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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一名)-第4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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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不是在陆地,
  没有尘沙扬起,
  却有那么多的人揉起了眼睛;
  这是在大海上,
  在四面苍茫的碧波里,
  随着浪头起伏着一颗颗渴望的心。
  谁的眼泪飞在海风中,
  飘落下来晶莹透剔,
  又洒了一地?
  如梦如幻的呓语,
  恍若胡言,
  但又分分明明,清清晰晰!
  往事不堪忆,
  多少回,
  金戈铁马中来,
  枪林弹雨中去;
  为只为——
  我们这般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
  只是悔啊!
  悔的是那些无法回头的选择,
  伤已愈,心却冷,
  也许只能等到老去的时候才知道是对还是错!
  只是恨呀!
  恨的是青春的岁月已然如此得蹉跎,
  雨虽停,风还在,
  谁又愿意这一生过得如此浑浑愕愕?
  只是想
  想一想终有一天可以回转故乡,
  终于可以阂家欢乐;
  却又怕
  怕只怕到头来这些苦是白受,
  还是免不得一场空的悲欢与离合!
  就随他去吧!
  管不了身外事,
  也只能任凭别人去说!
  且珍惜这喜相逢的时光,
  爱恨交织着,
  再莫把烦恼来琢磨!
  ※※※
  “是营长!”安日昌的眼尖,终于第一个喊了起来。
  “真的是营长吔!”其他人的也跟着发出了一片欢呼来。
  “于营长还在!”“他还活着!”……大家的吹呼声也是在瞬间而起的,很快就将大海的波涛声淹没了,纷纷涌动着,向张贤的这边移过来。
  在这一刻,泪水已然滚滚地滑出了张贤的眼眶。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韩奇跳到了一个较高的位置上,伸着手示意着这些甲板上的士兵们平静下来,这里毕竟是船只的甲板上,而非陆地,如果人员过于集中一边的话,很可能会影响船只的安全;另外,这种混乱的场面,也很容易发生意外。
  但是,韩奇的命令根本就不管用,他的嗓门喊破了,也没有能够盖住人们喜悦的欢呼声,还是有人不断地向这边挪动过来,本来是分散开来的人们,在这一刻几乎是团成了一堆。
  张贤也很快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把情绪整理了一下,也跳到了韩奇所站的那个高处,挥动着自己的双手,示意着大家安静下来,他的这个习惯性动作,马上就对大家有了作用,韩奇也没有听到他喊出来的话有多大的声音,但是混乱的人群却终于是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着张贤的身上,也许在等着他说什么话来。
  “兄弟们,大家安静一下,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不要乱动!这样不安全!”张贤大声地告诉着大家。
  听到张贤的话语声,对于原先警卫营的官兵们来说,是那么得熟悉,虽然这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也远没有刚才韩奇的嗓门喊得大,但是他们都十分自觉地听了进去,纷纷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处,面对着他摆出了成行成列地队形来。
  到这个时候,张贤已然激动了起来,他大声地告诉着大家:“不错,我就是于得水,我对不起大家了!”他说着,面对着所有的人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众人都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张贤,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王鹏当先的鼓起了掌来,作为与张贤有同样经历的人,他已然猜到了什么,实际上可能从很早以前,他就如此得怀疑过。
  所有的人也一起鼓起了掌来,他们对于张贤的这一躬有着各自的理解,或者认为这是营长久别重逢后,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跟着大伙在一起受苦而感到内疚;又或者是认为营长在为当初没有能够带着大家脱险,最终令大家都成了战俘而感到内疚。而对于已经过去的事情,虽然有着无数的遗憾,但是过去了的那些事又非任何人可以预料得到的,大家能够一起走到现在,并且又在这舰上重逢,这本身就是一种意外的惊喜,又有谁会去记恨营长才是带着他们走向失败的罪魁祸首呢?
  听着这齐刷刷的掌声,张贤也是心潮澎湃着,他再一次挥了挥手,示意着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接着道:“也许大家都觉得我已经死了!呵呵,但是我还活着,是韩主任救的我,但是这件事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没有告诉大家,让大家为我担心了!在这里,我真心得谢谢大家的记挂!”他说着,又向大家鞠了一个躬。
  掌声又一次的暴响了起来。
  张贤再一次示意着大家静下来,又道:“华川湖之战,我把大家留下来打阻击,也没有能够再带着大家脱险,让大家一起作了俘虏,这是我的过错……”
  “营长,那不是你的错!”彭青松当先的喊出了声来,他一直就十分得内疚,转身对着大家道:“大家听我说,要不是为了救我,营长也不会受伤,他一定能够带着我们冲出去的!你们谁要是怪的话,就应该来怪我!是我的错!”
  听到彭青松发自内心的感言,张贤十分感动,他摆着手对着彭青松道:“我是营长,要对你们每个人的生命负责,我救你是应该的,如果不救你才是过错!”
  “营长,你别说了,我们现在不都还活着吗?”安日昌十分得激灵地打断了张贤的话,他知道如今在这种场合之下的重逢,对于营长也好,还是对于他们大家来说也好,都是一种难堪和尴尬,这种事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是呀!如今我们都还活着,这就是我们的胜利!”王鹏也随之附和着。
  听到这一句话,张贤只觉得自己从心里往外得舒畅,的确,经历了如同炼狱一般的华川湖之战,他们警卫营的大部分同志还活着,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胜利!
  “营长,你还是说一说你离开我们之后去了哪里了?如今你这是什么官儿呀?”安日昌好奇地问着张贤。
  对于这个问题,当真得令张贤难以回答,他转头看了看韩奇,韩奇也在皱着眉头,也许也在替他犯愁着应该如何向他的战友们解释。他想了一下,笑了一笑,然后对着大家道:“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如今在这种地方也不太好说,等船靠岸了,我会请大家一起喝酒,到时候再跟你们细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安日昌有些失望,他以为张贤是有什么顾虑,当下道:“如今我们大家都是一样,呵呵,回不了志愿军了,只怕回去也会被当成判徒,营长,你是怕我们揭发你吗?”
  听到安日昌这么一说,张贤也笑了起来,对着大家道:“呵呵,我当然不是怕这个!”
  “那是怕什么?”安日昌紧追着问道,他当初是于得水的通讯员,所以见到他的时候,便分外得亲切,自然对他的以往过去也分外得好奇,毕竟他比别人都小,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问个没完没了。
  张贤一时之间真得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了。
  王鹏站了出来,却是十分认真地问着张贤道:“营长,我看你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一个少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我原来的十八军十一师的师长张贤?”
  张贤愣了愣,依稀记得王鹏不止一次地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也是在华川湖之战的时候,当时王鹏就是如此直白地问出了口来,但是那一次他没有回答,用别的事情把这个话岔开了。今天,再一次面对着这样的提问,张贤只得点了点头,如实地回答着:“不错,我就是张贤!”
  对于这个回答,王鹏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这时亲耳听到张贤的承认,他还是不由得呆了半晌,张大了嘴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少将?少将又是什么样的官呀?”安日昌不由得问着旁边的熊三娃。
  熊三娃只得向他作着解释:“这个嘛,就相当于是个师长吧!”
  “师长?跟王师长一样大?”安日昌惊讶了起来。
  熊三娃点了点头,他知道安日昌所说的王师长,指的就是二一五师的师长王大虎。
  可是,这对于安日昌来说,却是越发得糊涂了起来,对于他来说,是如何也不能想象一个营长怎么这么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升成了师长呢?“营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他越发得想要知道原因,这也是很多人想要知道的。
  见到张贤的确有些为难的样了,王鹏挺身面出,对着他道:“小安子,你就不要问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头我跟你细说!”
  “你怎么会知道?”安日昌越发觉得可疑了起来。
  王鹏只能是发出一声苦笑,转头与张贤对视了一眼,还是告诉着他:“做人真得不容易,尤其是我们这些当兵的人,大部分的时候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知道师长的苦,那是因为我跟他有共同的经历;他比我还要苦,是因为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不用扮演谁,我只为我自己活着就行了;而他不一样,他还要扮演别人,为别人活着!”
  安日昌似懂非懂,但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张贤有些感激地看着王鹏,刚才王鹏的那番话,真正的是说到了他的痛处!
  
  第三四章 重逢(三)
  
  经过三天多的航行,军舰终于抵达了基隆港。
  基隆港,位于台湾岛的北端,也是台湾北部的海上门户,这里的地形十分险要,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就是一个向陆地内凹的天然良港,这里在古代的时候称为鸡笼,因为附近的一座山形象鸡笼从而得名,到清光绪元年的时候,才在这里设基隆厅,把“鸡笼”这两个字改成了同音不同字的“基隆”,其含意就是“基地昌隆”之意。虽然从很早的时候,这里就成为了台湾北部的一个港口,但是也只是一座渔港,在台湾建省的时候,当时的巡府介于淡水港已然淤塞,准备就在此处重新建港,但是由于中日甲午战争的失败,台湾被割让给了日本。日本人统治台湾期间,对这座良港进行了四期的筑港工程,很快使这座港口成了一座军、商、渔三种用途的港埠。二战中,这里也曾成为美军轰炸的首要目标,满港区几乎成了废墟。二战结束之后,随着台湾的回归,基隆也成为了国军控制之下的一座要港,尤其是从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政权迁台之后,这个港口涌进了大量的军队和眷属,并且成为负责承担着接收逃难到台湾的大陆移民的主要入口港。
  当美军军舰缓缓驶入港口的时候,在港口的岸边,早就已经挤满了挥舞着青天白日旗,高喊着口号相迎的群众,而在港口的主泊码头,以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为首的一行官员,正在兴奋地看着码头上的军舰渐渐的停稳。对于这一次迎接志愿军战俘入台,蒋经国这位实际上的军情系统主管亲自来迎接,也就说明了国民政府对于此事件的关注与重视程度,毕竟这也是一项影响台湾命运的任务!当看着军舰上的舱门打开来,那些“反共义士”们鱼贯地走上码头的时候,蒋经国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心头的激动,悄悄地擦拭去眼中涌出来的泪水。
  作为带队的队长,张贤和韩奇首先下了军舰,到得小蒋主任的面前,向这位顶头的上司汇报着自己的工作,在这方面,韩奇的汇报比较多,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里并非是细谈的场所,所以也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之后,便按照即订的程序分别进行下去。
  一万多人员的下船,也足足够张贤忙活了一整天,虽然这些工作并非由他一个人来完成,但是作为心战大队的大队长,这些人最后都会归结到他的指挥之下,由他进行为期半年的培训和教育,再说白一点的话,实际上也跟共产党教育俘虏兵的方式方法差不多,先是要进行人员的仔细甄别,然后再重新编组,分成许多的小队和班次,安排相关的课程,进行必要的学习。这种学习说得不好听一点,也就是一个洗脑的过程。
  所有的人员从基隆港下船之后,稍微在码头上整了整队,然后便在相关人员的带领之下,十分有秩序地走出码头,爬上外面整齐排开了近两百辆军用大卡车,然后载着他们穿过台北市区,向事先安排好的驻营地而去。那个驻营地就是心战大队的营区,位于台北西郊林口镇附近,离着台北的市中心尚有二十五公里的路程。
  张贤知道,按照事先的安排,这些“反共义士”们在通过台北市区的时候,将会受到群众们象是迎接英雄一样的夹道欢迎,会有人给他们放鞭炮,会有人给他们戴红花,也会有人在路边唱着歌跳着舞,那将是一个比过年还要热闹、比庆典还要红火的场面,对于许多的国民们来说,在经历了无数担惊受怕的日子之后,这一天的到来就是一个重大的节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张贤忽然感觉自己太累了,他真得不想去参加那个游行,在这个时候,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呆一呆,这几日的奔波以及所经历的事情,对他的身心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令他都有些应接不暇,他只想好好的静一静心。
  “三娃,你跟着大家游行吧!”张贤这样的告诉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熊三娃,同时也告诉着他:“我先去总部!”
  熊三娃愣了愣,有些奇怪地问着他:“哥呀,这么热闹的场面,你就不想去看一看吗?”
  张贤笑着摇了摇头,对着他道:“不了!太乱了,我想找个地方好好的静一静!”
  熊三娃点了点头,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位大哥,道:“哥呀,我知道你这些天是累得够呛,呵呵,我也知道你现在累的不是身体,是你的脑子!”他说着,稍作停顿,又想到了什么,对对着他道:“对了,我差一点儿都忘记告诉你了,陈大兴我查到了,他在那批伤病人员的名单里,那批伤病员没有跟我们的舰队一起走,他们是被飞机先行的接走的,也不知道会被送到台北的哪个医院里!”
  “哦?”张贤愣了一下,想一想陈大兴当初受伤被俘,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难道这么久了,他的伤还没有好吗?又或者说他还得了什么病?没有治好?他是那么强壮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伤病员呢?他知道,除非是严重的伤病员,否则他也不会安排用飞机把他们空运回台湾的,毕竟运送的代价还是很高的。
  “哥呀,你既然想要清静清静,那我就不烦你了,我跟大家去游行了!”看着最后一辆车已经发动了起来,熊三娃有些迫不急待了,他天生就是一个好热闹的人。
  “好的,你先去吧!”张贤点着头,同时也叮嘱着道:“看看热闹就行了,千万别出什么事哟!”
  “怎么会呢!”熊三娃不以为然的说着,快步向那辆车跑过去,那辆军用卡车的司机专门为他打开了车门,他一跃而上,汽车发动起来,跟着前面的车队缓缓地驶出基隆港的码头,在离去的时候,熊三娃还摇下车窗,向着张贤挥了挥手。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场面终于冷静了下来,但是基隆港外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最后一个官员也离开了,张贤的司机走过来问着他:“长官,已经没有人了,我们也走吧?”
  张贤点了点头,跟着这个司机上了停在边上的吉普车,可是,在司机发动的时候,张贤却告诉着他:“我们不跟他们去台北,我们去土林军医院!”
  “去土林军医院?”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经不住又问了一句。
  “是!就是那里!”张贤十分肯定地答着,作为去韩国接俘的负责人,他自然非常清楚,那些通过飞机提前运送过来的伤病员们被安排到了哪里。
  ※※※
  穿过一条幽长阴暗的走廊,张贤提着几斤热带水果停在了楼道尽头的这间病房门口,抬起头看了看上面的编号,正是三一九室,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举起手来敲了敲门。但是,这间病房里却没有人应声。他呆了呆,想到那个护士的警告。这里是传染病房,一般来讲是不允许外人探视的,因为三一九室这个叫作陈大兴的人,已经被确诊为得的是肺结核。但是护士们却不能阻止张贤这样身份的人来,只能一再的要求他戴上口罩,不能在那个病房里停留过长的时间,尽管张贤也一再向他们解释自己也曾得过这种病,而且已经痊愈了,也要按照她们的规定来进行。
  张贤又敲了一回门,站在门口又等了几分钟,但是还是听不到屋里面有人回应,他再也忍不住了,轻轻地把门一推,这扇门竟然“吱”地一声被推开了。张贤愣了愣,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单人病房,也是专门为传染病人预备的,屋里的光线还算明亮,只在靠墙的中央摆着一张病床,床头左侧放着一个氧气瓶,只是如今这个氧气瓶并没有使用。床上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男子,诈一看上去,张贤几乎都认不出来,但是只愣了片刻,便马上从这张几乎瘦得变了形的脸上,看出了陈大兴的模样来,他不由得呆住了。
  此时,陈大兴也是愣愣地看着门口处走进来的这个戴着口罩的人,他蜷着腿坐在床上,虽然这还是在大冬天里,但是台湾的冬天并不冷,他穿的不多,所以也并没有缩成一团,而是靠着后面的墙,也许从张贤第一次敲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坐起来了,只是一句话不说,就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那双目光中除了空洞,就只有木然。
  看到陈大兴变成这个样子,张贤的心一下子就好象被人捅了一刀一样,难受以及,想一想原来那个英俊魁伟的军官,也曾是那么多少女们追求的对象,便是在他们最落魄的时候,陈大兴也要比他显的精神得多。而如今呢?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真得是陈大兴吗?这不过是一具还喘着气的行尸走肉罢了。
  也许是看清了张贤衣着不同一般,虽然是军人,但是将官服毕竟要比其他的军服要高档不少,陈大兴也曾在国军里呆了那么多年,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下,目光中多了一分惊诧,但是便是这份惊诧,随即又消逝得无影无踪,又变回了那副呆板麻木的样子。
  张贤将提在手里的水果放到了床头的小柜子上,来到了陈大兴的面前,缓缓的摘下了戴在自己脸上的大口罩,当他的这一副面容完全呈现在陈大兴的面前之时,陈大兴那双无力的眼神在刹那之间便发出了惊异的光来,他的眼睛睁得老大,便是连嘴巴也张大了起来,久久地竟然忘记了合拢来。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凝视着,仿佛空气也跟着凝固了起来。
  良久,陈大兴就好象是如梦方醒一样,张大的嘴巴里终于发出了声音来,却是不敢相信一样地问着:“你……你是……贤哥?”
  “是!我是张贤!”当张贤答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嗓子便已经哑了,只觉得自己的鼻子发酸,喉咙里象是堵了块石头一样,再也发不出一声来。
  蓦地,陈大兴咬了咬了嘴唇,两行热泪也同时淌出了他那双睁得老大的眼睛。
  在这一刻,张贤已然把什么都忘记了,忘记了面前的这位原本是一个得着传染病的病人,他张开了自己的双臂,陈大兴也一下子从床上坐直起来,同样张开了自己的双臂,两人紧紧地拥抱起来,都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就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着激情和无尽苦难的岁月里。
  
  第三五章 选择(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从刚才的激动中回过神来,陈大兴象是马上想到了什么,一把将张贤推开了来,张贤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贤哥,我……我都把自己得病的事忘记了!”陈大兴惨淡的笑了一,然后又告诉着他:“我得的是传染病,大夫不让跟外面的人接触!”
  张贤这才明白过来,他也跟着笑了一下,却是提醒着他道:“你忘记了?当年我也曾得过这个病,如今早就已经好了,体内有抗体,不怕的!”
  陈大兴愣了一愣,忽然想起来,那是当年在徐蚌会战的时候,他们十二兵团在双堆集被解放军死死围住,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张贤的确是得了一场大病,那一次胡从俊亲自把他送到了南京医治,他原本可以脱离双堆集的虎口,但是在病刚刚见好的时候,他便又回转了来,明知道是那种失败的结果,还是一往直前,那个时候的张贤就是他们大家的楷模,就是他们大家的主心鼓。如今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当年的故事也被人忘记到了脑后,可是每每地一想起来时,便不能不令人感动。他还清晰的记得张贤回答着大家的一句话:“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那一句话,一直就如此响当当地就响在他的耳畔。
  “还是……还是小心一点儿的好!”陈大兴说着,再一次蜷缩回到了床上去,但是此时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一丝生机的光来。
  看到陈大兴如此得担心,张贤也只得随他行事,从门边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他的旁边,然后从他提过来的水果里扯下一根香蕉,给也剥开皮后递了过去。
  陈大兴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张贤的一举一动,就好象是一个见到了家长的孩子一样,怀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表情。他接过了香蕉,却并没有送到嘴里,而是放在了床头柜上,同时摆了摆手告诉着他:“我……我不想吃!”
  张贤看了他一眼,有些明白他的心思,笑着对他道:“大兴呀,你这个病如今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你怕什么?死不了的!你看我当初不就这么过来了吗?”
  陈大兴怔了怔,想一想当初的张贤,的确也是得的这种病,在民间这叫做痨病,就是肺结核,如果早上几年之前,这种病就是一种绝症,几乎很少有人能够痊愈的。看到了张贤依然健壮的身体,陈大兴忐忑不安的心情多少有些平静了下来。
  看到陈大兴的脸上露出了表情来,张贤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地问着:“大兴呀,你那么好的身体,你怎么得了这个病呢?”
  陈大兴一声得苦笑,仿佛是不愿意去回想那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脸上表露着一种痛苦的表情,稍稍呆了一下,还是告诉着他道:“在战俘营里的日子不是人呆的!他们天天折磨我,就是想要我死,但是我就是不死,我就是要坚强地活下来!他们就让我冻着,就让我使劲地咳!……”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有些激动起来,忍不住真得剧烈地咳嗽着。张贤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他喝了一口之后,这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们是谁?”张贤忍不住地问着。
  陈大兴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张贤,反问着他:“贤哥,我听别人说你在华川湖的战斗中已经牺牲了,怎么也会到了这里?”他说着,再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张贤的这一身装束,忍不住地道:“你又当上长官了?”
  面对着陈大兴的这个问题,张贤知道如果自己不跟他说清楚,他一定会吃不好睡不着的。当下他便把自己的那一番经历简要地向他讲了一遍,说到最后的时候,还告诉着他:“韩奇主任把我带回了台湾,而且他也通过关系,把三娃从战俘营里给弄了出来,如今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现在是总政治部下面的心战总队里担任心战大队的大队长,你们这批反共义士都由我组织学习,你也会很快见到熊三娃了!”
  听到熊三娃也跟在了张贤的身边,陈大兴不由得兴奋了起来,毕竟他与熊三娃之间是老乡加兄弟的关系,他们之间实际上才是真正的无话不谈,便是那些无聊透顶的关于男女关系之间的话,都会说得津津有味;而他们两人在张贤的面前,却从来不会谈论到这些。
  “对了,当初我跟三娃从韩国来的时候,就听三娃跟我说起过,他看到了你,而且你跟他说,无论如何你也要活下来,并且一定要等着战争结束之后遣返回大陆的,你最后怎么也选择来了台湾呢?”
  陈大兴有些尴尬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如实地回答着:“这要我怎么说呢?彼一时,此一时!在开始的时候,我真得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回国去,想要回家跟老婆女儿团聚在一起!”他说着,又忍不住的有些伤心起来,端起水杯来又喝了一口水,压下了似乎有些忍不住的咳嗽,喘了两口粗气之后,才缓过了神来,又接着道:“但是,战俘营里的环境太恶劣了,我所在那个联队里,亲共的与反共的人大致差不多,他们互相攻击,互相迫害,这让我很看不过去,那个时候我还是联队里的领导者之一,所以他们两方面的人都在拉拢我,要求我按照他们的意见行事,但是贤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只想大家都能够和平共处,所以一直当着和事佬,最终却被他们当成了墙头草!”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苦笑,又接着道:“后来,他们之间竟然发展到了用餐具杀人的地步!”他说着,不由得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也许一想到那个战俘营里的生活,就令他感到痛苦,就仿佛是进入了地狱里头一样。
  虽然对于这些志愿军战俘在战俘营里的情况,张贤也略有耳闻,但是如今从陈大兴的口中讲出来,还是令他感到了一些震骇。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陈大兴幽幽地念出了这首诗来。张贤也有些感触,的确就像是诗中所说的那样,中国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内斗呢?为什么会找出那么多的内斗的理由呢?有的人想要只手遮天,而有的人却想要民主自由,可是更多的人却是得过且过。矛盾的终点于是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暴力革命,互相间打来打去,没有谁去在乎那些大部分人的感受,可是这苦的也恰恰是那些大部分的人。
  陈大兴稍作停顿,又接着道:“在我们那个联队里,后来是亲共的那部分人获得了优势,因为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位营长是共产党员,他们认为必须要扼制住联队里的那些反动势力,所以不惜采用私刑、甚至于是除掉异己这样血腥杀戳的手段来控制局面,虽然我也非常想要回国去,但是对此却强烈地反对,就这样我也成了他们斗争的对象!”他自嘲一样地摇了摇头,十分有感触地道:“想要做一个老好人,走中间路线,在战俘营里是行不通的!因为我们联队接连发生人员被害后失踪的情况,所以美国人进来调查,我实话实说了,于是我就被他们定性为了叛徒、报密者,他们不容我在那个营区里再呆下去,因为我是美国人指定的一个干部,所以他们也不敢加害我,就把我捆起来交了上去,说他们不欢迎我在他们的营地里,美国人只好把我调换了一个联队。那个联队又是反共的,他们认为我是亲共派派过去的特务,同样不欢迎我,所以没有办法,联合国军后来就又设了一个新营,把这些不受两边欢迎的人放到了一起,我就成了个两面派被放到了那里!”他说着,再一次地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里,不由得再一次倚着墙闭上了眼睛。
  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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