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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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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拔腿就跑。

屋内四人无一人动作,而不过数息间,那娄圭就复又被两名辽西大汉给扭着双臂押了进来。

公孙珣忍不住摇摇头:“看他也有一番勇气,且好生看管,给他吃两顿好的,等到出行前再绑起来装箱也不迟!”

言罢,他起身越过那表情呆滞的娄圭,竟然直接走了。

而往后数日,公孙珣将各处收拾停当,又入洛给卢植、刘宽等人诚恳辞行,又分增给傅燮等人一些纸质书籍,又回到緱氏山下宴请了一群放养着的‘緱氏山大学’同学……最后,就将此地与义舍郑重其事的全部托付给了吕范,这才与同样决定返乡的甄逸一起搭伴启程,一路往河北去了。

来时从五社津来,走时也从五社津走,而等到船队行到了黄河正中间的时候,眼看着甄逸甄大隐的船只超在了前头,韩当便亲自动手从舱内拖出了一个大箱子来。

箱子打开,口中的绢帛被取下,被整个扔到船头上的娄圭幽幽叹道:“幽都也有太阳吗?”

“幽都还有黄河呢!”坐在船头的公孙珣嗤笑一声,却是在低头翻看一本手抄的纸制《春秋公羊传》。“娄子伯,黄河就在脚下,你是要死要活?”

韩当拎着还被捆住手脚的对方来到船头,俨然是要等公孙珣一声令下。

“公孙少君何必再戏弄我?”被人从背后拎着的娄圭看着身下的黄河,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我心有壮志,便是到最后一刻也不愿轻生的,而你惜我才能,之前不杀我,又何必在此处杀我呢?再说了,不就是随你到辽西才能让你放心吗?苏武可以在漠北牧羊十九年不坠其志,我娄圭难道不能在辽西等个七八年吗?请让这位韩义公把我放下来,我娄子伯的命是要做一番事业的,绝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去逃跑的!”

“豪言壮语到也罢了,可为何是七八年?”公孙珣收起手里书籍,忍不住笑问道。

“天下纷乱,连我这种人都知道收拢亡命之徒,以求将来,何况是公孙少君呢?”娄圭坦然答道。“而以您的能耐,只需过个七八年,恐怕就能成就一番事业吧?到时候或是再也不用顾忌我,或是惜我才能收为己用……无论如何,我恐怕都不用再当囚犯了吧?!”

公孙珣当即失笑:“到了辽西也不用你当囚犯,且去做个账房吧……也罢,义公兄解开他身上绳子,路上严加看管便是。”

韩当依言而行,而娄圭甫一解禁却也不再说什么豪言壮语,而是忍不住冲到船边撩起了衣袍小解……倒也是人之常情。然而黄河上风高浪急,这一番操作之后,却是弄的他自己满手都是秽物。

“少君船上可有擦手的物什?”娄圭尴尬万分。“离船底太远,也够不着洗手……”

“便到了对岸再净手又如何?”韩当忍不住呵斥道。

“无妨,人家毕竟是个名族士子,是要脸面的。”公孙珣忍俊不禁之余,竟然将手中的书籍递了过去。

“这是……”娄圭只看了一眼此物,便连连摇头,最后竟然直接在衣服上擦拭了起来。“如此华美的纸书,我还是第一次见,而且上面抄录的还是经典,如何能用来擦拭秽物?我娄子伯宁可用衣物来擦拭也不能污了此书……”

“经典?”公孙珣闻言忽的冷笑一声。“你既然不用扔了便是!”

说着,公孙珣抬手往渡船一侧这么一扔,只见那洁白的纸书迎风而起,几个旋转之后终于还是直直的落入了到了黄河河面上,而且一个浪头涌来便干脆的沉入了水底。

娄圭抢夺不及,怅然若失:“何至于此?”

“我告诉你吧!”公孙珣迎风大笑道。“我来洛阳求学一年有余,就只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这读经是救不了大汉朝的!”

话到这里,公孙珣复又招呼韩当:“义公兄帮帮忙,去舱内告诉金大姨帮我取一套便于骑马的窄袖衣袍来,再取一顶武人用的鹖冠来……之前在河南,自然要儒生打扮,手持书卷,小心周旋;而此番回河北,我公孙文琪却要跨刀立马,再不仰人鼻息了!”

韩当轰然承诺,而娄子伯却扶着船檐往后探头望去,不知道是在看河上渐渐远去的沉书旋涡,又或者是在看渐渐远去的河南故乡,俨然……充耳无闻。

诗曰: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第二卷终





第一章 见识

去与返总是不同的。

当初在范阳集合,前往洛阳时,一共有好几十个士子,而且都带着仆从眷属行礼车马,一路上折腾不断,拖拖拉拉。

而此行返回河北时,就只有公孙珣、公孙越和甄逸三人结伴而返……后者是年纪较大,读一年混个名头就算了的意思,甚至,人家甄大隐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所以,这一路上难免有些思乡心切的味道,连带着公孙兄弟也不得不跟着提了速。

就这样,一路穿州越郡,眼看着来到中山无极时,众人才终于缓了一口气。

“两位师弟,既然到了此处,不妨暂且盘桓两日,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最先松了一口气的反而是甄逸。

“所幸无事,正要叨扰一番。”

“理应如此。”

公孙兄弟倒也没有什么推辞,毕竟嘛,同学一年再回来,双方的交情早就已经今非昔比了,而且中山无极甄氏也是河北这边出了名的豪门巨富,倒也毋庸其他。

就这样,车队一起转入无极县境内,气氛也变得惬意起来。

“大隐兄一路上为何如此急促?”骑马走在甄逸车边的公孙越好奇问道。“就是之前你突然要跟我们一起搭伴返乡似乎也有些仓促的味道。”

“倒是让越弟给看出来了。”甄逸摇头苦笑道。“不瞒你说,我走后家中出了些许事情,实在是忍耐不住,这才决定尽快回来的。”

“原来如此,敢问……”

“也不瞒你们,乃是我走后我妻忽然又为我添了一个女儿,这一走一年有余,心中甚是焦躁!”

公孙越为之愕然,就连胯下的马匹都不经意间停了一下,然后才重新跟上对方车子正色言道:“原来如此,大隐兄放心,你我兄弟,但有所需尽管直言……若是你那妻子出身同郡、邻郡豪门,不便动手,就交与我们兄弟来做便是。还有那个什么‘女儿’,若是面子上撕扯不开也交给我们好了,我婶娘为人极好,我们带到辽西交与她来养,此生不复让你们相见如何?”

甄逸坐在车上,面露茫然良久,然后忽然扶着车檐大怒道:“你这竖子说的什么混账话?我这女儿乃是我离家九月后出生的,算着日子正对,哪里就需要你来帮我杀妻灭子了?!”

公孙越尴尬万分,连连赔礼不迭。

当然,这种事情终究只是小插曲,一行人依旧是沿着无极县内的官道直直向前,并未有任何耽搁。然而,一直来到富丽堂皇的甄府大门前,众人才无语的发现——此行的正主之一,公孙珣竟然不见了。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刚一进入无极县境内,这位就带着几个伴当去存问风俗去了。

“大隐兄不用管我兄长。”公孙越也是一脸无奈。“他这人一到一个新地方必然要跑到乡野间存问什么风俗的,看看当地人口地理,问问本地人的捐税杂役,还要偷偷查探一下本地弃婴多不多,太平道与佛门是否昌盛……咱们先去拜会你家长辈,让个认识他的人在门口这里候着他就是!”

“也、也罢。”甄逸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思家心切,先一步跨入了自家大门了。

话说,此时春耕在即,乡野中的百姓几乎是倾巢而出,翻地晒土,公孙珣几人早早的一路从乡间行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忙碌景象,此时驻马于一个小坡上眺望过去,更是颇生感慨。

“河北一马平川。”韩当略显感叹道。“但与塞外相比,河道还是多了一些,骑兵在此处纵横之余,却也要事先探查地理,防止陷入死地。”

“满目都是良田与农夫,河北之地,不意富足繁盛至此。”一旁的娄圭因为马匹颠簸而面色苍白,好久方才回过劲,然后加入到了嘴炮的行列中。“光武孤身入河北,以此为根基,据黄河而窥天下,一十二年便一统天下,不是没有根由的。”

“你这人啊……”一直在背身看着西边太行山脉的公孙珣闻言忍不住摇头道。“还是太年轻。而且出身宛洛士族,眼高手低。河北固然是王霸之基,但只看人耕田便说此地富足繁盛,岂不是太过儿戏?”

“田亩是天下的根本,不看这个又该看什么?”娄圭颇不服气道。“公孙少君也是刚刚加冠,未必有我老成吧?”

“看弃婴!”公孙珣倒是正色把自己心得给讲了出来。“看一地富不富足,繁盛不繁盛,首先要看弃婴与人口相比多不多……须知道,繁衍生息是人的天性,除非实在是养活不了,否则没有哪家人愿意把亲生骨肉给杀死或者直接遗弃。如今这世道,没有弃婴是胡扯,但若是一地弃婴过多,那即便是看起来欣欣向荣,也是假象罢了!”

娄圭低头不语,俨然是想到了家乡中的一些情况……他这人,很早就有‘奇志’,成年后更是不停的收纳亡命之徒,就是因为隐约察觉到了这个世道有些崩坏的预兆,但具体哪里不对,又为何不对,他还真未曾想过。

正在思索间,果然有伴当回报,细细的讲述了此地偏僻之处弃婴的多寡……这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此地其实与冀州其他地方并无不同,弃婴的比例都是吓人。

“我想了想。”娄圭一脸不解地问道。“正如公孙少君所言,但凡弃婴到了一定程度,必然是民不聊生……可是为何会有此类事呢?河北田亩如此肥沃,商贸通达,而这中山郡前年才废国制郡,所用郡守也是颇有贤名,似乎并不是能作出残民之事的人吧?”

“你既然不懂,那便随我去问问吧!”公孙珣忍不住摇头道,其实他很早就专门写信请教过自家老娘,并从她那里得知了这里面的逻辑……只是,反正无事,不如陪这娄圭去走一遭。

说是问一问,却并非是如娄圭所想去问那些田亩间的农民,恰恰相反,公孙珣带着人,高头大马,佩刀持弓,竟然是直接闯入了附近的一处乡寺。

所谓寺,并不是寺庙,而是指公所、公署、公舍,实际上寺庙的寺反而是起源于鸿胪寺的寺,也是公所的意思,那么乡寺,自然就是一乡吏员所居的公所了。

公孙珣这么一行人直接闯入,早惊得那些乡中吏员不知所措,纷纷出来迎接了。而娄圭刚刚好奇该如何问话,却看到那公孙文琪朝韩当努了下嘴,后者便忽然纵马上前将为首的乡蔷夫给提溜了起来,然后夹在腋下,转身就走……俨然一副强盗作风!

随后,韩当先走,其余人等纷纷拔出刀来,示意乡中人不许向前,然后才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娄圭目瞪口呆,但两边都是明晃晃的刀子,他也只好勉力夹紧马肚子,赶紧跟了上去。

等来到之前的小坡上,韩当一把将那乡蔷夫掷在了地上,公孙珣这才朝娄圭示意:“人已经请来了,你且问吧!”

娄圭张口欲言,却又忍不住回头:“该如何问?”

公孙珣连连摇头,不得已亲自上前,拔刀指向了那蔷夫:“我来问,你来答,晓得了吗?”

乡蔷夫被摔得五荤七素,又被刀子指着,哪里还敢多话,只是连连点头。

“我且问你,你们乡中去年一共收了多少次算钱啊?”

“十七次!”那蔷夫答得异常利索。

所谓算钱,就是财产税与人口税,前者叫訾算,后者叫口算,都应该是一年收一次的。

“倒也不算太多。”公孙珣失笑着收起了刀子。“你们郡守倒也真不负贤名……”

“且住!”一旁的娄圭目瞪口呆。“算钱征收十七次,怎么能说不算太多呢?贫苦百姓,不过是靠着几亩薄田生活而已,一百余钱的算钱变成两千钱,自然会民不聊生吧?如此郡守安能称贤?”

“这郡守确实不错了。”公孙珣无奈纠正道。“前汉文景年间,有些郡国的算钱就已经是每年五六次的光景了。”

“确实不错。”韩当也跟着附和道。“内地郡国收十七次,这太守俨然是没有太多追加的清官……”

“那也不对啊?”娄圭愈发不解。“便是制度崩坏,百年间从一次变成五六次,再七八十年变成十来次……也不至于征收到十七次吧?”

公孙珣和韩当,乃至于身后的几个伴当都摇头不言。

“我晓得了。”娄圭似乎是醒悟了什么,然后忽然想拔刀指向那蔷夫,但回手一摸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佩刀,只好下马用手指指着对方喝问道。“你们乡中私自增添了几次?”

“诸位……诸位大侠在上。”那稍微回复了点精神的乡蔷夫一边咳嗽一边委屈至极。“这算钱并非是从次数来讲的,而是要从定额来说的。一乡的户数、人口摆在那里,一县的户数、人口也在那里,一郡也是如此啊!郡中府君那里根本不会下令收几次算钱,他只要符合户数、人口的算钱到账就行,而县君那里也是大略如此,唯独到了我们乡中,是要亲自动手收算的,为了凑足……”

“你且住,”娄圭再一次听出了问题。“既然算钱只是和户口、人口相对即刻,那为何要收十七次才能相符合?一次不就足了吗?”

那乡蔷夫偷看了娄圭一眼,心中暗暗无奈,怎么就遇到这种不通世故的蠢货?但刀子虽然收了回去,也还是握在人家手里的,所以此人还是勉力给出了那人尽皆知的答案:“回禀这位少君,这是因为能收算钱的户数、人口只有账面上的十分之一,再加上每次征收都要耗费钱粮,往上送去还要层层揩油,所以乡间不征收个十七八次是凑不足账目的,而若凑不足,上头就会给你下级考评,你就只能去官免职……”

“你再且住!”娄圭这位宛洛名族出身的士子,只觉得自己三观都被刷新了。“这河北之地人口繁茂,我沿途所见田野间都是百姓,怎么说户口不足账面十一呢?”

“这位少君!”这乡蔷夫实在是无奈了。“不是说户口真的不足,而是说能去征收的户口不足!乡间大户,家中不知道隐瞒了多少户口、田地,哪个敢去真的征收他们家的算钱?这多少年不都是如此吗?普通民户,一年多次征收,然后破产,就只能卖身卖地给大户,成为大户的徒附,而大户家中明明多了人口和田地,却无人敢去真收,就只能把失去的户口算钱再算到其他小民身上……如此百年,这算钱自然从每年一次变成五六次,再变成十来次,最后成了现在这种十七八次……哪里是我们残民啊?实在是这世道自己出了岔子!”

娄圭目瞪口呆。

这便是土地兼并败坏天下的逻辑所在了!饶是心中早就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公孙珣还是忍不住连连摇头。

“不对!”娄圭终究是个有脑子的人,忽然又反应了过来。“你既然能做到乡蔷夫,那必然是此乡大户吧?这隐瞒户口也好,不敢上门也罢,难道就没有你自己家吗?而且乡蔷夫终究是有秩的县吏,揩油也好,耗费钱粮也罢,也是有你一份吧?”

那乡蔷夫早已看出这几人并非真正歹人,所以胆子也跟着大了些:“这位少君请了,您此言我是不敢否认的。但是,乡中大户何止我一家?无非是上头吃肉我们喝汤罢了。你可晓得,我们县中一多半的土地人口都在一家人身上,其余所谓大户跟此家一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要我说,只要这家人愿意正常上交算钱,那乡间百姓一年的算钱怕是要直接改成一年三五收便可!”

旁边公孙珣闻言忍不住失笑:“你所言的这家大户,可是我此番要来做客的甄家?”

蔷夫瞬间面色发白。

“罢了!”公孙珣再度摇头,然后就在马上弯腰伸手,将对方拽起来道。“我等并非歹人,惊吓了乡长,倒是我等的不是了……”

“万万不敢!”乡蔷夫哪里还敢多言。

“若是此番受了惊吓,回去哪里有了不适,请今日晚间或明日来甄家寻我,若是寻不见我,直接找甄家的甄逸也行……”

“万万不敢!”乡蔷夫几乎面如死灰。

“其实哪里不是这样呢?”公孙珣复又扭头看向那娄圭。“便是你家我家,一个宛洛名族,一个辽西世族,难道就能幸免吗?天下崩坏,无人清白,但是我辈需要心里通透才行!”

“受教了。”娄圭恍然若失。

“万万不敢!”那乡蔷夫居然叩首求饶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韩当皱起眉头问道。“我家少君都没跟你说话了……再说了,之前我把你挟持过来,几把刀子亮着你也未曾叩首,如今都要放你走了,怎么还又叩起首来了?”

“之前实在不知道诸位都是豪门子弟,更是甄氏的好友……”这乡蔷夫叩首的速度更快了。“一番胡言乱语,还请几位公子少君不要当真!”

“我非是不知轻重之人,你安心回去吧,省的你乡中佐吏等的焦急。”公孙珣连连摇头,然后径直打马而走,也不再管这个乡蔷夫如何作想了。

一行人再次从田间走过,耳畔忽然有清脆童音隐约可闻:“宁负两千石,无负豪大家。两千石,去我冠;豪大家,去我首。去我冠,尤存首;去我首,冠不存!”

娄圭听到这个旧时著名的童谣,想起刚才所闻,不禁面色苍白,连连摇头。

而另一边,公孙珣也是眉头一皱,但他所思所想却又是不同——幽并之地一年半载间怕是就要起大军,到时候这冀州也难免要征发徭役摊派军粮,届时,这种令人感慨的童谣还能不能听得到,怕是都要两说吧?

不过,转念一想,他却又有些自嘲了起来,若是此战真能缓解边患,那冀州也是受益匪浅的,自己又何必作此小儿女态呢?而且,与其在此地感慨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倒不如想着如何才能趁机立一番功劳,然后早日达成自己‘努力闻达于诸侯,以求苟全性命于乱世’的夙愿才对!

“昔前汉元康年间,涿郡有大姓西高氏、东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牾,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后百年,太祖过河北,见民生艰难,复闻童子传此旧谣于路边,乃驻马于侧,喟然良久。娄圭、韩当并在其侧,乃避左右讽曰:‘天下崩坏,正当英雄用武之时也,君当勉之。’太祖斥曰:‘田亩荒芜,民不聊生,不思报国,何谈己身?’圭、当并惭,乃退。”——《旧燕书》卷一。太祖武皇帝本纪  PS:又来推荐了,感谢编辑大佬,



第二章 望气

下午,甄府大门前,甄家的仆从们正在与一人隐隐对峙。

只见此人额头宽阔,偏偏又长着一张内凹的长脸,外加小鼻子鲶鱼嘴,以及下颌满满缠在一起的浓密胡子,也算是‘相貌雄伟’了。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此人还手持一柄光秃秃的九节杖,并身穿一件脏兮兮的宽袖长袍,而且还不带冠……但凡是冀州本地人对这幅打扮都心知肚明,此人俨然是一位太平道人。

所以讲,虽然是对峙中,但这群护卫、家仆却普遍性于警惕中还带着一丝好奇与畏惧。毕竟这年头的迷信思想,真的是从天子到氓首,无人幸免的。

“不是说张角上次谋反后,派遣徒弟远赴各地,冀州本地反而空虚下来了吗?”驻马在几十步开外的公孙珣忽然扭头朝身后的贾超质问道。“而且你昨日还对我说这中山本地的太平道软弱无力,只在乡间有所残存而已,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道人,竟然敢直接来到当朝执金吾的府上?”

“不敢欺瞒少君。”贾超也是一脸疑惑。“我查探的结果确实如此,乡间或许还有些残存,但是上次谋反的事情之后,这些豪门大户、官吏士人,却都和太平道断了来往,整个冀州,也就是钜鹿本地还依旧兴盛。”

公孙珣微微蹙眉……贾超没必要欺瞒自己,上次谋反不成后,冀州本地的官府、豪强有所警惕也是情理之中;而且,这太平道扩大势力的最主要一个途径乃是符水,要有大疫才会急速传播,而这半年可没听说哪里有什么疫情;更重要的一点是,自己一路行来,好像除了钜鹿也确实没看到多少太平道的痕迹!

可既然如此的话,眼前这个道人又是干什么的,竟然跑到甄氏嫡脉的府邸门口招摇过市?他难道不晓得这甄家是世宦两千石的巨族?

“公孙少君!”就在公孙珣一脸疑惑的盯着这个太平道人的时候,守在门口的甄逸亲随甄豹却是赶紧迎了上来。“少君可算来了,我家主人让我在此处候着,专门等您过来,越公子上午就已经安顿了下来……”

“这是太平道人?”公孙珣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是!”甄豹微微一怔,然后立即点头。

“为何在此处?”

“是这样的少君,我家主人明日要给小主人补办满月酒,中午刚刚给邻里间散了些酒肉布帛,然后这道人听说后就冒出了出来,只说自己善于什么望气,说什么我家将来要因为这位小主人飞黄腾达什么的。本来以我们甄家的大方,这种吉利话只要说了,自然会有管事的做主请进去招待一番。但这太平道半年前不是反过一次吗?而且此人面容猥琐,身上邋里邋遢,所以门口做主的几位管事也不敢轻易做主请进去……”

公孙珣当即笑了:“然后偏偏太平道在冀州颇有‘灵验’,你们又有些畏惧什么‘黄天’、‘太一’的,所以也不敢撵?”

“这是自然。”甄豹干笑道。

“道人!”公孙珣忽然下马走了过去。“你说你会望气?!”

“正是。”那手持九节杖的猪腰子脸道人其实早就瞥见了公孙珣,只是一直装作没看到,专等对方搭话而已。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太平道人也晓得望气。”公孙珣失笑道。“你们太平道最灵验的不是符水吗?心诚就能治万病,心不诚方无效……望气这种东西可是要有学问的!”

“我入太平道之前就修过《道德经》、《易经》。”邋遢道人昂然答道。“自然也会望气观星……”

“原来是位通经典的大家。”公孙珣敷衍着拱了拱手。“那我问你,你看我将来成就如何啊?”

“少君气势非凡,头顶云气赤红中带着一丝凝紫,十年内必为两千石。”这太平道人板着猪腰子脸睥睨言道。“再往后,我道术浅薄,就再也看不清了。”

公孙珣先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干干净净的天空,然后忽然又抬手指向了韩当:“那你看这位呢?”

“此人气运与少君相互纠缠,何须多言?”道人又是张口即来。

刚刚下马的韩当为之一惊,刚要再问,却不料被一旁的娄圭抢了先:“那道人看我气运如何,我出身宛洛名族,十年间可能为两千石?”

道人轻瞥了娄圭一眼:“连连摇头,我一日只能望的三次气,再多就力不能及了。”

公孙珣当即冷笑:“那我再问你,你说这甄家的小公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到底是怎么个说法啊?也是赤中带紫?”

“非也,此间的小公子是满府紫气弥漫,贵不可言!”这猪腰子脸道人捋着自己颌下的胡须,还是张口即来。“此言我早说与这些人听了。”

“放你娘的屁!”此言一出,那边甄豹忽的大怒道。“若非是公孙少君点破,险些中了你这无良道人的蒙骗……我家这要办满月酒的小主人分明是位千金,何来公子?连男女都看不出来,还贵不可言?!赶紧把他腿打折,交与附近的求盗管束!”

旁边的护卫、家仆闻言也是恍然大悟,纷纷抄起棍棒,只等公孙珣这边入府后,就要让此人知道厉害。

道人面上一惊,却也不敢轻易逃窜……他哪里还不知道,只要这位带着鹖冠的年轻贵人一走开,那自己立马就要挨揍。

于是乎,这道人赶紧拽住转身要走的公孙珣,勉强辩解了起来:“这位少君不要误会。须知道,女公子也是公子,我哪里又辩不出男女来了?少君,我所说贵不可言者,说的就是这甄氏的女公子,女公子将来为姬,为何不能贵不可言啊?!”

姬者,意义广泛,但指代女子时无外乎两个含义——一个是帝王之妾,一个是贵族妇女的美称。

话说,公孙珣早早就去乡间,并不晓得甄逸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他所说公子,也并非是刻意试探。当然了,误打误撞被甄豹撞出了破绽后,他本来也已经以为这个太平道人是个假货,就算不是假的那也是个混吃混喝的。

但是,所以说但是……此时听到此话后,他却又有些恍惚了起来:“你是说,这甄氏女或许将来为姬?而且贵不可言?”

“正是如此!”这个猪腰子脸的道人已经紧张的不行了。“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公孙珣回头看看那甄府上方干干净净的天空,又瞅瞅这宽额头的丑陋太平道人,满脸的不解:“你真会望气?”

“略通一二。”道人看出了一点端倪,不禁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看来一顿打是可以躲掉了。

“既然如此,随我进来吧。”公孙珣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一来,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世间竟然还真有望气之术;二来,若非这道人提醒,他更是没想到,自己这位甄逸甄师兄竟然还是袁绍和曹操的双料亲家!

话说,由于甄逸伯父为当朝执金吾,算是超品,所以甄府的规模和制度都极为广大,一行人就在甄豹的带领下往里面走去,而一路上公孙珣都在和这个道人闲聊。

“道人是何处人家?”

“并州太原郡晋阳县人士。”

“听口音也像,那姓名字号呢?”

“姓王,名宪,字敏宏。”

“太原王姓乃是名族,我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的宗族关系,但前有王柔、王泽兄弟,俱为两千石名臣,现有王允驰名海内,然后我还有一个同门,唤做王邑,也是一个俊逸之财……你既然是太原晋阳人,又姓王,可知道这些人士啊?”

道人面色尴尬,胆依旧回答的干脆:“宪辱没了族名,论起辈分,我正是叔优兄(王柔字)与季道兄(王泽字)的族弟……”

莫说公孙珣,就连那前头引路时一直愤愤不平的甄豹都目瞪口呆。

不过,众人再度打量了一眼此人容貌后,却又有些理解了——这幅长相想不辱没王氏的名头也难,也怪不得此人会弃儒学道。

实在是,彼路不通也!这幅容貌,恐怕连吏员都选不上!

心里稍微明白了一些后,公孙珣也就不再揭人家短了:“敏宏兄,你既然善于望气,不知道能不能细细说说我的前途呢?就好像你说这甄氏女,将来是为帝王姬方贵不可言,那我是该从文还是从武才能到两千石呢?”

“实在是惭愧。”这王道人赶紧摇头。“少君不晓得,我这人道术不精,想要细细辨气,需要见人居于自己家中,这才能有所得……”

“原来如此。”公孙珣略显感慨了一下,然后才正式说道。“不瞒道人,我也是来此间做客,你既然看出此户人家的女儿贵不可言,想来也是要有所交代,不如让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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