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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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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美娘越想越气,翌日一早便挽着包袱出门了,因为她有吵架后回娘家的先例,林家人也没在意。

但赵美娘在回家路上,遇到了林秀才的一名同学。那人叫冯念,生得魁伟倜傥,两人原先便眉来眼去,早有干柴烈火之意。现在见她幽怨独行,冯秀才自然不会放过大献殷勤的机会,力邀她到自己家做客。

赵美娘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亦对俊俏可人、风趣温柔的冯秀才很有好感,觉着他比自己那木头脑瓜的丈夫,简直好一百倍。于是半推半就,跟着来到冯念家住下。

当时她想的是,玩一阵子再回夫家,谁知道两人勾搭成奸后,竟如胶似漆、乐不思蜀,一住就是半个月。半个月后,冯秀才说要送她回娘家,结果用轿子把她送到了何家。

到了何家,冯秀才便消失不见,她见到的是何员外和她父亲。

两人告诉她,林荣兴已经告到官府,说她与奸夫携款潜逃,现在县里正在悬赏缉拿她。只要她一露面,就会被抓起来,骑木驴游街,然后被凌迟处死。

赵美娘信以为真,吓得浑身筛糠,问该如何是好?

何员外便笑道,你安心在我家住着别露面,谁能找到你?

她爹也说,是啊,何员外这里深宅大院,离着县城也远,安全得很,你就安心住着吧。

虽然觉着不能出门太闷,但还是小命要紧,赵美娘于是答应下来。不久,便沦陷在何员外的温柔攻势中,彻底断了回家的念想,一心一意做起了金丝鸟……

待她供述完毕、签字画押,魏知县便命把她父亲带上来。

见赵美娘已经招供,她父亲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招供说,当时以为女儿被林家打死,悲愤之下告女婿杀人。结果不久之后,冯秀才便登门坦白,说美娘并没有死,而是在他那里。

听闻女儿还活着,赵老头是又喜又怕,喜不用说,怕是因为诬告要反坐,还得罪加两等。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他的老朋友何员外来做客,主动问起美娘的事情。赵老头知道何员外见识广、主意多,忍不住将真相说给他听。

何员外听了说,你们不去官府坦白是对的,不然就得反坐,是要掉脑袋的。何常是堂堂粮长,说出话来自然可信。这下可把赵老头吓坏了,央求何员外给想个办法。

何员外想一想,便说既然如此,就让美娘先住我那,你们还当她死了,继续告就是。赵老头一想,也只能如此,便让冯秀才将闺女送去了何员外家……

就这样过去一个多月,那具女尸出现了。官府通知赵家人去认尸,赵老头赶紧知会他便宜女婿拿主意,何员外让他们一口咬定,死者就是赵美娘,才有了验尸现场那一幕!

但陈知县最终认定,死者并非赵美娘,赵老头也只好罢休。

就在赵老爹以为,事情要平安过去时,浙西分巡道何观察,前来县里审视冤狱,何员外撺掇他将富阳县上下,一股脑告上衙门。

赵老爹自然不敢。何员外拍胸脯保证,说只要你告,就一定会赢,从此永绝后患。赵老爹还是不敢,何员外便威胁要将赵美娘送回林家,他也只好就范……

结果,真的就打赢了官司,不但翻了案,还把富阳县的官吏,拉下了马。

再后来,他听说王刑书的儿子,求人写状纸翻案,便赶紧通知何员外。因为王贤是个赌徒浪荡子,加上富阳正处在没有知县的混乱期,是以何员外干脆派几个人,在赌场附近把他打死了事……

……

再提审赵老汉的儿子,也是一样的口供,至此,案情已经差不多明确了,但有一点魏知县不明白,问二人道:“你们为何这么听何常的话?怕不只是闺女在他手里吧。”

两人嗫喏着不敢答话,魏知县三木之下,才吐露真情道,何员外不只是粮长,还是锦衣卫的百户!

魏知县心里一颤,对负责记录的李刑书道:“这段抹去。”

李刑书点点头,其实他压根就没敢记这三个字。

因为锦衣卫的凶名太盛了,在指挥使纪纲的带领下,更到了无法无天、滥杀无辜的地步。在他们眼里,什么王公贵族、什么朝廷大员,都如草芥一般。只消冠以建文余孽的头衔,便可杀其全家!

这是一群无视王法的凶神,哪怕一个小小的百户,也是魏知县得罪不起的!

那厢间,胡捕头听得心惊胆战,怪不得那厮那么大口气,原来有锦衣卫这座大山撑腰啊!

待到提审何常时,魏知县的气场便弱了很多……

何常也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是世袭粮长,见官平起平坐,可以不受刑讯。而且这个头衔,得上报户部才能夺去,州县无权剥夺。是以大剌剌地坐在杌子上,回魏知县的问话。

魏知县问他,为什么要窝藏赵美娘,他说是帮朋友忙。

魏知县问他,为什么要唆使赵家认尸,他说是帮朋友忙。

魏知县问他,为什么要胁迫赵家上告,他说是帮朋友忙……

魏知县问他,为什么要派人谋杀王贤,他说是帮朋友忙……

魏知县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忍不住讽刺道,难道你金屋藏娇,也是为了帮朋友忙?

“是的。”何常点头道。简直是天字一号热心肠。

“那你为何要逃跑?还意图杀人?”魏知县冷声道。

“我不是没逃么,”何常无耻道:“当时恨不得把那诬告我的王二碎尸万段,但想想这是犯法的,我又停下了。不然他一个废人,能把我踢倒?”

魏知县拿他没办法,只能下令暂且收押。何常却道:“县尊,按洪武爷的规定,粮长是可以交钱免刑的,麻烦你帮着算算,我这些罪名,一共得罚多少钱!”说完便施施然下堂去了。

一场气势十足的审讯,竟如此虎头蛇尾,回到后堂,魏知县难过得要死,难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又一次搞砸了?

司马师爷安慰他道:“东翁不必如此,我们已经成功了,又何必求全责备呢?”

第二十章虎尾

是啊,想一想,自己已经将这桩,被刑部定了死罪的案子,成功翻了过来。来日必将声名鹊起,前途一片光明,似乎应该知足了。

可是真要将此案含混过去,何常这个罪魁祸首,必将逍遥法外。自己就成了包庇凶手的共犯,怕是一辈子都难解这个心结!

魏知县读了二十年的圣贤书,自然将圣人之言奉为圭臬。圣人说君子有九思,头一条就是‘视思明’。君子视思明,要分得清是非,辨得明真假,要把人和事看得通透!

当年读书时,魏知县将此视为天经地义。然而出仕后才知道,人往往就是看不清是非曲直,或是不敢、不想看清真假虚实。因为分得太清、辨得过明,难免会碰得头破血流,甚至害了卿卿性命。但要是装作糊涂,固然可换得一时太平,却遭受良心的煎熬,痛苦一生……

当现实与信念发生冲突时,妥协的往往是后者。但对魏源来说,这个选择尤其艰难。这跟他的经历有关,他是永乐四年进士,因年龄太小,面相太嫩,永乐皇帝让他进士荣归,读书候用,他永远无法忘记陛见时,皇帝的温言勉励、拳拳期望……

‘魏小爱卿,你要时时自省、严以律己,莫失朕所望!’

时至今日,永乐皇帝的这句话,仍时时在他脑海回响,让他不敢对自己有所放松……

这一夜,魏知县天人交战,睁着眼直到天亮,他终于做出了决断!

当日排衙,富阳县的官吏们,看到了一个血红着眼睛的县太爷,听到了他的决断:

“今日辰时,大堂重审何常!”

一众官吏无不惊诧,然后肃然领命,完全与往日不同。

县衙分大堂二堂,平日理政断案,县老爷都是升二堂。升二堂时,知县一般穿戴公服,使唤的吏役一般也限于值堂书吏和经承差役,与事件无关之官吏则不必出现。

升大堂则县官必须穿戴朝服,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齐集排衙,其郑重程度远高过前者。按规制,一般只有宣读圣旨、奉旨办差、或者有特别重大案件时,才会升大堂!

今日,魏知县要升大堂问案,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退堂后,魏知县沐浴焚香,除掉公服换穿朝服。

他穿着白袜黑履站在铜镜前,两个亲随为他套上赤罗青缘的上衣、下裳,然后整理衣领,露出齐刷刷一道中单白领。然后围上银革带、带上挂着赤罗无缘的蔽膝。革带之后佩绶系而掩之,最后垂下两条表里俱素的大带……

这既是穿戴,又是仪式,当一件件服饰加身,魏知县感到责任,也一分分压在肩上。为天子牧民,为百姓主持公道,是自己穿这身朝服的意义啊!

“东翁……”穿衣镜上现出司马求的老脸,他叹气道:“你真打算豁出去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我上任前的誓言。”镜子里的县令,虽然板着脸,却依然显得很年轻:“富阳有何常这样的恶霸不除,算什么忠君之事、造福一方?”

“不知东翁打算怎么办?”司马师爷肃然起敬道。

“等着先生出主意呢……”魏知县两手一摊,实诚道。

“唉……”司马求叹口气道:“摊上你这样的东家,真是麻烦啊……”

“先生果有良策?”魏知县闻弦歌而知雅意,激动地转过头来。虽然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但不用成仁取义,那是最好不过的……

“我反复思量,这何常其实并没那么可怕。”司马求苦笑一下,轻声道:“先说咱们最忌惮的锦衣卫身份。这一点很是蹊跷。如果他是锦衣卫百户,昨日过堂为何只字不提?只怕必有难言之隐。既然他不提,咱们便当作不知。至于将来锦衣卫会不会干涉,那就是上面的事了,与东翁没有关系。不知者不为罪,锦衣卫再跋扈,也不至于找东翁的麻烦。”

“唔,不错。”魏知县点头道:“那粮长的身份呢?这个也很麻烦。”

“都说粮长犯死罪可以纳钞赎罪。我昨晚睡不着,翻看《大诰》,发现这一条出自洪武八年十二月癸巳,‘粮长有杂犯死罪及流、徙者,可纳款赎罪。’”司马求轻声道。

“哦……”魏知县读圣贤书灵光,对法律条文的钻研,还只是刚起步。不过也知道,所谓‘杂犯死罪’,就是死罪中性质较轻的一种,与‘真犯死罪’相对,处刑一般也较轻。

简单说来,杂犯死罪就是十恶、故杀人、反逆缘坐、监守内奸盗略人、受财枉法中死者之外的死罪。

但这是什么意思捏?

“嗯,什么意思?”魏知县不愿显出自己的无知。但时间紧迫,也只能不耻下问了。

“即是说,如果能让何常招认故意杀人之罪,他便罪无可赎。”司马求解释道:“否则,教唆、诱拐、藏匿这些杂七杂八的罪名,是动不了他的。”

“但他不招怎么办?”魏知县皱眉道:“这种有恃无恐的凶顽之徒,又不能用刑,真是麻烦。”

“是可以用刑的。”司马求摇头道:“朝廷对粮长,并无像对生员、举人一样明文规定之优待。只是因为太祖皇帝重视粮长,粮长又关乎朝廷赋税,地方官不敢得罪,才陈陈相因罢了。”

粮长是给朝廷收粮运粮的。苦水里泡大的太祖皇帝,目睹了每每收税时节,贪官污吏下乡逼索,害得百姓倾家荡产的景象。待他登上皇位,便别出心裁地设计了这套民间自治的收解办法,整个税粮征收、解送的过程,统统不许官吏插手。

加上洪武朝的粮长可以面圣,还肩负为皇帝收集地方民情的任务,致使地方官对其心怀忌惮。又怕粮长撂挑子,耽误了运粮,自己吃罪不起,是以优待粮长,给予秀才乃至举人一样的待遇,才成了地方官府的潜规则。

“原来如此。”魏知县大喜道:“那就好办了,三木之下,保管让他开口!”

“但是动刑有动刑的麻烦。”司马求苦笑道:“一者,屈打成招,将来容易翻供。二者,打马骡子惊,本县还有六位粮长,见东翁打破成规,难免会心生怨怼,等到收税时节,八成会有麻烦。”

“乡愿,德之贼也!”魏知县恨恨骂一句:“先过了这关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其实不必用刑,智取也可。”司马求脸微红心微跳道,其实他今天一早,就去找王贤问计,在他看来无解的难题,却被王小子三言两句,就给解开了。没办法,上了年纪,脑袋就不灵光了……

司马求依旧将王贤的办法据为己有,伏在魏知县耳边轻声道:“既然之前的法子奏效,照方抓药就是。听昨晚何常最后那句话,似乎也对‘只有杂犯死罪才可交钱免刑’的规定一无所知。”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洪武皇帝驾崩十几年后,《大诰》几乎彻底废弃了。就连司马求这样的专业师爷,都需要去翻查资料,更别说何常了。

“既然他要东翁帮着算算,这些罪名一共得罚多少钱,那就帮他算算呗……”司马求小声结束道。

魏知县听完放声大笑道:“真奸诈,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笑毕,他有些奇怪地望着司马求道:“先生最近脑筋突然灵光起来,竟接连有妙计献出,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啊。”

司马求老脸微红,暗骂道:‘说委婉点会死人啊!’只好干咳道:“之前初来乍到,不知此地风土如何,学生自然只看不说了……”

“原来如此!”魏知县大赞道:“吾得先生,如汉高之得子房啊!”

“东翁谬赞了……”司马求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这时,亲随将梁冠奉到魏知县面前,他却不接道:“不穿朝服了,换公服!”

两个亲随差点吐血,知不知道穿一次朝服很麻烦啊,老大!

……

差一刻辰时,县衙的六房三班,都换好了公服,在大堂集合,谁知县老爷的随堂跟班却过来通知,过堂改在二堂。

众胥吏闻言大哗,暗骂魏知县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除了刑房的司吏和经承差役,其余人各回各房,鸟兽四散。

二堂之上,魏知县头戴乌纱,身穿青色官服,胸前补着鸂鶒,端坐在大案之后,先提审了何福、柱子等一干何府家人。

因为人不是他们杀的,而且魏知县答应坦白可以减刑。几人很痛快便招供了,两年前那具女尸的来源。

原来,何常家里的小妾菱花,因为脾气刚烈,时常顶撞于他,结果被何常活活打死。打死人后,何常唯恐被发现,便让柱子几个,把菱花绑在石头上,沉入富春江心……

待几人在口供上画押,魏知县一拍惊堂木道:“带何常!”

不一会儿,何常没戴刑具,像散步似的走上堂来,朝魏知县拱拱手,算是行礼。

“看座。”

皂隶便搬个杌子上来,让何常坐下。

魏知县板着脸对何常道:“本官想了一夜,你是本县七粮长之一,还有一个月就要收秋粮了,本着太祖祖训,我决定放你一马!”

第二十一章智取

“多谢老父母宽宏。”何常也松了口气。

“我们一桩一桩地来,”魏知县便道:“先说教唆。”

一旁的司马师爷便道:“按照《大明律》,教唆逼人犯罪者,作为主谋,当坐首罪。在本案里,赵家以诬告反坐罪加两等,应判斩刑,根据前年户部颁布的‘纳米赎罪条例’,纳米一百一十石可免死罪,改五年徒刑。”其实何止是粮长,从洪武二十六年以后,任何人只要不是‘真犯死罪’,都可以纳米赎罪。如今钞法日坏,朝廷自然不傻,收米不收钞。

“那五年徒刑要是也免了呢?”

“四十石。”

“好。”何常心说,我一条命还不算太贵。

“又,赎罪米须输往北京行在,你是打算自己运去,还是由朝廷代运?”

何常心说,那不废话么:“由朝廷代运。”

“那么还要付一倍的运费,统共三百石。”司马师爷说着自己都暗叹,黑,真黑,永乐爷真是穷疯了。

“这么多……”何常倒吸口冷气。

“这是朝廷的规定。”司马师爷板着脸道,“交不交你看着办。”

“交、交。”何常一脸肉痛道,却见魏知县在那喜不自禁,不禁暗骂,不知得有多少,进了这厮的私囊!

他还真猜对了,按照规定,地方官府可以留三成充作经费。

“再说诱拐窝藏妇女。按《大明律》,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不分已卖未卖,皆杖一百,流三千里。”李观道:“按‘纳米赎罪条例’,可纳米八十石免死罪,改四年徒刑。”

“免徒刑又要多少石?”

“三十石。”司马师爷道:“你懂得……也就是二百二十石。”顿一下道:“再就是,你派人谋杀王贤未遂……”

“直接报个数吧。”何常是虱子多了不咬,已经麻木了。

“按《大明律》,凡谋杀人,若伤而不死,造意者绞。跟斩刑的赎罪标准是一样的。”司马师爷道:“也就是三百石。”

‘一共是八百二十石……’何常心里暗暗合计,差不多就是我打算行贿胡不留的金银。便装作肉痛道:“我交了这八百二十石,就可以回家了吧?”

司马师爷看看堂上的县太爷,见魏知县喉咙发痒,咳嗽不停,才恍然道:“还有最后一个。”

“还有?”何常对这俩贪官污吏恨极了,自己就算浑身是铁,也都得被他们打成钉!

“是你的管家何福,长工赵柱等人供述的,你杀人沉尸一案。”司马师爷翻一下卷宗道:“你承认么?”

“他们污蔑我,我没杀什么人。”何常虽然已经放松了警惕,却仍下意识道。

“那你两年前买来的小妾去了哪里?”

“跑掉了……”

何常话音未落,便听‘啪’地一声,魏知县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姓何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这堂上三木是摆设么?”

‘威武……’皂隶们便一齐用水火棍捶着地面。

“何员外,这几人是单独审讯,口供却完全一致,凭此便可以定你的杀人罪了。”司马师爷劝道:“横竖已经认下那么多罪名,还差这一份么,不就是多出一份钱?”

何常心说果然是敲诈……想一想,便试探问道:“这个罪很重么?”

“不重,不过是杀了个小妾。”司马师爷笑道:“按照《大明律》,只是充军而已,若是罚米,不过两百石,以员外的万贯家财,还差这两百石米了?”

“……”何常默然不语良久,还是小声道:“我真没杀人……”

“还敢嘴硬!”魏知县气坏了,从签筒抽出一把火签,洒在地上道:“杖责八十,给我狠狠地打!”

便有四个皂隶立刻动了,先是两根水火棍,从何常的腋下穿过去架起了他的上身,将他拖离了杌子,接着后两根分别朝他的后腿弯处击去。

何常先是跪了下去,随着前两根架着他的水火棍往后一抽,整个身子便趴在了坚硬的砖地上。四个皂隶的四只脚分别踩在他的两只手背和两个脚踝上,何常呈大字形被紧紧地踩住了!

紧接着便听两个皂隶‘嘿’地深吸口气,抡圆了水火棍,就要打下去!

“别打,我说,我说!”既然知道可以纳米抵罪,何常的抵抗意志十分薄弱,还没打就撕心裂肺地叫起来。

“还不从实招来,否则让你尝遍这堂上的刑具!”魏知县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

“唉,我先问一句,这罪肯定可以免死吧?”何常犹不放心地问道。

“当然,不过一小妾尔。”司马师爷很肯定道:“比别的罪名还轻。”

何常又看向魏知县道:“县太爷起个誓,保证我不死,不然打死我也不说。”

“你!”魏知县怒发冲冠道:“你敢要挟本官?!”

司马求忙劝道:“堂尊就发个誓呗,横竖我们又没骗他。”说着给魏知县递个眼色。

魏知县这才勉强发誓道:“打死小妾罪不至死,如有欺瞒,天诛地灭。”

何常这才彻底放了心,将自己如何打死小妾,如何沉尸,又将凶器和血衣埋藏在何处,竹筒倒豆子讲出来。

一旁的司马师爷奋笔疾书,将他的口供录完,看了一遍再无纰漏,便让何常签字画押,然后奉给知县大人。

魏知县结果那份口供,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然后拍案道:“退堂!”

见衙役又来押自己,何常抗议道:“老父母,在下已经招供,又答应纳米,为何还不让我回家?”

“纳米一事,得上报刑部批准,所以何员外还得等上月余。”魏知县皮笑肉不笑道:“只能委屈员外,先在牢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啊……”何常登时懵了。

“带走!”魏知县一挥大袖,像赶苍蝇似的,命人将这恶棍带回牢里。

“唉……”何常无奈叹气,还是没免了这段牢狱之灾。

……

回到签押房,魏知县摘下官帽,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偷天换日’,姓何的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司马师爷捻须笑道:“是啊,他以为只是殴死小妾那么简单,却忘了这小妾是怎么来的!”

原来,据何福和柱子交代,那菱花是何常从拐子手里,买来的良家女孩,性情十分刚烈,虽然被他糟蹋,但一直抵死反抗,才会被何常活活打死!

这就不是打死小妾那么简单了!而是略买良家、强暴杀人了,十足十的真犯死罪!

而魏知县和司马师爷,根据王贤的定计,先充分麻痹何常,然后故意不提菱花的来路,单以打死小妾诱供,让何常以为罪不至死可纳米抵,而将罪行全盘招供,待其签字画押,杀人的罪名便坐实了。

这时候,何常的生死,已经不在他自己掌握中,而是由菱花的身份决定!

只要官府调查出,菱花确系被诱拐的良家,不需要何常再招供,他强暴杀人的罪名,便彻底坐实!

而菱花的身份并不难调查,因为《大明律》规定,买妾的前提是自愿,而且必须在官府登记,否则便是非法。

魏知县早让户房去查,压根没有张家的买妾记录,仅此一条便足矣!

这也说明了,为何那女尸死去两年,都没人认领。因为她根本不是本地人!

至此,此案才算彻底查清,再无遗漏。最让魏知县满意的是,没有对何常用刑,也没把他逼到,说出自己是锦衣卫的程度……这会儿何员外还在大牢里,做着待一段时间就回家的美梦呢!

这样,把案子往上一交,就算上面吵翻了天,也跟他这个七品芝麻官没关系了。至少魏知县已经做到问心无愧……

他亲自和司马师爷,在签押房忙活了个通宵,终于将全部卷宗整理完毕。然后稍事盥洗更衣,直奔省城杭州!

之所以马不停蹄,也是为了赶紧甩掉这烫手的山芋……

富阳距离杭州不过六十里,又是顺流而下,乘船一个时辰即到。

进了杭州城,魏知县先去了知府衙门……以他的意思,是直接去找‘冷面铁寒’的,但司马师爷说,千万别,你敢无视自己的上司,日后等着挨整吧。

其实杭州知府虞谦是个温厚长者,听了魏知县的汇报深感震惊,又仔细看了卷宗,良久方掩卷叹道:“千古奇冤,千古奇冤啊!”说着起身拱手道:“文渊神目如电,能平此等冤狱,实乃本府之幸、百姓之福啊!请受我一拜!”

魏知县赶紧扶住知府大人,手足无措道:“属下也是机缘巧合,加上有能吏相助……”

“快去向臬台大人汇报吧!”虞知府紧紧握着他的手道:“何观察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多谢府尊回护。”魏知县感激不尽,深施一礼,离开知府衙门,直奔不远处的按察使司衙门。

周臬台恰巧在与何观察议事,听说是富阳知县前来,而且是找臬台汇报的,何观察登时脸色就难看起来。

周新见状笑道:“那就一起看看,这个不懂事的知县,到底要说什么!”

第二十二章糨糊

魏知县进来客厅,拜见按察使后,才发现何观察也在,赶紧恭敬行礼。

何观察本想刺他两句,无奈上司在场,只好含糊哼一声,算是应答。

周臬台让魏知县坐下,问道:“大令前来所为何事?”

魏知县抬头看那大名鼎鼎的冷面铁寒,果然生就一张冷肃的脸,哪怕是笑,都像在冷笑,让人胆战:“下官有案情上禀臬台。”

“有案情,你应该呈送知府才对,怎么自己跑来了?”周新问道。

“下官已经向虞黄堂汇报过了。”

“那也还有分巡道,”周新面无表情道:“要是都像你这样越级上报,置道台于何地?”

“下官不敢,”魏知县硬着头皮道:“只是因为此案,与何观察有些关碍,下官才不得不越级上禀。”

“哼……”何观察终于忍不住,冷哼道:“倒要听听是什么案子!”

“这……”魏知县询问地看一眼周臬台,见他点头,方一字一句道:“本县原生员林荣兴杀妻案!”

“此案已由按察司审结、刑部批决,”何观察大为不悦道:“怎么又翻出来了?”

“因为有了新的情况,”魏知县抬起头,无畏地迎着何观察道:“原先被认定死亡的林赵氏,近日现身了!”

“真是海外奇谈,”何观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不屑道:“那林赵氏的尸身已经验明、人证物证口供俱全,难道那都是假的不成?”

“人证物证口供、都是刑讯逼供所得!”魏知县沉声道。

“此案是本官亲自审理,”何观察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截断他的话头道:“人证物证俱在才动的大刑,逼供之词从何说起?”

“既然林赵氏还健在,人证物证口供自然都是编造出来的。林荣兴岂能好端端的,就承认自己杀人,还伪造出凶器血衣?”魏知县初生牛犊不怕虎,被何观察的傲慢激怒了。

“你!”何观察怒极拍案。

“咳……”周新咳嗽一声,何观察才猛然想起,这是在上司的会客厅里。连忙擦擦汗道:“下官失礼了,实在是这姓魏的狂犬吠日、一派胡言!”

“呵呵……”周新的两道浓眉,像刷子一样又硬又直,一双眼不大,但目光十分锐利,虽然是在笑,却让人透体生寒:“胡不胡言,不要急着下结论。既然出现新的线索,自然要辨其真伪。”顿一下,周臬台淡淡道:“如果那林赵氏是真的,此然自然要重审!”

“可是,刑部已经批决了!”何观察一百个不愿意道。

“这世上没有草菅人命的理由!”周新冷冷说一声,又望向魏源道:“魏知县,你手里可是此案卷宗?”

“正是下官拿获一干人犯后突审的结果。”魏知县赶紧双手奉上。

周新接过来,一页页看得仔细,看完后,他递给了何观察。

何观察早就如坐针毡,接过来看了几页,豆大的汗珠便淌下来,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后面看的是什么。

待他看完,周臬台面无表情道:“你怎么看?”

“看来真的……别有内情……”何观察艰难道。

“嗯。”周臬台点下头,对魏知县道:“你呈上的卷宗,按察司会即刻发往南京,请朝廷决断。”因为是分巡道出了错案,按察使司也不能擅自处理,必须要上报刑部。

“全凭臬台安排。”魏知县恭声道。

“你公务繁忙,赶紧回去吧。”周臬台点点头,竟起身将他送到衙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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