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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三戒)-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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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授业

老爹是真着急了,只在家住了一宿,就返回杭州去了,他要跟衙门告假,然后赶紧去南京走关系。

老娘倒是在家里住下了,却不是住王贵家,而是原先的老宅子。为此,王贤找人打扫了整整一天,那些人还自作主张,添置了许多家用,让老娘十分开心。

宣旨的第二天,魏知县从狂喜中回过神来,才想起王贤受委屈了。赶忙让司马先生把他找来,温声道:“我已经写好奏章,向朝廷申辩此事,定要给你讨个公道。”顿一下道:“不然我是不会去上任的。”

王贤听了心头一暖,不管怎么说,老魏都是难得的好领导,可惜无论如何,自己给他当狗腿子的日子要到头了。他诚心实意对魏知县道:“老师如今是天下知县的楷模,且不可意气用事。”

“说得有道理……”魏知县深情道,“但为师不能对不起你……”

“……”王贤未免有些呆滞,这好像是要甩包袱节奏。“老师不必介怀,还是如期上任的好。”

“不行,”魏知县正色道:“为师还没履行几天当老师的责任,怎么也得将平生心得传授与你,才能走得安心。”

‘不是说不给我讨个公道不上任么?’王贤小小腹诽一句,还是恭声道:“只怕时间太短,学生来不及学。”

“基础的东西,你日后请韩教谕介绍个好老师教你即可。”魏知县摇头道:“我跟你说的,却是许多人参悟不到的东西。”

“学生洗耳恭听。”王贤竖起耳朵道。

“其实科举考试……”魏知县回想起自己十年寒窗之苦,不禁感慨万千道:“就是那么回事儿吧……”

‘噗……’王贤险些没绷住,他实在想不到,道学先生竟这样评价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科举。

“知道为什么要考八股文么?”魏知县问道:“知道为什么八股文要以四书五经为纲,以朱子集注为准么?”

“为了……”王贤想一想六百年后的书上所说,答道:“为了替圣人立言,为了让理学成为显学。”

“错。你想太多了。”魏知县却语出惊人道:“只不过是为了方便考试罢了。”顿一下道:“科举考试虽说考八股文,考解经、史论、有时候也考诗,但真正用来评判名次的,只有八股文。因为八股文有严格的格式,哪一句该怎么写是固定的,格式不对,就统统不取,这给阅卷官大大减轻了负担。”

“哦。”王贤点点头,听魏知县接着道:“八股文中又有四书题、五经题,但考官事实上只看头场的三篇四书题。甚至可以再缩小范围——头场头篇的四书题,就是决定是否被取中的关键!这篇文章做得好,则必定被取中,这篇文章没做好,其余文章写出花来,也是没人看的。”

王贤明白了,考官因为阅卷工作量太大,便只看头一篇八股文,不管其余的文章。而头一篇八股文,必然是四书题。

“为什么是四书题而不是五经题呢,因为朱子只注了四书,没注五经。”魏知县又道:“四书五经都是圣人之言,每个读书人对那些微言大义都有不同理解,这在做学问时是可以的,但若是考试的话,就乱了套,所以必须要有标准答案才好评判……标准答案就是朱子的注。”说完他看看王贤问道:“你也看过《四书集注》,觉着好懂么?”

“真不好懂……”王贤苦笑道:“很多地方,不知道圣人在讲什么,更不知道圣人那些深奥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所以一直没什么信心。”

“根本不用懂,很多地方我到现在也不懂。”魏知县摇头笑道:“但只要是圣人说的就不会错,所以你千万别钻了牛角尖,只消背诵理解即可。就算朱熹说煤是白的,雪是黑的,你也要深信不疑。非要去反驳去深究,非但浪费宝贵的时间,还一定没有好结果。因为朱子在科举世界里,是绝对正确的。所以写文章的时候,只消照搬就可以了。”

“光背过四书和朱子的注,怕是还不行,八股文实在太难了。”王贤想一想道:“学生听说八股文做得好,非得十年工夫不可。”

“有取巧的办法的。”魏知县做贼似的小声道:“罪过罪过。其实要是纯取巧的话,连朱子的注解都不用背,你只需要学会八股文的格式,然后反复揣摩督学大人作文的文风,再选择那些词句尖新的八股文范文,日诵数篇。待背熟五百篇程文后,就可以入考场了。”

王贤听得目瞪口呆,在他眼中神圣高不可攀的科举考试,就这样被魏老师粗暴地解构了……

“道理其实很简单,四书一共才多少句?适合出题的更是不到一千句,翻来覆去,万变不离其宗,就是五百道题左右。”要不是真心希望报答王贤,魏知县也不会把科举考试那一层层貌似高深的外衣统统撕去,告诉他八股文取士的真相。因为这同时也是扯去读书人光鲜的外衣,露出苍白可笑的内涵。

对魏知县来说,这是豁上自己的脸面在教王贤。要是王贤体会不到他的苦心,魏知县真要吐血了。

好在王贤明白,他感动地望着魏知县,牢牢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那可是通往秀才相公的终南捷径啊!

“等到考试时,你将这些烂熟于胸的八股文移花接木,连缀成文。只要文可对题,格式就绝不会错,文采和内容也有保证,这样的八股文,肯定可以得高分的。到时候就算宗师不放水,你也能被取中。”魏知县叹气道:“为师也不想教你投机取巧,如有可能,还是希望你可以凭真才实学考中。可惜,现在距离院试只有十个月了,按部就班已经来不及,只有走捷径了。”

“老师,这法子真的灵光么?”王贤按捺着心中的狂喜,他虽然欠缺文采,记性却好得很,不然也考不出注会。虽然用十个月背诵五百篇程文有难度,但比起现学现卖八股文,实在靠谱太多。

“为师会骗你么?”魏知县又叹一声道:“实不相瞒,这在我的家乡江西,已是读书人心知肚明的诀窍,是以江西的进士特别多。其实杭州的一些官绅乡宦,也知道这个秘密,只是都想着,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以各家才不约而同地瞒下了。”

王贤点点头,心下默然,这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报纸,人们的生活十分闭塞。那些只知道闭门苦读,从不参加省城文会之类活动的贫寒士子,根本无从知晓这些门道,只能硬下苦功夫,却难免吃力不奏效……

“这几天,我教你八股文如何写。”魏知县又道:“至于五百篇时文,就由为师替你挑选,你只消用功背诵即可。”

“是……”王贤毕恭毕敬地行礼,他第一次看到了中秀才的可能性,却又贪心不足地问道:“对了老师,用这法子能中进士么?”

“单纯中个秀才没问题,再往上的话……浙江乃江西一样的文教大省,考举人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单凭这一招是不够的。”魏知县想一想道:“不过也不一定,看运气吧。”

“呵呵……”王贤收回野心道:“我这样没读过几天书的,能中个秀才,已经是顶好,不能再奢望别的了。”

“这话说的,你还这么年轻,将来几十年还能不考了么?”魏知县正色道:“投机取巧只是权宜之计,待中了秀才之后,还需要沉下心来用功,得兼有真材实料,才有可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学生受教了。”王贤恭声应道。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抽空偷闲跟着魏知县学习八股。魏知县说得轻巧,但他那其实是会者不难。事实上,这可不是个容易事儿,尤其对零基础王贤来说……好在他天生就有股子韧劲儿,十几天后,倒也能渐渐掌握八股写作的方法。

时间飞快,转眼临近中秋,老爹从京城回来了,看他那满脸笑容,就知道有好消息要宣布。

在王贤的巴望中,老爹卖够了关子,方笑道:“原来咱们白担心了,我那吏部的兄弟说,你的官告确实已经写好了,但临近上报时,竟被尚书大人亲自要走了。说我儿是个人才,需要重新安排。”

“那把儿子重新安排到哪儿了?”王贤问道。

“这个,是尚书大人亲自安排,我那兄弟……毕竟只是个吏员,不经手也就不得而知了。”老爹道:“不过既然是天官大人亲自安排的,肯定不会差的!不然多没面子啊!”说着又要流口水道:“说不定,要直接让我儿当知县呢……”

王贤不禁苦笑,老爹也太能意淫了……不过听说老爹准备好的两千两银子,才花出去二百两应酬,没有血本无归,他还是很高兴的。

中秋节过后,果然有吏部的文书抵达县里,当时王贤正请假在家,背诵魏知县给的程文。就见秦守等人冲到屋里来,七手八脚给他换穿衣冠,然后塞到轿子里,抬着就往县衙奔去。

在那里,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

【本卷终】

第三卷秋尽江南图

第一百四十三章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日的天空格外蓝,格外高,淡淡的白云点缀其间。大雁南飞,凉风送爽,让旅行者的心情也格外开朗。

在这样的天气,乘船缓缓逆行在浦阳江上,非但不会觉着太慢,反而正有杜牧之‘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的意境。

此时立在船头,临水临风,望着远处的连绵青山,看着两岸金色的稻浪,红黄绿交叠的树丛、还有那夹杂其间的绚烂秋花……你才能真切体会到什么叫‘荡舟清波上,人在画中游’。

美景又岂是图画可以比拟,非但更生动,还有沁人心脾的香气。那是金桂在飘香。更有歌声悠悠,清亮脱俗,一如这无边的秋色,令人深深沉醉……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听着这歌儿的下半阕,王贤这样粗线条的家伙,竟然颇为感怀。‘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他真的思念起远在苏州的林清儿来了……此番自己到浦江县上任,林清儿要照顾病重的老母,自然不能跟随。非但如此,王贤还让人将玉麝送到苏州,伺候林姐姐起居。他自个只带了帅辉和二黑,还有闲云、灵霄兄妹俩上路。

这唱歌的正是灵霄,离开富阳县,她也没必要再易容,毕竟那些药膏之类的,用久了会损害皮肤。

此时只见她穿一身淡绿色的衣裙,长发如瀑、肌肤胜雪,一双眼珠黑如点漆,虽才是豆蔻年华,却已清雅秀丽、一派脱俗之气。第一次看到她女装的样子,王贤惊艳不已,想不到这假小子,比我林姐姐还好看。他都这样了,一众船夫伴当自然更是神魂颠倒,干脆以‘小仙女’称呼。

一曲唱罢,众人在回味那美妙的歌声,却被一阵鼓掌声打断。

循声望去,原来一艘游船被歌声吸引、靠近过来,鼓掌的是船上一个白衣翩翩,丰神俊朗的佳公子。

“在下杭州陈瑛,舟次无聊,正感旅途恹恹、忽闻仙音袅袅,凤吟鸾吹,不足喻其美。一时情不自禁,抱歉抱歉。”见对方不满地看着自己,那公子忙和气解释道。

“好酸好酸。”王贤船上,灵霄朝王贤和闲云挤眉弄眼道:“不过比你俩俊多了。”

闲云盘膝坐于船尾,闻言不动声色,王贤却笑道:“说我也就罢了,你哥长得不比他差。”

那翩若惊鸿的白衣公子,见对方好一会儿都不应答,只好又拱手道:“不知贵主人何在,请就敝舟中一酌,少领清诲,聊表歉意,万望不拒。”

“公子,人家问你话呢。”灵霄朝王贤揶揄笑道。目下她扮演的身份,竟然是王贤的丫鬟。但这丫鬟大牌得很,平时都是一口一个‘小贤贤’,有时候气他就叫‘臭王贤’,这‘公子’称呼还是头一回。

王贤白她一眼,掀开帘子从舱里出来,看着那白衣公子,不禁愣住了。

那白衣公子也一愣,竟下意识地展开折扇,挡住半张面孔。旋即意识到欲盖弥彰,徒惹人笑,便合上扇子,朝王贤抱拳道:“想不到竟然是故人,王司户别来无恙啊。”

“呵呵,韦公子贵人多忘事,竟还记得下官的名字,难得难得。”王贤揶揄道。那白衣公子,正是当初富阳县逮捕明教中人,殃及的那个书生,这种绝世美男的面容,哪怕是记性再差的人,也会过目不忘的。

王贤清楚记得,他自称韦无缺,宁波人氏,这下却又自称陈瑛,杭州人氏,是以有此揶揄。

“在下确实叫韦无缺,方才实在是浮浪了。”那白衣公子尴尬笑道:“只因家教甚严,若想寻些快活时,便用表兄的名字,还请王司户不要揭破。”

“怕啥,我又不认识你爹。”王贤大笑道:“咱是个粗人,生平最恨跟秀才喝酸酒,韦公子就饶了我吧。”

“王司户有所不知,我也最恨喝酸酒。”那韦无缺也朗声笑起来道:“咱们喝花酒,总可以了吧?”

“我妈不让。”王贤一句话,把韦无缺憋得险些内伤,闲云、灵霄等人却觉着理所应当……只要见过临别时,王贤老娘的耳提面命、暴龙似的可怕威胁,就知道他这句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两次邀请都告失败,韦无缺有些怏怏,终于说出真实目的道:“不知方才唱歌的是……王司户的什么人?”

“我家的丫鬟。”王贤看一眼灵霄,意思是,果然是你招来的。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司户成全。”韦无缺再次抱拳道。

“既然是不情之请,还是不要说了吧。”王贤淡淡道。

“还是听听吧。”韦无缺面皮忒厚,自顾自道:“在下平生不喜读书而喜好南曲,这些年寻访天下歌姬,却无有称心者。遂有亲手调教一名歌姬之念,却苦于良材好遇,仙音难寻。”顿一下,他目光痴痴地望着灵霄道:“方才乍闻这位姑娘的歌声,在下顿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我的歌姬非她莫属,非她莫属!”说着朝王贤深深施礼道:“倘司户能忍痛割爱,见机而作,在下愿以千金相赠。”

此言一出,满船皆惊,王贤等人见灵霄的一张玉面,已经气得铁青,暗叫不好。帅辉和二黑都准备要跳水逃命了……这年代买卖姬妾实属正常,可是灵霄是姬妾么?

王贤赶忙给灵霄妹子降火道:“刚才是说笑的,其实这是我亲生妹子,你还不赶紧道歉。”说着使劲朝那韦无缺挤眉弄眼。

但已经晚了,灵霄姑娘乃武当山孙真人之掌上明珠,哪受过这份折辱,只见她身形化作一道绿影,竟越过一丈宽的水面,跳到韦公子的船上。

身影再一晃,她已经站到韦公子对面,吓得这公子哥脸色发白、手脚发软,结舌道:“你,你要作甚?”

“你不是要本姑娘过来么?”灵霄妹子黑着脸,将裙角系到腰间丝带上,然后便拳打脚踢,将韦公子暴揍一顿。船上韦公子的家丁上来相救,却被灵霄妹子一一揍飞……

对面船上,王贤等人大张着嘴巴,看着灵霄姑娘如穿花蝴蝶般,将七八条汉子打倒在地,然后回身又将韦公子那张俊脸,揍得面目全非,才拍拍手,一个纵身回到船上,连发型都没乱……

这也是王贤为什么对这兄妹俩,千依百顺的原因。实在是因为不想死得太难看……他不禁担心地看着那韦公子,这小子虽然不着调,但肯定是个大户子弟,要是这么死掉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好在那韦公子在家丁搀扶下站了起来,似乎有话要对王贤说,但嘴巴肿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要找麻烦的话,只管到浦江县衙,”王贤本不打算理会他,谁知一直闷瓜的闲云,此时竟开口道:“找闲云即可,随时恭候。”

韦公子听了忙使劲摇头,还是他的家丁翻译道:“我们公子说他错了,请令妹原谅。”韦公子这才连连点头,又哇哇哇哇说了几句,家丁起先不敢翻译,后来在主人的逼迫下,才一面吩咐水手开船,一面硬着头皮道:“我家公子说,今天就此别过,他得去杭州找大夫疗伤,以免毁容。日后他会堂堂正正追求令妹的。”

等他说完,两船已经相距十余丈了……亏得王贤和闲云及时拉着,气得火冒三丈的灵霄妹子,才没跳水游泳追杀过去!

那厢间,韦无缺一瘸一拐进了舱室,对含笑坐在里头的黄发老者,龇牙咧嘴道:“还真疼咧,不会毁容吧?”

老者摇头笑笑道:“少主看不出,那姑娘下手是有分寸的?”

“当然,”韦无缺呵呵一笑,虽然样子很惨,却没了方才的轻浮放浪,目光变得清冷起来:“不过她无疑是个高手。方才跃到我面前那一刹,我才反应过来。”

“是啊。”老者点点头道:“轻功要比公子还好,内劲也已经收放自如……”顿一下道:“更可怕的是她的年纪,不过才十三四岁,必是几个那几个老鬼的后人。”

“……”韦无缺叹气道:“不可思议,这样的名门之后,怎么会跟那个小吏扯上关系呢?”

“确实不可思议,”老者捻须道:“这个王贤,怕不简单。”

“据那死鬼马典史交代,王贤原先就是个混混,靠着他爹平反,才进了衙门,谁知道一发不可收拾,到现在才不过一年时间,他已经连跨数级,竟跨过了从吏到官的鸿沟……”韦无缺说着,话锋一转道:“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官,能有什么不简单?”

“老奴想到一种可能。”老者突然眼前一亮道:“你说他会不会是,锦衣卫?”

第一百四十四章明教的野望

韦无缺其实是专程来等王贤的,明教虽然见不得光,但实力深不可测,第一时间便知道了,王贤被任命为浦江县典史的消息。

他之所以严重关注此事,是有双重原因的,一个是马典史临死前,已经将王贤给卖了,二者浦江县乃他目光聚焦之地。典史一职虽然不入流,但在一县之地,却十分的强力。而且浦江县官府的情况,还有些特殊……

出于这两方面原因,今日他特意在此等候王贤,为的是一探虚实,以决定如何处置此人。谁知道稀里糊涂,竟让人胖揍一顿……

“锦衣卫?!”听了黄发老者的话,韦无缺不禁心神一紧道:“不会吧?”

“很有可能,”老者却越想越觉着靠谱道:“这样就可以解释,他为何会火速蹿升,为何还有高手保护他了。”

“锦衣卫为何要这样做?”韦无缺沉声问道。

“也许和我们,是同样的目的。”老者一字一顿道。“一日不找到那个人,燕贼就一日寝食不安,他手下的几大走狗,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抢在别人前头,除掉这个燕贼的梦魇。我看这王贤,八成是锦衣卫另辟蹊径……”

黄发老者确实不凡,虽不中亦不远矣。不过他却小觑了王贤,人家王大官人脱颖而出全靠自己的本事,至于因为太过拉风,被郑和看上,然后推荐给胡潆,那纯属是意外。

所以有时候,太过冒尖也不好……因为谁也不知道,塞翁得马,是福是祸。

“这样的话,姓王的眼下还动不得……”韦无缺叹口气道。

“确实动不得。”老者颔首道:“他是锦衣卫派出的探子,杀了他就会引来大批的朝廷鹰犬,到时候的局面,谁都不愿看到。”

“这帮鹰犬的鼻子可够尖的。”韦无缺恨声道:“我们找了这么多年,才悟出灯下黑的道理,想不到一转眼他们就跟上来了!”

“实属正常。”老者淡淡道:“他们天涯海角都跑遍了,还是找不到那人,自然也会想到同样的道理。”

“我们必须加紧了。”韦无缺沉声道:“必须在朝廷之前找到他!不然麻烦就大了!”

“谈何容易……”老者轻叹一声道:“几位长老之所以会断定那人在此,皆因浦江县乃一家之天下,如铁板一块,水泼不进,对那人来说最是安全。可也正因如此,本教在此几乎一片空白。”失去教徒的掩护,明教的任何活动,都逃不过人家的注视。“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让那人逃离浦江。再想找,可就又困难了。”

“那……”韦无缺皱眉道:“我们该怎么办?”

“蓄势待发,坐山观虎斗!”黄发老者沉声道:“朝廷既然派人到了浦江,必然要有所行动。到时候郑家只顾着朝廷,必然露出破绽。我们看准机会,一举得手!”

“万一朝廷先找到那人呢?”韦少主正年轻气盛,又亟待在教中证明自己,自然想掌握主动,不愿太被动。

“不会的,第一,江南第一家可不是浪得虚名,除非朝廷派大军前来,否则他们有实力和官府硬碰硬。”黄发老者缓缓道:“第二,这一战不但是少主的成名战,更与我教命运攸关。为此,教主和几位长老已经下定决心,调集本教全部精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那人!”

“早该这样!”韦无缺激动地站起身:“这些年我们发展壮大了何止十倍!已经藏不住了,是时候起事了!”

“不错。”黄发老者也有些激动,他今年六十岁了。当年小明王、刘护法,号令天下教徒横扫天下时,他就是红巾军的中层头领。眼看着朱元璋借机做大,弑了小明王,窃取了本教的胜利果实不说。之后的三十年,朱元璋还对明教、白莲教展开不遗余力诛杀,几十万教徒或惨遭杀害或被流放到苦寒之地。余下人只能隐姓埋名,苦苦求存。黄发老者虽然幸免于难,但眼看着昔日满腔忠义,为了反抗暴元而甘洒热血的兄弟,被杀得血流成河。眼看着号令天下、驱逐鞑虏的明教,被诬蔑成了邪教、魔教,惨遭镇压……那是比死还难受的折磨。

好在先是建文登基,后是朱棣篡位,这叔侄俩忙着唱二人转,终于放松了对‘邪教’的打击。感谢朱棣这暴君,先是靖难之役,登极后又杀戮功臣、穷兵黩武、大兴土木、劳师远洋……害得百姓生不如死、民怨沸腾,却正是明教发展的黄金时机。

十余年来,一干明教老人卧薪尝胆、不辞劳苦,终于让明教再次发展壮大起来。可惜他们也很清楚,朱元璋这个泥腿子,把天下黔首都哄住了,哪怕他死了十几年,老百姓还念他的好。是以老百姓虽然恨朱棣,但想让他们起来造朱家的反,是不大可能的。

除非,能找到那个人,则天下民心顿时倒转,因为那人才是朱元璋册立的正统,已经当了四年皇帝,而且在位期间,与民休息、偃武修文,深得百姓爱戴……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此人一出,则天下归心,而燕贼必定众叛亲离,溃不成军!

“教主和长老们的计划是,得到那人后,第一时间向天下昭告他的身份,加上我们的教众,江浙闽广一代可传檄而定!然后以那人之名,许诺与蒙元分界而治、允许交趾独立,”老者声音低沉,却掩不住狂热道:“到时候,南北东西,四面夹击,不愁燕贼不灭!”

“好、好、好!”在老者描述的伟大前景面前,韦无缺彻底收住性子,重重点头道:“全听老师安排!”

“少主,这就对了。”老者站起身,深深望着他道:“我们虽然打那人的旗号,但将来的天下,终究还是你的!”顿一下,他一字一句道:“这次,我们千万不能出错!”

“嗯。”韦无缺应着声,眼前却浮现出义军攻占京城,再把那人淹死,为他爷爷报仇雪恨,然后拥着他登上金殿的情形。“大丈夫当如此也!”

且不提被万丈豪情冲晕头脑的韦少主,这边王大官人的座船,已经快到浦江县城了。

浦江县,位于富阳以南,两县勉强算得上邻县……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两县交界处山林密布,陆路不通。好比王贤他们,从富阳到浦江,要先坐船到杭州,再入浦阳江逆流而上,全程三百余里,因为绕了个大圈子。而且两县也分属于杭州府和金华府,根本没有任何来往,所以王贤此番上任,根本没有去邻县的熟悉,反而两眼一抹黑,对将面临的处境,一点不知情。更别说那要命的秘密任务了……

见他在船头和灵霄有说有笑,闲云心中暗叹,要是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知道你还能笑出来么?

相处月余,他对王贤也有了些好感。倒不是因为王贤多有本事,而是他可以和他兄妹俩融洽相处,这份包容随和,自然会让闲云心有所感。但在这决定大明命运的棋盘上,自己亦不过无足轻重的一枚棋子。尚不知能不能活下来,又有什么资格,去操心王贤呢?

至少,保他性命吧……闲云少爷再次暗叹一声,便再次入定打坐,他必须加紧练功,让自己多提高一点,面对未来就多一点信心……

“你哥老这么坐着,”王贤刚要招呼闲云来吃点果子,却见他又装死开了,对嘴里塞满了点心的灵霄道:“不会坐出毛病来吧?”他听说男人久坐会神经衰弱、前列腺肿大,甚至还会导致阳痿……不禁为闲云少爷担心起来。

“习惯就好了。”灵霄又恢复了假小子的打扮,再没一点仙女范儿,嘴巴鼓鼓囊囊地含糊道:“再说每天也要练站功,拳脚之类。但在船上怎么练?你不怕他把船晃沉了?”

“也是。”王贤点点头,咬一口大枣道:“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确实。”灵霄终于把一块驴打滚咽下去,噎得她直翻白眼。王贤赶紧递上水,灵霄一饮而尽,拍拍胸口吐口长气道:“差点没噎死我。”

“谁让你直接往嘴里塞了。”王贤白她一眼道:“快到了,收拾收拾准备下船吧。”

“没啥好收拾的,”灵霄掏出手帕擦净嘴角,恢复一点秀气道:“不过小贤子,你干嘛不直接进城,要先在城外驿站住着。”

“我家大人现在是朝廷命官了。”帅辉吃完自己的点心,抹抹嘴道:“就这么闯去了,算怎么回事儿?”

“算怎么回事儿?”灵霄眨眼问道,她对人情世故都不太了解,何况是官场的道道了。

“那样非但让上司轻贱了,也会让下面人措手不及。”帅辉笑道:“总得给下面人个准备的时间,他们该准备准备,该擦屁股擦屁股,这样大人上任,才能有个风光体面,大家也好相见。”

“好复杂。”灵霄有些晕道:“直截了当不好么?”

“不可能的。”王贤苦笑道:“原先在富阳,我经常对大老爷说的一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想不到,要用这句话自警了。”

“太不霸气了。”灵霄大姐头却一挥手道:“你应该说,不是猛龙不过江!”

第一百四十五章浦阳驿

王贤等人下船上岸,来到距浦江县城五里的浦阳驿,彼时天已擦黑,驿站大门紧闭。但听说是本县新任典史前来投宿,驿卒赶紧把门打开,请众人进去,不一会儿,驿丞和驿吏也闻讯前来,向王贤行礼不迭。

尽管大家都不入流品,但典史是一县四老爷,驿丞却是‘苦辣酸甜’里的苦差事,那是根本不能比的。这位姓贾的驿丞,虽然年纪足以当王贤的大爷,却一口一个‘二老爷’叫着,弄得王贤很是错愕。

待熟络之后,他对贾驿丞道:“老兄,二老爷的称呼,切莫再叫了。万一被县丞大人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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