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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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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熟络之后,他对贾驿丞道:“老兄,二老爷的称呼,切莫再叫了。万一被县丞大人听道……”

“呃……”贾驿丞一脸惊奇道:“二老爷还不知道,本县不设县丞么?”

“啊?”王贤一接到任命,急急忙忙就赶来了,不着急不行啊,因为转眼就到九月了。老爹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什么‘上任千万要避开正月、五月和九月,不然肯定要遭殃。’王贤只好简单处理了富阳的事情,就赶紧乘船上任了,好在有吴小胖子,才能几天就脱身。

不过他光忙着富阳的事儿,对浦江这边实在知之甚少。忙笑道:“那也还有主簿大人……”

“也不设主簿。”贾驿丞道:“除了大老爷,就是典史最大……”

“这……”王贤不禁吃惊道:“难道本县编户不足二十里?”他谙熟法律,知道按照《大明律》,‘县编户不及二十里者,不设县丞主簿。’

一里就是一百一十户,二十里是两千两百户,一万人左右……这种县在西北西南不发达地区比比皆是,但在人烟稠密的江南,实在是不太可能出现。

“本县有二百里。”贾驿丞笑道。

“那和富阳差不多。”王贤道:“两万两千多户,十余万人口,怎么会不设佐贰呢?”

“呵呵,朝廷设佐贰还要看事简事繁。”贾驿丞道:“本县自来事务清简,故而不设佐贰。”

“十万人怎么会清简?”王贤不禁笑道:“我在富阳都累成狗了。”

“因为本县有江南第一家啊。”贾驿丞不禁暗道,这王典史果然是年轻,啥都不知道。

“哦,浦江郑家么,这个倒听说过,”王贤恍然道:“听说是太祖皇帝封的。”

“不错。”提起郑家,贾驿丞与有荣焉道:“郑氏一门九世同居,忠孝信义,自南宋至今已二百余年,族众数万,却从无犯法之男、改嫁之女。出过一百七十多位官员,无一贪赃枉法,无不勤政廉政……也只有如此忠孝信义的世家,才当得起太祖皇帝赐封的‘江南第一家’。”

王贤听了不禁震撼,这江南第一家,可比自己这‘江南第一吏’强之百倍了。不过这么牛逼的家族,怎么毫无存在感?不然以他的敏锐,不至于疏忽到这种程度。

“不过郑家可够低调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王贤忙打个哈哈道:“好些年没听到他们的动静了。”

“咳咳……”贾驿丞犹豫一下,还是小声道:“郑家人这些年,确实很安静。”顿一下,忙岔开话题道:“但至少在本县,他们还是说一不二的。官府有什么事交代下来,都会不打折扣地完成,根本不用操心。所以人家都说,来浦江当官也好也不好。”

“怎么个好也不好?”

“好处是不用官府操心,本县便税粮早完、盗匪绝迹、百姓和睦、秩序井然。”贾驿丞道:“坏处是,不管本县状况多好,外人都认为是郑家的功劳,跟官府没关系。”顿一下,苦笑道:“讨厌的是,府里省里也这样看。”

“好么,感情浦江县是郑家在管着,官员只是摆设,所以干脆不设佐贰?”王贤心说这个县还真奇葩。

“是,就连大老爷也深受其害……”贾驿丞苦笑道:“从……洪武三十三年,就在本县当知县,如今十二年过去了,还在本县当知县……”朱元璋洪武三十一年驾崩,建文帝次年改元。但朱棣篡位后,企图把建文的一切痕迹都抹去,就连已经用了四年的建文年号,也不会放过。

于是建文元年成了洪武三十二年,建文二年成了洪武三十三年……一直到洪武三十五年。

“是么……”王贤再傻也不会当着同僚的面评价上司。因为传言是会变味的,传到知县耳朵里还不知成什么样呢。想一想十二年不得升迁的知县,心里还不怨念逆流成河?他可不想成了人家的出气筒……

两人又简单聊了聊浦江县的风土人情,见天色不早,贾驿丞起身告辞道:“二老爷早些歇息吧,下官一早就让人去县里报告。”

“有劳了。”王贤点点头,露出无奈的笑道:“千万别这么叫,小弟受不起。”

“习惯就好了。”贾驿丞笑着退出了房间。

“二老爷……”等他走了,王贤却自己轻声重复起来,面上笑容略略自得。

“不就叫你声二老爷么,高兴成这样。”灵霄一屁股坐在一旁。为了保护王贤,她决定还是委屈一下,继续假扮他的侍女。不过谁要指望这位侍女端茶倒水,肯定会失望的。

“你懂什么。”王贤乐呵呵笑道:“这就好比玩牌九,本以为抓到的是杂七、杂八,谁知却抓到一副双红头!”

灵霄不懂牌九,眨眼看着王贤,不过大致知道他的意思,不就是赚到了呗。

王贤确实很开心。虽然短短一年时间,实现了从吏到官的大飞跃,但谁不想尽善尽美呢?金华府浦江典史,能比得上杭州府钱塘县典史么?他真不知道那位大明天官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跟自己有前世冤仇。竟然嘴里说‘功臣另有重用’,下手却把自己发配了……真是没处说理去。

为此魏知县安慰他,典史多好啊,权力大、手下多,而且不入流品。

王贤险些郁闷死,哀怨地看着老师道:“前几条也就罢了,最后一句有什么好的?”

‘按照《大明律》,’魏知县,哦不,现在是魏修撰了,开心道:‘官员未入流者,是可以参加科举的!一旦入了流品,你今生就与科场无缘了。’

王贤对那个秀才身份还是挺在意的,便仅以此自慰。谁成想,原来自己这个典史,竟然是浦江县的二把手!不说别的,一想到再不用伺候三尊神了,他就开心坏了。

第二天等到傍晌,才有两个书吏姗姗来迟,拜见了二老爷,又传达大老爷的口信……何时上任,王典史自己决定就好。

“那就明天吧。”王贤想一想,赶早不赶晚,也能给上司个好印象。

“这个……”两个书吏一个姓郑、另一个也姓郑,浦江县大半都是这个姓。长脸郑是礼房司吏,闻言劝道:“二老爷还是再晚一天上任吧,也好让弟兄们准备充分点。”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一切从简即可。”王贤淡淡笑道。

“二老爷……”另一个圆脸郑,是本县的胥吏班头,闻言小声道:“官场俗话说,‘上官初四不为祥,初七十六最堪伤,十九更嫌二十八,愚人不信必遭殃。任上难免人马死,满任终须有一伤’……明天就是二十八了。”

“这都是无稽之谈,本官是不信的。”王贤板起脸道:“就这么定了,明天上任!”

见他如此坚持,两人只好应下,又交代几句,说明早有轿子来接,两人便告辞了。

两人一走,灵霄奇怪道:“小贤子你要是不信俗话,为啥赶着九月之前上任?”

“第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两人编出来诳我的。第二,就算不是编的,我话已出口,也不能随着他们改。”王贤叹口气道:“胥吏如何对待长官,我最清楚不过,每有新官上任,胥吏们必要先称斤两,甚至有嚣张的,直接给下马威。”

“放心啦。”灵霄很仗义道:“他们敢欺负你,我就揍他们!”

“好意心领了……”王贤无奈地看她一眼道:“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

当初他是不想让这大小姐来浦江的,但灵霄哪里肯听他的,王贤只好跟她约法三章,第一要听我的话,第二不要随便使用武力,第三,有外人时要给我点面子……王贤说不然打死我也不带你去。

“记得……”灵霄倒是很守信用,当时答应了,就不再违背,除了气炸了肺的那次。她郁闷地撇撇嘴,朝王贤扮鬼脸道:“他们要欺负你,我也不管了!”说完不再理他。

王贤无奈地摇摇头,对帅辉道:“我今天不出门,你和二黑去县里看看地形,明天心里也好有个数。”

两人应一声,便结伴出去了。后晌才回来,跟王贤嘀咕了许久,王贤似乎面色不太好看。

晚上,王贤借花献佛,回请贾驿丞吃酒,待酒酣耳热,方直截了当问他:“县里似乎有作弄典史的惯例?”

“没有的事……”贾驿丞忙摇头道,无奈碰上王贤这个厉害角色,没几句话,就让他全撂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二老爷上任

雄鸡一唱天下白。

一到卯时,王贤便起床。今天是他上任的大日子,昨晚有些小小失眠,在床边呆坐了好一会儿,望着昨天熨好,挂在衣架上的鲜绿色官服,王官人的嘴角,扯起一丝笑道:“来人!”

外面帅辉和二黑也早就起来,两人穿着簇新的交领淡青衫,系着红腰带,头带黑色平定巾,上饰三支孔雀翎并一支雉尾,一个端着洗脸的清水,一个端着梳洗的家什,喜气洋洋地进来。

其实两人留在富阳,靠着王贤的余荫,或是继续混在公门,或是自个经商,都会过得很安逸。但两人都还年轻,一来想离开富阳见见世面,二来亲眼见着王贤,短短一年时间,竟完成了从混混到小吏到司吏到典史的连环跳。两人惊慕之余,都相信他前途一片光明,是以打定主意跟着王贤继续混,肯定比在县里有出息。

说书的不是说了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两人把自己的命运,全靠在王贤身上了,非但办差兢兢业业,还悉心伺候他起居。待王贤洗过脸,便端坐在铜镜前,帅辉熟练地将他的长发束在头顶,打好了结,再用一根发带细细系牢,不至松脱,最后插上一根玉簪。

“大人,穿官服了。”二黑将那一片春天嫩草地似的绿纱官袍捧到王贤面前。按照规制,大明四品以上官服用绯袍,五到七品穿青袍,八品以下为绿袍,清晰划分出了高级官员、中级官员和低级官员……这个万恶的阶级社会啊!

王贤不禁暗讽自己贪心不足,一年时间从吏到官,进入了这个社会的统治阶层,足以让人羡慕到发狂了。便在白纱中单外,罩上嫩绿色的团领官袍,系好衣带,整好衣角,看着铜镜中映照出胸前的练鹊补子,王贤更加满足了。终于,咱也混上这块布了。

补子比服色更明确地彰示着官员的品级,文官胸前的补子上绣着禽鸟,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雀、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杂职练鹊。武将胸前的步子上绣着猛兽,一品麒麟,二品绣狮,三品绣豹,四品绣虎,五品绣熊,六品绣彪,七品八品绣犀牛,九品绣海马……因此大明的文武百官,又有个尊贵的总称叫‘衣冠禽兽’。

这不是说反话,至少在明朝永乐年间,‘衣冠禽兽’仍是官员自谦的词,并不带贬义。王贤就清楚记得,去年老爹刚穿上官服时,指着胸前那块鹌鹑补子,无限自豪道:“从此你爹也是衣冠禽兽了!”

“好一个衣冠禽兽!”看着镜子里的王贤,帅辉和二黑没口子地称赞起来。

“你才是衣冠禽兽呢,你们全家都是禽兽。”王贤翻翻白眼,扣好腰间的乌角带,提上粉底黛面的官靴。心中不禁叹道:‘国朝衣冠还是很考究的,配上这条腰带,绿色立马不那么扎眼了,反而显得挺稳重,还有些小清新……奇怪,这身衣服见马典史他们穿着,怎么没这么帅?莫非还得帅哥才能穿出品位来?’

官员的腰带也分品级,一品玉、二品花犀、三品金镶花、四品素金、五品银嵌花、六品七品素银、八品九品不入流用乌角。乌角带就是镶有角质材料的黑色革制腰带,同那嫩绿色官袍一样,都让王贤感觉有些不爽,但绿衣黑腰带,同色系搭配在一起再看,立马感觉不一样了……

最后戴上那顶人人羡慕的双翅乌纱帽,王贤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知道从此自己的人生将大不同!再也不用见官就跪,再也不用自称小人了,终于算是个大人了……

“大人,轿子到了。”王贤正自我陶醉,郑司礼前来相请。

“起驾。”王贤点点头,沉声道。

其实大明朝官员骑马坐轿是有规制的,按说知县都没资格坐轿,而是应该骑马,但京官还规矩些,毕竟在皇帝眼皮底下,地方官只要是有点实权的,没有不坐轿的。王贤虽然是典史,却是本县的二把手,大老爷特批了一顶双抬蓝呢轿子供他使用。

王贤此时身穿官服,端坐在轿子里头,感受着颤悠颤悠的感觉,真心不大习惯……想到轿夫抬着这么重的轿子,王贤心下就不大落忍,他觉着还是坐马车要更安心一些。当然现在还不是特立独行的时候,因为轿子起轿后,就不能走回头路了,否则就是鬼打墙,寓意不能升官。

来到浦江县低矮的土城门前,县内诸色人等,早就迎候多时了。三教九流一大帮人,倒也蔚为壮观。

“这些都是本县的公人、保人、线人,”郑司礼在轿边恭声道:“一大早便在这里迎候,大老爷还是见见他们吧。”

“落轿。”王贤点点头,二黑掀开轿帘,他便走出小轿与众人相见。

“我等恭迎二老爷!”三四百号人一起跪下磕头,那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当然是对王贤来说。

‘奶奶的,终于轮到别人跪我了。’王贤不禁暗骂声脏话,他来到这世上,最不爽的就是给人下跪,但区区小吏要是敢造次,哪个官员都能打得他屁股开花……所以一直没少了跪,此刻媳妇熬成婆,龌龊不足夸,还是保持头脑清醒要紧。

“诸位请起。”王贤朝众人略一还礼,便淡淡道:“本官远道而来,人地两生,还得仰赖诸位的密切配合。”顿一下道:“现在都请回吧,改日本官自会召见。”

说完,他便坐回轿子里,帅辉高唱一声:“起轿!”

轿子便径直进城,留下一众官差里甲老板掌柜,面面相觑道:“这二老爷忒雷厉风行了,咱们还没提接风宴呢?”只好让个郑司吏去衙门里再请。

那厢间,王贤已经进了县城,他是由东门进城往西走,这叫紫气东来,赶赴位于东北城的县衙。一路上他发现这浦江县的繁华,不在富阳之下,来不及细看,便到了衙门口。天下衙门基本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浦江县衙也不例外,是以王贤也没有好奇地打量,而是命人在八字墙前落轿,整了整官服,快步走进衙门。

他虽然有些飘飘然,脑子却还清醒,记得自己只是本县二把手,要是这么大摇大摆坐轿进去,让知县大老爷作何想?不过他好似多虑了……

进了衙门,绕过萧墙。王贤便开始一步三跪,公服参拜仪门……刚才还庆幸再不用轻易下跪了,这下直接打脸来了。但想到知县大老爷上任,也是一样要跪仪门,他心里就平衡多了。

进了仪门,便见个须发花白的老头,顶着个酒糟鼻子,穿一身皱皱巴巴的蓝色官袍,笑眯眯地立在月台上。自然是本县米知县。

“下官拜见大老爷!”王贤赶紧大礼参拜,不禁再叹,话……不能说太满啊。

那米知县笑着看王贤跪下,才伸手去扶,大声道:“小老弟不必拘礼,一路辛苦了。”

王贤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昨天二黑他们打探说,米知县是个老酒鬼,把身体都喝坏了,据说眼花耳背、嗜睡健忘、反应迟缓……看来传言不假啊。

米知县拉着王贤跨上丹陛,来到堂上,先命他整理衣冠,向北行叩首大礼,答谢皇恩。然后才与他东西昭穆而坐……王贤惶恐地请大老爷上座,米知县摇头道:“你说话大声点,我听不清。”

“请大老爷上座!”王贤只好大声说道。

“呵呵,不用拘礼。”米知县摇头笑道:“处久了你就知道,本县很随和的。”

“礼不可废。”王贤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只好坚持道。

“以后不准说这话,我最不爱听了。”米知县指一指北面道:“我被那帮人折磨了十二年,现在听了就犯晕。”

王贤知道,他说得肯定是江南第一家。纲常礼教正是人家安身立命之本,不然有何资格被太祖亲封?

“习惯就好了,咱们不能太讲礼数了,不然感觉更糟糕……”米知县似乎对江南第一家一肚子牢骚,但旋即呵呵笑道:“在浦江当官,只要你别心气太高,还是很舒服的,日后就知道了。”又道:“你先去自己那边,拜拜衙神,见见下属。然后……”米知县顿一下,笑容灿烂道:“老夫在后衙摆了酒,给老弟接风洗尘。”

“是。”既然老米不是玩虚的,王贤也不跟他客气了,唱个喏,往自个的西衙去了。典史办公的场所,在衙门的西侧,故又称西衙。因为本县没有县丞衙、主簿衙,县衙地方宽满,西衙也就建得格外大。

衙门里,三班差役早就恭候,见王贤进来,齐刷刷单膝跪倒,高声道:

“属下拜见二老爷!”

第一百四十七章金华火腿

“起来吧。”王贤点点头,便大步进了西衙。

到署第一件事就是拜神。西衙西侧设有一座不太大、但香火很旺的衙神庙,庙门左右悬挂一副对联曰:

‘触法即欺天十恶不赦,悔过是从头一体宽容。’

我大明百姓显然是多神论的,而且随着需要会不断创造神仙出来,丰富庞大的神仙体系。比如佛祖菩萨、龙王瘟神之外,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守护神,这衙门的守护神,便是汉代开国宰相萧何,也叫衙神。官员上任赴衙,必须祭拜。

说起来,萧何能当上衙神,是因为他出身小吏,跟王贤是同一起点。但人家最终成了大汉开国宰相,定下汉家百年法度,实在是吏者典范、不愧是吏中神仙……也是吏虽下而不可轻贱的最好例子。

所以六房三班都对这位神仙毕恭毕敬,王贤也不例外,他给萧大宰相上了香,暗暗祷告千万保佑自己平平安安,不要像在富阳那样麻烦不断了。虽然自己如今能站在这里,多亏了那些麻烦,但谁敢说自己,一定能迈过下一道坎去?所以还是消停些的好。

拜完了神仙,王贤便对一众手下道:“本官还要去见大老爷,诸位先请回,我们明日排衙后再叙。”

众班头、捕头、牢头不禁面面相觑,还是由郑捕头小声道:“二老爷有所不知,本县向来是不排衙的。”

“呃……”王贤登时无语。

“因为大老爷说,起得太早会导致一天都没精打采,影响办差,”郑捕头小声解释道:“所以大老爷只有初一十五才会排一下过过瘾。”

“哦。”王贤心说这是拿着县长当政协干啊,真是暴殄天物。但初来乍到,他也不好评论,便点下头道:“那将本县花名册给我,诸位明早过来点卯。”

“是。”郑捕头虽然不情愿,但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不想引火烧身,只好应下。

稍事休息,换穿便装,王贤来到后衙赴宴。

米知县虽然在礼节、在排场上很随便,但在吃上却很讲究,他准备的接风宴以浦江本邦菜为主,但都经过他悉心改进。什么冬瓜蟹子盒、开屏白鳝片、菜干蒸牛肉、白鱼豆腐冻……当然少不了天下闻名的金华火腿了。

“三年能出一个状元,三年却出不了一个好火腿。最正宗的火腿就数这金华火腿。”提起吃来,米知县眉飞色舞、如数家珍,浑不似谈正事儿时的昏昏欲睡。“除了本地特产的‘两头乌’,所腌之盐必台盐,所熏之烟必松烟,还有诸多讲究,十分繁苛……”说着一指高边大瓷盘中的清蒸火腿,加重语气道:“但是值得的!”

米知县所改进的清蒸金华火腿,乃取火腿最精部分,切成半寸方块,二三十块矗立于盘中。由醇酿花雕蒸制熟透,味之鲜美无与伦比。王贤虽不是老饕,却也是食指大动,举箸连连。

见他吃得陶醉,米知县便很开心,让王贤只管吃菜,自个却只嚼几片生火腿,一杯接一杯地吃酒。不知不觉,一坛子女儿红便被他一人喝光,米知县才微酡,兴致却也更高了,竟击案高歌起来:

“策勋万里,笑书生骨相,有谁曾许?壮志平生还自负,羞比纷纷儿女。酒发雄谈,剑增奇气,诗吐惊人语。风云无便,未容黄鹄轻举。

何事匹马尘埃?东西南北,十载犹羁旅。只恐陈登容易笑,负却故园鸡黍。笛里关山,樽前日月,回首空凝伫。吾今未老,不须清泪如雨……”

老知县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唱出这首《念奴娇》,满满都是高堂明镜悲白发、壮志未酬身先老的悲凉。

王贤看着敲箸高歌的老知县,不禁暗暗感怀,连老酒鬼都有‘壮志平生还自负’的时候,自己年纪轻轻,却没啥大志向,只想当县里一霸,过得舒服点,实在是太让人汗颜了。

可自己该有啥志向?书生们追求的是治国平天下,武将们追求的是拓土开疆,这些对自己来说,实在太遥远了吧?

正在反省呢,突然歌声戛然而止,王贤只见米知县头一歪,竟坐在椅子上酣然大睡起来……

王贤赶忙去搀扶,一旁伺候的长随却习以为常道:“二老爷日后就知道了,大老爷或是两天醉一回,或是一天醉一回……”

王贤不禁哑然,他终于明白米知县清醒时,说得那句‘你来了就太好了,我可以安心喝酒了。’似乎不是客套话……

既然长随们都轻车熟路,王贤也不在这儿添乱了,离开后衙回到自个的西衙。这西衙是典史办公起居之所,分前后院,前院是公署,后院是官舍。此时天已黄昏,公署里只有个值班的书吏,王贤向他取了花名册,便回后院去了。

后院分两进,前面是客厅、客房以及下人居处,后面则是家眷的住处。王贤回来时,见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帅辉和二黑带几个下人,住在前面,王贤和闲云兄妹住在后头。

后头有正屋五间,还有东西厢房,虽然有些旧,但已经比王贤住的吏舍要强太多了。至少,他不用再跟闲云少爷睡一屋了……话说王贤用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了,半夜一睁眼,必定看见有人盘腿坐在对面的情形。殊不知人家闲云公子也很烦,他整晚上打呼噜,太影响入定了……

此时,闲云和灵霄正等他回来吃晚饭,王贤摆摆手道:“我吃饱了,喝点茶就行了。”

“你不早说,饭都凉了!”灵霄瞪他一眼,便运筷如飞,一边吃一边开心道:“单就饭菜来讲,浦江县比富阳县强多了。”

闲云端着碗粥,看灵霄一眼道:“斯文点。”

“饿。”灵霄有充分理由大吃不误。

闲云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理会她,转向王贤道:“这个典史,到底是干什么的?”

“吓。”王贤搁下茶盏,吃惊道:“闲云少爷怎么关心起俗事了?”

“我不过随口问问。”闲云淡淡道。

“那我就随口说说。”王贤答道:“我在富阳县,代理过一段时间的典史,当时主要是缉捕盗贼、安抚流民、管理监狱、宵禁查夜、押解钱粮、处理词讼……当然这一项得县老爷授权。”按规定,县令之外的官员,是不能擅理词讼的,但知县可以署任手下官员来代理。以王贤对米知县目前的认识,自己八成逃不了这项。顿一下道:“本县没有县丞和主簿,很可能我还要干佐贰的差事。”

“哦……”闲云点点头,不再说话。他本来觉着胡潆只给王贤个典史当,实在是小气,且于完成任务无益。听了王贤的话才知道,原来胡大人的安排用心良苦。要在浦江找人,还有比浦江典史更便利的差事么?

绝对没有。

见闲云又恢复成闷葫芦,灵霄又光顾着吃,王贤便翻开本县六房三班的花名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一页页翻页,只见满眼都是郑字打头!

他发现本县的几十名经制吏,几乎悉数姓郑,就连下头的书办、白役,也十有八九是这个姓……王贤甚至翻到了封面,见确实是胥吏花名册,而不是郑家家谱之类……

看完之后,王贤便知道米知县为什么说,自己这个知县,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了。他的下属统统都是一家子出来的,试问这些人到底会听郑家家主多一些,还是听他多一些?更别说串通一气,欺瞒于他了。

也难怪米知县当了十几年浦江父母官,都没什么存在感了,原来是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了……

合上花名册,王贤也有些头大。有了富阳的经验,他很清楚外官在对付盘根错节的地头蛇时,所采用的手段,无非就是打一片拉一片,分化他们,挑动他们内斗,这样他们都指望着知县站在自己这边,生怕知县帮对方对付自己,他们才会乖乖听话,争相向知县献媚。

这规律对王典史也适用,但当地头蛇全是一家子时,自己这个外人,想要挑拨他们反目的话,实在是希望渺茫。

“小贤子怎么愁眉苦脸的?”灵霄大姐头吃饱了,见王贤一脸便秘状,便笑道:“是不是担心明天会吃不消?”

“呃……”让她一说,王贤才想起昨日帅辉打探回来的消息……昨日,浦江县竟有人在走街串巷,撺掇人告状,说什么王典史上任了,终于有替老知县审案的了。

王贤人地两生,一来就要审理积压已久的案子,他能行么?灵霄兄妹俩不仅为王贤捏把汗……

“车到山前必有路。”王贤却沉声道:“一个县哪有那么疑难案件?审理完了就是!”

“小贤子说得太好了。”灵霄开心笑道:“我大哥跟胡大人,学了不少本事,你千万别客气。”

闲云无奈地瞪她一眼,却没有否认,淡淡道:“要我做什么只管提。”

“多谢。”王贤真心实意道谢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不服

翌日一早,王贤亲去后衙请安,米知县无妻无儿,孤身一人,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便径入大老爷的卧房,只见大老爷宿醉未醒。

米知县的长随道:“二老爷只管自便,大老爷一般都是中午才起的。”

初来乍到,不能不谨慎,王贤坚持将米知县摇醒。好半天,老知县才睁开惺忪睡眼,打量着王贤道:“你是谁?”

“下官王贤。”王贤心说好么,还真健忘。“昨日才上任的本县典史。”

“哦,想起来了……”米知县看看外头天色还早,没有起身的意思,嘟囔道:“什么事?”

“下官听梆子响过,却未见官吏排衙,故来请示……”

“他们没告诉你么?咱们不玩那个。”米知县哈欠连连道:“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从今往后,都听二老爷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咱们合理分工,能者多劳,老者多睡……”说着竟闭上眼嘟囔道:“我再睡会……”

“……”王贤彻底无语,昨天米知县一直在吹嘘自个是无为而治,原来这个‘无为’只针对他自个。至于如何治,就交给别人了……

摊上如此不负责任的长官,王贤无可奈何,只好回到自己的西衙,见未时已过许久,来应卯的却寥寥无几。王贤不悦道:“我昨天没说要点卯么?”

“回二老爷,本县向来闲散,许是他们一时还不习惯。”来了的几个小声应道。

“你们怎么习惯?”王贤冷声道。

“我们早起惯了,”几人赔着笑道:“何况大人头一天点卯,不敢迟到。”

“好,不错。”王贤点点头道:“那为什么他们就敢呢?”

“刚才说了,一时还不习惯……”几人小声道。

“那还是不怕我。”王贤轻声说一句,突然拍桌子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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