中一别,我还以为下次相见要等到各自鬓如霜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文琪再会了。”相隔数月,曹孟德的身量并未长高,但说话间却显得更加放松和惬意,而且这种放松是由内而外的,和之前在洛中故作的豁达多了不知道几分自在之意。

“有人不辞而别,还做了梁上君子,我身为名儒子弟,又怎么可能不效仿先贤,来给贼人做一番教导呢?”公孙珣也是面带笑意,却是暂且将之前所思所想俱皆抛在脑后。

“原来是追过来劝我从善的吗?”曹孟德不由哈哈大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然后,他又赶紧上前与娄圭相见,便是韩当以及几名雁门出身的侍从,也都纷纷执手相见。

他这人为人豁达而又风趣,对谁还都不摆架子,倒是很快让来做客的一行人觉得‘宾至如归’了起来。

不过讲真,可能是最近想的事情比较多,公孙珣见到如此情形居然又想起了那个跟谁都能说上话的刘备来了……也不知道后者如今到底在干吗?

“文琪。”一番嘈杂之后,曹操便拉着对方手进入自家所居院落。“天气如此炎热,你还专门来访我,是真的来寻我喝酒,还是有什么正事?”

“却有三件要件事。”公孙珣挽着对方胳膊,也是正色言道。

“三件?”绕是曹孟德为人豁达,也是不由大奇,便当即停在院中。

“然也。”公孙珣也认真答道。“其一,我离开洛阳时记得孟德兄未竟之事,便专门寻了何贵人兄何进何遂高帮忙,此人与我相交极好,便一口应允我,一定要让宋皇后和宋氏全家得以安葬……孟德兄不妨派人去打探一二’恐怕旬日间就会有好消息了。”

曹操闻言也不说话,只是不由连连晃动对方双手,以示心意。

“其二,”公孙珣复又言道。“我来时洛中局势大变,孟德兄全家被贬,想来对此事也想知道的清楚些,却又无人在洛中旁观……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不如晚间慢慢说来。”

曹操自然不无不可。

“其三,”公孙珣面色忽然一变。“孟德兄不要以为我是说笑……请务必将我家那只胖猫还我!”

曹操登时目瞪口呆:“你还真是来追究此事的吗?”

“孟德不晓得。”娄圭无奈上前解释道。“那只狸猫非比寻常,乃是我家少君与少夫人初识时赠与的礼物,后来我家少夫人在辽西柳城又遇到鲜卑,身边旧识家人俱被屠戮,只有这一只猫……”

“此事我知道,”曹孟德一时头大如斗,便赶紧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也晓得子伯你的意思了……莫非文琪家中还因此事闹得颇不和谐?”

娄圭自然闭口不答,而公孙珣则不由叹气:“这样好了,孟德兄将那狸猫还我,我过几日遣人送你一只相似的!”

“这个……”曹操尴尬搓手道。“文琪远道而来,又是盛暑,不如先沐浴更衣,然后去拜会我家大人,晚间设宴时再做说法?”

公孙珣心中登时有所警惕,但终究是浑身臭汗,黏着不堪……而且,反正人都到了,他还真不信对方能赖下去,便当即点头应许。

而接下来自然不必说,公孙珣等人沐浴更衣后立即去拜见了那位‘喜欢胖妞’的曹嵩……曹嵩对收尸什么的其实并不感兴趣,但是对洛中局势却是格外关心,不仅问题多多,还示意公孙珣晚间可以细细跟他儿子说,然后让他儿子再去汇报。

讲实话,公孙珣对对方的急切其实是颇不以为然的……因为曹氏如今的局面看似跌入了低谷,但却已经触底了。而且,曹操的祖父曹腾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朝中受他恩惠的重臣数不胜数,天子身边不缺为曹氏不停美言之人。

不说宫中了,只拿公族中举例来说,洛中名门种氏,这家人第一个登上三公之位的名臣种暠,就干过这么一件事……他出任益州刺史的时候,有蜀郡太守去贿赂曹腾,半路上被种暠给发现,这厮脑子一抽就直接拿这个去弹劾曹腾。而不出所料,桓帝见到奏章后勃然大怒,且不说这是蜀郡太守的单方面行为,曹腾并没有收到贿赂,便是曹腾真收贿赂了,拥立之恩摆在那里,该死的也是你种暠吧?

但是,种暠还是活了下来,并一路官运亨通,既出任过总揽北疆军事的度辽将军,也做过三公之位,真正的位极人臣……而洛阳种氏,也自此勃发。

怎么回事呢?很简单,当日天子大怒,要治罪种暠的时候,是人家被弹劾的曹腾找天子求的情!而且非只求情,曹腾居然还向桓帝一一列举了种暠此人的功绩和德行,然后公开称赞此人为能吏,并推荐重用……后来的事情自然不用说了,种暠从此以后天天跟人讲,‘若非是大长秋仁义,哪里有种暠的今天’?

话说,曹腾历侍四帝,参与辅政数十年,类似于这种刻骨铭心的人情遍布洛中内外……所以,曹氏怎么可能会一蹶不振呢?忍个几年自然会再次起复!

当然了,曹嵩是何想法公孙珣并不在意,他的想法人家曹嵩也未必在意……实际上,公孙珣真正在意的是接下来认识的人:

敢于‘休夫’的丁夫人,丁氏乃是谯县大族,向来与夏侯氏、曹氏并称,然后三族世代联姻;

尚在襁褓中的曹昂,乃是曹操小妻刘夫人所出,但但刘夫人产后不久死,所以这个孩子俨然是丁夫人亲自抚育;

还有曹操连襟夏侯渊,没错,这位妙才兄刚刚娶了丁夫人亲妹;

然后自然少不了才十岁的曹仁和才八岁的曹纯,二人的姐姐便是那宋皇后的嫂子了……所以他二人不知道是得到了长辈的吩咐还是经此大变成熟了不少,反正对公孙珣格外恭敬;

而有意思的是,曹操居然还有一个庶出的弟弟曹德,也是奇怪……当然了,仔细一想,怕是这厮日后是被他爹给连累了,故此名声不显!

“文琪怎么还不入席?”曹操一振衣袖,毫不顾忌的盘腿率先坐下。“是嫌我这里菜肴简单还是不习惯这种老式矮几蒲团?没办法,我家里最近开销不少,买不起洛中、河北流行的那种高腿家具。听人说,自从你师刘公带头在洛中用那种家具以后,那高背椅子都叫太尉椅的,价钱也是飞涨……”

“非也非也。”公孙珣也是随意落座,然后方才言道。“我是以为还有别人要入席呢。”

“哪里有别人?”曹操当即失笑。“我就是怕那些长辈过来闹得不自在,所以此间俱是同辈之人,随意便好!”

“我是说……”眼看着从夏侯渊到曹纯,从娄圭到韩当,众人纷纷入席,公孙珣便终于直截了当问道。“之前孟德兄洛中所言夏侯元让和曹子廉为何不在啊?你当日可是说要与我做个中人让我和他们都结识一番的……”

话音未落,向来通脱豁达的曹操面色突变,居然直接把脸一甩,连眼睛都不眯了!

而其余众人,除了出来见客的丁夫人微微蹙眉外,却是纷纷失笑。

公孙珣自然不解。

“白马中郎有所不知,”夏侯渊微微拱手笑道。“我那族中兄弟夏侯元让自从做了半年逃犯以后,常常四处游荡,结交豪杰……这几日,他正好往陈国访友去了。”

公孙珣微微颔首……这就没办法了。

“至于说子廉兄长和大兄之间,”旁边的曹德也无奈解释道。“二人最近正在闹生分……着实让公孙郎中见笑了!”

“见笑什么?”曹操听得此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曹子廉家中怎么可能比我家穷?县里来收算钱,族中居然我家最多!我家哪有他家有钱?我说他暗地里贿赂了县吏,他居然说我诬陷于他……如此明显的事情,有什么好诬陷的?”

原来,曹操族中举族被罢了官,而当时的沛相不是别人,正是王甫的侄子,也就是那个滥杀的王吉,此人当然要做出姿态,于是便要谯县这里去他家收赋算,也就是人口税和财产税……收就收呗,而曹操回到家中亲自管了家之后才知道,族中各户居然他家的算钱最高!而族中最富的一家人明明就是曹洪家中!

这下子,初次管家的孟德兄登时就不高兴了……凭什么啊?然后还不免仇了一次富,对着自己族弟曹子廉摆了一次脸……说,是不是你曹子廉贿赂了县吏?

而曹洪听到这种指责后勃然大怒,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我贿赂了县吏?

于是,两兄弟居然为这种破事吵了起来,也是有意思。

“就是这个样子了。”曹德介绍完毕,不由愈发尴尬。

然而,公孙珣听完介绍,居然不顾客人体统和曹氏脸面,当场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文琪这是何故?”周围人愈发尴尬,便是气鼓鼓的曹操也不面无语了起来……感情,我们兄弟起了纷争,你却在这里笑话吗?

“孟德兄果然是没错过吏员啊,”公孙珣止住笑意,赶紧言道。“依我看来,此事只怕还真不是曹子廉所为……乃是县吏自作主张!”

宴席中人俱皆茫然。

“这是何意?”曹操正色询问道。

“曹子廉家中可有人位列公卿?”公孙珣笑眯眯的问道。

“这倒没有。”

“两千石?”

“子廉父亲,我那过世的叔父只是做过一任六百石县君罢了。”

“这边对了。”公孙珣收起笑意正色言道。“哪里有位列公卿、又是族中嫡脉这家人,财产比族中其他人要少的道理?真要是那样,恐怕曹氏就要在县中丢大脸了!其实县吏也是辛苦……他哪里敢让你家的算钱比曹子廉家中的要少呢?”

且不说其他人,曹操何其聪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然后便不由面色青红不定,以至于顾左右而言他:

“夫人,你之前所言歌舞何在?”

丁夫人闻言知机起身:“诸位稍待,我去为诸位请歌舞过来。”

PS:感谢书友四眼鸟人、寂寞灬好了、鹧鸪鸟的打赏,也谢谢大家的关心,不过至于牙的问题嘛,一时半会也没辙,治疗周期挺长的,有的罪受了。昨天那章6300字,这一章5300,……我记着呢,差的字数一定补回来。



第四章 盛意(中)

歌舞这种东西,公孙珣见得太多了,毕竟他在洛中怎么说也算是半个风云人物,虽然自己很少享受,但见识却是到位的,所以也就没太在意。

实际上,也确实没什么可在意的,只见一个布衣老头和几个乐师进来团团作揖,然后就拿出琴瑟鼓笛来,并由那个老头率先独奏一曲琴乐为众人助兴……呃,实话实说,还没蔡邕弹得好听呢,也就是地方风格不同,听个曲调而已。

总之吧,正如公孙珣所料,丁夫人借着上舞乐的时机直接告退,连带着把尚在襁褓中的曹昂也抱了下去,倒是曹仁、曹纯这两个半大顽童依旧留在了这里,而众人也不以为意,只是借着琴声开了宴。

当然了,说是开宴,也没什么礼仪可言,这主要是曹孟德本人是个不着调的,公孙珣其实也挺烦那些东西,而既然一主一宾都是那个样子,此地又无长辈,那自然是不免有些放浪形骸了。

先是公孙珣说了一些当日曹操不辞而别后的洛阳局势,引得众人啧啧称奇。但可能是曹操回到家中以后,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不大可能再登仕途,所以对这个话题有些不耐烦,到最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众人居然开始说起了笑话,以及各地奇闻异事。

“去年的时候,华佗华元让回家祭祖,然而刚一回来,就有梁国一家人邀请他过去。”曹德对着坐在上首与曹操并列的公孙珣认真言道,他也是看出来了,对方对这个华佗的故事格外感兴趣。“说是他家主人腹中有一硬块,坚如钢铁,疼痛难忍,华元让并未推辞,便直接去了,孰料他刚赶到彼处,那人居然已经死了……”

“莫非是活死人?”公孙珣不由好奇问道。

“非也。”曹德连连摇头。“那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不过他死前曾有遗言,一定要把自己腹中硬块挖出来,让华佗亲眼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否则绝不瞑目!而那人儿子虽然不舍,但终究父命难违,便忍痛挖出了自己父亲腹中之物,恰是一个铜铁矛头之类的东西。”

公孙珣愈发听得出神,而此时,那老头一曲奏罢,也是颇为识趣,便止住乐器,后退在堂前,只是在那里赔笑而已。

“那家人将此物奉与华佗,华元让只是一看便不由叹气,然后从箱中取出一药来,放在那矛头之上,铜铁矛头居然直接化成了一滩酒水。”曹德言道此处不由肃然。“按那华元让所言,饮酒之事万万不可成性,否则便会在体内各处化成硬物,一旦发作疼痛难忍……”

“放屁!”刚刚给公孙珣斟完酒的曹操忽然作色。“人生在世,要的就是酒入喉肠,一番痛快,这番故事,必然是那个不懂酒中三味的蠢物拿华佗做名,故意恶心我辈人物的!喝酒便是一时有些头疼肚子疼,哪里又会疼一辈子?”

曹德欲言又止,但终究是不敢和自己亲兄长顶嘴,只能唯唯诺诺。

不过,公孙珣闻言却是先摇头复又点头,然后又举起杯来:“孟德兄所言甚至,人生在世,得意也好失意也罢,都可以先尽欢,美酒友人在侧,想什么以后之事……且满饮此杯!”

曹操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就释然大笑,也是举起杯来:“说的好,文琪正在得意,我曹孟德正在失意,然而知己相逢,管他什么明日如何,且饮……都饮,子伯,还有那位韩义公,都饮,曹仁、曹纯你二人也可以共饮一杯!”

众人当即大笑,也是一饮而尽,便是曹仁和曹纯两个熊孩子也有侍女上前给斟了半杯酒,然后暂时饮下。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放下杯后,才十岁的曹仁忽然站起身来,主动说起了一件神异之事。

“当日大兄并不在咱们谯县,所以没看到。”曹仁连比划带说,简直是手舞足蹈。“那条黄龙的眼睛比灯笼还大,而且夜里还会发光,就一直伏在那口井中,任人观看……然后等到有一日风雨大作,第二天再去看时,那条龙就已经没了,我听我家大人说,那黄龙遇见风雨,便可扶摇直上!”

曹仁所言,公孙珣也知道,乃是谯县之前数年最出名的一件事情……熹平五年三月,有黄龙出现在了谯县的一口井中,后来忽然不见,事情被当时的沛国相王吉上报到了朝中,被定为了天子成年主政的祥瑞。

“净是胡扯!”然而听得此言,坐在上首的曹操却一拍几案,当即就呵斥了起来。“曹仁,我当日不在谯县,你小子便在了吗?!我怎么记得黄龙见谯那一年你跟你爹都在洛阳呢?当日叔父大人是不是正在洛阳做长水校尉?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瞎话一套一套的?”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就连之前听得最入神的韩当也是尴尬一笑。

而曹仁则面色涨红,连连摆手:“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伙伴们都这么说,想来也是真的……”

“真个屁!”曹操又是一拍几案,半点都不给熊孩子留脸。“我再问你,你也说了那条黄龙当时是在井里的,井口有多大?如何眼睛又如灯笼了?那黄龙要是上了天眼睛如灯笼还差不多,在井里面的时候如何能有灯笼大的眼睛?”

众人再度哄笑,而曹仁被自己大兄怼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那里瞎比划……反而更惹人笑。

公孙珣也是不禁摇头失笑……这就是后来曹氏宗族第一大将,屡屡方面之任的顶级上将了。可如今却和一般好吹牛的熊孩子并无区别。当然了,那八千破十万的张辽想来此时也只是在乡中整日打架斗殴而已,而同在此间,日后领袖虎豹骑的曹纯,更是连吹牛都还不会呢,只是随着其他人一起傻笑而已,然后引得他那恼羞成怒的亲兄长一通乱锤。

“不过……”笑完之后,公孙珣却不禁好奇询问道。“黄龙见于谯之事,天下人尽皆知,想来也不会是捕风捉影之事吧?”

曹操端起一杯酒来自顾自的喝下去,却是抬手指向了夏侯渊。

夏侯渊当即颔首,便认真答道:“不瞒公孙郎中还有兄长,当日我确实正在家中,所以事情出来以后,专门去那口井处看了那条龙,眼睛大如灯笼是胡扯,但果然是浑身黄色,颇显神异……”

“居然真有龙吗?”曹操当即一惊。“我还以为是龙孽!”

“我也以为是龙孽!”一直只是听故事的娄圭也忽然出言道。

所谓龙孽……是指无端传出关于龙的祥瑞谣言,按照儒家的解释,乃是天子不能掌控局势的应兆。

而且,曹操有这个想法是正常的,其实若不是这条龙出在谯县,公孙珣怕是也会认定那玩意是个谣言……毕竟,当日沛相乃是当权者王甫的侄子王吉,而以王甫那厮的肆无忌惮,在天子成年,移交权力的时候,弄这种事情糊弄天子也是正常。

甚至,关于龙孽这种东西,曾经有明白人解释的很清楚。

比如说巴郡曾出现过类似谣言,说哪个潭水里有龙,巴郡太守便想上报,但下面的有个清正的吏员却干脆揭开了谜底……原来,当时天气炎热,很多人下那个潭水中洗澡,看到水里有什么东西让水变得浑浊起来,就互相开玩笑说里面有龙……实际上,并无一人亲眼所见。

但是听夏侯渊这半句话,似乎他当日是亲眼所见,这就难免让曹孟德有些愕然了。因为别人不清楚,曹操是很清楚自己这个连襟兄弟有多么实在的。

实际上,不仅是曹操,便是公孙珣也早就表情变幻不定了起来,而他的心思就更加复杂了……黄龙见于谯,若真是有龙,怕就是应在你们曹家吧?!

不过,天命这个东西真的存在吗?要是真存在,那自己之前在洛中见对方落魄而升起的小心思,岂不就是个笑话?!

一念至此,公孙珣愈发心思晦明不定起来。

“那物确实神异。”夏侯渊此时已经在继续讲他的见闻了。“浑身黄色夹着黑斑,长有龙须,只是呆在井底不动,而井水又浑浊,我在井口守了半日,也只是看到一鳞半首,井底昏暗,我也不好说那是不是鳞片……”

“有多大?”曹操认真问道。

“不好说。”夏侯渊微微比划了一下。“或许有一臂这么长?”

曹操当即举杯嗤笑:“想不到连妙才也被骗了,我就说嘛……井水中犯浑,一臂长的黄色物什,指不定是井水被污了,然后一条积年的黄辣丁从底下冒了出来!或者干脆是条黄色水蛇也说不定!”

公孙珣不由笑出声来……自己好不容易对这厮有了点神异之类的尊重,却又被这厮亲口给毁了。

“当日我也是不信的。”夏侯渊正色道。“可是兄长不知道,等到那夜黄龙消失之时,风雨大作,雷电交加,满县人都能看到龙挂于天,电光闪耀,便是我也是从榻上坐起,观了半夜风雨。”

这话一说出来,从曹德到曹仁,从韩当到娄圭,堂内众人大多肃然。

“焉知是一条龙?”曹操放下酒杯依旧摇头。“雷雨天中有龙出没于天上本是自然,井中那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物什指不定是当夜井水暴涨,从暗道逃了出去,未必真就是龙……”

夏侯渊倒是一时无言,而公孙珣也是想起了自家老娘教导的什么闪电自然现象……一时也是无言。

“且不说这些了,”曹操似乎自斟自饮的有些上头,便继续问道。“那口井见在何处?”

“县城南面十五里,涡水之畔的雉乡。”夏侯渊赶紧答道。

“明日且去看看!”曹操再度拍了几案。“文琪来否?你能留几日啊?”

“只能留三四日而已,”公孙珣坦然答道。“不过,我本来就要去涡水畔走一遭的,顺便一看也无妨。”

曹操登时好奇起来:“你去涡水畔何事?”

“我母亲便是沛国谯人,离乡……二十余载,只记得旧日在涡水畔居住。既如此,我为人子,又来到谯县,岂能不去凭吊涡水?”公孙珣倒是理直气壮。

“少君之前为何未曾与我们说?”便是韩当也有些惊愕。“不曾想老夫人居然是谯县人。”

“我也不想文琪母族居然是我乡人。”曹操也是一时感慨,不仅如此,堂内谯县众人也都陡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不知道是哪家哪族,又何时去了辽西?”

“不晓得。”公孙珣心中早有腹案,便当即坦然摇头。“我家大人从未提及此事,但从母亲才学来看应该也是世族……我个人揣测,或许当年她乃是犯官之后,发配辽西,然后宗族离散,便在辽西嫁给我父。”

“这倒是合情合理。”曹操恍然大悟。“只是二十余载,彼时事件多已模糊,未必打探的到了……”

“也不必打探。”公孙珣赶紧打了哈哈。“我家大人似乎有所隐,所以也不愿意我追索此事。”

众人听得此言,虽然皱眉,但却也无话可说。

“那就罢了。”曹操稍一思索也就不再多问,而是自顾自的又斟了一杯酒。“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明日带公孙郎中去看那条有黄龙出没的古井。”曹德赶紧提醒道。“顺便凭吊涡水。”

“是了。”曹操美滋滋的咽下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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