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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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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什么?
“将军!”
饶是久经战阵,此时乐进身侧部属也不禁有些惊惶失措,之前那个伪作程昱族侄的年轻濮阳本地军官更是一时失态。“内黄屯兵怎么会这么多?”
“慌什么!”听得此言,乐文谦回过神来,却不屑抬头,朝着自己这名下属咧嘴一笑。“内黄城本是邺城与濮阳之间唯一一座大城,屯了几千兵防备着突袭不也是寻常事吗?不过是咱们倒霉,恰巧遇到熟人了而已。且说到底,我军三万难道真攻不下这区区一座县城?等老子死了,你再来哭丧不迟!”
乐进的自信姿态明显让周围士卒稍微一缓,而不等众人再言,这位曹操麾下第一外姓大将便兀自发声下令:“传我令……其一,不要再行遮掩,全军举火鼓噪,威吓守军;其二,再将后面几头牲畜身上的那几把梯子,几面鼓尽数拿来,预备使用;其三,传令身后黄汉升将军速速上前,在我攻城之时引弓弩手为我压阵……总之,全军立即准备攻城!”
众士卒不敢怠慢,却是纷纷呼喊答应。
一时间,城上城下各自点火,喧哗喝骂声顿起,俄而,随着黄忠匆匆携带大量弓弩手上前接管军阵并展开远程压制,乐进更是下令击鼓助威,然后亲自尝试攀梯登城。
而有意思的事情是,随着城下乐进部一声鼓响,居然是内黄城率先活了过来!火光布满整座城池内外,望楼、城楼之上更是有鼓声传令周边,弓弩手、大盾手也好像刚刚被唤醒一般向前应对,一边立盾遮挡,一边与城下对射不止。
到此为止,城上城下相互喝骂鼓噪,飞矢交织对射,火光上下相映,鼓声隆隆相对……很显然,中原联军的突袭瞬间变成了强攻。
话说,七军渡河,绝对是有一些器械的,但为了保证速度,也不可能真的带太多,绝大多数都是用来攀爬的勾索等物,本质上还是为了突袭服务……实际上,按照原定计划,孙策所携这七军本该是今晚成功突袭攻下内黄,封锁城门,然后第二日晚间再突袭邺城南面的铜雀台,并利用铜雀台的军事储备尝试攻下邺城的。
事到如今,这个看似合理且一帆风顺的计划后面,存了多少七军神兵天降、燕军立即俯首的侥幸心态且不提,关键在于如今刚刚来到内黄,他们便俨然已经陷入到某种尴尬的困境中去了。
面对着守备完全的一座城池,攻城器械是必须的……而仅有的几把梯子,刚刚架到内黄南门偏东的一片最矮的城墙上,居然就被早有准备的燕军浇上了火油,然后一把火烧的城下乐进部的甲士们透心凉。
便是乐进本人也被浇了一头油,得亏他本人警觉,主动跳下躲避,方才躲过一劫。
“乐将军!”
望着已经烧起来的梯子,年逾五旬的黄汉升颇显无奈,只能匆匆来找刚刚退下来正在换甲的乐文谦。“足下是军令上明文指定的副将,还请务必直言相告,如今敌军俨然早有准备,我方攻城受挫,到底该何去何从?”
“只是受挫而已,再攻一次便是!”面对黄忠,乐进自然不会学对付手下士卒那般装模作样,却也依旧睥睨相对,然后直接从身侧一名军官手里夺来勾索,便兀自负刀起身。“请将军再为我掠一次阵……趁城门东面梯纵火起,彼辈皆在兴奋观望时,我独自从城门楼西侧阴影下悬索而上,再试一次!”
黄忠无奈,只能颔首。
话说,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不管燕军是怎么一回事,埋伏也好、赶巧也罢,对于突袭至此的七军而言,此时此刻无外乎是进退两个字而已。而这其中,对于最前方的乐进部和黄忠部来说,所谓退其实也是很不现实的,所以,他们最合理的选择就是攻下此城!
攻下此城,若只是城内守军赶巧在此,则依旧可以进军邺下;若外围早已经是天罗地网,那也可以倚城固守,再论其他;否则黑夜之间,如此一座城挡在身前,便是强弩之末的南军想露营都难!
而黄忠来问,乃是以城池难下为前提的,但既然乐进还要尝试,那他自然无话可说。
回到眼前,南军攻城无力,弓矢也暂时停下,城上燕军自然欢呼雀跃,而几座梯子火光琳琳,几乎成了数个天然大火炬,两面士卒更是翘首围观纷纷往此处来看。
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却被乐进手持勾索,亲自潜行到城门楼下偏西一面,借着城门楼本身带来的些许阴影,奋力一掷,勾上城垛之余,居然无人发觉。
其人一朝得手,便毫不犹豫,直接抓着绳索踩着城墙向上。不过,由于之前手套上明显沾了一些油水的缘故,攀到一半,乐文谦便忽然手中一滑,直接滑落在地。
黄忠立在约百余步开外的阵后,一面催促周围士卒与城上喝骂,一面却只敢用眼角余光来偷看乐进身影,此时见到乐进滑落,却也是一时失态,心中茫然不止前途所在。
不过,几乎是立即,那个挂着许多环首刀的身影,便再度翻身跃起,重新攀爬不止。原来乐进落地之后,直接抓了一把尘土在手,然后便重新向上!
而这一次,其人一直有惊无险,直到临到城垛下方时,却又引来了城头上一名燕军士卒的注意……嘈杂声中,乐文谦并没有屏声静气,而是等到对方发现紧绷的勾索,一时惊呼那一瞬间,直接就在城垛下方拽着勾索奋力一跃,便飞上城墙,然后顺势一刀拔出,划过对方面门,便转手将手中环首刀插入了这名警醒士卒的口中!
血溅三尺,周围燕军士卒,几乎完全被吓住,而乐进却毫不犹豫,从身后复又拔出一刀,左劈右砍,直接在城上肆意砍杀起来。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整个人都振奋起来的黄汉升便再度下令鸣鼓助威,飞矢压制,惊得城上燕军士卒一时不明所以,至于些许知道情况的乐进亲卫更是不待黄汉升下令,便纷纷负盾涌到城门楼偏西处,尝试勾索登城!
到此时,燕军城头上方才一时鼓响,重新调度兵力应对城门楼左近的乱象。而乐进早已经连杀五六人不止,并弃了第二把刀,其人也越战越勇……原因很简单,登上城墙以后他才发现,城上士卒虽然众多,但本质上还是最寻常的郡卒之流,虽然其中有些明显是有战斗经验的,但也明显是刚刚被重新征召回来,稍显生疏。
“杀了他!”
乱战之中,火光之间,就在乐进大杀四方,同时有数名亲卫得以登城的状况下,一个熟悉的河南口音忽然在城门楼另一侧也就是东侧响起,毫无疑问,正是之前与乐进对过话的平原都尉郭援(钟繇外甥,沛国人)烧完梯子后匆匆折返,清理城头。“此人便是乐文谦,杀了其人,其部自溃!用长矛!用弓箭!务必杀了他!”
乐进闻言一声冷笑,然后弯下身子直扑向东,又连杀两人,扔下一刀,且期间刚刚那名伪作程昱族侄的军官爬上城头后更是奋勇杀来,成功与乐文谦汇合,一起扩大战果!
见此情状,郭援一时大急,再加上其人性格爆裂,却是直接夺来身侧一名属下的长矛,与其余两名长矛手一起,号令并排前刺!
话说,内黄本不是什么巨城,城门楼上狭窄,又有火盆等物,也就是三四人并排便到极限,所以郭援忽然与下属两面挺矛夹击,对于没有长兵的乐进与他的那个部属而言,便立即陷入到了危机之中,只能连连退避。
与此同时,窥的机会的其余燕军士卒也赶紧有样学样,以此手段清理城上乐进其余属下不说,更有四名长矛兵仓促集合,即刻从另一侧也就是西侧并排挺矛与郭援一起相向朝着乐进和他的那名部属刺来。
二人无奈,只能在一个火盆旁边背靠背御敌。而眼见着两边矛手渐渐逼近,等到郭援自东侧率先刺来那一瞬间,原本面朝东的乐文谦却忽然倚着自己亲卫的后背发力转身,主动朝着西侧四名矛手发起攻击!
只见他奋力挡下一矛,作势欲劈,却又趁着身前四名矛手惊恐之时忽然低头,直接从长矛下方越过了危险的矛头,钻入矛架之下,然后抬手一刀,便将四杆长矛一起砍断!四名矛手齐齐大惊脱力,乐进抓住空隙,一刀横过一人脖颈,复又转手一刀试图插入另一人腹部。
然而,这第二名矛手着有半身铁甲,撒手姿态下转身欲逃,受了乐进转手的一插,固然是当场腹腔破裂,怕是再难活下,却也让对方所带的又一把环首刀当场断裂开来……不过,乐文谦不慌不忙,又从背后拔出一把刀来,就势从背后一劈便轻易将此人了结。
到此为止,乐文谦扑上城墙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杀了十来人,城头上燕军虽众,对着身上血光闪亮的这位杀星却也一时丧胆。不过,就在乐进作势欲追,了结两名逃窜矛手之际,忽然间,其人只觉得侧后方肋骨处微微刺痛,回过头来才发现,乃是自己的那名下属边挡边退之间一时失手,被郭援一矛捅穿,而长矛穿过部属身体后,复又扎入到了自己侧后肋骨处些许。
其实,被扎了个透心凉的乐进下属,已经很努力了,若非其人临死之前奋力用手去卸力,恐怕乐进早已重伤。
而火盆之下,二人几乎同时回头对视,与乐进那种情绪复杂的眼神不同,这名军官咬牙不言,神色单纯,似乎只是想告诉自家将军,他已经尽力了。
郭援奋力抽矛,却始终难动,只能晃动那军官尸首而已,倒是旁边两名燕军矛手倒是窥的乐进失神之机,试图来刺。
而乐文谦勃然大怒,几乎是看也不看,直接反手按住一矛猛地一拽,便将一名矛手给拽的手脚踉跄,化解攻势之余更是迎面持刀割入对方脖颈要害,看他那架势,俨然是丝毫没有留力,而是准备将对方一刀枭首。
但是,环首刀虽然极为实用,相较于普通直剑已经是天大的军事进步了,但毕竟是细长的直刀,卡在对方骨骼中不便拔出,容易折断的毛病也还是有的,不然乐文谦也不至于次次带着数把环首刀上阵了!
没错,乐进这一刀下去,固然轻松杀了这名燕卒,但此刀却也不出意外因为乐文谦力道过足而卡在了对方脊椎骨中!而与此同时,同样因为下属被杀而大怒的郭援早已经夺来身侧另一名士卒的长矛,猛地朝乐进刺来。
对此,乐文谦自然不慌……须知道,其人身上刀数虽然不定,但一般都是超过五把的,此时必然还有……然而,随着他反手一摸,试图拔刀格挡,却愕然发现背上已空,也是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当然也是正常的,作战中,还有之前攀城时滑下去那一次,有太多掉落佩刀的可能性了。
但此时多想无疑,一招失策的乐进仓促中只能顺着地面向后直接翻滚一圈,狼狈躲避刺来的长矛,并试图在地上寻找掉落武器迎敌。
而偏偏郭援因为万全之策在对方身上出了纰漏,外加亲眼看到对方杀伤自己部众极多,早已经怒气勃发,如何肯放过如此好的时机?便一矛连一矛,朝着对方接连不断刺去。
饶是乐文谦以悍勇敏捷著称,战斗经验也极为丰富,可手上没有御敌兵刃,又怎么可能应对妥当?于是乎,其人一时狼狈不堪,左支右绌,只能在城头上左右上下折腾,勉力俯身贴地躲避。
而这个时候,城头上占着绝对兵力优势的燕军早已经借着矛阵处理干净了城头上的勾索与爬上来的些许南军士卒,此时窥的良机,便在军官的示意与带领下,再度组成了长矛与长戟混合的多个单排长兵阵,大踏步向城门楼挺进,准备联合自家都尉,解决乐进!
乐文谦一声不吭,只是顽强躲避,而郭援却是越刺越快,同时援兵源源不断,而心中大喜!
而眼见着一排长戟手从西面而来,要与郭援汇合之时。
忽然间,随着郭援收回一矛作势要再刺之机,一支从城下足足百余步开外的羽箭却是径直飞出,宛如流星一般直接射中了一直在活动的郭援后颈!
箭矢整个划破了后颈皮肉后,复又钉在城头砖缝之上,入缝寸许!如此力道,简直骇人听闻,而郭援陡然吃痛,可能还有那个部位某处神经破裂,无法支撑的缘故,却是一时摇晃趔趄,失态惊呼。
乐进如何会放过如此良机,其人趁势捡起地上一截断矛,一跃而起,只一矛便从盔甲缝隙中插入到对方腋下!
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这位平原郡都尉,钟繇的亲外甥郭援,被两位当世虎将配合得手,却居然没有立即死亡,反而还有神志和余力,却是痛苦不堪,只能抓着长矛斜躺到了火盆与城墙跺中间,面目狰狞。
另一边,乐进顺势夺过对方手中长矛,也不理会身后那些不知所措的长戟手与城内几十步外望楼上那几名手足发抖的弓箭手,反而不喜不怒,面无表情的抬矛指着身前之人的咽喉,并沉声相询:
“郭都尉,你受你舅父劝说往河北来之前,曾在沛国与我一起喝过酒,咱们也算是故人一场……问你一事,我自与你一个痛快!你看,你都快死了,你的兵居然不慌,俨然是你于此地其实不值一提,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趁着火光,郭援抿嘴盯着对方看了片刻方才张口欲言,却忍不住当场咳出一口血沫来,便只能勉强压着胸中痛楚,狞笑以对:
“足下是想用我死的痛快唤你自己死个明白吗?!”
乐进哑然失笑,抬头看了看那些根本不敢乱动的燕军士卒,却居然朝身下之人点了点头。
“那便让你死的明白!”火盆的火光之下,郭援继续狞笑扬声答道。“我家程使君亲率营州兵一万五到此,太史将军领辽东兵两万,邺下紧急动员守军五千,为韩相亲自带领……咳……四万大军早已经在内黄布置妥当,张网已待。除此之外,于文则部五千,高将军部一万,此时也早该渡河过来了,便是张儁乂也该去取你的濮阳了!你未必能比我多活一日!”
“我懂了!”乐进一声叹气。“一句话,能来的都来了……对不对?”
郭援一声不吭,只是又一口血沫咳出,然后便重新死死盯住对方。
乐进也懒得多言,不顾身前身后诸多燕军士卒,直接按照约定挺矛刺出。
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乐进刺下这一矛的同时,郭援忽然拼尽全力,奋力拽倒了身侧一物,正是身侧他倚靠着的火盆。
郭援当场身死不说,乐文谦却也是被倾倒的火盆燎到,继而半身起火,尤其是肩膀以上,火势极壮,俨然是之前被倒油之后,只能仓促换甲,内里、发髻中尚有残余的缘故!
“杀了他!”
夜色之中,不知何时来到城头的程武一声令下,立即打破了城门楼上之前一直停滞的怪异局面。
四五名长戟、长矛手一拥而上,轻易刺中乐进身体,继而捅刺劈砍不停,乐进便是神仙在世也终于支撑不住,挨了几处致命伤后,便扑通一声倒在了郭援尸首之上。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程武命令下的太及时的缘故,乐文谦浑身浴火沐血,连连被刺,临到死前居然都没有哀嚎一声,也是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乐文谦是个真将军!”
眼见着那个火人扑通倒地,相隔不过数十步外,城内侧的一处望楼之上,之前一直在几名弓箭手身后观望的营州牧程昱不由捻须一声叹气。
程武去了城墙之上,身侧只有程昱幼子程延,闻言自然知道该怎么捧着自家老爷子:“大人是在叹他的勇气吗?”
“非也,我是在叹他的仁念。”头发花白的程仲德负起手来,愈发感叹。
程延目瞪口呆:“如此凶悍之人,何谈仁念?”
程昱懒得解释,只是兀自下令:“去,到城头上寻你兄长,让他掷还尸首,扫清城头,然后劝降城下黄忠……告诉黄汉升,六万大军合围,我程仲德亲自引兵一万充塞此城,他们此行绝无生路,而刘荆州徐州败后便已经遣使求降了,他没必要硬撑的,不如早降!”
程延懵懵懂懂之中似乎有所醒悟,但还是赶紧领命而去。
话说,之前战事猝然爆发,便瞬间震动了整个黄泽,而内黄城上的火光与乐进、黄忠整出来的动静更是让其余五军放弃了之前的某种矜持……他们不像乐进那般因为与郭援的对话而直接确定了某个严重后果,还只是以为乐文谦偷袭不成,惊动了恰好有一定数量驻军的内黄城,而双方都试图用这种方式向身后示警呢!
于是乎,后五军不仅不退,反而极速向前,试图协助乐进攻下内黄,便是唯一一个还位于清河外侧的李进,在遥望内黄城片刻后,也下令全军极速渡河向前参战。
但此时天色已黑,李进部渡河不免迟缓,刚刚渡了一半而已,远处内黄城的动静便忽然小了下来,继而孙策的亲卫也疾驰而来,并下达了一个诡异的命令:“李将军!我家将军有命,请你着急进军,而是即刻退回清河东岸,并小心看守浮桥。”
“知道了。”李退之接受完命令以后面色如常,就在火把下对来人稍作询问。“不过前面是怎么了?”
“回禀李将军。”来人身为孙策亲卫,自然知道的多一些,而且李进、乐进二人乃是孙策直接点出来的可靠之人,便直接在马上正色相对,坦诚以告。“前方攻城受阻,乐将军与黄将军一起,居然也无可奈何,我家将军得知情形后已经让高将军(高干)绕行城北偷袭,又让张、曹(张超曹洪)两位将军立即向两面展开侦查,然后才让我至此……”
李退之当然想不到乐文谦上来便已经身死,但却也心下了然,明白这是内黄守备森严,然后孙策也嗅到了巨大的危险,所以才会一面加速尝试攻城,一面让各军稳住阵脚,查探军情。
传令卫士匆匆告辞,李进稍作沉吟,还是遵照军令下令退回河东,守住浮桥,并就地休息整备。
然而,可能是因为这处浮桥所在,乃是夜间仅有的两处全军皆知的要害地点,所以整个夜晚李进处的信使都接连不断……也可以说是坏消息接连不断。
高干攻城受挫!
张超派出的哨骑和斥候隔着清河发现了大股敌军的动静!
曹洪顺着内黄泽向北面挺进试探,然后便消息全无!
到了三更时分,随着孙策本部攻城失利退了下来,其人终于派贴身卫士带来了数个确切而又致命消息——乐进战死!城中至少有一万兵,准备万全,而营州牧程仲德居然就在城上!
到了四更时分,曹洪部和向更北试探高干部也纷纷传回消息,明确告知了在内黄城北面遭遇大股燕军的军情,并且二部已经很难脱战!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李进却一直坐在河畔一个小丘上不动,并没有丝毫反应。
直到五更时分,天色微亮,随着李进部自己的哨骑在上游亲眼看到太史慈的旗号,孙策也再度派人过来,坦陈告知了黄忠部和乐进残部已经有所动摇,虽然没有投降却也不再听从指挥的事实,这种情况,他不敢从城下轻易脱离,否则黄忠说不得便会带着乐进残部投降,曹洪、高干、张超三部也必死无疑……总而言之,有些东西终于是不用怀疑了。
燕军数倍于己,以逸待劳,张网以对,而本方大将战死,友军动摇……更要命的是,七军中足足有六军深入了以内黄城为核心的天然半封闭三角区域,疲敝、惊惶、夜幕、诱降、交战临敌等等等等之下,极难寻机突围。
这次突袭,根本就是一头扎入了燕军的包围网中!
这次突袭,拯救不了濒临崩溃的中原大局,只会加速南军的溃败!
选择权难得来到了李进手中,毕竟,对于前面的那些人而言,可能的确是进退不得,但对于迟迟没有过河的李进部而言,此时却是可进可退。
故此,李进部的那些军官,也就是济阴李氏那些多年相从李进的宗族兄弟们,此时纷纷聚拢到小丘之下,等待军令。
俄而,李退之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直接拔刀出鞘,以刀指北,简明扼要:“今日之事,有进无退!全军渡河作战!”
————我是有进无退的分割线————
“臣松之案,周泰刚强不屈,乐进骁果显名,许褚勇猛壮烈,陈到英豪不堕,皆强挚壮猛,并作爪牙,可谓虎臣之风,其与张辽、成廉何差?惜乎所托非人,不识天命,一朝身死,徒扼腕尔!然以当世之论,虽不得功业,亦忠臣良将也!”——《典略》。燕。裴松之注 PS:大章还点利息,顺便感谢新盟主三杯猪,zwya两位,分别是第120盟和121萌……说起来,以前写影帝的时候,还真做过万订百盟的梦。
但是真做到了,又不珍惜了。
第二十九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
李退之命令既下,便亲自下坡上马,向前渡河。
多年积威之下,其部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有样学样,各部军官自上到下默契先行而已。
话说,清晨虽然有云彩积重,注定了今日不是一个艳阳天,但却不能阻止根本的日出日落之势,所以天色愈发敞亮。而相对应的,渐渐明朗的天色之后则是渐渐明朗的局势,等到这个时候,即便是下层知机的士卒也都会从军官们毫不遮掩的态度中与亲眼所见的事实中有所判断……或者说,任何一个稍微有些判断力的基层军官或者战场老卒都能从一些眼见为实的事实中判断出此时的危局。
别的不说,内黄城驻扎了一万营州兵;数万辽东兵再不掩饰行踪,此时正沿着清河东岸急速向南进军之中;内黄西北方向通往邺城的缺口出出现燕军大部队,曹洪、高干部更是直接交手失利……这三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于是乎,当李进越过清河进入内黄三角区后,便开始大面积接触散兵游勇。对此,李进并未在意,也没有收拢和聚集的意思,只是奋力向北,尝试去汇合内黄城左近的南军主力而已。实际上,之前他和军官带头渡河,本身就是在鼓励一些实在是胆怯的部属直接逃离,只是他这支军队宗族气氛太强大,逃走的人不多罢了。
上午过半的时候,李进终于赶到了内黄城西侧的孙策主力所在,并在惊疲交加的孙策军中寻到了惊喜的孙策本人。
“李将军果然不负我!”
眼见着李进扔下部属,孤身入阵,孙伯符当然是大喜过望,最起码表面如此。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在下想听一听乌程侯的打算。”李进扶刀向前,面色不变。
“我想了一下。”孙策也赶紧扬眉以对。“事到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扔下内黄城,全军往西北继续直扑邺城……据我子廉叔叔那边所言,内黄西北的那个缺口处其实只有万人左右,还都是邺城与营州仓促拉起来的军兵,若诸军能团结一致,或许可以抢在太史慈包过来之前突破过去。”
李进看了看不远处内黄城头上的动静,方才扭头对着孙伯符微微一笑:“乌程侯这是信不过我?”
孙策当即低头失笑。
“在下懂得,七军来源纷杂,若进军顺利,自然团结一心,但如今一旦垂危,外加天下大局隐隐可见,自然各怀心思。”李进望着头顶东南面并不灼眼的太阳微微叹道。“这也是曹公当初为何准备亲自引兵突袭邺下的缘故了,因为他实在是害怕出现此时这个情形。”
“可燕公官渡盯得紧,我亚父来不了。”孙策哂笑一声,竟是承认了‘各怀心思’的说法。“而且,黄忠已然不听军令,各部也多有士卒逃散,此时还能如何呢?”
“情形愈是危急,孙将军便愈应该信一信身侧之人。”李进回过头来平静言道。“在下知道乌程侯心中所想……若此时来的是曹子廉将军,足下一定会托出心腹以对;若来的是高、张二位府君,足下虽然不一定全然信任,却也会即刻行动;唯独来的是燕公亲手所辟的旧部,所谓四姓家奴之人,却俨然要提防一二。”
“李将军。”孙策闻言扶刀以对,俨然也严肃了起来。“在下是信得过你本人的,因为我亚父信的过你!但是,你我心知肚明,今日一事哪里只是什么燕军早有埋伏这么简单?黄河南面,中原大局已经不足以支撑下去了,此时我们孤注一掷至此,不能成,便是全局败……这个时候,我固然相信足下是个可靠之人,可足下难道不需要为家族考虑吗?足下之前落得四姓家奴之论,不就是因为屡屡大局反覆之时总要为家族计吗?”
“不一样的!”李进几乎是当即正色回复道。“燕公宽仁念旧,又能长持法度,实胜曹袁二公许多……唯独此时,我李进反而可以不再顾忌身后,以洗旧名!须知,李某次次皆以家族计,却次次皆无奈为家族计,这一次自然要为自己任性一番。”
孙策微微一怔,又上下打量了一边身前昂然之态的李进,方才松开腰中扶着古锭刀之手,缓缓颔首:“若李将军如此说,倒显得在下有些小人之心了……其实不瞒李将军,在下是想逃的!毕竟以燕覆汉,是何等翻天覆地之事,便是燕公气候以成,也未必就能事事遂愿,反他的人也不会少的。而在下若能逃出生天,自然想南归江东,据大江再观望一二的。”
“我懂。”李进不以为意。“乌程侯虽然年轻,却是一方诸侯,野心自然是有的,而野心这种东西,一旦沾染上去,便绝无轻易罢休的可能……”
“其实,也有一点类似于足下为家族所累的样子,外加一点执念。”孙策忽然顾左右失笑。“不过是一条命罢了,难道还不许我心不服吗?!”
李进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却是在微微一顿后直接追问:“事态紧急,乌程侯到底是何打算?”
“我想趁着太史慈尚未合围,高顺尚未抵达,顺着黄泽南下,看看能不能错过两军,一路逃出包围。”孙策终于交了底。“看天色,今日下午或晚间必有大雨,若借天时,说不得还能有一分生机,但却不敢轻动……”
“是因为城内守军虎视眈眈吗?”
“然也,城中兵马万余,本就可畏,而且还有黄忠部立场不定……”
“我有一言。”李进忽然插嘴。
“请讲。”
“黄汉升将军只是因为要替乌程侯你做遮掩,才阴差阳错至此,其人为刘表部属,而刘表自开战以来,虽有出兵,却多暧昧,所以其部动摇本属预料之中。”
“这是自然。”孙策不以为意道。“外人都说这一战本质上还是燕军并吞中原之战,却不知中原被吞并后,燕军再行事时必然以荆襄为首,而刘表素来短视……其部率先被诱降成功却也在预料之中。”
“非是此意。”李进恳切言道。“昨夜乐将军一死以报曹公后,黄将军立场又摆在那里,本可趁势举两军投降,但他一直到现在还只是不动不走不战,其实还是在顾忌袍泽之义……他或许会降服,但绝没有反过来捅你我一刀的歹意!故此,若乌程侯此时立即南走,黄将军绝不会反戈一击,反而会继续立阵于内黄城北,让城中燕军不敢轻动。”
孙策沉默以对。
“至于西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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