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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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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使、遣周使从不间断,来时也毕恭毕敬,恪尽臣子之礼。到父亲末期和母亲这时候,风气渐奢,军功渐滥,朝廷渐渐地有重文轻武的倾向,府兵显见得不及从前,舟舰便更不用说了。崔秀派人去查了一回旧档,又到地方看了一眼,回来告诉我说工艺不传、匠人凋零、水手老迈、编制不齐、水陆不分、军纪涣散,早已非当年将勇。他倒没提专门建水军的事,只说漕运大事,若有舟师相助,恐更便利。我倒很想建立专门的水师,登独孤绍的门商量了一回,独孤绍建议练兵先以内陆为主,船只的研究上则可偏向海师。又说眼下已有石炮,是水师攻城略地的利器,可生产不足,携带笨重,若能有更好的武器,水师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她一提这事我便知她在打守礼的主意,却不知这是崔明德出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的主意——倘若是崔明德出的,只怕她们两个便早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倒要和崔二好好聊聊才是。
独处没有处成,一眨眼又近了黄昏,天一昏黑,我的脚便不由自己地想往阿欢那走,没出丽春台,便见高力士笑眯眯地过来,见了我躬身道:“陛下召见。”
我只得跟过去,见他并不向绮云殿,而是向集仙殿去,到门口由高延福引我进去,再进内时只有阿青带两个小宫人在门外,走到里面,只有母亲。
婉儿、徐长生、徐长寿,以及母亲身边常常有的小娘们都不在,连侍奉的宫人也不在,只有母亲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榻上,手捏棋子,出神地望着棋局。
她下的并不是双陆,而是围棋,水晶棋子在烛光中闪出柔和的光,反将真正的烛火衬得暗了。
我轻轻地走过去,没有行大礼,只微微叫了一声“阿娘”,母亲嗯了一声,手向对面一指,示意我坐过去,待我坐下,方将手中那一颗圆子落下来,又捏代表黑子的方子给我,我见她似是有话要问的模样,倒把我不怎么会下围棋这事给憋了回去,随手下在一处,落定后才发现如此母亲可直取我的大龙,讪讪一笑,母亲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根本没发现这一处的破绽,随意下了一处,我一面留意母亲的神色,一面漫不经心地下了四子,每一子再经推敲,便都可发现实是下得其臭无比,母亲却比我还更散漫些,活生生放弃了大好局面,再十数子后,反被我杀了一片,局势之惨烈,受宠如我也不免有些忐忑地看了母亲一眼,讪笑道:“今日手气绝好,和她们樗蒲也是一路赢的,往日却没有这样运气。”
母亲叹了一声,将棋子向棋盘上一丢,半晌才向我道:“听说你和崔秀…也曾生过些争执?”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明晚有饭局,看回来早不早,早的话有更新,如果不早的话周末补。
第435章 相处
母亲一句话便问得我心头一跳——和“崔秀”的那一场争执我只向婉儿提起过; 而婉儿本不是多嘴之人,近来又与母亲发生龃龉; 料未必能与母亲有这样亲密的交谈; 则母亲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然而一瞬之后我便镇定下来; 半低下头,一面将盘上棋子整整齐齐地收起一面笑:“阿娘听谁说的这话?我和他好好的; 怎么会生争执?”
母亲将脸转向窗边,目光不在窗上,而似要想越过窗子看什么地方,听我回话,方将脸转向我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和他往来这么久,竟连一次争执都没有起过么?”
我自她的声音中听出戏谑的意思; 略松了口气——倘若只是母亲随意猜测,那倒没什么可怕的——笑道:“何苦呢?三二日才能见一面,见了也不过说那么些话; 珍惜相处的时候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争执?”
这话绝对算不得十分真心; 母亲却听入了耳,轻轻一叹:“这样也好。”伸手去拿茶杯,我已瞧见了; 先替她试了试杯壁,道:“冷了,儿替阿娘再倒些热的来。”走到门边; 向宫人们要了热水,等的时候悄悄回头看母亲,她则闲坐在榻,目光虚投向棋盘,一手不自觉地又去拈了一枚棋子,放在盘上,我捧着水壶回去,慢慢替她倒水,一面问:“阿娘要再下一局么?”
母亲却摇头,候我试过冷热,将杯子拿起来,曲腿正坐,两手合捧着茶杯——这动作有些眼熟,我想了一会,才想起来竟像是前世阖家聚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电视的样子——又对我招手,示意我坐在她身侧,我以为她要和我说婉儿的事了,她却只道:“和阿娘说说,崔秀如何?”
我只得道:“他…挺好的。”
母亲便作势瞪我:“还有呢?”
我道:“他…做事很有条理。无论忙了多久、有多疲累,看起来总是精精神神、有条不紊。”
母亲向后一靠,又起身,扭头向我示意,我一怔方知她是让我给她铺枕头,忙替她垫好后面,她便舒舒服服地靠在后面,腿也伸出来,笑着看我:“你们白天晚上地见面,你对他的考评,就是‘精神’‘有条不紊’?”
我有些窘迫地道:“我们两的私事…咳,怎么好意思和阿娘说?”
母亲却不依不饶:“亲母女两个,有什么话不好说的?你安定阿姊都常来和我说她那几个小子,你比她还生分么?”
我不得已,盘着腿,低着头,想了一想,方道:“说出来不怕阿娘笑。崔秀他虽生得清俊秀雅,可和他在一处,总不如和韦…无生忍一起更自在。” 崔秀常值宿宫中,面圣时候多,与我较为生疏,一个不及时对口风,便易露馅,韦清与我之间早便熟稔,倒少了许多这些烦恼。而且眼下只要提到“韦”这个字,我便不觉要生出些亲切,说出的话都更温柔些,何况是阿欢的嫡亲兄长?
母亲一怔,倾身看我:“韦清?”
我向她一笑,大胆挪到她身边,与她肩并肩靠着:“实不相瞒,儿和韦清也不曾断了来往。崔秀是名门秀子,而今又是宰衡之重,自有一番清华气度,儿甚心慕之。但要论熟稔亲切,则又不及韦清了。鱼和熊掌,贵贱虽然有别,但美味却同出一班,儿…一个也不愿放弃。”
母亲倏地爆出一阵大笑,手上一动,杯中饮子泼在膝上,唬得我忙去看时却又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随意将茶杯放在案上,手在我头上狠狠一揉:“平日看你不声不响的,与崔秀也不见格外亲密,原是这么回事。”
我被她揉得心虚,低头道:“这事崔秀原不知道,无生忍也不大与同侪来往,阿娘…毋要泄出去。”
母亲益笑得欢了,将我搂在膝上,捏着我的脸道:“你放心,阿娘不说——其实便是说了也没什么,他们两个还能因此怎么了你不成?”
我半真半假地道:“我只是不想伤他们的心。儿虽是同时与他们两个,咳,相处,但两边却全是真心。”
母亲失笑:“你若真是真心,在这事上就不该欺瞒。两下瞒着,岂是相处之道?”
我凝视着她:“话虽是这么说,可我们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崔秀…心高气傲。倘若知道我将他与无生忍相提并论,岂能甘心?无生忍身卑官微,与我相处,本已有攀龙附凤之嫌,若再知崔秀…岂能不自怜自伤?儿喜欢她…他们,便不想以富贵权势凌人,而愿如寻常人家那般相处——就如当初阿娘和阿耶一样。”
母亲渐渐地敛了笑,凝神看我:“当初阿娘和阿耶…也并全如所见。”
我垂头道:“可阿耶私下待阿娘…尽如家人之礼。试想阿耶若因天子之尊而颐指气使,待阿娘呵呼如仆从,阿娘心中该怎么想?儿妾们…又怎么想?”
母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唯恐自己说得过了,略有些忐忑地仰头去打量母亲的脸色,她面上却只是一派温柔慈和,一手垫在我脑后,一手放在我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不再是三十多岁,而是回到了三岁,母亲也不像是七十高龄,而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她尚不是皇帝,虽然也常有些独断专横,容不得旁人违逆,却还远未到现在这样一言一语,便能致云翻雨覆的境地,那时的她,比现在的她,看来更强势,实际上却温柔慈祥得多了。
我情不自禁便伸出手去,以自己的食指勾住了母亲的小指,以小女儿音软软地叫她“阿娘”,母亲亦如一位慈母那般对我一笑,拍拍我的头让我起来:“夜深了,早些睡罢。”扬声叫人打发我去侧殿,我故意弯着腰,矮着头,扭着她的手撒娇道:“阿娘陪我睡。”被她一瞪,方磨磨蹭蹭地出去,在侧殿歇了一夜,有心探听婉儿的消息,次日起身后便不忙回去,在贞观殿浪荡了半日,早上都是奏疏召对等事。婉儿一直如常侍奉在侧,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问题,到午饭时又遇见召宰相会食议事,除了母亲频频回头去看婉儿外,亦不见什么大事。午饭后我倒是还想留在贞观殿,却见高延福秉持母亲旨意,慢悠悠地从正殿出来,向我笑道:“陛下说,公主已在贞观殿待了半日了,也该待够了,今日凤阁、鸾台郎君具在台省,阖不寻他们去说说话、办办正事?”
他说话间,正殿诸侍从亦陆续自内退出,我心里留意,故意拖着时间,至最后一人退出后许久都不见婉儿出来,方笑了笑:“这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另外微博好像有点问题,常常发不出东西,所以最近关于更新的通知以jj的评论为准。
第436章 心魔&则天
皇帝在期盼着什么。婉儿能隐约地猜知她的心意; 却只作不知——比起凭借模糊的猜测贸然乱说,倒不如闭口不言; 以免多说多错——低着头; 一心一意地下着棋; 只在皇帝久久不肯落子时恪尽职守地唤了一声“陛下”。
没想到皇帝竟先开了口:“叫我七娘。”
婉儿知道这于她已是绝大的让步——单是皇帝亲自过来探病、且不降罪这事,便已是绝大的让步——自己很该顶戴圣德、叩谢天恩; 好笑的是,倘若如此,便与皇帝的初衷南辕北辙、全相违背了。这样想来,礼法与人情,竟是世间所不能相容的两事,帝王者既凭礼法而高据人辈之巅、号令天下,难怪多是心肠冷硬、枉顾人情之辈。
婉儿不自觉地笑了下; 收拾残局,将该输的筹码放在皇帝掌心里:“陛下赢了。”
皇帝倏地盯住婉儿,手伸在半空中; 好一会方缓缓收回去,将那一把铜钱都扔在案上:“不下了。”慢慢下了榻; 向门外走,到门口时方住了脚,回身看婉儿:“看你也养得差不多了; 明日就回来罢。”
婉儿躬身应诺,小心将她送出殿外,她一到人前; 便消了方才那种隐约的眷恋柔软之态,倒也不见威严,只是淡漠如礼,婉儿率阖宫之人跪地拜送,至圣驾行得远了方才起来,小奚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娘子”,婉儿会意,只带她一人进了寝殿,小奚特地又在门窗四处看了一圈,才向婉儿道:“佛奴来传信了,据说是听见圣驾向这边来才特地过来的。”
婉儿笑道:“她的消息倒是很灵通。”
小奚不解道:“陛下是宫中至尊,各处都看着陛下的消息,知道圣驾向何处去,不是很自然的么?”
婉儿挑眉看她:“方才你们是不是已布置了被褥,以为陛下今夜当留宿在此?结果如何?圣驾眼下向何处去,集仙殿或贞观殿,你知道么?”
小奚蹙眉一想,方露出些讶异的神色,却还不甚以为然:“她掌管后宫,只看灯烛、更鼓、仪仗等事,猜到也不太难。”
婉儿笑而不语,小奚察言观色,忙也就道:“佛奴说,庐陵王娘子转告娘子,有三件事。第一是想请教,汉武帝有位李夫人,晋武帝有位左贵嫔,此二人境遇有何相似?汉景帝有位栗姬,晋惠帝有位贾皇后,此二人境遇又有何不同?第二是说想疏请陛下,仿着省中图书馆的例,在内书堂里也设图书馆,并请在宫中立一书阁,选精通笔墨之女史、内侍,抄录《臣轨》、《列女传》、《大云经》,分赐宫中各司,以便上下研习,最后又说,临淄王成亲在即,一向多受宫中看拂,想设一宴,辞谢以往相熟的诸女史、令丞,望娘子也能赏光前往。”她近来识了许多典故,才磕磕绊绊地将这么大一篇话全记下来,难为佛奴那厮看着不怎么读书,竟能将话传清楚。
婉儿想了一回佛奴,又将“临淄王”三字念了一遍,才道:“庐陵王大郎…而今也将及冠龄了罢?”看小奚掐指要算,便笑起来:“不必算了,你明日和那边回一声,说多谢王妃的好意,我一定赴宴。”
她觉得心头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难受并非头一次,许久以前,太平头一次自梦中醒来、惊惧地唤她“陛下”时,她便有过这种感觉,确知大郎的死讯时,她也有这种感觉。从前这感觉过去得很快,毕竟当时她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那些人、那些感情,宛如登山时所背负的金银珠玉,虽然珍贵,于旅途却是妨碍,也远不及食水等必须之物来得重要,为了登到顶峰,牺牲乃是必要的。现在却不一样了,她已占据顶峰,对着山顶的风景多年,再美的景色,到现在也已看得厌了,反倒是山脚下那些平常风景,因着久而不见,重又变得美好而神秘,令她禁不住地心生渴望。
可世人早已习惯站在山顶的她,无论是她的儿子、侄子、大臣,或是…婉儿。
婉儿。
她将这名字轻轻地念了一遍,眼前浮现的却是上官仪的脸,这张脸本已该早早地湮灭在她模糊的记忆中,与成百上千她所知晓的死者一道灰飞烟灭、青史不存,却因着他那小小的女孙,那个叫做婉儿的小东西,又回到了她的心头。
婉儿会不会恨她?这问题于她本早已不是问题,眼下却又静悄悄地浮上心头。从前她是不惧这念头的,无论婉儿会不会恨她,婉儿都只能依附于她,如藤蔓之缠附大树,如涓流之依附河海。可山顶上的树,寂寞久了,便也离不了藤蔓的陪伴,河海再广大,若无涓流来归,亦不过一汪腐水,婉儿恨不恨她,都只能依附于她,但依附与依附,却是不一样的。
她想要小东西的真心,完完全全、纯然唯一、毫不掺假的真心。太平总能让她想起自己还是个母亲,婉儿则能让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女人——她清楚地知道,无论对外如何号称自己乃是佛祖转世、天女托生,她却依旧不过是个…人。
她静静地看着婉儿,这小东西经她示意,已跪坐在案前,提笔敬候她的敕令,小东西一定想不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想到这一点,她便觉暗暗欣喜,接下来的话也变得没那么难以说出口:“朕…百年之后,嗣皇帝,当为上官仪平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还有一更,么么哒。(来自一个努力戒农药的作者菌)
第437章 青梅(十六)
雪下得纷纷扬扬; 四面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颜色。独孤绍坐在廊下,一手执卷; 一手捏着身上旧披风的边; 两眼茫然地望着飘摇而落的大雪; 连崔明德踏雪而来、走到近前都不曾发觉。
崔明德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声,伸出手; 轻轻将独孤绍的肩一搭,独孤绍此刻才如梦初醒,猛地转头,对崔明德扯着嘴角一笑:“你来了。”起身急了,身子一晃,头上、身上的雪水一阵乱滴。
崔明德一把将她扶住,责备的话将出口; 又忍住,看她一眼,道:“我来了。”接过独孤绍手中的卷轴; 展开一看:“军学之利弊?”两眼将独孤绍一看,半嗔着道:“先翁之遗笔; 你就这么任风雪吹着,毫不爱惜?”
独孤绍经她提醒,方讷讷道:“我坐着时还没下雪; 谁知这时候就下得这么大了?”忙不迭地要将卷轴向怀里塞,崔明德一把拽住她:“你人早便透湿了,这纸札如何经得起你这么揣?”
独孤绍听了; 便又向屋内去,崔明德已熟门熟路地唤来侍儿,拿新衣裳催独孤绍换了,命人置了热酒,两人在窗边对坐看雪,独孤绍心中发虚,忙替崔明德斟了酒,笑问她:“今日回得这么晚,是有公事?”说话间打了一个喷嚏,更觉赧然,崔明德却视若未见,端起酒杯小小啜了一口:“第一次讲课,学生多问了几句。”
独孤绍一听便知端地,将酒杯重重一放:“他们见你新来乍到,又是个女人,留难你是不是?是哪几个杀才?”
崔明德轻轻一笑:“没有留难,只是有几人格外‘好学’,多请教了几个问题。我都答了,额外给他们留了功课。”又饮一口酒,道:“祭酒答应‘地理课’的考试由我全权负责,所以我便听从公主的意见,分为‘平时分’和‘考试分’,‘平时分’占一半,‘考试分’占一半,凡是在课上表现不佳,或是平时功课做不好的,都会视情形扣除‘平时分’。”
独孤绍望见她的笑,蓦地生出些冷意,热热地饮了一大口酒,又打了一个喷嚏,方笑道:“只是学生胡闹不懂事,若闹到不能结业,恐怕就有些太过——当然若是那些冥顽不灵的就不一样了,这种人不但不该让他结业,你告诉我,我带人去,打断他的腿!”
崔明德只是笑,将酒杯推开,手执方才的卷轴,凝神细看,看到一半,已赞叹出声:“先翁多年军旅,于这些兵汉的习性果然熟稔,所言之事,字字切中要害。”
独孤绍早已将卷轴上所说事看得熟烂,喟然叹道:“可惜阿耶只写到一半,也不及上遗疏,我现在在家守孝,又无名分,也不好贸然提起——要不然你写一疏,奏闻于上?”
崔明德不语,继续将这一卷看完,偏头细想了一会,淡淡道:“我不过一个小小教习,人微言轻,且不说提了会不会有结果,只说我到那里才几日,就写了这么大一篇出来,岂能不惹人生疑?陛下生性忌刻,军事又干系重大,你我本已居是非之中,何必再为自己惹麻烦?”
独孤绍蹙眉道:“那…也不能不说啊。”想了一想,又道:“若不然,请李二去提这事?不成,军学本是李二所立,她既已脱了手,便不可再有太多干系,不然倒显得军学似李二私人的一般,你阿叔是宰相,也不大好提…宋五百几个都是粗人,写不出这样的东西。”眼看崔明德,手伸出去,握住她的手:“崔使君想必有妙计?”
崔明德阖上卷轴,偏头微笑:“我也是人,不是什么神仙,怎么见得就事事都有主意?”
独孤绍大笑:“本来我还不知,你这样说,就一定是有了——快说,不然…”
崔明德睨她:“不然什么?”
独孤绍道:“不然…我就要使些手段。”
崔明德索性将两腿盘起,两手垂在膝上,优哉游哉地看她:“哦?什么手段?”
独孤绍将眼一转,蓦地自榻上起来,一步跨过几案,两手将崔明德搂住:“这样的‘手’段。”挨着坐下去,腿将小几踢到那一头,人蹭在崔明德身上,嗅得她身上的香气,早已软在她身上,搂着她脖子,口中轻喊“狸奴”,在崔明德颊上一亲,崔明德恼得将她一推:“独孤绍!”两眉倒竖,恨不能如市井泼妇一般叉起腰来,却终只是怒目瞪她:“你就是这么守孝的?”
提起“守孝”二字,独孤绍脸上的笑意便褪去了,半真半假地嘟囔:“又没将你怎么…何况那老兵自己都不在意这些事,我又何必做那惺惺之态?”一面说,却已松开手,走到案边,重展开卷轴,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细看。
崔明德见她面上凝重,不自觉地也自榻上起了身,走到她身旁,伴着她坐下:“不是责怪你,只是你阿耶如何想,那也只是他做父亲的心意,我们做儿女的,总也要尽自己的心。”牵起独孤绍的手,又道:“我知你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只是偏偏是这些繁文缛节,方支撑起了我们眼下所能得的这些东西。”拿起卷轴,轻轻笑道:“何况你阿耶所言的这些事,也正要借重这些繁文缛节的礼法。”
独孤绍若有所悟,斜眼看她,崔明德将卷轴重新收起,拿出一个锦囊,细心收好:“临淄王年纪已长,不日即将成亲开府。他是庐陵王的长子,陛下的长孙,又是韦四所抚养的唯一一个儿子,陛下绝不愿放心让他之藩。但群臣之心,却又希望他能早之藩地,明正长幼,远离是非——无论武氏,或是李氏。”
独孤绍看着她,慢慢道:“若他有个职司在身,便可名正言顺地留在都中,诸李之臣以为陛下倚重,亦不会十分反对。他在军学待过,也不算全无缘由——可是宗室诸亲,只怕不愿见到这一点。且军学与兵权干系虽不大,毕竟也怕陛下猜疑。”
崔明德轻轻笑道:“当初周王修书之事,如今也可效仿。不过当年有实无名的是公主,这一回公主不好参与,还要另外寻人主持。”
独孤绍道:“你以为何人合适呢?”
崔明德笑而不语,独孤绍便即了然:“你?”看崔明德点头,便将嘴一咧:“你大父为你起的这小名真是贴切,狸奴——你可不是如狸奴样浇猾么!”
崔明德面色变色,恶狠狠地道:“你阿耶为你起的名字也再贴切不过了——独、孤、壮、勇!”
第438章 加冠
我到飞香殿时那里正闹哄哄的一团; 各处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地搬东西。阿欢平常驭下甚严,殿中绝无这样场景; 这般忙乱倒叫我吃了一惊; 仔细一看; 见是搬的都是守礼的东西,新的、旧的; 结婚用的、婚后用的,新妇的、新郎的…当年李睿被逐出宫时收拾东西,都不见这样盛大场面。
我一看见就觉好笑,绕过这群群丛丛宫人,穿过高高低低箱笼,在后殿几台柜间重重寻觅,好一会才见阿欢立在那装衣裳的大柜面前; 一手叉腰,两眉倒竖,声音虽不甚厉; 却也足以摧人肝胆:“当时说的是一对,做出来怎么可能是一件?”
几个宫人被吓得不了; 扑通几声便跪下去,战战兢兢,并不敢抗辩; 我看她恼得不行,忙钻出去,边行礼喊“阿嫂”。阿欢见我来; 面色稍霁,喝了一句“再去找”,那几人便作鸟兽散。我见四下无人,悄默默地摸近她身,搂着她替她顺气:“不气不气,气了伤身。”
她气哼哼地将我推开:“我没有生气。”一面说,推开我,又叫人进来:“宴客的酒备了几种?”
那人腰弯得如虾米,头恨不能垂到地上去:“回娘子,共是十八种,进御的是翠涛、三辰、薤白、蒲黄、冰堂春、烧春…”
话未说完,阿欢已打断他:“再备二坛葡萄。”
那人面露为难之色:“库中所存都是二品酒,恐不足进奉。”
我见阿欢瞪圆了眼,忙道:“我那里有,白酒烧酒葡萄酒…都是奉天局匀出来的好货,我也不喝,给阿嫂拿几坛来就是。”对那人使个眼色,他还只敢去看阿欢,阿欢略点了点头,方如蒙大赦,先道:“谢娘子。”又道:“谢公主。”
我道:“你不要只顾着谢,赶紧出去找冯永寿带你拿东西是正事。”把他打发走了,阿欢又拿着簿子核对绢缎布匹,前前后后,拿出去了百来色,直将殿中搬得一空,又核对皆无错漏,方长舒一口气,最早见的那宫人又进来回话:“衣裳找到了,是不留神混在几件紫衣里去了。”说着将一件浅紫的蜀衫进上来给阿欢看,阿欢略看一眼,点点头:“既是找到了,便不追咎。”那人谢恩去后,方慢吞吞地向寝殿走,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边走边笑:“你这里的人办事一向可靠,大郎的婚事又是你一手操持,不至有错的,你不要这样紧张。”候她坐定,又凑过去替她揉肩捏手:“方才那两件衣裳是一对?我看怎么一大一小?”
阿欢靠在榻上,略带疲倦地道:“是替大郎夫妻准备的,你从前不是总爱说什么‘情侣衫’?我想他们小夫妻穿着倒是不错。”
我不觉就停了手,绕坐到她对面,意甚不平:“我叫你和我穿一样的,你就百般推脱,倒替不相干的人张罗起情侣衫来了!”
她道:“他们两个彼此全不相熟,硬配作了夫妻,新婚之夜,岂能没有隔阂?尤其大郎又生性羞涩,万一夫妻不谐,岂不糟糕?我所以才作了许多一对一对的东西、小物,还叫人教了新妇许多大郎的喜好,好替她讨大郎的喜欢——你我之间,岂还需要这些?”
她以为一句话便能哄回我,我才不上她的当:“我不管,就要和你穿一样的。下回我带了那些小兔子小狗小花的短衣来,你要穿给我看。”
阿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你。”说话间不自觉地又自怀里摸出簿子要再看,被我扯开了:“才看过一遍,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我。”看她还要来拿,忙将东西收在身后:“别人当娘的都担心儿子娶了妻便忘了娘,你怎么倒相反,唯恐儿子不和新妇好?”
阿欢斜眼来看我:“新妇可是武氏。”
我道:“什么姓氏,那也是大郎的新妇,不是你的。”倒不是说政治婚姻不行,只是内中…多少要有些真感情罢?
阿欢显是猜知了我的想法,轻哼了一声,却也不曾和我争辩:“你在集仙殿宿了一夜?可劝得陛下回转了?”
我摇摇头:“去时阿娘便不像是还在生气。”将这两日与母亲相处大致一说,阿欢听说“韦清”和“崔秀”的事,将我狠狠一瞪,却又道:“陛下近来…似颇眷恋旧人旧物。”
我亦有此感:“大约人年纪大了,比从前更多愁善感些,也更眷恋过往——于我们总是好事。”
阿欢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却不接口,我对她也没什么好隐瞒,自袖中取出一封书札给她看:“独孤绍的阿耶临去前留下遗书,有他生前带兵打仗的一些心得,还有他所见的军学之利弊。崔二以为,可将这些整理成疏,在军学中实行,并请大郎主持此事。大郎若有职司,自然便不必之藩。”
阿欢的手慢慢抬起来,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可他资历既浅,对军学又不熟,一切事务,实际上还要由独孤绍与崔明德来做。”
我点点头:“让她们做,总比叫别人做好。”
阿欢拿眼看我:“你便这么笃定,陛下会愿意让大郎插手此事?”
我笑:“阿娘肯定想将大郎留在都中,只是要看怎么留。”顿了顿方道:“周礼荒废多年,然而阿娘既承周统,一意兴复,自当遵行古法,恢复古礼。古者男子二十而冠,大郎虽未及二十,但若成婚,便也形同成人。所以,我想请阿娘在宫中为他举行冠礼。”
阿欢不语,两眼上上下下地来打量我,我笑道:“论理该是父亲主持冠礼,不过阿兄远在藩地,只能由其他长辈暂代。我的意思,此次冠礼,以魏王兄为主持,代阿兄为大郎加冠,以三郎为主宾。”李睿不在,能为守礼加冠的、最名正言顺的“长辈”其实是李旦,可最能让母亲感到高兴的,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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