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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夜唱(圣者)-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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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畅与众人下了佛塔,缓步出了青龙寺后院,众人有些奇怪,因为寺中僧人原本往来奔走,如今却没有多少。在出后门时,看到一群女子,莺莺燕燕,嘻闹一团。这群女子当中,唯有一隅最为安静,其中是四个道装女子。

  “虫娘不是去爬塔了么,怎么又下来了?”诸女中有人问道。

  “塔高,虫娘力弱,不胜而返。”那道装女子中为首者道。

  叶畅听得她声音娇弱,向她看了一眼,却发觉她年纪不过是八九岁的模样,虽然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但眉宇间总有抹淡淡的稚气。而且,她的相貌与普通唐人有些不同,却是皮肤更白、眼睛更大。

  倒是和响儿一般年纪……

  叶畅心中微微一动,就象前世见着和自己女儿同样大小的女孩一样,心中生出一股温柔关爱之念,对着那小女道士便笑了一下。

  小女道士恰好也转过脸看他,正与这温柔关爱的笑容相对,心中猛然颤了颤。

  她虽然年纪稚幼,但身世复杂,又生长在全天下最为复杂的环境当中,自家的命运,让她早早就开慧懂事,因此,方才在塔上听得叶畅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才以这般年纪也生出共鸣。

  此时真正面对,叶畅对她一笑,她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了温暖之感。

  仰首看着叶畅,直到身边的女道士们将她护住,她才意识到,那个少年郎这般对着自己,实在是甚为失礼。眼见有跟随的女道士面色沉了下来,她细声道:“那是贺公的晚辈,不要为难他,走吧。”

  她们加入到那群热闹的女子当中,但依然安静,其余女子中身份明显高贵者,才称她为虫娘。叶畅听得这个名字,心中微微一动,无论这小女孩带着什么样的落寞,比起打小就得忙着做家务侍候人的响儿,她还是幸福得多了。

  他没有太过在意这群女子,堂堂大唐盛世,妇人女子出外游玩乃至主持家中大事者处处皆是,今日观音道成日,更是无数女子出来礼佛祭拜,富贵人家女子亦不例外。

  到了青龙寺后侧平地之上,因为乐游原较高,挡住了太阳,所以这一片地方便有些阴凉。此时卢杞发觉,那些消失的青龙寺僧人,如今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模样,他们是在维持着秩序!

  看到这一幕,卢杞心中便是一僵,歪着脑袋怒视着叶畅。

  叶畅拉着他,向着僧人维持秩序处行去,便看到了那足球场。在足球场上,已经有数十名光着脑袋着胡服短裳打扮的男子,正在活动手脚。

  “这……这是怎么回事?”

  问话的是李霅,他自然知道,这就是足球场。但卢杞托他出面,向京兆尹施加压力,禁止叶畅组织足球赛之事,他是一清二楚。可现在,为何这些人还在这里踢球?

  叶畅笑眯眯道:“佛事,佛事,青龙寺的佛事。”

  众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一个个都看向卢杞的鼻子都险些气歪了。

  这算是什么佛事,让那些无赖混混剃个光头,再让几十个僧人绕着场子转一圈,喃喃念一遍般若波罗蜜,便算是佛事?

  “京兆尹明令禁止……”卢杞跳将起来:“叶畅,你好大的胆子,莫非倚仗着贺宾客,便敢不将韩京兆放在眼中?”

  他这些天宣扬自己压制住叶畅的事情,已经传得四处皆是,可若让这场球赛真的办下来,那就意味着此前他的自夸全部变成自吹自擂,也意味着续元载之后,本月第二位悲情人物新鲜出炉!

  “不错,韩京兆出于错爱,禁止某参与球赛,故此这几日某皆在贺府用心苦读——颜兄可以为某作证。”叶畅扯过呆呆的颜真卿,这家伙乃正人君子一个,必要时拿来当挡箭牌,实在是十分好用。

  颜真卿木愣愣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承认叶畅所说。

  “某没有参与球赛,今日来此,只是与诸君一般,来观看罢了。至于青龙寺僧办的乞福佛事球会,与某毫不相干……哦,这球会还有个名头,‘右军杯’大唐乞福佛事球会第一届杯赛,你们瞧,那上面的横幅上写着呢!”

  众人放眼望去,便看着一条红色的绸子被人树起来架在高处,上面正是叶畅所说之字。然后众人的目光齐转过去,看着卢杞与李霅:他二人想着法儿要阻止这场球赛,但现在,球赛还是开始了,他们会如何反应?

  第48章 慢束罗裙半露胸

  “虫娘,到我这边来。”

  虫娘在人群中继续寻找方才让她觉得温柔关爱的目光,但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她抬起眼,便看到另一双温和的眼睛。

  “啊呀……姑……玉真姑姑,你也来了?”

  “听闻这边佛事热闹新奇,便来看看……你到我身边来。”

  这双眼睛的主人,乃是大唐玉真长公主,在她的身边,亦是一群人聚着,风姿各异。这些人听得玉真唤虫娘小名,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虫娘,虽然旋即收回目光以免失礼,但还是让虫娘觉得局促不惯。

  据闻当今天子李三郎曾爱宠一位曹国进献的胡旋女曹野那姬,育有一女,因为未足月便早产,故此不得皇帝喜爱,打小就令其道姑打扮,跟着玉真公主学习主持宫中道观。看来这个年方稚龄的少女,便是那位可怜的小公主了。

  众人心中不免有些同情,身为天家女,原是最为幸运的,但若成了虫娘这般,则是由幸运转为不幸了。

  玉真拉着虫娘,自有人献上马扎、锦团,与虫娘一起出来的宫中各位公主们纷纷坐下,只等着看热闹。

  她们这群贵女聚在一处,还有人用锦缎将周围围起,避免有人窥视或者冲撞。等这边折腾得差不多了,那边球赛也已经正式开始。

  萧白朗站在场中,看着周围聚拢的数千名观众,心中不但不觉得紧张,反而更为热切起来。

  这可是他的舞台,他的机会!

  若是足球戏的名声传出去,那么他们这最早一批进行这项运动的,便将成为元老宗师,极有可能受到宫里官家的注意,贾昌小儿的旧路,自己或许也可以走上一遭。

  正是:今上传闻好足球,下愚群氓纷奔走,莫道市井多无赖,一朝扶云上霄九。

  他侧过脸,看了一下荫凉处站着的叶畅,心中对叶畅的佩服当真达到了极点。

  虽然他身上纹着“生不怕京兆尹”,实际上哪有不忌惮官府的,因此,当得知韩朝宗禁止叶畅组织球赛之后,他几乎绝望。就在此时,叶畅委托覃勤寿带来几句话,让他茅塞顿开。

  韩朝宗的禁令中,可是留了后门的,他禁止的是叶畅参与组织球赛,而不是球赛本身!

  那么很简单,叶畅幕后遥控,由他萧白朗来组织就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特别是被卢杞这等小人发现继续干涉,叶畅自然就缩在贺知章的府邸之中,而萧白朗则想法子说动青龙寺的僧人,以做佛事为名,招徕那些香客来看热闹。

  叶畅向着剃光头发的萧白朗树起了一下大拇指,他们既然假作佛事,少不得剃发装僧。虽然身体肤发受之父母,可是这些无赖们既然敢在身上刺青,学着胡人剃个光头,也不算什么大事。

  萧白朗点了点头,然后喝道:“准备,开始!”

  对于围观者来说,足球既是一项新鲜的运动,又是他们熟悉的运动。其实就是马球规则下的蹴鞠比赛,不过那球的大小比起一般蹴鞠要大得多。在一些规则细节上,众人虽是不懂,不过也没有关系,青龙寺的僧众早在四处人多的地方张榜,将规则简明扼要写出来,因此众人都看得懂。

  此时众人都是练习足球不久,这五日也只是勉强熟悉了规则,虽然有马球、蹴鞠的底子,但与真正的足球相比,还算不得好看。但是已经足够让大唐时的观众兴奋,特别是看到众球员以蹴鞠的技巧,做出诸如过人、突破这样的动作时,周围少不得也有欢呼声。

  激烈的对抗,火爆的场面,很快便吸引了一些观众。叶畅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笑了起来:这项运动,应该能够风靡大唐。

  就在这时,球场上一球被开了出去,落到了场外,恰恰落向女眷围起的帷幔方向,虽然没有落到帷幔内,众人的注意力还是跟着球到了那边。李霅注意到那边的人物,吓了一大跳:“啊呀,怎么这位贵人也在!”

  他方才也见着了虫娘,但这位小公主在皇宫中太过低调,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受宠,因此李霅也不认识他。但现在看到的不同,那可是玉真长公主!

  玉真公主乃是当今天子嫡妹,再加上金仙公主,三人是在李唐皇室最血雨腥风之时飘摇过来,彼此间的情谊绝非小可。李霅贵为宰相之子,在这位公主面前却仍然抬不起头来,若是没有看到倒还罢了,但现在既然见着了,如何能不过去问候?

  他匆匆起步,跟着他的诸人自然免不了也随之而去。叶畅本来没有什么兴趣的,却被颜真卿拉着也过去。李霅到了帷幔前止步,然后扬声通报:“太常丞李霅,拜见贵人。”

  那边帷幔之内,嬉笑莺燕之声顿止。过了会儿,有人欣幕而出:“贵人请李丞与诸友入内。”

  李霅心中顿时欢喜,玉真公主亦好为国家荐人,他虽然已官至太常丞,可若能在玉真公主面前讨得好,那对今后的前途极有帮助。他看了一圈众人,原是不想让叶畅进去的,但这样的话,未免就太过失礼。

  “叶郎君,帷幔中乃是贵人,切勿失礼,还有,卢杞,你也别惹是非!”他告诫了叶畅与卢杞二人,然后正衣而入。

  众人随之入内,叶畅进去之后,便看着方才在寺后见到的那几个女道士,而最居中的则是一个半老徐娘,虽然道士打扮,但从她的气质上不难看出,她是惯于高高在上的。

  “李霅见过贵人。”李霅向前行礼道。

  众人纷纷见礼,大唐之时,礼仪虽多,但非正式场合正式时候,少有跪拜者,叶畅也不过是跟着一揖。在上的玉真见李霅身边多是年轻人,笑着道:“你们今日如何有闲来看佛事?”

  众人面面相觑,今日是被元载、卢杞唆使来的,原本是来看叶畅的笑话,结果如今元载已经羞愧而走,卢杞亦是无言以对,该怎么回应这位贵人?

  李霅呆了一小会儿,然后道:“方才贺宾客携客至此游玩,下官听说之后,便来相见雅集。”

  “哦?”从李霅的神情中,玉真看出这其间有隐情,她好奇心起:“贺宾客呢,为何不见他过来?”

  “贺宾客已经……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李霅缺乏机变,正在琢磨着如何回应,旁边的卢杞忍不住插嘴。玉真目光严厉地盯了他一眼,略带着些厌恶,而李霅也回头瞪着他。

  这种情形下,卢杞插嘴是极为失礼的,卢杞也意识到这点,垂首退后,缩入人群之中。

  “酷暑难耐,贺宾客身体不适,亦是常事……来人,将宫中冰镇的酸梅汤送些去贺府。”

  听得这一句,李霅脸色又微变,方才卢杞想要瞒着贺知章突然离去的真正原因,但公主派去的人一打听,还有不知的道理?那时他们不但无法抑制叶畅的名字出现在玉真公主耳畔,而且还会落下个欺瞒公主的罪名。

  想到这,李霅道:“贺公不适,倒不是天热,而是听人吟了一首诗。”

  “有此事,说与贫道听听。”玉真顿时好奇,一边看着球场上的比赛一边道。

  此时不待李霅开口,便有自认为伶牙俐齿的上前,将叶畅连吟五首登乐游原诗之事说与玉真听,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笨蛋,自然知道,让李霅都口称“贵人”的会是何等人物,若是能讨得眼前女道欢喜,何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反倒是叶畅自己,他对于在公主面前扬名没有任何兴趣,因为咸宜公主的事情,他对李唐宗室也没有多少好感,因此有些无聊地看着这些皇宫的美女们。

  这是夏天,这是盛唐!

  夏天和盛唐凑在一起,就意味着“慢束罗裙半露胸”!就意味着“绮罗纤缕见肌肤”!就意味着“屐上足如霜”!

  当然这是文雅的,说直白些,就是丰胸、玉腿和雪白肌肤!

  一般人家的女儿,是不允许穿成这模样的,但宫廷之中,则如此成风。而且此时天热,女儿家也喜欢穿少些,好让自己更凉爽,因此叶畅放眼望去,华盖之下,尽是丰胸、玉腿和欺霜赛雪的肌肤,看得他目荡神驰,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另一世,另一世夏天的校园之内,可不就是眼前这模样!

  所有人中,或许只有叶畅一人,敢以好色之徒的眼光扫视众人。他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小虫娘,认出这个小道姑,叶畅微微一愣,只道她是玉真身边的使女,心中更为怜惜:这小姑娘放在后世,可长得象个洋娃娃一般,但在这个时代,却只是一个小使女。

  虫娘也认出了他,生长在皇宫之中,母亲只是皇帝一时性起的玩物,连个正经封号都没有,而她自己更是才能走路便出家当了道人,因此她的性子其实远比叶畅看到的要深沉成熟。她不讨厌叶畅,叶畅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亲切,但她却不知道如何去表示自己对这种目光的喜欢,因此只能做出最本能的反应:闪避。

  看着这个小姑娘害羞地躲着自己的目光,叶畅快活地笑了起来。

  “便是如此,叶畅又吟出第五首诗,诗句如下……”

  那伶牙俐齿的已经将青龙寺佛塔上发生的事情说到高潮,听得前四首诗,玉真公主都是浅笑,诗是不错,但玉真公主认识的举荐的人里,有的是好诗人。但当听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之句后,玉真的脸色变了,她坐直身躯,双腮飞红,鼻翼轻颤,目光中水波流动,一瞬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那叶畅现在何处,诸位当中,谁是叶畅?”这次,不等旁边察颜观色的侍女开口,她亲自问道。

  她也走到了人生当中的夕阳之时,在幼时的惊恐、青年的迷乱之后,现在的幸福让她倍感珍惜。这句诗,激起了她的共鸣,让她心弦发颤,情难自禁。

  恰恰此时,场中踢球之人又一脚将球踢过来,这一次球直接落入帷幔之内,正好滚到了叶畅面前。叶畅弯腰拾起了那球,然后不慌不忙,向前走去。

  他直接走向玉真公主,但在经过虫娘面前时停下,看到虫娘羞赧地想看他又不敢看,他便将手中的球轻轻抛过去。

  球滚到了虫娘脚下,虫娘缩了缩,似乎想踢又不敢踢。

  “上面的贵人,请将球还以我们!”球场上的光头们纷纷喊了起来,他们平时可没有这么礼貌。

  虫娘望了叶畅一眼,叶畅向她点点头,她大着胆子起身,然后用力一脚。

  周围的公主、宫女们都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极少有的事情,一向羞涩文静的虫娘,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踢球!

  虫娘自己也被吓住了。

  叶畅对她点头时,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与气力,便踢了一脚球,到现在,球早不知滚到哪儿去了,她却觉得自己心在跳,气在喘!

  “修武叶畅,拜见贵人。”叶畅又对她一笑,然后转向玉真,正容行礼。

  他无意结交眼前这位明显是李唐宗室的贵人,但也不会蠢到为了展示自己的傲骨而视对方如无物。

  “你便是叶畅,这么……年轻?”

  看他才十六七岁的模样,玉真愣住了,在玉真想来,能写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怎么着也应该是人到中年,有着复杂经历的人,何曾想过,这只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某正是叶畅。”

  在最初的吃惊之后,玉真开始打量起叶畅来,这个时候,她想到方才叶畅大胆的举动和小虫娘的异样。

  目光转向虫娘,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此时已经布起兴奋的红晕,密密的汗珠在她额头渗了出来,这让她洁白如玉的面庞更显晶莹,几乎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玉真转回脸,注视着叶畅,似笑非笑地牵动了一下唇。

  “好,好,好一个梦中得诗,好一个修武叶畅,好一个夕阳无限好。”

  究竟是赞人,还是赞诗,只怕就只有她自己才知晓。无论是赞人还是赞诗,跟在李霅身边的诸位儒生文人,现在都是一脸羡慕嫉妒还暗藏恨地看着叶畅。

  这小子要飞黄腾达了!

  第49章 先生清贵勿言俗

  “这位叶郎君不唯善诗,亦是风流人物,这足球戏,便是他想出来的。”

  眼见玉真公主似乎甚为看重叶畅,李霅终于忍不住了。

  他也有些嫉妒叶畅,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确定叶畅是否记恨他,要知道,可是他出面向京兆尹施加压力,致使叶畅不能公开组织足球赛的。

  因此,此时他出来夸奖叶畅,明面上自然是修补与叶畅的关系,实际上却让叶畅在玉真公主的心中,从一位才华横溢的少年书生,转向一位贪玩好嬉的浮浪才子。

  这两者是不同的,前者可以政治投资,后者最多也只是成为贾昌那样的近臣、弄臣。

  李霅觉得,叶畅肯定是不明白自己暗中下的套,他笑着向叶畅点点头,面色倒是十分和气:“下官因为不忍见人才沉湎于嬉游,还想着阻止他办球赛,不曾料想,这球赛竟然还是办成了。”

  卢杞此时的心眼还远没有成熟,因此并不清楚李霅所想,只是觉得李霅这时夸赞叶畅能力,让他胸闷气短。几次他都欲插嘴,但想到方才李霅严厉的眼神,不得不又缩了回来。

  这个时候,他在心里将李霅也恨上了。

  “还有如此美谈?”果然,玉真公主听得大感兴趣,又细问了一次。

  李霅便将自己如何“发现”叶畅之才华,又如何下决心将他引入正途的事情说了一遍,玉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微笑一下,这让李霅说得更加起劲了。

  叶畅在旁边暗暗赞叹,古人果然不是傻瓜,这个李霅,在历史上籍籍无名,但此时其巅倒黑白的能力,让叶畅自叹不如。

  幸好元载、卢杞此际尚未进入仕途,没有到最为肮脏也最为锻炼人的官场上去浮沉,否则叶畅都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们。

  正说话间,周围突然欢呼起来,便是分心的玉真,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抚掌:“一个好球!”

  却是场上进了一球,叶畅心中忽然一动,他有个想法,但必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提出。

  “无怪乎叶郎君一心要办这足球赛,见他们往来冲突,便是贫道,也觉得有趣。”回味了一下方才进球的情形,玉真笑吟吟地道。

  大唐的女子,喜好马球蹴鞠者比比皆是,再喜欢一下足球,当真不算什么。但是,玉真这一赞,让她身边陪侍诸人中一位心情不快,淡淡地说道:“终究只是斗鸡走狗之类的嬉戏,非士人所当也。”

  此人话说出来后,卢杞顿时大喜,再看那人,便觉是平生知己,而方才在鼓吹叶畅的李霅,则显面目可憎了。众人也都知道,能坐在玉真身边者,身份自不凡,大伙便都看向右畅,叶畅给他们的印象,便是绵里藏针,凡有所触者,必定打脸回去,此次贵人讥讽,且看他如何应对。

  认得那人的李霅亦是嘴角微翘,此人若是出面,便能抵消掉玉真对叶畅的赏识了,若是叶畅不知轻重地反击对方,甚至有可能招惹来大祸。

  旁边的虫娘有些发急,她使劲儿看着叶畅,希望叶畅注意到自己,然后便可以向他使眼色,让他不要与那人起冲突。

  那人受父皇之重视恩宠,远胜过旁人,得罪了他,便再无出头之日!

  叶畅最初时并没有将对方的讥讽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有回应,他正在琢磨着,如何向眼前这位贵女提出自己的建议呢。

  偏偏那人嫉妒叶畅所抄的诗,见叶畅不出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进一步道:“此等伎俩,不过是蛊惑君王荒殆政务之举,于国于民,毫无益处!”

  玉真笑吟吟地道:“叶郎君,你觉得他说得是否有道理?”

  就在玉真开口的一刹那,叶畅觉得,自己等待的机会一来了,因此他上前道:“贵人有所不知,某一心办球赛,倒不仅是为游戏取乐。”

  “哦?”

  那人听叶畅还要自辩,哼了一声,此时又插嘴道:“狡辩何用,贵人何必听他废话?”

  他越是表现得恼怒不快,李霅、卢杞等心中就是越是欢喜,而众人也就越发想知道,叶畅究竟会如何反击。

  “听闻天子喜好马球,不为嬉戏,只因马球能锻炼马术骑战之技。”叶畅侃侃而谈:“今上为太子时,甚至亲自上场,携诸将与土蕃使者赛球,不仅仅是为取乐,更是震慑蛮夷,扬威疆外!”

  他拿出马球来辩护,虽然还搬出了李隆基的榜样,却并不能让众人信服。那个反驳之人便又道:“巧言令色,马球是马球,岂是你这足球能相提并论,更何况,既有马球,何须再有足球?”

  “我大唐威震天下,所倚者三,上赖明君,中依勇将,下靠强军。”叶畅大笑:“其中强军最强者何也,无非是身着明光铠手执陌刀的甲士!马球为练战将骑兵所用,但练甲士步卒,我这足球可比马球就要强了!”

  说到这,他第一次正视那人:“先生清贵之人,不知稼穑,不通俗务,故此不知,而有妄语,非先生之过。先生但高坐书斋,此等事情,自有某这般俗人处置。”

  这话当真是讨得便宜又卖乖,明面上是说你身份贵地位高,所以才会说出这种不谙世事的话,值得原谅,实际上就是在抽那人的脸:你这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孤陋寡闻见识短浅,还是回家当宅男,休要在此大放厥词吧!

  “大胆!”那人一跳而起:“来人!”

  叶畅并不在意,只是一笑。

  他敢在明知对方身份非同小可的情形下,仍然调侃对方,自然是有他的理由的。这是开明的盛唐之时,担夫可以与公主争道,书生背着剑就可以游历天下,更何况,叶畅已经隐约猜到面前贵人的身份。

  玉真长公主。

  以她的身份,这点容人的雅量还是会有的,而那个找麻烦的,最多也就是在仕途上给自己下些绊子——叶畅不怕这个,因为他对仕途原本就兴趣不大。

  周围有仆役拥上来,叶畅仍然不动声色,眼见那些仆役逼近。

  “啊!”有人发声了,却是虫娘。

  她脸色更加苍白,求救也似的望着玉真公主,又不时转过来瞧着叶畅,仿佛是怕叶畅受人欺负一般。但她却不敢开口,只能发出一声低呼。

  那些仆役已经来到叶畅身前,伸手就向叶畅抓去,虫娘觉得自己的腿似乎不受控制,忍不住就要站出来。就在这时,玉真公主轻轻咳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仆役们的动作都停住,然后悄然无声退下。

  “何必与他一介布衣一般见识,更何况这位叶郎君还只是一位少年郎,才多大年纪?”玉真公主笑吟吟地对那插话人道。

  插话人脸色也转了过来,由怒变成笑:“若某不做这恶人,如何能显得贵人惜才?”

  只是一句,风向顿转,他方才为难叶畅,倒象是在为了替玉真公主扬名了。叶畅心中暗暗佩服,此人见风使舵的本领实在高超,当真让人佩服。

  “不过,区区足球戏,竟然有此用处,倒是贫道未曾想着的……等哥叔翰、安禄山他们进京,倒要邀他们也来看看。他们乃当今名将,想必能看出这其中的奥妙。”玉真又道:“叶郎君,你做足球之戏,有益于国家,可愿出仕,为国效力?”

  “某山野村夫,无德无能,谈何为国效力?”叶畅并没有因此得意,他冷静地道:“贵人错爱,某无上荣幸,却不敢受,怕伤贵人识人之明。”

  “能写得诗,能定下足球戏,怎么说是无德无能?”

  “梦中得诗,乃为侥幸,岂是某之能?足球之戏,不过是将马球与蹴鞠合而为一,方便民间喜欢马球却又无力养马者罢了,又有何德可言?”叶畅拱手道:“何况某年纪尚幼,正是读书的大好韶华,待某书读成了,再来求贵人举荐吧。”

  这番话说得倒是圆滑,玉真心中虽然还是有些不快,但看到一旁一脸担心模样的虫娘,她眯着眼:“也罢,也罢……”

  旁边诸人都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叶畅,只觉得这人是不是疯了傻了,竟然会拒绝眼前这位贵人的举荐。

  特别是知道玉真身份的李霅,更是一脸讶然,他方才设坑给叶畅跳,结果果然引出了一个厉害人物为难叶畅。叶畅将此轻轻化解之后,李霅还暗道可惜,不曾想这厮竟然蠢到自己放弃大好良机!

  叶畅扫了周围一眼,众人的神情都进入他的视线之中。那小道姑虫娘的神情是关切的,而颜真卿的神情则是遗憾,至于李霅与卢杞等人……他们的神情如何,叶畅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只要确认谁对自己好就成了。

  “不过,某有一件不情之请,还望贵人成全。”在众人神情各异之时,叶畅又道。

  顿时李霅与卢杞面露喜色,颜真卿则眉头紧皱!

  出尔反尔,可不是什么好品质,叶畅方才分明已经婉拒了玉真公主,现在又说此语,只能让自己大大地失分!

  “说。”玉真眉头也轻轻一颦。

  “某随李丞来,不知贵人身份,但想来必是极高贵的。”叶畅道:“这足球赛,既是有益于雄健大唐百姓身体,威武其胆魄,过会儿胜负分时,还请贵人为胜者颁奖。”

  “颁奖?”玉真愕然,没有想到叶畅提出的竟然是这种要求。

  李霅与卢杞同样是瞠目,叶畅的要求,竟然是让玉真公主替足球赛胜者颁奖——而不是为自己讨官要官,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他生造这足球戏,难道不就是为了哗众取宠,如贾昌小儿一般获取进身之阶么?

  “某深信,若得贵人为胜者颁奖,今后足球戏必能传遍大唐南北,我大唐步卒劲旅,便有源源不断的兵源。”

  玉真沉吟下来,她觉得自己察觉到一些叶畅的意思,但是她又不愿意答应此事。若是给这个少年郎借着自己的名头招摇生事,今后怕是没有安静日子了。

  瞧着小虫娘一脸急切的模样,就差没有替她点头了,玉真心中一动,一个促狭的心思浮起。

  “叶郎君相邀,又是于国有益之事,贫道原不该拒绝,只是贫道方外之人,身份殊绝,实不宜如此……若是叶郎君愿意,贫道另荐一人,比贫道更适合。”

  叶畅听得她拒绝,原本极为失望,但又听她另荐人一,心中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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