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死而后生(烤翅)-第1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苏峻平停下了筷子。王文杰一看胃疼的更厉害了,忙说继续继续,小心点别把汤弹到身上。
“昨天凌晨罗青雨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说说,说自己谈恋爱了,然后放了咱班运动会的合照,说最后一排正中央的就是她男朋友。那个人……”王文杰顿了顿,挤出了那个名字,“是陈一霖。”
“她还发了一条,说谢谢晚上的演讲,她很感动。”
在苏峻平有表示之前他又急急忙忙的补充了一句:“不过有可能她发错照片了,毕竟班级合照都差不多;也有可能被盗号了,你知道的,一切皆有可能。”
讲完那句“一切皆有可能”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傻逼,这还不如不说呢。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他讲完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为了缓解气氛,挤出了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苏峻平愣愣看了他好一会儿,抽了下嘴角说:“别笑了,吓死人了。”
他们吃完去小店买零食,在小店又听到了这么一番传言,王文杰上吊的心都有了。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苏峻平一直脸色平静,同他一起骂骂食堂骂骂小店骂骂学校,平静得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水,不知道水底藏着什么样的怪物,会掀出怎样的惊天巨浪。
他们回教室陈一霖刚巧泡面吃完,在背英语单词。
苏峻平说刚吃完就动脑子对胃不好,然后向陈一霖讨来了他昨天的演讲稿和牛津字典。
苏峻平英语最大的短板就是词汇量少,虽然背课文突击了一下,但在陈一霖那篇纯原创的稿子面前,实在是九牛一毛,渺小得很。
他面对着大量的生词也没有说什么,抱着砖头厚的字典,一个词一个词把它啃了下来。
翻译成中文就很直白了,活脱脱就是陈一霖的遭遇。要是苏峻平还没明白过来,他就是傻了。
陈一霖在苏峻平要稿子的时候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他面色如常的把稿子递了过去,还细心的把折起的角抚平。他背完英语单词做了几道物理的压轴题,苏峻平把稿子还给他说:“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抬手摔了个杯子,然后就拽着他的手腕一路往楼下奔去,苏峻平的手劲越来越大,能搓掉他一层皮,陈一霖一声不吭的仍由他拉着,还有心情对探出头来的王文杰挥挥手。
他把他拉到湖边的连廊里。
苏峻平完全是凭着气势往前冲,跑到连廊那股怒气忽然被堵,闷得他一口气不上不下险些背过身。
他大概是太气愤了,心头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半天才憋出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一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开始。”
苏峻平深吸一口气,觉得额头那根青筋都快炸开来:“那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压着你,挤兑你,动用一切卑鄙手段为达目的不罢休?!我是这样的人吗?”
陈一霖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头有一种大限将至的轻松,就好像头顶高悬的尖刀,这一刻精准的落了下来,从此两眼一闭心无凡事。
苏峻平看着陈一霖的神情,就像被迎面泼了一桶冰水,他的心都被冻麻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他摇了摇头,不自觉的放软了语气说:“阿霖,公平竞争,你可以早点告诉我,没关系的。”
陈一霖盯着他发红的眼睛,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说:“我抢了你的女朋友,我对不起你,再这么虚与委蛇下去也没有意思,我们俩……就这么算了吧。”
苏峻平扯了下嘴角,然后一脚踹上了石栏,反作用力震得他骨头发麻。
“陈一霖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谁说你对不起我了,你怎么个对不起我了?你举个例子来说说看!罗青雨吗?她又不是老子女朋友!你跟她好上了我不会多嘴说一个字!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陈一霖哆嗦了下嘴唇,他飞快的要紧后糟牙咬得牙都酸了才没有把那一点嚼烂了的心思给泄露出去。他想:小峻真是个好人,到这种地步都这么温柔,可是,有什么用呢?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按照温柔来划分的。
他乞求着这场处决快些结束,于是避开了他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说:“没用的,告诉你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徒增尴尬而已。不是罗青雨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没有她还会有刘青雨徐青雨王青雨。是我不好,我已经累了,我跟不上你的步调,我太固执太死板,总有一天我们俩会因为意见相左吵得不可开交,我们不适合做朋友的,小峻。”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了下他的头发,“说真的,我们算了吧,我们真的不合适。”
苏峻平那瞬间的神情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他颤抖着点头连说了三个好,他从来是不相信怒极反笑的,都快气炸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可他今天真真体会了一把,非常轻松的笑了出来。
苏峻平:“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和我掰是吧?!你真他妈读书读傻逼了!”
陈一霖点点头:“我是读傻了,小峻,别自欺欺人了,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我做的事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委曲求全,你到底为了什么呀!”
他知道苏峻平为了什么,为了他,他也知道自己的话是在别人心头上捅刀子,可是事到如今还要伤口一遮高高兴兴拉起手来跳舞吗?
陈一霖有点想哭,但他没理由哭。
苏峻平攥着拳头说:“陈一霖你他妈是不是欠揍?!”
陈一霖握住了他的手,用两只手,诚惶诚恐像捧着一个宝贝一样:“你生气就打我一顿,没关系的。”
苏峻平被一阵恐惧和愤怒的浪潮席卷淹没,那浪潮汹涌,有那么几秒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有呼啸的海浪,他伸出手揍了陈一霖一拳,正巧打在下巴上,陈一霖牙齿磕到下嘴唇,出了点血,他毫不在意的在手上抹了把。
那抹猩红的血把他的神智强行拉了回来,他突然间不能更清晰的意识到:他们俩完了。
那一拳就像某种等价交换的仪式,把两个人之间那浓厚粘稠的感情,切得干干净净。
事情已无力挽回。
在决堤的感情叫嚣冲来的时候,他脑中忽然钻出了一个念头,像座保护垒,他忽然挺直了腰杆想:“我为什么要迁就陈一霖呢?他说的没错,是他先对不起我的,他说要断难道我还要缠缠绵绵的不让人家断吗?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于是他点头说:“好,祝你和罗青雨百年好合,我等着吃你们俩的喜酒!”
吼到最后几乎嗓子开裂,他吼完不想看见陈一霖的表情,转身就走。
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陈一霖的错,可他心底有个角落哀哀的叫着:是你逼他的!那点叫声太微弱又太灼人,他不敢去碰,他只能在路上自我催眠,不停的在自己耳边念叨:“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们走到这一步都是他的错,这种近乎邪教的自我催眠掩盖了苏峻平的心虚。
时隔多年苏峻平再回去去看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到如此地步他有很大的责任。
陈一霖害怕这份感情毁了原定的生活而选择逃避,他又何尝不是呢?运动会时那扑上去的亲吻不是喜欢是什么?对自己追的女孩子敷衍的如此厉害,不就是渴望用她作挡箭牌吗?他太害怕了,对明显的事实视而不见,竭尽全力的塑造一个稳定的常规的形象,粉饰岌岌可危的太平。
人所谓的成长,除了身体骨骼,更多的是心理的成熟。他要明白可为和不可为,明白权利和义务,明白他肩膀上所承载的沉甸甸的责任。
家长、学校和社会舆论教育从小到大的孩子要有责任心,这种责任更多的是回报社会的责任,而非对自己的责任。对自己负责,要求你正视内心,要求你强大又温柔,要求你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过有原则的生活,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人生这个跷跷板面前,一方是父母亲朋,冰冷的现实,四面八方的压力,另一方是一颗渺小赤忱的心,坚持不懈的毅力,敢于面对的勇气,两者轻易就会失衡。有许多人失败了,但那些经过艰难险阻拼命抵御洪流往上走的人,他们会看到一马平川的原野,欣欣向荣。
可这些人,毕竟是少之又少呀。
(卷一完)
☆、第三十四章
生命和死亡全部不相容。死时,生便不存在,皆是死亡,犹如一场势不可挡的洪水。继而,一股新的浪头涌起,便全是生命,便是银色的极乐的源泉。
——《鸟啼》劳伦斯
王文杰伸长脖子在窗外看,就像一只在闸刀下的光脖子鸡,只等前面的同学推一下窗,喀嚓一刀让脑袋搬家。
他远远的看见苏峻平走过来,脚底生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见他坐定了,犹豫了好一会才问:“左护法……班长呢?”
“在后面。”
说完趴下睡觉,胳臂作枕,叫人瞧不见他的神情。
这三个字没有让王文杰放下心,相反他神经更加紧绷了,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情况,陈一霖走进了教室。他在走进来的那瞬间收获了许多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不怀好意的探究了一会儿,企图找到一丝狼狈的痕迹,可陈一霖面色如常,嘴角抿着三分笑,静静地坐回了苏峻平身边。
王文杰哆嗦了一会儿嘴欠地问:“班长你没事吧?别硬撑啊!”
陈一霖噗嗤一声笑:“不要紧的,什么事都没有。”
说完低下头去做理综,众人白期待了一场好戏,很是失望,大多早早睡了,陈一霖熬了一中午做卷子。十二页的内容被压缩在四面的纸上,再把答案往上面一填,糊的看不清楚,陈一霖看着那白底黑字,只觉字符都飘悠悠的浮了起来,像尾活泼的鱼直叫人眼花缭乱,头都大了。他摁着作痛的太阳穴,忍不住发了个呆。
这一发呆就一直发到午休铃声响起,陈一霖才一激灵,急急忙忙地去对答案。二十个选择题里,他错了十三个。
他丢开笔捂住脸,觉得自己实在是犯贱的可以。这一切是他所导演,一切如他所愿,不成功之前他满心思的想逃离,成功后本该安安心心断了念头,可又控制不住的想靠近,恨不得紧紧的黏在他的身上,永不分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翻来覆去的贱人,又贱又矫情,活该落得个如此下场。
苏峻平趴在桌上也没有睡着。他的脑中乱得像团毛线,最终千言万语沉积下来,汇成了一句:老子不干了!
愤怒和无力泡发了他的四肢,苏峻平觉得自己一定得做点什么,找个发泄口。他抬起头,看了眼毫无新意的教室,课程表上下一节是他最讨厌的数学课,他想:我为什么要读书呢?毫无意义!
苏峻平猛地站起来,潦草的收拾了下书包,大刀阔斧地走了出去。
他走到校门口,校门正关着,要出去得给门卫递一张出门证。翻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栏杆上围了一张电网,苏峻平出奇的愤怒也出奇的清醒,他嬉皮笑脸的和门卫套近乎,苏峻平嘴巴虽甜可门卫也不肯放,他一边聊着天一边注意着停车场的动静,没一会儿有个老师开了车,逼近了校门。门卫正在开门,只见那校门堪堪开出半米宽苏峻平就一提书包,跐溜一下蹿了出去,把门卫气急败坏的声音甩到耳后。
他的两颊滑过了湍急的气流,是风。天空灰蒙蒙的,电线杆上有两只灰色的小麻雀在玩乐,叽叽喳喳的。他不无悲哀地想:“我活得还不如一只鸟。”很快又甩开这个感春伤悲的念头,决定去网吧开心开心。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如此,好像是网吧前不久刚被查过,一定要求身份证,苏峻平没成年,他磨了磨牙,按捺着火气转身离去。
他又跑了老远才找到一家宽容的网吧,他去打了会儿游戏,闻着空气里浓郁的烟草味,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厌倦。还是和平常一样。苏峻平退了游戏,随便点开了一个音乐平台,伴着音乐小睡了一觉。
他醒来看手机,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苏峻平感觉挺稀奇,正好肚子也饿,不如回家给自己下碗面条吃。
冰箱上贴着一张字条:
夜宵在冰箱里,自己热来吃。葡萄也在冰箱里,记得吃之前用淀粉泡一下,洗干净一点哦。
再见,宝贝。我爱你。
这是他妈的字。
旁边还画了一个颤抖的笑脸。
苏峻平眼前一黑,有那么两秒他丧失了力气,扶着冰箱才能勉强站立,他眨了眨眼睛恢复了光明,摔了门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他家住高层要等电梯,看着电梯一点一点上来他不住的踹墙砖,那墙砖被擦得光亮可鉴险些让他摔了个大马趴,苏峻平的脚已经麻了,一见电梯门开他几乎是扑了进去。
那之后的每一秒都无限漫长,狭隘的金属空间让他难以喘气,苏峻平有一瞬间觉得这不是真的,脑中有一种荒诞感,下一秒他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电梯的显示屏还是同之前一样,刺得人禁不住要流泪。
苏峻平一边烦躁的走来走去,一边掏出手机给他妈打电话,理所当然的是关机。
他差点把手机给摔出去,幸好理智用一根头发丝堪堪吊住了他,苏峻平拨给了派出所,让他们找人。然后他又打给了所有认识杨虹的人:他外婆,他舅舅,他表亲戚,还有他最讨厌的爸,所有人都是一派无知的冷静,苏文还为他上学期间打电话的事臭骂了一顿,苏峻平当场就掐断了。
电梯打开,他跑到大厅里抱住头对自己说:“要冷静。”
可怎么冷静的下来呢,苏峻平只觉头皮一痛,他揪下了自己的一撮头发,真他妈的痛!
苏峻平扯着头发逼自己冷静:杨虹离家出走的事没有人知道,那张字条很明显是写给他的。他晚自修回家要十点多,这几个小时里她想远走高飞必须乘最便利的工具:飞机!
苏峻平还急中生智的去车库看了一眼,她没有把车给开走,说明有什么事让她失了方寸。
可是什么事呢?苏峻平没有敢往下想,他也自动避开了一个极大的可能:杨虹并不是离家出走,而是不想活了。
那个想法太沉重,让他只是想想几乎就要肝胆俱裂。
他抬手叫了辆出租车,说要去机场,越快越好。
苏峻平坐在副驾驶座上,安全带也没系,他皱着眉,先是闭眼了一会儿,又懊恼的睁开眼,偏头去看沿路的风景,时不时的去翻自己的手机,连一个诈骗电话都能让他激动得两手发抖。
景色飞快的后退,穿过市中心的时候有许多形形□□的人,那些人的脑袋是乌黑的色块,衣服是鲜艳的色块,往郊区逼近之后了无人烟只有高速公路上一棵又一棵的树,那是绿色的色块,绿色之上是灰色的天空,也是色块,巨大的用油彩厚厚涂了,涂得太厚仿佛随时会扑棱棱掉下粉来。
司机也看出他的焦急,安慰他说:“别着急,快看,机场马上就到了。”
苏峻平强打精神应了一声,勉强感到了一丝暖意。
一点又一点,慢慢的近了。
他看着公路上指向机场的标志,忽然手机铃声响起,他手一抖,瞥见来电显示,飞快的放到耳边:“喂?!”
杨虹似乎有些不高兴:“你妈都不认得啦?还‘喂’,你要‘喂’谁去呀,没礼貌!你们谢老师打电话说你逃课了,你怎么回事,又闯祸了?现在在哪儿,给我立马回家!”
苏峻平呆呆的一时没有反应。
他妈在另一头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听见没有?五点半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苏峻平猛地弓起身,像是要积攒住内心的欣喜若狂不让它喷涌而出,使劲点了点头,这才想起他妈看不见,立马保证:“我马上回去!马上!”
他挂了电话对司机说:“掉头!越快越好!”
司机瞧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找了个位置掉头。
苏峻平看了眼后视镜里自己狼狈的样子,连忙向司机借了些餐巾纸擦擦汗,抓了两把头发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然后丢给司机一张红票子,也不要找零直奔电梯。
杨虹一开门苏峻平就像条被人遗弃的小狗猛地扑了个满怀,他已经比她高了,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里的香气。杨虹后退两步哎哟哟两声:“怎么这么重,别扑过来,重死了。”
她费了番功夫推开苏峻平说:“别以为撒娇就能躲过去,我看你就是欠打,和你好好说说不通,都什么时候了,说逃课就逃课!”
苏峻平委屈的扁扁嘴巴说:“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逃课呀?这世上哪里那么多事让你称心如意,比方说我看到你心情就不好,我能把你丢出去吗?”
苏峻平缩了缩脖子:“你丢吧。”
杨虹冷笑一声:“丢了还不是要捡回来,浪费力气。去洗个手给我帮忙,今天在家里把晚饭吃了。”
苏峻平心中暗喜知道他娘火气已经降了大半,十分不害臊的在她两颊上印了两个口水印,杨虹见他那副得瑟模样就来气,打了下他屁股:“要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峻平心想你这话都说过多少回了,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吹着口哨去盥洗室洗手,洗之前不经意的瞥了眼冰箱,那张纸条已经不见了。
五点二十分的时候苏文也来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苏峻平臭骂一顿,险些拿起扫帚抽他,但苏峻平今天安分得异常,让他爹脾气都发得不畅快,因此没有抽成,只是把碗摔得乒呤乓啷响。
杨虹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对苏文的骂声也没有在意,只一个劲儿的叫他们多吃点,苏峻平说着吃饱了吃饱了,放下了筷子。
“真的吃饱了?”
“吃饱了,妈妈烧得排骨汤好好喝!”
杨虹飞快的笑了一下,然后挽了挽头发,说:“本来小峻就是不逃课,我也打算叫他回家吃饭的。”
苏峻平一下子绷直了身体。
“我想趁大家聚一聚的时候,宣布两件事。第一,我得了乳腺癌。第二,”她转向已经惊呆了的苏文,“我决定离婚。”
☆、第三十五章
那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苏峻平听见自己心底有清脆的“啪”一声,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琴弦被剪断,那反弹的力道重重的打在他的胸口,打得他胸口闷闷的发疼。
那之后像是看一部默片一样,外面的世界好像总是隔了一层,他看见他爸面色涨红的和他妈说了什么,说到后来吵架,一挥手把桌上的碗全部打翻,那碗萝卜排骨汤的汤汁流了一地。苏峻平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他们不讲体面的吵架,吵到后来以苏文摔门离去告终。
喀嚓一声,片子结束,电影院灯光大亮。
杨虹跪在地板上捡陶瓷片,她攥着瓷片,手心里有血丝像涓涓不停的溪流淌下和排骨汤混为一体,苏峻平像是触电的抖了一下,拿了块毛巾,塞到他妈的手里。
“捂一会。”他说。
毛巾是新毛巾,柔软还带着棉纺布特有的香气,苏峻平看着杨虹的侧脸,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站起来说:“我去给你拿绷带,绷带在电视柜下面吗?”
杨虹看着他瘦削的背影,终于说了话:“小峻,你别动,让妈妈来。”
苏峻平置若罔闻,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绷带,然后同手同脚的走过去给他妈绑绷带。苏峻平当然不会绑,杨虹拍了拍手说:“我自己来,你松手——”
有一滴眼泪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这就像一个信号,苏峻平打开了泪匣子,先是默默无声的掉眼泪,最后小声呜咽起来,小心翼翼的避开伤抱住他妈,杨虹感到肩窝处立即湿透,她僵直了会儿,反手摸上了他的头发。
苏峻平哭着哭着鼻子堵塞,他使劲的吸了下鼻涕。
“能治好吗?”
“不要担心,我问了医生,好好配合存活率有七十以上。”
苏峻平不说话了,点了下头,又继续重重的去吸鼻涕,杨虹把他拉起来坐好,递了两张餐巾纸过去。
她有些想笑:“不要吸鼻涕呀,擤出来。你小时候就喜欢吸鼻涕,还跟我说‘妈妈你看我不用擦鼻涕’,刚说完又淌下来了。”她去捋他耳后的头发,发现自己的儿子抖得厉害。她连忙抱住,轻一下重一下的抚着他的背。
苏峻平胡乱擦了一把,把头搁在她肩上闷闷地发问。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
“我看见你在冰箱上留的便条了。”
杨虹抚摸他背部的手一顿,环住他的脖子说:“对不起。”
苏峻平的身体像抽条似的长高,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他只要一低头轻而易举就能看见杨虹,漂亮精致的脸,蓬松柔软的头发。他恍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仰望的妈妈需要来仰望他了。
那个每次上下班都要弯腰抱他的妈妈,现在居然比他矮了。
时光最是无情,它叫人无处隐藏无处遁形无处逃避,再精致的妆也遮不掉眼角的鱼尾纹;它抽取了父母的血肉精气注入孩子的体内,让他们一天天长大,让他们的父母一天天衰老,最终前人死去,后人成熟,再成熟至腐烂,如此往复。人类因此而繁衍,因此而生生不息。从大时代的角度看,死亡同降生一样平凡,可对于个人而言,这是一生中最惊天动地的大事。
苏峻平想:“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我还没长大,我还没有家庭,我还没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她还没有为我自豪过,她还没有听到过‘你儿子真有出息’的夸奖,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呢。”
他忽然想起她在他小时候发烧彻夜未眠的日子,她靠在床上给他没完没了讲睡前故事的日子,她为他打架四处奔波的日子,那些日子都在犄角旮旯里落了半寸厚的灰,现在却被重新翻开,崭新的可怕,连带着当时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好像他只要愿意,就可以一头扎进过去。
苏峻平抱着杨虹无比痛恨自己,就在这时候,他妈轻轻拍了下他的背,说:“坐有坐相,坐直了。”
杨虹把黏在她身上的儿子扒拉下来,只是像小时候一样,时轻时重的抚着他的背。
“对不起。妈妈当时只是不高兴,去海边散了个步。我一直,一直都很不高兴,你也发现了吧?现在不会了,我要活得开心一点,”她把前面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修长漂亮的耳朵,“而且你个小混蛋这么会找麻烦,根本让人不放心,我不在了,有谁镇得住你啊。”
苏峻平抬头看着明晃晃的吊灯,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妈等他哭够了,才把自己的手给包了,弯腰去收拾地上的菜和碗。
苏峻平还在擤鼻涕,他泪眼朦胧的看见她俯身,她今天上衣穿了雪纺衬衫搭深红色开衫毛线,下面一摆宽松的月白色裙,露出脚踝,那几种颜色在他眼前撞击,浓烈得像山茶花,清浅得像月牙。
苏峻平草草折腾完了鼻涕眼泪帮他妈把地上给收拾了,还强烈要求洗碗,杨虹拗不过他,答应了。
杨虹看着苏峻平那副乒呤乓啷的模样,心中暗自叹气,可儿子难得洗一次碗,她也没有打击他,只是拐弯抹角的指点他一下。
“我后天开始住院,你爸又是出差又是加班的也没时间接你,你早晚都得自己骑自行车,行吗?”
苏峻平听到“住院”的时候身体僵了一瞬,勉强放松道:“行啊,你以为你儿子几岁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还有早饭和宵夜,菜市场那边有一条街的早饭,你自己去买来吃,记得不要吃太油腻的。还有宵夜,不许吃烧烤,听见没有?晚上就吃点粥,面条,或者水果,容易消化的。”
苏峻平点头称是,把碗擦干净,抹布洗好在料理台上一铺,又去给自己洗了个手,这才推着他老妈坐下。
“我又不小了,能照顾自己的,放心吧。”
杨虹和苏峻平两人靠着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吃了盘水果,他被他妈打发去睡觉,叫他明天好好去和老师道歉。
苏峻平应了一声,反手把房门关上。
他看了眼拉链半开的书包,一踢拖鞋扑上了床。
不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饭照吃,觉照睡,学照样要上。
他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杨虹还没走,给他煮了碗面,面里窝着一个荷包蛋,苏峻平吃完连嘴也不擦,在他妈脸上印了个油印子这才走。
早自修是语文,苏峻平读了五分钟的课文被谢老板拎走,一顿臭骂。
他垂着脑袋研究谢老板皮鞋上的那块污渍,认错态度空前的良好,还主动提出要写检讨书。谢老板被他噎了一秒,又骂:“别整天油腔滑调的!”可惜后期软绵绵的,被他一打断再也没有原先的气势,最终让他写一千字检讨书并且在班会课上大声朗读出来,没记档案。
苏峻平下定决心要发奋做个好学生,点点头,还轻手轻脚带上门才走。
早上是两节连堂英语课,按照惯例是考试。
苏峻平回来的时候,陈一霖正在帮他把试卷对折,按页码顺序叠放好,一见他靠近就像接了什么烫手山芋,猛地丢到他桌上,低头去做卷子。
苏峻平再见他,只一天时间心性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昨天对陈一霖说不清的愤怒、怨恨突然被一瓢水泼了一下,淡了不少。在生死面前,那些情绪就是小孩子的别扭,幼稚又可笑。可毕竟只是冲淡而并非消失,他见陈一霖甩开他卷子的动作心里头咯噔一下,钻出一股不悦的泉水,哼了一声坐下,也不睬他。
事后才听说这次的完形填空是四级的材料,难的他抓耳挠腮,别说单词不知道,连文章咀嚼两遍也不晓得作者到底想说什么。他惯性的想去要陈一霖的答案,手在半空中硬生生停留,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不能再这样抄作业了!”他对自己说,“让老妈省点心吧!”
可独立的结果是痛苦又漫长的,当发现四个单词一个都不认识,或者每个单词都认识但结合上下文一看都觉得不通顺的时候,几乎让人奔溃。
苏峻平绞尽脑汁也就做了个位数,剩下的都是他绞尽脑汁的捕捉灵感蒙的。
由于完形填空浪费了大量时间,他做英语本来就比旁人慢,当“雌孔雀”喊收卷的时候他还有两篇阅读理解和改错没做,哦,对,还有前面的选择题没涂卡。
按照平常苏峻平自然是心宽的拿陈一霖的抄一下,可这次,他咬咬牙,宁可自己瞎填也不愿意依靠别人。
他壮士断腕般交上去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雀跃的。即便是猜的,那也是他自己的技术,苏峻平脑海中甚至不切实际的想过自己蒙的对了大半。
当然,运气哪会眷顾他这样的家伙。下午“雌孔雀”批完卷子,英语课代表就喊他去办公室。
“二十个阅读你错了十四个,啧,”“雌孔雀”扔开他的答题卡,喝了口茶压压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