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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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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平:其实我怕的不是别人误会我,是别人误会婉儿…毕竟是我妈的媳妇儿。
  则天:嗯,吾儿孝顺,老怀大畅。


第352章 青梅(十)
  二月中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雨; 至三月却忽然放了晴; 草叶繁茂; 花朵盛开,坐在车里都能闻到这些花草上散出的春天气息。
  崔明德的心不知不觉就溜到了车外; 想象着道路两旁花草芬芳的模样,轻轻地弯起嘴角; 身子微微动了动; 依旧是正襟危坐的模样,只是两手不再放在膝盖上,而是向内挪了一寸。
  长乐公主的别庄离上阳宫近得很,坐车徐行,也不过二刻即至; 自大门至内苑倒有些距离,门上殷勤引车乘入内; 崔明德却执意下了车,缓步入内,第一眼就看见独孤绍斜靠着门框; 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崔明德的心砰砰直跳。上一回她并没有这么紧张,只是纯然觉得独孤绍既已回来,她便当恪守承诺,尽职尽责地做一个好“新妇”。为了做一个好新妇,御宴中崔明德第一个扶住了醉醺醺的独孤绍,带她回了自己的地方,为她擦身洗漱; 做一切新妇该做的事。
  崔明德自问那一夜自己所为实在是对得起崔氏闺范,除了替独孤绍脱衣时那股奇异的陌生感觉之外,一切都堪称完美,就算是那股陌生感,也很快便被她强压了下去,化作一位合格的新妇该有的温柔和体贴。
  不合格的,反倒是惊惶支吾的独孤绍。
  崔明德想过无数次与独孤绍相见的场景,她想过独孤绍会一见面就扑过来、当众抱住她,或是她一见面就忍不住、当面抱了独孤绍,也想过两人各自按捺情绪、到暗处再诉衷肠,当然独孤绍也可能不回来,或是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二处肢体,也有可能独孤绍能回来,她却再也不在宫里…崔明德一做好了最好和最坏的打算,却万没想到所有这些打算全都用不上。
  独孤绍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完整无缺,她也安安生生地待在宫里,前程可期,可她们见面时没有衷肠可诉,只有既熟悉又陌生的熟人相见的尴尬,像是定了娃娃亲却从未见过的男女突然成了婚,明明知道彼此将是自己一生最亲近的人,却不知到底要如何个亲近法。
  十余天中,独孤绍又进了三次宫,也与崔明德见了三次,只是没有一次是单独相见的。御阶上远远的一瞥,举手投足间隐约的示意,都足以令崔明德心潮澎湃,溯回久之。
  可独孤绍依旧没有与她单独相见。
  现在想起来,觉得大约是如长乐公主所说,一切总要看独孤绍的意思罢。毕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儿时隐隐约约的情愫,到如今究竟还剩得几分还在两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崔明德过来了。独孤绍不自觉地自门框上起身,好像遇见上官检阅的兵汉一般,将腰腿都挺得笔直。
  太平的信中总是提及崔明德,独孤绍虽远在边地,对崔明德的近况却了若指掌。可太平从未提起过崔明德的样貌,没说过了这么些年,她竟变得这么漂亮。肌肤莹白,润泽如玉,眼眸深邃,光亮如星,蛾眉螓首,颈如蝤蛴,从前师傅们教的一切美人的诗词,似乎都可以套用在她身上,却又似不足形容她的美——毕竟那些硕人、东家子、西施…那些都只是男人们所描绘的美人,何曾有一人如她这般,活生生地站在眼前,那些以色闻名的美人,又何曾有一人可如她这般,通身都是历经岁月而沉淀出的娴雅芳淑?她站在那里,不需云雨妆点,便已如神女般端丽耀眼,不必开口说话,便已知她之所言,自然如玉旨纶音,凛然不可冒犯,与她比起来,成天在糙汉丛中打滚,晒得肤色黝黑、脸带褶皱,说话总要克制着才能不带出粗俗俚语、握刀枪比握笔更稳的独孤绍简直就像是自万里之外一路乞讨而来的难民胡寇,两人站在一起,便足以令人想到“明珠蒙尘”四个字。
  独孤绍两手死命向两侧一贴,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崔明德经过时脚步没停,只是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点得恰到好处的朱唇轻轻启开,声音泠泠如石上清泉:“独孤将军。”吐气如兰,偏却遇见春风捣乱,那一点香气在她与独孤绍之间来来回回,徘徊久之,最终也只有三分中的一分能飘到独孤绍面前,却教人更思念那余下的两分是什么味道。
  独孤绍不知不觉就胀红了脸,哑着嗓子喊了一句“崔尚宫”,指尖僵硬,鼻尖上也隐隐冒出了汗,但人依旧是笔直的,一手习惯地去按刀,落了个空,才想起来今日她听了李太平那厮的话,没有穿戎装,而是改穿了奉天服饰局新出的浅色春衫,下坠飘摇裙摆。
  独孤绍十分后悔自己竟听从了这话,结果现在只能穿着极不合适的女装,步伐怪异地在崔明德身边走着,既不像个武将,也不像个女人,畏首畏尾、扭扭捏捏,却又摆脱不了那股糙汉气,走路时偷偷摸摸地抬眼去瞥崔明德,希望她看不见自己这猥琐别扭的模样,可真看见崔明德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时,又觉得有些委屈,再走一步,鼻尖上的汗便冒得更多,连身上也出了汗,黏黏腻腻的,想要借口离开,脚下的路却到了尽头,入眼只见一片荒芜的园林,不像是公主园林,倒像是荒郊野庙,想叫人问时,前后的从人忽然又都不见了,独孤绍大急,一句粗话立即出了口——亏得是康国话,崔明德没听出来,只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前行。
  独孤绍骂了一句粗话。以中原文字而言实在无礼已极,毕竟涉及了列代先人,实在是世家大族所最忌讳的骂法。但崔明德不但不觉得被冒犯,反倒莫名地觉得亲切。
  崔明德记得自己生平第一次打架。那时她与独孤绍已有些要好,偶尔会在独孤绍翻墙爬树时帮忙把个风、在人问起时代为遮掩。那一天天气也如今日这般晴朗,独孤绍比往常更坐不住,听课听不到一刻便在席上来回腾挪,等不到师傅走开,就悄悄扯了崔明德的袖子,央她帮忙遮掩。崔明德却不过这远房表妹的请,答应了,她是家里最出色的女娘,年少一辈的典范,师傅和长辈们的骄傲,连兄弟们都被长辈教导着要向她学习,因此她说“独孤将军说是有事,派人接小十六回家了”时,竟无一人怀疑。独孤绍顺利地溜到了街上,约好一个时辰即回,可一个时辰后却没有回来。
  崔明德一直等着她,学里下课了,就托词说有问题要问,师傅们也走了,就说想留在这里安静读书。她一直等着,想方设法地等着,自午后等到了傍晚,等到祖父派人催了又催,几乎再等不下去时,独孤绍回来了,满面青紫,一瘸一拐,早上穿的短衫没了,变成了一件麻衣。崔明德从未见过那么臭、那么糙的衣裳,若不是独孤绍还有伤,她一辈子也不想碰那件衣裳。而崔明德忍着恶心,屈尊纡贵地去扶独孤绍时,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就是“头钱价贼胡”,第二句是“狗鼠辈欺人太甚”,第三句是胡语,不知是何方之胡,也不知骂得是什么,但想来胡人既同出一源,又都粗鲁无文、不学礼义,骂人的话与今日独孤绍所操之康居语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妙。
  崔明德轻轻地笑起来,听见身边发出一声闷响,转头一看,独孤将军的右手狠狠地捶在了左手掌心里,被崔明德一望,立刻将两手又贴在身侧,挺身站住,面上的冷硬神情与身上的摇曳裙衫十分不相称:“崔尚宫怎么不走了?”
  崔明德不想、也不能克制自己的笑意:“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你和街上的胡儿打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剥了你大阿姊为你置的蜀锦新衣。”
  独孤绍脸胀得紫红:“他们明知蹴鞠远不如我,就非要和我比拳脚,胜之不武!再说了,三个打一个,怎能算输?”
  崔明德笑:“是啊,所以后来,我不是带你去寻他们蹴鞠了么?”
  独孤绍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你叫秀奴牵着好马、带着好刀藏在一边,先三言两语骗得他们答应二对二地比斗,却是马斗不是步斗,他们欺负我们年纪小,答应了,结果你骑着你大父的烈马,对着去冲他们的驽马,他们输了,你又骗他们比兵器不比拳脚,拿着你阿兄的精铁刀对他们的钝刀,他们又输了,后来骗他们比蹴鞠,故意说我远不如你,你不屑出手,只令我出马,一人对他们三个,一局就震服了他们,那之后一坊中胡儿都以你为尊,称你为‘崔二娘子’,你告诉我,这叫做‘兵法’,我信了,一直都学着呢。”
  崔明德微笑:“是么?孙子云:兵之情主速。”
  独孤绍不自觉地接口道:“乘人之不及。”话音未落,却见崔明德倏然探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第353章 心魔(二十三)
  远未到起身之时; 婉儿却已悄悄起来; 蹑手蹑脚地下了地; 却还是惊动了御榻上的人——她翻了个身,隔空问:“到什么时辰了?”
  婉儿忙走到近前; 一手握住她的手:“还早呢,陛下再歇一会。”
  她嗯了一声; 手却并不松开; 婉儿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这位陛下便倏地睁了眼:“你要出去?”
  婉儿道:“午后‘拍卖’要开始了,妾要早些去那里准备——前些时候公主向殿中说过的,许是漏报了?”
  她道:“他们报了,是朕忘了。”闭了闭眼; 过了一会才睁开:“既知今日有事,昨日怎么不说一声; 和人换了班值?”
  婉儿怔了怔才知皇帝竟是在体恤自己,轻声道:“勤劳王事,本是妾之本分; 不敢以妾之小私扰陛下之安宁。”
  她笑起来:“朕只怕你累着,私下里作一首‘王事靡盬’,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朕岂不是冤?”
  这笑话实在是不甚好笑,婉儿扯扯嘴角,什么也没说,只细心替她盖好被子; 看着她头挨在枕上闭了眼了,方缓缓退出去,在自己的屋里精心妆扮,待化完妆,天已大亮,长乐公主的近侍王仙仙自宫门开时便候在门外,见她还在挑选衣裳,便笑道:“横竖到了园子里还要更衣,承旨何必急在这时?”
  婉儿瞥了王仙仙一眼,这小娘子倒是识趣,立刻便闭上了嘴,婉儿细心地挑了一遍,最终选出一套浅绯绣桃花的衣裳,穿着停当,带着近侍的两个宫人,随王仙仙出了宫。
  所有的事宜她都已仔仔细细地看过了,廿四日还提前去别庄演练了一遍,可到现在她还是有些紧张,不单是因这是她头一次参与这样的事,也是因这次拍卖实在算得上是奇思妙想——“拍卖”这事本身虽然新奇,却远不到“奇思妙想”的地步,真正稀奇的,是这次拍卖的过程。
  婉儿可以肯定,这一次拍卖一定会令连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也确定长乐公主的心思绝不止是办一次简单的慈善。“拍卖”这件事,多半会持续地办下去,与奉天局和军学一样,成为这位公主的进身之阶——很可能也是上官婉儿的进身之阶。
  婉儿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将抿住时想起自己特地上了平日不舍得用的口脂,便又忍住,两手拢在一处,贴着膝盖放好,眼睛抬起,隔着侧壁投向车外。
  片刻之后,车乘进了内门,有人引婉儿至园子旁一处小院,西侧早已聚了数十人,东侧则有一位年长些的侍婢带着四个小婢候在门口,一见她就笑道:“上官承旨这妆化得绝好,已用不到婢妾了。”
  婉儿走入室内,四下打量,看见里外两间阔大屋宇,一间里只放着妆台,还有许多胭脂花钿的小物,一间里起了整整一排大衣柜,柜门全部打开,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裳。
  那侍婢十分善解人意,见婉儿在门口停住,笑着道:“我们娘子拨了这一个院子出来,号为‘化妆室’,专为这些要出场的人更衣打扮而用。这两间是特地留给贵人用的。”
  这又是一件稀罕事,不知是和教坊学的,还是长乐公主自己想的。
  婉儿见那柜中衣裳甚是奇特,不禁以手抚摩,偏头问:“这些衣裳是给谁的?”
  侍婢笑起来:“都是给承旨娘子的。”
  婉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我一人,怎么穿得下这么多衣裳?”
  那婢笑道:“看着多,其实不过三套,一套请承旨见客时穿,一套是拍卖时换上,还有一套是晚宴时穿的。”
  婉儿迟疑地看了柜中衣裳一眼:“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样。”
  侍婢笑道:“时间仓促,衣裳之前还未做得,所以没和承旨说,除了衣裳,旁的都和之前一样。”
  婉儿想起当时确是有这一说,却也不愿作这奇装异服,因问:“一定要换?”尤其是中间那套,实在是——穿不出去。
  那婢急道:“是奉天局特地赶造的衣裳,以承旨的这几套最漂亮,不穿多浪费?”
  婉儿沉静地看了中间那套衣裳一眼,并不开口,那婢便明了了她的意思,有些为难地道:“不然,就换头一套和最后一套?”
  婉儿轻轻点头,任这几人替自己更衣打扮,出门待客。
  内院的大小事项有公主府的执事宋佛佑主持,外头诸事则有冯永昌,长乐公主还额外请了教坊中一个老娘张四来帮衬,婉儿需要做的其实不多,不过是代这位公主坐镇前厅,遇见张四娘接待不了的贵人时出去迎一迎,与其说是长乐公主找她帮忙,不如说是她托了长乐公主的福,多了许多与贵人们结交相处的时机——不知不觉中,她已欠了长乐公主一个大人情,可这人情却是她心甘情愿欠下的。
  婉儿微垂了眼,安顿好最后一位客人,回到厅中,少用了一盏羹汤,便听外面传来拍掌声,先是崔明德来了,四处看了一圈,面上问了几处,在厅中等候;接着长乐公主也出来了——她自早上便在各处转悠,一会看看那里的灯,一会看看这里的树;再接着高金刚过来,说圣驾已出了仙居殿;长乐公主与婉儿便领着诸宾客仆役迎出了门外后不久,圣驾出了宫门;再立了两刻,便见禁卫仪仗,逶迤而来。
  婉儿从前要么是崔明德、高金刚的角色,要么便伴在圣人身边,头一次立在接驾的人群中,突地生出些别样的感觉,站过一会,终于见皇帝的车驾在不远处缓缓停下,徐长生打开车门,自门中窥去,身着浅紫袍衫的“她”看着竟十分陌生。
  一点也不像是早上在床上孩子似翻来翻去、说些不甚好笑的笑话的她。
  婉儿低了头,恭敬地随众人将她迎了进去,听见她因受了奉承、在人丛正中爽朗地大笑。园子正中偏东处有一座八角亭,那是专为她留的位置。随她立在亭中的只有那几个御前近人,除了高延福和贺娄氏之外,还有徐长生和徐长寿,徐长生穿了艳红裙衫,打扮得花枝招展,徐长寿则穿着素色道袍,飘然好似仙人。
  几位公主与王妃围坐在亭畔,再便是以品级依次设席,以她为中心,如半圆般依次排远开去。
  婉儿没有在半圆里,她在这一头,专为拍卖搭设的台棚边站着,台边教坊的伎乐或坐或站,台上则渐起了歌舞,台棚后有许多人忙来忙去,方才那侍婢也匆匆过来,蹑手蹑脚地在台棚后提醒她补妆。
  婉儿回头看了亭中一眼,她正被她的侄女和女儿们奉承着,无暇顾看这边,话说到一半时徐长生似插了句嘴,惹得她又发出一阵大笑,踟蹰了片刻,走到台后,问那侍婢道:“你方才说的那套衣裳,穿上时到底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来自百度百科):
  王事靡盬
  【出处】
  《诗·唐风·鸨羽》:“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
  【释义】
  王引之 《经义述闻·毛诗上》:“盬者,息也……
  《尔雅》曰:‘栖、迟、憩、休、苦,息也。’苦读与靡盬之‘盬’同。
  【示例】
  唐 白居易 《安南告捷军将黄士傪授银青光禄大夫试殿中监制》:“戎首来降,陪臣告捷;服勤靡盬,将命无违。” 明 张居正 《寿汉涯李翁七十序》:“谏议官琐闼,为耳目之司,非可一日阙者,独念翁老欲归,而天子遂许之,使谏议无靡盬之叹,翁得以介眉寿之福。”
  【解释】指公事没有止息。


第354章 则天(十一)
  起身时侧壁小榻是空的; 她不觉生出些淡淡的不悦; 刚要叫人; 忽地又想起来那里空着的原因,却更蹙了眉; 扬声问:“城中可有事报送?”
  徐长生脆生生地答了一句:“回陛下,无事。”接着便走进来; 她见这小女娘打扮得缤纷灿烂; 艳若朝霞,怔了一怔,才想起是为的何事,摇头失笑:“不过去太平那坐坐,你们倒当做什么大事一般。”
  徐长生笑道:“在大家自然是小事; 在我们可不是大事么?”一面说着,又来摇她的手道:“阿寿又做了新衣裳; 大家看看,是不是更像仙人了?”
  她无可无不可地起了身,随着走出去; 见徐长寿做了道人打扮,在阶下遥遥稽首,乍看倒也似模似样,可细细一看,便总觉缺了些什么,徐长生撒娇撒痴地要听她的评语,她不愿拂这小女娘的兴头; 勉强点一点头:“有几分相像。”
  徐长生露出失望之色:“只是几分相像么?”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来,在廊下走了几步,春色明丽,桃李芬芳,看得人心神畅快,早起时那点朦朦胧胧的不悦顷刻间便被明丽春日融消殆尽,诗兴大动,想即刻吟几句句子,转头左右一看,婉儿与崔明德俱不在身侧,余人不是不识点墨,便是不知音韵,见她脸色,也不知该研墨铺纸,只是胡乱揣测她的意思,笑着称赞“这花开得真漂亮”,还是高延福晓些事理,指着花丛问她:“前日听上官承旨读《诗》,有‘桃之夭夭’之句,想必说的就是这样罢?”
  她轻轻颔首,目光扫过桃枝,落在桃花瓣上,花瓣娇柔,令她无端想起了昨夜,嘴角挂出一抹笑意:“高卿听她念《诗》,就只记得一句‘桃之夭夭’?”
  高延福躬身笑道:“小人又不懂这些,记得一句,已是极好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略想了想,又道:“还有什么…采花还是采什么的,听来都差不多,也记不住,总是说人极辛勤,终日劳作似的。”
  她笑:“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记起早上那个笑话,猛地眯了眼,偏头去看高延福,幸而这老奴摇头道:“不是这个。”
  她闲极无聊,顺着就道:“于以采蘋,南涧之滨?”见高延福还摇头,竟来了兴致:“采采卷耳?终朝采绿?绵绵采葛?采菽采菽?”
  高延福愁眉苦脸道:“好像都不是…像是什么左右什么的,还有淑女。”
  她灵光一现,脱口道:“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高延福拍手笑道:“陛下圣明,就是这首。”
  她好笑道:“这哪是终日劳作,分明是…”分明是什么,却又不肯说了,斜了高延福一眼:“这首诗不是采花,是采野菜——叫你平日多读书,你又不读。”
  高延福赔笑道:“是是是,上官承旨也向老奴说了是采野菜,老奴想这自开头采到末尾,反反复复,左左右右的,还有什么睡不着之类的,必是农妇为了生计奔忙,辛勤劳作,日夜不休——陛下以为老奴说得可对?”
  她笑而不语,只是叫人剪了一枝桃花,陈在殿中,悠悠哉哉地观赏了半日,算着时候,便出门登辇,向太平的别庄而去。
  这小女儿一向有些巧思,这拍卖听起来便十分有趣,看那日婉儿回来时的模样,想必也确实弄了不少新奇点子,春日无事,正可偕众而往,在园子里好生乐上一乐。
  她怀着些许期待到了地方,在从人的簇拥中下了车,第一眼倒没什么特别,不过是见过无数次的迎驾场景,里面陈设得甚是精致,又搭了与平日不一样的漂亮台棚,然而也只能说是不错,算不得极新巧,酒席是全素的,符合此举“慈善”的宗旨,歌舞是教坊寻常的曲乐,不功不过,婉儿的罗裙边缀着些不甚常见的花边褶皱,左胸上绣着一朵大大的牡丹,右边却没有,想必就是太平所说奉天局今年新推的“不对称”款式,漂亮是漂亮,算不得惊艳,以此次时间之仓促,办成这样,已算是难得,不可过分苛求。
  她慈爱地向太平看了一眼,却见这小女儿颇有些神秘地笑了一笑,向从人吩咐了什么,那人悄悄离开,片刻后乐声忽变,但听大鼓三响,那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教坊妇人登了台,抑扬顿挫地请众人静一静,拍卖即将开始,所卖之物,都是限量绝版的独家好货。
  场中寂静,连她在内,所有人都好奇地向台上张望,原本歌舞的伎人都已退下,场上空旷,只有这妇人一人在左侧,婉儿本来在那台棚之侧立着,这会儿忽地不见了,不知待会会不会出现——太平这小东西,说是要借婉儿主持拍卖,结果到现在也只见这教坊妇人在那喋喋不休,既没有婉儿什么事,又何必巴巴地叫她跑出来一趟?
  乐声又响起来了,这回是舒缓悠扬的曲乐,乐声中有人自后面登了台——这人并非自后面台阶上来,而是站在当地,缓缓升上台阶的,她穿着一件素白的缎衫,衫子极长,自头坠到了脚,因衫子是极素的白,上面又以银线和灰线绣满了云雾远山以及水波纹路,看着倒不觉晦气,反而有些缥缈登仙的感觉,她的背后背着两只洁白的翅膀,这翅膀令她身上的仙气更重了,四面升起了一缕烟雾,一望便知是香炉燃出来的,却依旧为这人增添了几缕仙气。这人徐徐地走了过来,缎衫如流水般随着她的步伐在身上起伏,极轻微,却极易察觉,衫上纹路亦如水波般顺着她的身子起伏,明明不露出一丝一缕的肌肤,却像是所有的肌肤都暴露在这春光之下似的。
  她不知不觉就捏紧了酒杯,目光一旦落在婉儿身上,便再也不想离开半分。那教坊妇人说了些俏皮话,大意是今次拍卖的都是衣裳首饰,将有人专门穿着这些衣裳首饰为众人展示,婉儿则站到了这妇人边上,十分应景地接了几句,接着便有人穿着一身浅蓝衣裳,婷婷袅袅地走上来,却并不舞蹈,只是在台上来回走了一圈,间或搔首弄姿,到最后在一处停住,展开衣摆,就这么静静立着,一动不动。
  这出人意表的展示方式引起了一阵骚动,却无法将她的目光自婉儿身上挪开半分,她不自觉地饮了一杯酒,听婉儿与那教坊妇人一唱一和。到现在情势已然明了,那妇人方是主事,不断地在场上说些俏皮讨喜的话,惹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婉儿则为拍卖之物添加品评,说话不徐不疾,大方得体,偶然声音小了些,园中人听不见,自有那教坊妇人代扬音声——然而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婉儿,看着这小东西在台上俏然挺立,春风吹动缎衫,青春曼妙的躯体曲线便随之隐现,那一对翅膀与素白的颜色不但无损于这躯体的娇媚,反倒更勾起了某种隐秘而紧闭的欲望,她一时想到了高唐神女,一时想到了洛水宓妃,眼前的场景与许多夜的梦境在眼前交错来回,勾得她的心也如那缎衫般起起伏伏,来来回回。
  “四千贯!”梁王妃略带得意的声音扬起,将她自幻想中惊醒,头偏了一偏,发觉已卖到了最后一件,也便是婉儿身上这件。
  她忽地有些恼起太平的不知轻重来——她将婉儿借出去,是怕这小女儿年轻不知世事,所以专派一人代她坐镇主持,而非是令婉儿操持贱业、卖弄姿巧,太平卖婉儿身上的衣裳,虽只是同等款式的衣裳,却岂非将婉儿与那些教坊女子视作一等?这等作派,置婉儿于何地,又置她于何地?
  她的手指在酒杯边沿反复摩挲,片刻之后,便已下定了决心,重重放下酒杯,对高延福挑眉一看,吩咐一声,高延福领了圣训,走出亭外,扬声高唱:“陛下出一万贯。”待此事尘埃落定,众人齐声高呼万岁后,又道:“赐上官承旨衣一袭,金龟袋一副。”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觉得昨天的注释不够准确,补一下:
  1。王事靡盬,语出诗经《采薇》篇,大意是没完没了的劳役征战,也即没完没了的为王事操劳←_←
  2。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出自诗经《关雎》篇,窈窕淑女什么的,你们都懂的。
  3。金龟袋为则天时官员的一种佩饰,本是李唐的金鱼袋。《新唐书·车服志》:“天授二年,改佩鱼皆为龟。其三品以上龟袋饰以金,四品以银,五品以铜。”


第355章 后勤
  以我的眼光来看; 这场拍卖其实并不甚完满。第一是到场的人少了些; 连母亲在内; 总也不过三十余近支宗亲,真正出手喊价的不过十余位; 除了最后一件衣裳外,出的价钱都不甚高——这倒是在意料之中; 这次的拍卖之物本就是些衣裳; 算不上值钱,又有母亲坐镇,谁也不敢出这个风头,第二则是舞台效果不甚满意,烟放的不好; 婉儿登台时用的轮轴速度不匀,那些“模特”的走势也只能是差强人意; 远不如前世里的专业人士,其余细小处的问题亦不胜枚举。
  不过拍卖的主要目的倒是都达成了——奉天局当众宣布每年都会捐助一场这样的拍卖,所得全部捐给慈善堂; 同时每卖一件衣裳,也从中拿出五百钱作为慈善之用,如此便可保证慈善堂的长久运作,母亲对毋须朝廷负担的善事甚是赞赏,授柳厚德银龟袋,封冯永昌六品勋官,赐绯龟袋; 命他自募人员筹措善堂之事,善堂将以皇帝的名义资助两都中的鳏、寡、孤、独,归在殿中省之下;以教坊人穿衣演示的形式得了众人认可,奉天局趁机打出广告,说会专门招募一支“销售”,有高有低,有肥有瘦,专一上门为各位贵人演示衣裳之优劣,主事的是教坊张四娘,母亲亦乘兴赐张四娘八品袍服,参与表演之人皆有赏赐;婉儿所穿之衣被母亲买下来,当众赐给了她,这在我意料之中,然而母亲又赐了她金龟袋,这是我们全未想到的,毕竟龟袋乃是男子专用,金龟袋更是三品以上才得佩戴,三品以下,非因大功、宰相、近亲等故额外获赐者皆不得佩戴,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好事;拍卖之后母亲便回了宫,余人却还留下饮宴,有不少人来向我打听下次拍卖的时候,也有来问我操办章程、想自己办些类似的事的,我一一细致解答,婉儿与张四娘亦数被问询,安定公主最是机灵,立刻便说她也要在宴会上请人“走秀”,要借张四娘去帮忙安排,又邀我与婉儿一同赴宴,宴后亦有他人委婉邀约,兰生帮我看着应了几处,婉儿与张四娘便是她二人自己看着办。
  拍卖的大部分事宜虽都是由别人办理、我不过掌个大概而已,却也是前后好大一场忙乱,终于事了,自己在家赖了一日,到黄昏时才懒懒起身,叫人预备了材料,正想着自己兑些新饮品、琢磨些新的小食出来,门上却报“独孤祭酒来见”。
  前日崔明德便与我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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