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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吏-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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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这一屯戍卒好不容易才熟悉了本地环境,一岁而更,又换上新人。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或能解决这难题。”
在细细了解本地状况后,黑夫也不失时机,提出了一个算不上新颖的想法。
见识过高鞍马镫之利,李信挺期待黑夫源源不断的主意,抱拳道:“信愿闻之!”
“很简单。”
黑夫指着枹罕塞之外,离水边的开阔谷地道:“屯田!”
第0375章 乌氏倮
蜿蜒起伏的山脉,奔流不绝的河流,时而开阔时而狭窄的河谷,两侧则是高高隆起的黄土塬,过去半个月,秦始皇的御驾一直沿着长城,在这样的地形中行驶,只有设身处地地巡视一番后,他才明白:“哦,原来朕的西北疆域,是这般模样。”
空旷而野蛮,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站在长城上远眺,皇帝才发现,西方还有如此广袤的土地,等待他去征服……
从临洮绵延东北行的秦长城,在抵达高耸的鸡头山(六盘山)时,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远远绕道,从山南麓穿行,抵达乌氏塞。
来到这里后,地形才算豁然开朗起来,盛夏时节,草长莺飞的牧场中,还坐落着一座新行宫:回中宫。
这是座融合了秦、戎风格的独特行宫,完全仿照甘泉山林光宫而建,里面摆放的器物均精巧贵重,除了中原礼器外,亦有充满异域风格的金杯银盏,除了主建筑外,其余屋舍则是胡戎的毡帐,足够皇帝两千随员入驻。
“乌氏倮真是用心了。”
皇帝口头赞赏了这座行宫的出资人,乌氏倮忙道不敢,他已脱下平日戎服,换上一身衣冠朝服,手持玉圭,俨然一位朝臣封君。
“陛下能莅临北地,来乌氏偏僻小县,实乃吾等之幸也!”
乌氏县是北地郡最靠西的县,当东西交通要冲,东南经泾河谷,过“回中道”直通关中,西由薄落谷越鸡头山,直趋西北胡戎之地,是秦朝对外贸易的最大关口。
乌氏倮虽为戎人,却抓住了乌氏县独特的地利,畜养牛马,以牛马贸关中丝帛,转鬻于戎。时值秦扫灭六国,需要大量牛马牲畜,便让典客与少府,将乌氏倮招揽进官府控制下,成了朝廷保护的官商,专门负责秦与胡戎的中转贸易,至今已有十年。乌氏倮在积累了大量财富的同时,也为秦换回了数不清的牛马。
乌氏倮也会做人,知道秦始皇虽优容大商贾,但秦律本质仍是重农抑商的。手中的财富,或也会反过来害死自己,自六国覆灭后,他开始不断主动出钱,拓宽回中道,并为秦始皇修筑回中宫,只为表示自己的忠诚。
一边恭维着皇帝,乌氏倮一面让人将开春时与月氏、戎王、羌人豪酋,甚至是匈奴单于贸易所得的奇珍异物,进献给秦始皇过目。
于阗的美玉,河西的名马,羌戎的白狼白鹿,匈奴的駃騠(juétí),秦始皇却只是草草看过后,便询问起他最关心的事。
“卿尝率商队出塞,行走羌戎诸邦,北至河套,西至河西,若论最熟悉匈奴、月氏地形的人,非你莫属,于西拓之策,有何建言?”
乌氏倮既然有“比封君”的待遇,可以和朝臣一块朝觐皇帝,自然也有议政的资格,更何况,还是他最熟悉的塞外情形。
他消息灵通,亦听说了上个月,右庶长黑夫在蕲年宫的提议。
同往常相比,今年春天,乌氏倮商队的货物中,多出了名为“红糖”的新商品,不同于难以携带保存的蜜、饴,红糖呈马蹄状,干燥而方便保存。两千斤红糖,跋山涉水运到喜好甜食的河西月氏后,大受月氏王和五部歙侯喜爱,高价购买,为乌氏倮多换得了许多牛马。
因为红糖的缘故,乌氏倮对黑夫此人印象不错。
但对黑夫进言的“西拓”之议,乌氏倮仔细思量后,觉得这项建言若推行,简直是在挖自家的根!
他之所以能富至万金,礼伉千乘,就是因为在秦与胡戎之间长袖善舞,做转手贸易,赚取利润,少府和典客对他的管制也不严。
可如今,一旦西拓之策推行,首先将有许多内地移民涌入北地、乌氏,与乌氏戎族争利。其次,秦若发兵击胡、戎,消灭了塞外的羌人、匈奴、月氏,将河西河套等丰饶草场占为己有,由官府直接在当年畜养牛马。
那样的话,他这中转商人,还有什么用处?恐怕不出一代人,家族就要衰落了。
故在皇帝令群臣商议此策时,乌氏倮才旗帜鲜明地表示了反对。
但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本着“两害相较,则取其轻”的念头,不愿子弟去南方水泽之地发霉的关中老秦世族,几乎全部支持西拓。
更要命的是,皇帝竟在陇山做个一个怪梦,被陈宝巫稚一解梦,认为这是西拓的征兆,更坚定了决心,已将其定为国策,要在未来数年内大力推行。
所以皇帝此时发问,问的已不是乌氏倮的意见,而是想看看他,在这西拓国策中,能发挥怎样的作用……
乌氏倮不敢再直言反对,只能拐弯抹角地说起了征服胡貉之地的诸多困难来。
首先是军事征服的不易。
乌氏倮斟酌一番后,用流利的夏言道:“敢言于陛下,塞外羌人、戎人弱小,不足为虑,然匈奴、月氏,均是草原的大行国,人口数十万,控弦者十万……”
“匈奴、月氏之人,儿童即能骑羊,引弓射鸟鼠,稍长大则能射击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力能开强弓,全都披挂皮甲,骑着战马。其风俗,平常无战事时,则随意游牧,以射猎飞禽走兽为生业;形势紧急时,则人人练习攻战本领,以便侵袭掠夺,这是彼辈的天性。他们的长兵器有弓和箭,短兵器有刀和铤,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来去如风。”
这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二十年多前,赵将李牧不也以车千三百乘,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五万人,彀(gòu)者十万人,大破匈奴犯边者十数万么?”
一回头,却是特地从泾阳县赶来,觐见秦始皇的大上造羌瘣(lěi)……
虽然年近六旬,但羌瘣是个好战分子,灭六国后休憩了一年,他浑身都不自在。对西拓之议,亦是举双手赞成:想封侯的不止黑夫一人,老爷子也想再进一步,挣个关内侯当当呢!
他朝秦始皇作揖后,目视乌氏倮道:“是役,李牧不仅大败匈奴,还灭襜褴,破东胡,降林胡,匈奴单于奔走。其后十余岁,不敢近赵边城。”
李牧虽曾是王翦、羌瘣的对手,但羌瘣却仍然尊敬他。
“李牧以赵一国之兵,便能力挫匈奴,如今陛下合天下之力,又有横扫六国的将士用命,何愁不能夺取河西、河套?”
虽然同为北地羌戎豪长,但乌氏和羌氏却并不和睦,在秦未统治此地时,他们的部族便是仇敌,如今虽同朝为臣,但意见也常常向左。
乌氏倮知道,秦始皇是故意在北地维持两家豪长的均势,绝不会坐视任何一家压倒对方,所以他有自己的底气,“比封君”的地位,亦不亚于大上造,便道:
“不然,李牧是背靠边隘,引诱匈奴来犯,才加以反击的。但如今陛下却欲主动出击,与当时情形不可同日而语。匈奴、月氏,均为草原广野之地,此利于骑兵作战之地,步兵遇之,十不当一……”
羌瘣却有些不屑:“匈奴月氏有骑,秦无骑乎?陇西、北地、上郡、云中、雁门、上谷之骑,加到一起,亦不下数万!本将军,还有李信,皆是擅长骑战的!”
乌氏倮仍摇头道:“中国之骑,恐不如胡貉之骑。河套、河西之马能上下山阪,出入溪涧,疾驰飞奔,此中国之马弗如也。匈奴、月氏之骑兵,险道倾侧,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如也;匈奴、月氏之民,风雨疲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如也。此匈奴、月氏之长技,若入胡境,无异于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大上造敢说一定就能获胜么?”
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羌瘣暴脾气上来,当场就抛下话,请秦始皇让他领兵,定能擒得匈奴单于、月氏王来。
秦始皇却道:“北地军务,自然少不了老将军,不过,在匈奴、月氏之前,还是先替朕将鸡头山以北的朐衍(qúyǎn)戎扫灭罢。”
朐衍,便是北地之外,后世宁夏一带的部落。秦始皇虽然喜好急利,但归根结底,依然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知道西拓要一步一步来。三年之内,先将国境与匈奴、月氏接壤再说。而对匈奴、月氏控弦十万的实力,他亦早已知晓,所以之前才有先南后北的想法。
皇帝又看向乌氏倮,让他继续说下去。
仗着自己是对匈奴、月氏最了解的人,乌氏倮再接再厉,继续道:
“臣也曾说过,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徒,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也。”
“而中国之人不然,必立城郭,务田亩为业,到了河套、河西,以何为业?”
“再者,臣曾去过河套、河西,最大的感触便是……冷!”
他抬起头道:“胡貉之地,积阴之处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必须食肉而饮酪,并披上鸟兽的厚皮毛,方能御寒。中国之人在春夏去还行,若在当地越冬,不能适应其水土,恐怕会十死三四……”
“故臣以为,巩固三郡,夺羌戎之地,开疆辟土无妨,但对匈奴、月氏用兵,则有待商洽。要击灭两国并不容易,夺取河西、河套后也难以驻守,届时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反而不美。”
说了一大通对匈奴、月氏用兵的困难后,乌氏倮亦不失时机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臣以为,可以用匈奴所缺的粮秣,月氏所缺的丝帛红糖诱之,让臣派商队深入河西,远涉流沙,寻找那难觅其宗的昆仑山。待找到西王母之邦后,商队也掌握了河西交通险要,届时再用兵不迟!”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让自己在这场西拓中有用武之地,这便是乌氏倮想到的唯一办法……
所以他偏向用商队来解决问题,羌瘣则直接捋起袖子就想动武!
但秦始皇却未立刻做出决断,乌氏倮和羌瘣争论时,他一直在翻阅刚刚由谒者递来的奏疏。
奏疏来自陇西边外,厚厚的一摞,并由黑夫、李信共同署名……
待乌氏倮和羌瘣争得口燥舌干之际,秦始皇才道:“二卿所言各有道理,也无须争论了,因为……”
他举起了三份奏疏,笑道:“朕的黑犬、白马,为朕祷河之余,也不忘担忧国事啊。这三封奏疏,已将乌氏倮所担忧的骑兵、戍守、御寒三事,全部解决了!”
乌氏倮和羌瘣面面相觑,在秦始皇允许下,他们得以分别阅读三封奏疏。
其中,二人得以一起看的是《屯田疏》,事关军事机密,只让羌瘣看的是《高鞍马镫疏》。
而与外贸商业有关,只给乌氏倮阅读的奏疏,叫做《铰羊毛为衣疏》!
第0376章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秦始皇二十七年六月中旬,宽阔的大河南岸,身上黑白相间的长毛羌羊被强壮的羌人男子按倒在地,它们四蹄被绑紧,害怕得咩咩直叫。
不过迎接这群羊的并非锋利的铜刀,而是一群披散头发的羌女,她们手里是骨制的羊毛梳,将羌羊身上即将脱落的长毛一一铰下来,放在皮口袋里,待下午再去河边洗净……
年龄不一的羌女们一边干着每年要做两遍的活,一边望向远处观察她们的秦吏,毫不避讳地大声议论,并不时发出一阵大笑。
“她们在说什么?”
黑夫唤来骑将羌璜,他祖上亦是羌人,虽然北地羌与陇西羌口音有差异,但大致能听懂。
“右庶长当真想听?”羌璜忍俊不禁。
“你只管说。”
黑夫坐在河水边的毡帐外,喝着已经渐渐习惯的酪汁,加点糖的话,味道就跟甜牛奶差不多,难怪河对岸的月氏王侯们那么喜欢红糖。
“那我可说了。”
羌璜说,那些羌女在议论,这些黑面秦吏已经连续观察她们两天了,莫不是看上了谁,想要睡她?
这时候又有一个年长的羌女却神秘兮兮地说,也许不是对她们感兴趣,而是对羊感兴趣……然后就说起了一个笑话,说是一些在边塞驻守的秦卒因为常年没有女人,只能对母羊下手。
“噗。”
这个笑话口味太重,黑夫一口酪浆喷出,还呛到了自己。
不过,那些羌女倒也没说错,他的确是对她们的羊,还有羊毛感兴趣……
其实类似的场面,早在数日前,李信与黑夫率部抵达枹罕塞上游的“积石山”,替秦始皇祭祀中原人认为的“河源”时,便已见过一次。
所谓的“羌”,便是“西戎牧羊人”的意思,古羌人以牧羊著称于世,不但已驯养出了类似后世绵羊的长毛“羌羊”(甘加藏羊),并发展出较为成熟的羊毛纺织技术。
这种或黑白相间,或全黑,或全白的羌羊每年秋冬长出长毛,来年春夏天气渐热便褪去。
根据这种习性,羌女们在春夏两次铰毛,细密的竹篦梳子从羌羊身上,将已脱或将脱的粗绒梳下来,洗净并用弓弦弹松后,便能搓成粗毛线纺织了。
想想也是,中原和南方大量种植葛、麻,还有蚕丝来做衣裳,羌地可没这些东西,若不想冻坏,只能从动物皮毛上打主意。而当地海拔高,温度低,动物普遍披挂一身厚厚的绒毛,早期可能直接剥皮御寒,慢慢地也创造出了毛纺织的工艺,较粗的毛织成毯子、毡帐,较细的毛织成衣裳御寒。
这种毛布亦是羌地特产,在《禹贡》中称之为“织皮”,每年向秦进贡。但中原没那么冷,贵族百姓穿贯了葛麻丝帛,反而嫌弃羌戎的羊毛衣粗糙,还有一股难以除去的羊膻臭——就像那些铰毛羌女身上永远无法除去的味道一样。
黑夫倒不嫌弃,用一块红糖,换了几件羊毛衣来,其颇似藏袍,穿到身上后发现,即便是后世最差劲的毛线衣,也比它精细舒适。
穿是不太好穿,但御寒能力应该是没问题的,否则成千上万的羌人早在湟中可怕的冬天里冻死了,更别提向着更广袤的青藏高原迁徙……
中原人总以为戎狄耐寒,其实主要原因,只是人家穿的厚而已。
除了羊毛外,称为“犛牛”的牦牛毛也被羌人用来纺织,还织成了名为“犛罽”(máojì)的毯子,作为贡品输入咸阳,但只是挂在宫廷角落里图个新鲜,没什么人喜欢。
如此一来,黑夫也更坚定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想法。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且不说遥远西方的希腊、罗马,哪怕是近在咫尺的邻居羌人,看似处处比中原落后,却也有不少东西,是值得中原学习的。
黑夫不知道,在匈奴、河西、西域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技术,可有其他的绵羊品种?但光是在羌中看到的情形,便足以支撑他那篇《铰羊毛为衣疏》了!
他在奏疏中向秦始皇描述了所见所闻,并提议,让乌氏倮的商队深入羌中,用各种盐、糖、粮食换取大量公母羌羊,带回边郡草场饲养。
再用掠夺、诱骗、购买等手段,让一些擅长铰毛织布的羌女入塞,传授羊毛纺织技术给边民,并让咸阳少府东、西织坊加以改造,提高效率。
黑夫现在还顶着一个“少府丞”的职位,这提议本就是份内的事,所以写起来没有丝毫犹豫。
“以墨者和少府织室工匠的技术,复制这项技术,乃至于发扬光大,应不是什么难事吧。”
想到不久之后,冬天便可以穿上没有异味的羊毛衣,还是件蛮舒心的事。
在找到棉纺技术推广前,羊毛衣应该是最合适的冬日衣物了,可不是中原所谓“冬衣”,其实就是两层粗麻布能比的,也不像皮裘,非要杀死动物才能获取,只有富户贵族才穿得起,羊毛可以不断再生,物美价亦不贵。
将毛衣分发到边郡士兵手中后,困扰枹罕塞戍卒的御寒问题,也能顺利解决,还可以让“屯田”之策更加切实可行。
所以黑夫才在奏疏上说,若能推广到整个北方,将使得“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身上倒是保暖了,也不能忘记了脑袋。
摸摸头发,黑夫灵机一动,想到了前世在警校时,宿舍那位东北籍同学带来的狗皮帽子,可惜学校在南方,那哥们三年里好容易才逮到一次下雪的机会戴出门……
说干就干,他在随身携带的纸上用笔墨飞快画出了狗皮帽子的模样,现在不比后世,中原屠狗成风,是和猪肉一样流行的肉食,燕赵、淮泗沛上尤甚,所以狗皮并不难得。
想到多年以后,头戴狗皮帽子,身穿呢子大衣的秦军将士端着弓弩,在大雪纷飞的长城上戍守,甚至还能向更加寒冷的东北老林子进发,这画面倒是挺带感的……
这时候的黑夫没想到,他这一画不要紧,到了后世,这种帽子即便是褐色、黄色的狗毛,也会被人称之为“黑犬帽”,以纪念其发明者。
黑夫画完狗皮帽子,将图纸放在行囊后,便于收拾好营帐的众人,去大河边与李信汇合。
这次沿河往东巡视,是李信的提议,祭祀完积石山河源后,他想来下游,看看对岸,看看未来兵锋所指的地方,于是,便留五百兵卒在枹罕建营寨,开荒辟田,其余五百骑轻装驰骋。
大河南岸是戎羌之地,四分五裂,收服不难。北岸则是河西,是控弦之士十万,绵延近千里的月氏之国。
只可惜,一道绵延高耸的山脉,挡住了李信的视线,让他无法看到河西的草场和月氏人游牧的营帐。
李信骑着白马立于河岸上,正让向导和译者向当地羌人问话。
“这山如何称呼?”
李信指着北岸高山问羌人牧民。
羌人牧民连比带划说了一通后,译者给出了李信答案:“他说,北岸牧人叫它‘皋兰’。”
李信将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而黑夫也听到了这话,暗想,这莫非就是后世的兰州一带?
这两日踩点后,李信认为,此处濒临大河,容易开辟土地,明年或后年,可以派一支军队在南岸戍守屯田,并从关中抽调部分山东移民来此,建立城郭,作为进取河西的据点。
李信解下身上的玉玦,远远抛入河水中,高声发誓道:“皋兰,皋兰……三年之内,信必济此河!必登此山!”
黑夫站在李信身后,亦满脸肃穆,但脑中想的却是:拉面的前身“汤饼”已在渭南山东移民中蔚然成风,还有烧饼也颇受欢迎,日后也会随移民传到这里来,莫非……这就是天意?
这里,便是黑夫与李信此行的终点,到了次日,二人也带着千余兵卒,开始返回狄道。
黑夫不知道,自己人虽还在陇西,但那三份奏疏,此时已被秦始皇带回咸阳,除了高鞍马镫乃军事机密,暗中推行,秘不示人外,其余屯田、毛衣两策,皇帝发百官议论,竟由此引发了一场法、儒、墨三家的大论战……
第0377章 戍卒叫
从兰州到咸阳,后世高铁只需要三个小时,黑夫却整整走了一个月,直到七月下旬,他才风尘仆仆地摸到咸阳城西十里的杜邮亭……
天色已黑,连夜赶回咸阳是来不及了,只能在客舍休息,好在,有两位老友听说他归来,已在此等候,分别是章邯和陈平。
“吾等恭候右庶长多时了!”
章邯与黑夫算朋友,地位差距也不大,行的是平礼,陈平则相当于黑夫门客,深深作揖。
黑夫连忙下车扶起了他,笑道:“让少荣和陈生久等了。”
“不久不久。”章邯却心情不错,摆手道:“与陈平畅谈,不觉天色已晚。”
“哦?”黑夫看了二人一眼,有些担心章邯撬墙角,便道:“二位在聊什么?”
章邯理所当然地说道:“身处杜邮,聊的自然是当年武安君之事。”
白起是秦国历史上,最威名显赫的将军,伊阙之战、华阳之战、鄢郢之战、长平之战,一系列战役,都是秦将必须重温的经典。白起一生,共为秦拓地千里,下七十余城,杀敌逾百万,武安君之名震动天下。
但就是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下场却极其凄惨,长平之战后,因在攻邯郸灭赵问题上,与秦相范雎前后两次意见相冲,白起一怒之下,一再称病,连秦昭王亲自请他伐赵,亦拒不受命。
最后邯郸之战,果然如白起预言的一样,秦大败,损兵折将,长平的战果丢得一干二净。
因为听闻白起言“王不听臣计,今如何矣?”秦昭王遂大怒,迁怒于白起,免其爵位为士伍,迁于阴密,至杜邮时,又派使者追至,赐剑其自裁。
“就是这。”
章邯指着亭内一角道:“听当地老人说,武安君便是在此诸位慨叹,而后引剑自刭的,当时是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杜人怜之,收其尸骨归葬,而关中乡邑,每逢建子之月亦祭祀焉……”
身为关中夏阳人,且是军功将门出身,章邯小时候应也是经历过类似的祭祀。
“武安君之迁,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馀言,这算什么罪名?”
章邯对白起死而非其罪的下场十分惋惜,不过在黑夫看来,若为帝王,臣子“心生怨望”,便是大罪了罢,何况是白起这样一个功高震主,且骨头极硬,从不服软的猛将。
“那陈生以为如何?”
黑夫想知道,陈平说了什么,能让章邯对他赞许有加。
陈平低声道:“武安君之戮并非孤例,齐有司马穰苴见疑,魏有吴起远遁,燕有乐毅受谗,赵有李牧遭陷,何也?齐景、燕惠、赵迁这些昏庸之君也就罢了,但魏武侯亦是守成之主,昭王更是雄才大略,难道不知吴起、武安君之忠么?”
“我以为,为将者在外征战,手握兵权虎符,必与主君疏远,有时候纵然有功,也会遭到揣度,若朝中有政敌诽谤,更是雪上加霜,孝子疑于屡至,市虎成于三人,故忠臣亦将复有杜邮之戮。”
章邯以为陈平的总结很高位,但黑夫却听出了陈平的言外之意……
虽然黑夫看似受宠,但蕲年宫之议后,内史腾突然被遣返咸阳的事,已被敏感的陈平觉察到了,他也隐隐猜测,黑夫怕是与某位天子近臣有隙罢?
黑夫已打算让陈平帮自己对付赵高,但他不打算在这提及此事,笑道:“然也,除了今上宽厚,用人不疑,让王老将军安然引退外,古今位高权重的将军,的确罕有善终者……不提也罢,天色已晚,今夜就在杜邑休憩?”
“吾等已在邑中找了最好的客舍,备下了酒宴。”
章邯又神秘兮兮地说道:“为黑夫洗尘,也要为你庆贺高升!”
黑夫摇头:“高升?我为何不知?”
章邯故作愠怒:“勿要装糊涂,你自己的献策,难道还不清楚?”
黑夫一摊手:“我这月余时间都在路上,哪知道咸阳发生了什么。”
章邯才想起这茬,拍着他的肩膀道:“也罢也罢,我今夜就好好与你说说,你那两份奏疏,在朝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
杜邮过去只是一个普通亭驿,随着山东移民进入,如今却已成一座繁华的小邑,听陈平说,住的多是魏地富户、商贾。
进到客舍内,三人独占了一层,让舍人张罗酒食,但却无普通的粟米饭,反倒端上来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汤饼……
内史地区山东移民只许种麦食麦的政策,已推行了一年多,随着水磨房在各条河流陆续兴建,面食已成为他们标志性的食物。这汤饼亦是黑夫家厨房里先做出来的,先用冷肉汤调和磨得精细的面,揉搓后,切成筷箸粗细,一尺一断,入水中沸煮,再加上鸡肉羹、韭菜叶、酱、醋等,便是一碗能让人饱餐的美食。
可惜,没有油泼辣子,面也不够劲道,距离黑夫印象中的陕西面食还有很大差距,不过无所谓,他有稻米饭就行。
章邯、陈平亦习惯了这种食物,三人填饱肚子后,章邯便一边剔牙,一边让黑夫将奏疏的详细内容,再给他们说一说。
章邯道:“我这左庶长之爵,还是沾了协助你造纸的光,才混上的,未能参与朝堂决策,只是粗略知道经过。”
“那先说说,我与李信将军共同提议的《屯田守边疏》罢。”
黑夫道:“这是我去陇西郡枹罕塞走了一趟后,生出的想法。”
他看向陈平道:“陈生服过更卒之役么?”
陈平道:“自四年前起,每年一月在郡、县服徭,从未落下过。”
黑颔首:“你现在爵位是簪袅,今年的更役,也无法免除,不过你如今是我家宰,可在咸阳就近服徭。”
除了更卒徭役外,在秦朝统治下的人,还有另一项义务,要到五大夫才能免除,那就是“戍役”。
其中,戍卒又分正戍和边戍,正卒的意思就是,每个成年男子,一生中必须有一次来都城干活,边戍顾名思义,则是到边郡戍守。
黑夫在疏中以为,商君制定这项律法时,秦国不过关西千里之地,令黔首戍守边境,也算不上多远。
可如今不同了,秦统一海内,有天下之大,三十六郡言语不通,气候习俗大异。
他手指沾了水,在案几上画起地图来:“打个比方,一批来自陈郡的戍卒,被征发去渔阳戍守,光赶路就得两个月,沿途吃穿用度都要自己出钱,花销不小,足以让闾左之家破产,故征发戍卒远行,一般不征闾左。到了地方后,南方戍卒水土不服,难以承受北方的严寒,冬天一到,往往十死一二。这就叫输者偾于道,戍者死于边。”
“好不容易一年过去,这些陈郡戍卒已熟悉了边境生活,却因戍期结束,开始返乡,下一批戍卒又来到这,继续从新兵做起……”
这是黑夫深入陇西边塞后,与戍卒们同吃同住后,听到的抱怨。秦朝一统才两年,来自远方的戍卒们已苦不堪言,所以才会发生逃亡的事。
可想而知,再有十年积怨,那还了得?
陈平深以为然,关中秦人还好,已经习惯这种制度了,可关东六国遗民受不了啊。
“不瞒右庶长。”
陈平道:“一旦遇上边戍之役,山东之民见行,妻子嚎哭,如往弃市,还将其称之为‘谪戍’。”
这些边戍之卒,常优先征发赘婿、商贾,黑夫以为,这样的戍卒到了边境,除了站满燕、赵长城,虚张声势外,根本没有出塞作战的能力,不反叛逃亡就不错了。
章邯出言附和:“黑夫之策甚善!岂止是山东之民,关中秦人,过去扫灭六国时,斩首立功,便有封官赐爵之赏,这些好处足以补贴远行的衣食花费,故秦人才闻战则喜,战场上勇敢作战,视死如归。”
“如今则不同,去年,朝廷发兵戍守江南长沙、苍梧之地,关中之人过去之后,不习惯南方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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