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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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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尚方叫人去做,已不知要费多少人手,她自己宫里做的,只怕一年也做不了一件。
  我心念一动,将四件衣裳都翻开,发现只有两件有改过的痕迹——不过略放宽了一寸,用花纹遮掩,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衣袖也改过,只宽了几分,却正是这几分才使肩、臂都能灵活自如——看来这四年中,她在宫中混得还不错。
  我穿着她送的衣裳起了身,又拿了她的书信看,信乍看倒是没什么,纯是客套语气,说了她所知道的与独孤绍年齿家世相配的四人,再配以骈四俪六的夸赞之语,只是这四人中有两人都姓武。
  我见了信方知阿欢打的什么主意:程务挺以附逆裴炎赐死、黑齿常之被母亲派人至军营斩杀、李孝杰以谋反弃市…先帝与太后垂拱时的名将相次被杀,今年刘仁轨又年老病逝,军中有威望者只余独孤元康一人。母亲对独孤绍的破格提拔,百官又对独孤绍以女子之身常驻军营的格外容忍,这其间出自对独孤绍本人才干欣赏的部分恐怕在其次,多半还是看在独孤元康的面上,所以明明边疆多事,独孤绍却一战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征的机会,而元康明明已有了独孤忠为嗣孙,母亲听阿欢提起独孤绍的婚事,却依旧兴致勃勃。倘若武氏没有适龄的人倒罢了,偏偏武氏之中还有两位堪与独孤绍匹配的人在,母亲见了这样的名单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简直是一目了然的事。
  独孤元康不是崔峤,母亲也不是先帝,若真下诏赐婚,元康是万不会冒着风险抗旨不遵——当年崔峤也不敢在明下诏令后抗旨——若他能活到李氏重新秉政的时候,大不了再让独孤绍和离或者改嫁,若是不行,一个女儿也总及不上一家一族,这是本朝许多人通行的做法,但是对独孤绍来说,却是十年辛苦一朝断送,无论是她的功名事业,还是她对崔明德的感情。
  最讽刺的是,无论是数年以前,还是数年以后,选出一个老实可靠的人乖乖出嫁才是独孤绍最安稳、最好的选择,也是常人眼中能替她做到的最好的打算。只不过数年以前,面对诸多青年世家才俊尚不肯妥协的独孤绍,数年以后,真肯束手就缚,从这些年过三十、不是丧妻就是名声不佳、还牵涉到诸多利益纠纷的人中选出一个“老实可靠”的,乖乖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挣下的军职嫁人么?何况她还是在这个时代里背着“在男人堆里浪荡了好几年”名声的人。
  我穿着阿欢送的衣裳,望着上面平整细密的针线,又拿着她的书信看了又看,半晌之后,终于下了决心,唤了人来:“今日宫中派来的郑娘子是陛下亲赐,为我文书参赞之用,不可以寻常宫婢待,你们记得单为她列一处院子,俸料人手,拟于宋佛佑。今日本为她设了一宴,崔明德与独孤绍也会来,只是忽然转冷,我似有些咳嗽流涕,怕搅了宴饮兴致,就不去了,请宋佛佑替我陪陪她们。她们若不嫌弃,随意在第中游乐相谈,不必拘束——崔明德与独孤绍两个都是常来往的不必说,兰生…阿郑是我儿时旧友,多年不见,让宋佛佑好好陪陪她,视时候将府中定例一一向她说明。”
  仙仙便是这点好,不该问的绝不多问,该问处却绝不少问:“郑娘子新来,是不是将府中歌谣等摘抄一份给她,另外请管人员、府库、支取、门房、巡视、庄园等各处的几位都与她见一见?”
  我点头道:“你将她该见之人与该知道的事列一详单,该由何人在何时向她解说何事,视她职责所应知、应见、应熟悉的人又有谁,全部都列清楚,我看过之后即编成表格——就是这样一横一竖,横着写某时、见某人、在某处,竖着写具体的事项,如此我看一眼,就知她此时该在何处与何人会面,又知她已与谁见过,还未与谁见过——手抄三份,一份给她以便按表寻人,一份给我以便我知她行踪,一份交给宋佛佑留存。日后第中凡进了新人,或是有管事拔擢,都可照此办理。”
  想到这个,忽地又想起来我可以将“组织关系图”这种东西在府中推广,其实也不过和家谱类似,只是将直系父母改为直属的上下级关系罢了,这样一来职责关系都看得清楚明白,各人各对自己的上司负责,为免营私舞弊,还可以设定双线上司,譬如一个庄园的庄头管着庄中所有的库仓、人事、支取、监察等人,但这些库仓、人事、支取、监察同时又定期向府中总的库仓、人事、支取汇报,只是这样一来,府中人事又要大改正,上上下下牵涉的利益细节非同小可,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找一方正严谨又熟悉这些事的人,叫他写个条陈再交几大管事公议即可。说到方正严谨我便想到宋佛佑,只是她已俨然是我府中第一人,其余人卖她面子,纵是她想的有什么不妥,也未必就肯指出来,再说她事情已经够多了,未必管得过来这个——兰生倒是最好的人选,她出身官宦,嫁在官家,又在掖庭待过,这些细务职司等事知道得很清楚,又是外面的人,没有根基,对府中原本的职司划分亦不会有什么成见,且她虽做过我的伴读,却未认真见她办过什么事,正好借此试试她的深浅,若能办得有理有据,从此也不担心其他人不服她。
  我一面想着,笑眯眯地唤了仙仙回来:“你排表的时候,把我排在第一个,明日早上,我要和她好好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二平:手下管着六百多号员(奴)工(仆),还是不能跳槽生杀予夺的那种,企业还不会破产…让本公主突然有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错觉~
  阿欢:白富美是谁?站出来,我保证打死她。
  二平:……
  公主府人众心声:“论有一个酷爱折腾的老板是什么感受”。


第281章 青梅(五)
  长乐公主的家奴到军营里来寻人时,独孤绍便已觉得有些不对了。禁卫与后宫间忌讳颇深,虽屯守宫门,却绝少与这些进出的贵妇人们言谈。李二自己也知道这道理,平日进出,若远远见了,不过略一点头而已,忽然将自己叫到车前说那一番话,虽说是因旧友情谊,到底是惹人注目。何况这人才刚刚被从掖庭中放出来,再是大胆,也不至于到这地步罢?
  等她听宋五百嬉皮笑脸地说“方才有一位绯衣的白细内人在城门处望你,不是承旨的服色,倒像是六尚中人”时,奇怪的感觉便更甚。独孤绍本想再向李二打听打听,想起明日便要见面,就又忍住,结果晚上怀着疑惑入睡,又做起了久不曾做的梦。
  倒不是噩梦,多只是些零零散散的回忆:第一天入崔氏族学,见到崔明德时的惊艳;游春时见到小蛇,满心欢喜地捡起来玩耍,却惹来一片惊吓的不解;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趴在桌上入睡的惬意;和胡儿打架打输了,伤了脸,躲在家里不敢上学的羞恼;听前来探伤的崔明德出了“步战不如马战”“力敌不如智取”主意时的欢喜;背着两家长辈,悄悄翻墙去崔家,怂恿她与自己一起上街打架时的心虚;留宿在崔家,半夜爬到崔明德床上,说了一夜悄悄话的狎昵;教崔明德射中第一箭时油然而生的骄傲;共同许下“来日定教男人们看看,他们能做的事,女人也一样能做”时的坚定;还有长清的刀兵。
  独孤绍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喜欢这样的梦。回忆在梦中总是更清晰,年少时所未曾察觉的那些细小事,在梦里重现时却总能被她一眼看见,譬如崔明德那些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喜乐哀嗔,两小无猜时屋中院中有意无意间生出的耳鬓厮磨,又或只是指尖触碰时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温柔缱绻。
  那分明曾经存在过的情意,到了如今,却是越来越虚无缥缈,缥缈到独孤绍都已不确定,自己违抗父命,苦苦坚持到而今,到底是为了什么。年少时曾那么坚定相信过的心意,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独孤绍叹了口气,已到了练骑射的时候,却生出些许倦怠,待听见窗外下起了雨,倦怠之情更甚,侍儿们还如往常那样来喊她,她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分毫不想起来:“今日不舒服,不起来了——等天亮了,派个人去长乐公主那里说一声,说我午后再过去。”
  上次她不肯早起,还是长清之战后挨了打、在屋中养伤的时候,再向前找,大约就要推到十岁之前了,怕这十余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惊到侍儿们,还特地嘱咐了一句“不要让阿耶知道”,话音刚落,却见前面有人匆匆而来,以为是父亲召唤,唬得自床上一跃而起,谁知来人却道:“庐陵王妃那里来人,说是有体己话要问六娘。”
  独孤绍与韦欢没什么交情,因崔明德与她交恶,甚而还有些疏远,忽然听说她派人来见,益发疑惑,礼数所在,也只能穿着整齐,到前厅时,发现随行的宫人内侍与自己的家人侍儿都在外面站着,厅中只有七七一个人。
  七七见了独孤绍便站起来,满面微笑,言辞谦卑:“我们娘子有话想问独孤娘子,因是女儿间私话,所以冒昧请他们在外等候,娘子毋怪。”
  独孤绍看了她一眼,客客气气地道:“哪里哪里。是什么体己话,值得你特地跑一遭?”
  七七命人关了门,又在屋中来回走了一圈,将屏后窗边都看了一遍,才慢慢笑道:“出来不易,我也不同娘子客套。我们王妃说,陛下起意要为娘子赐婚,命长乐公主与崔尚宫主办此事,我们王妃也物色了些人选,因怕选得不合娘子的意,所以特命我将这些人选送与娘子过目,若是好的,再进给陛下,若是不好,就不必叨劳御览了。”一面说,一面已袖出一封书信,独孤绍接过一看,便变了脸色:“武氏。”
  七七道:“千乘郡王武攸暨丧妻、河内郡王武懿宗未娶,二人俱是宗室之亲,天子信重之臣,千乘王相貌堂堂,人品端方,河内王样貌上略亏欠了些,却也是武将出身,两人年岁都正堪匹配,娘子如有意,可以向我透漏一二,我回与王妃知道。”
  独孤绍眯眼看她:“我的亲事,陛下还未与我阿耶说过,王妃怎么倒先与我说了?你说是奉命出来,拿给我看的却是给长乐公主的书信,又是何意?”
  七七笑着将信从她手里取回:“正因陛下还未向洛南公明说,所以王妃命我顺道来府上探问探问,打听打听娘子的意思。虽说已有崔尚宫奉命探问,但王妃与她毕竟往来不多,偏偏两位郡王又分在宗亲,王妃身为新妇,总要问清楚才好——我还要去长乐公主处送信,就不和娘子多说了。”
  独孤绍品出些意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七七看:“你们王妃只叫你交代这些话?没有别的了?”
  七七只是笑:“王妃说,独孤娘子又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自然会有决断,不必她多说,不管独孤娘子的决断是什么,她与长乐公主都一定尊重独孤娘子的意思,娘子若有需要帮助之处,尽管开口。”
  独孤绍笑道:“她这么说,问过长乐公主的意思了么?”
  七七微笑:“我们王妃与长乐公主之间又何必这些客套?王妃说是,长乐公主也就说是了,长乐公主若提到王妃,也是一样的。”
  独孤绍心中一动,斜眼去看七七,七七笑得甚是灿烂:“话已交代完,我真要走了,独孤娘子好自为之——今日之言,都是小女儿私事,既涉独孤娘子清名,又涉二位宗室郡王,若非紧要之人逼问,万毋泄露,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  呃发现我搞错了补更新的时间,今天一更,明天再双更~


第282章 青梅(六、七)
  崔明德听到长乐公主说不出来相见时竟难得地松了口气。不单是因为没了她说话更方便,也是因为这位长乐公主终于有了身为公主的自觉。
  无论是从前李唐,还是而今的武周,宗室中虽也不乏平易近人之王公,却也不过是与人写信不称“孤”而曰“仆”、见人不拘虚礼,甚少有人能真平易近人到长乐公主这样的。有时崔明德甚至觉得这位公主一点也不像是公主,更像是无官无爵的民人家的女儿。时人重门第家世,刻意的纡尊降贵可称之为礼贤下士,真将自己当做平民,却未免遭人轻贱。
  幸而她终于是懂了。
  崔明德默默地扯了扯嘴角,将目光投到独孤绍身上,看见她端起酒杯,又饮尽了一杯。
  崔、宋、裴三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这席面本指望独孤绍一人热闹,谁知她一来就只是喝酒,闹得一场接风宴冷冷清清,连宋佛佑都看不下去,没话找话地说了一阵,实在无法,只好叫了乐人来助兴,才算添了些人声——却还是尴尬。
  崔明德微带歉意地看了裴兰生一眼,刚想起身替她斟酒,却见裴兰生道:“妾身初来,府中方位不知,能否劳烦宋娘子引妾四处走走,认认路?”
  宋佛佑看了崔明德一眼,点头道:“二位在此少息,妾带阿郑四处走走。”
  独孤绍没有说话,只有崔明德扯了笑,客客气气地答应,眼见着两人出去,连屋中侍儿、乐人们也忽然就退出去了,便将坐席挪到独孤绍对面,昨夜思量了一整夜该如何开口,真见了面,一向善于说服人的崔氏小二娘却又没了言语,只能低低唤了一句“阿绍”。
  独孤绍闷闷不乐地倒了一杯酒进嘴里:“我知道了。”
  崔明德一些也不觉惊讶:“长乐公主?”见独孤绍摇头说“韦四”,方微微挑了眉:“她倒是管得宽。”
  独孤绍看了她一眼:“她告诉我,与李二告诉我,或是你告诉我,有什么分别?”
  有什么分别?不过多卖你一个人情,再多给你些思考对策的时间罢了。
  崔明德心中苦笑,以为自己的脸上也一定是这样的神情,然而在宫中久了,心中与脸上早已是两样天地,心中再是惊涛骇浪,面上竟也是波澜不惊:“你的意思呢?”
  独孤绍自鼻孔中哼出一声:“数年之前,你们要将我嫁了,最后如何?数年之后,我的心意也同那时一样,未有分毫改变。你们若要逼我,我…大不了再投到边疆去,宁肯战死,也不要嫁人。”
  崔明德看她:“数年之前,你违抗的只是父命,擅自投军,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挨了一顿打,数年之后,你违抗的却不止是你父亲,牵连的,也并非你一人一身。”
  独孤绍垂了眼:“若是这样,那我也没别的法子,只好趁着旨意未下,先行自尽了。”
  崔明德没想到她这么快便把话说到这地步,虽知这话只是说说而已,却依旧蹙了眉,略带责备地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你阿耶已经年过七旬,日益衰迈,你这一去…就不怕他一恸之下,身子受不住?”
  独孤绍猛地抬了头,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崔明德,崔明德此刻才见她两眼通红,眼中蓄满了泪水:“我已连死都不顾了,还惦记这些活人作甚?”
  崔明德两手一抖,赶紧将头低下去,深吸一口气,方道:“这话也是韦欢教你的么?”
  崔明德听见砰地一声巨响,抬头看时,发现独孤绍将几案掀翻,向前一挪,便近在崔明德身前,她手中握着一柄弯刀,刀尖戳在心口,因刀锋极利,虽未用力,却已戳破了衣衫,绽破处不甚遭受日晒,露出的一小片肌肤莹白如雪,被刀锋划出极细的一条,有鲜红的血线自里面慢慢渗出来,汇在一处,变成一滴鲜艳的红色血珠,缓慢地流过胸口,到□□时略停了停,晃一晃之后,猛地坠进了衣裳里。
  独孤绍笑得甚是灿烂:“这话不是她教的,是你教的。你与我许过愿,日后我们一道做大将军、做宰相,我们要一起向天下人明证,凡是男人能做的事,我们也能做到。你向我说,谁若做不到,谁便不配为大女子,无颜面立于世——我已做了我能做的,你呢?”
  崔明德叹了口气:“当时不过是为了安慰你,所以信口胡说了几句,你倒还记到如今。”
  独孤绍冷冷地望着她:“你不是也记到而今了么?”
  崔明德抿了抿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无论是朝堂之事,还是兵戈之事,都并非儿戏,你亲历长清之战,应当知道这些道理。”
  独孤绍道:“我自然知道这些道理。长清之战,我带着三十二人冲锋,活下来的,不过七个,其中一人断腿、一人断手。我父亲南征北战,未尝有过一败,军中号为名将,到老来也总和我说,这一生再也不想打仗了——可是若问他当初后不后悔,他却总是摇头微笑。世上哪有十全富贵,你我既身在这样的家中,若想要世家之尊荣,自然也要承受世家之繁责,这还是你告诉我的道理,怎么到这里,你却忘了?”
  崔明德不语。
  独孤绍深深地望着她,慢慢道:“自小我便被当作男儿教养,早上天不亮,便被叫起来练骑、射、拳、枪、刀、剑,晚上天已黑,还要在灯下练眼力、举石碑、苦读兵书。练得不我家那老兵汉的如意,要被他说‘为何你不是男儿’,练得好了,却又听他叹‘可惜你是个女儿’。我家没有男丁,父亲一走,一应亲朋、部曲、家仆往来,以及家中之事,都是阿姊与我操持,许多对外接应,因我是女娘,不是受人欺瞒,便是遭人轻视。那时我最羡慕你们这些有兄弟的人,可以自自在在在家做你们的娇女儿,闲时或读书作画、或逗鸟弹琴,忙时也不过做做针线、学学女则,背得一二诗句在肚中,便可被称为才女,受世人追捧。那时我将这些话同你讲,你却说,羡慕我可以在外面胡打海摔,不必做这笼中之鸟。你说男人们自生下来便有奋力一搏的权利,可以在任情在外打拼,女人却自出生便被剥夺了成大事的自由。你说世人将我们驯养成娇女娘,并不是为了我们好,而是想将我们圈养成折翼之鸟,无法挣脱男人的掌控。那时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还记得,可如今你却自己要将我推入牢笼,不许我为自己的心意奋斗。我不明白。”
  她又走近了一步,近得脸都几乎贴到崔明德脸上。
  崔明德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又看着她胸上的刀痕,良久之后,终是一叹:“把刀放下。”看独孤绍不肯动,便自袖中摸出一封手书,递在独孤绍眼前:“把刀放下。”
  独孤绍放下了刀,接过手书,慢慢展开,只瞥了一眼,便抬头看崔明德:“安边十策?”
  崔明德拿出手帕,将独孤绍胸口的血迹细细擦去:“陛下想要赐婚,不过是因赐婚有利。倘若赐婚无利,或是弊大于利,赐婚之事,自然也就罢了。”
  独孤绍道:“赐婚的好处是既可以笼络我阿耶,又可巩固武氏。唯一的弊处是损失了我这唯一的女郎将——可我又不是什么值得朝廷挽留的人物,这弊处形同于无。”
  崔明德缓缓点头:“所以我们要做的,便是让你值得陛下挽留。”
  独孤绍将目光移回手书之上,一字一字地读着这封奏疏格式的文章:“练兵十策,屯田七策,边贸三策,设间,反间,以胡制胡…”
  崔明德平静地道:“陛下为了登基,将满朝名将诛杀殆尽;又经数次征讨,心思都在讨伐叛乱上,无暇顾及边疆;短短数年,已失了安北都护府,眼看安西都护府也将不保——若真如此,实是陛下之耻、朝廷之耻。若此时有人能提出安边之策,圣心必然大悦,这人也必受重要,若果能行之有效,便是数年内登阁入相,也未必不可能。这事真要去做,还要趁着朝局未大定的时候,等陛下腾出手来,一心一意处置边事,便没有你这小小郎将上疏议论、带兵立功的余地了。”
  独孤绍凝神看她:“这样倒的确是个人才,值得陛下挽留,可提出这些的人,却未必一定要亲自去做,就算亲自去做,也未见得一定就不能是后院妇人。陛下自己身边,不就有许多官□□、母,从旁画策么?”
  崔明德淡淡一笑:“这些计策若要施行,必要有熟悉军务、胡情之人坐镇边疆,尤其以胡制胡之策,非是对西域诸国了若指掌、常与胡人打交道的人,不能胜任。而你祖上出自鲜卑,父亲座下又有许多胡奴部曲,又会说胡人的言语,正是一个绝好的人选。且你背后有你父亲,军中将领,多少要给你些体面,偏又年轻,官职也不高不低,做得好了,是圣上破格提拔、洛南公家教端正,既无拥兵自重之虞,又无赏无可赏之患,做得不好,则是小妇人识见、无伤大雅,亦不值得朝中大动干戈,你自己最多撤职回家,嫁人了事,没有太多牵涉,也不丢你父亲的脸面,你若是陛下,愿不愿意将赐婚之事耽误几年,先试用你一试?”
  独孤绍抿嘴道:“则数年之后呢?”
  崔明德道:“数年之后,可以是一年,两年,三年,也可以是八年,九年,十年,边疆多事,谁说得准日后?先拖过这一阵,到你年纪再大些,在军营里待得久些,越没人愿意娶你,陛下也不好强迫人家娶一个久经风霜、在边地男人堆里滚了是数年的老妇罢?若是你运气好,功劳高些,陛下还不能委屈你下嫁——你明白么?”
  独孤绍嘴角一咧,收回去,再咧时方笑开:“我就知道你有主意,可惜不逼你一逼,总是不肯说——这安边十策写来不容易,怕是你早几年就在想了罢?是不是我在长清那时候就已开始留心了?却早不告诉我,白叫我猜了六七年。”
  崔明德揉了揉额头,疲惫地道:“我也不过是后宫妇人,既未上过战场,又未当朝主过政事,自己想出些主意,却不过赵括谈兵,还未见得就成了,这些事,总是三分谋算,七分天命。”
  独孤绍笑嘻嘻地道:“有三分谋算,已是天幸,我本想只有一分也去做了。”
  崔明德不悦地道:“兵戈之事干系重大,自当谋定而动,你这样冒险燥进,岂是主帅所为?”
  独孤绍道:“我知道,‘上兵伐谋’,可古人也说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一分谋算,可算死地,置之死地,乃有后生——你看韦四…”
  崔明德立刻便变了脸色:“不许提她。”见独孤绍被吓了一跳,方缓了语气,轻声道:“长清之战,不过是平国中之乱,上下牵涉,不过百千之数,这事却不一样。你从未做过这些,凡事…总要三思。”
  独孤绍见她面色凝重,便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我知道。”
  崔明德又道:“你先将我这篇长策从头到尾看一遍,自己琢磨明白,有不懂之处,尽管来问我。看完之后,尽早将此策献上。我终究不能时刻跟着你,若陛下允准,则自己未离都前便要多向军中老兵、长辈们请教,有不懂的事多问问你父亲,屯田并非新事,边疆诸道、守捉、城、镇都在做,其余诸策,也都有先例可循,凡事多问、多想、多听…知道么?”
  独孤绍缓缓点头,轻轻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崔明德的手:“你在都中,自己也要保重。”
  崔明德迟疑片刻,到底没将手抽出来,只是微笑:“我在这里,远离刀兵胡虏,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说完一句,眼中发酸,低下头,将一腔呜咽忍了回去,抬头时望着独孤绍,不徐不疾地道:“只要你活着,我就等你,你活着回来,我便…和你在一起。若你不能活着回来,你死讯传来之日,便是我上书请求陛下开恩放我出宫、许我婚配之时。”
  独孤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用力将她一抱:“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以为已经是周二了其实昨天是周一,今天周二…并没有弄错说好的更新时间……
  独孤绍的边疆生活和崔明德的线等正文完结在番外说…嗯…
  注释:
  1。守捉:唐代边疆军事建制,大的有道,如天山道等,小的为守捉、城、镇,以城主、镇主管辖。
  2。城傍:所谓“城傍”,就是唐朝廷将边境的少数民族迁到内地(“内徙蕃族”)置于军镇城旁,保持其部落组织,“轻税之,战时发其自备鞍马从行。”将少数民族部落都迁徙到内地的军镇、城市平旁边,让他们放牧,部分从事农耕,收取很轻的税费。而且朝廷每年派出军官,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一旦有边境战争的时候,这些人自备战马、甲胄跟随出征。城傍不但是大唐帝国赫赫武功的重要创造者,而且对唐后期历史及军事均有很大影响。
  3。屯田在唐高宗时就有,为的是解决军队粮草问题,但是屯田制一直是发展的,能够将屯田做好的将领通常都能得朝廷赏识。
  4。唐代文武官没有后世分得那么清楚,常常一人兼职文武,或者历任文武。也所以当时官员的终极梦想是“出为将,入为相”。
  5。则天的母亲四十多岁才初次嫁人,当时因为高门索要彩礼多以及户婚律的缘故,二十、三十岁才嫁或者不嫁的也不少,所以晚一点嫁人虽然会被目为老姑娘,实际上却还是可以接受的。尤其高宗之后,人口发展,不像太宗时急着要繁殖人丁(所以各种规定十三、十五就必须出嫁,十五、二十就要娶妻,不然就向父母收税)。


第283章 一心
  我没有去问独孤绍或崔明德那件事的进展如何,只是派人给阿绍送了二十坛御酒,她则回了我一柄亮闪闪的弯刀,据说是她亲自淬炼而成——时人认为这刀起源于春秋时的吴国,美称之为“吴钩”——现今虽还没有“男儿何不带吴钩”的句子,“吴钩”却隐隐已有沙场建功之隐喻,我见了这刀便知了她的心意,虽知无论如何都是旁人的选择,与我无关,心中却依旧有些小小地雀跃,特地去寻阿欢说了此事,她却只是笑:“崔明德不是任性随意的人,她既说了要求参赞军事,又费劲心机挤到御前,必是有所图谋,且她自独孤绍第一次投军时起就格外留心山川地理、堪舆风物,若说她真是铁了心要让独孤绍嫁人,我才不信。”
  她没有明说,言语间却颇有几分自矜,我爱看她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却故意逗她:“毕竟你与她隔得近,相处时又多,所以比我知道得清楚。我又不能常常见她,怎么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阿欢白我一眼道:“谁让要和圣上说那些话?关到不见人的地方去,与世隔绝,又怨得了谁?”已隔了十数日,这会儿还不解恨,非要在我脸上一捏,两指头都用蛮力,捏得我呼了一声痛,却还不肯停手:“我们在外面替你担心,你倒在里面养得白白肥肥,哼。”
  这却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忙向镜子里一看,将脸上摸了又摸,嘴上道:“你懂什么?这才是娴雅淑女的模样,你看外面,哪个不是以这雍容富贵为美?”也是奇怪,才过了四年,世风就变了,发髻梳得一个比一个高、假发也越发千奇百怪了不说,连这美人的潮流也变了。从前细长白洁还是美人的唯一标准,至多再算上胸大腰细腿长的胡风审美,现在却渐渐喜欢起那些养得有些虚肥的圆脸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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