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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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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对。朕有时候不能经常过来,老人家这里,你们带我尽一尽孝心总是好的。”

“是,奴才记下了。”

御驾到来,奕訢等人自然就只能站在一旁。这一次奕訢携福晋进园子,一来是抱着已经命名的嫡子给祖母享一番含饴弄孙之乐;二来,奕訢自从今年三月间被皇帝发回到上书房读书,心中总想和皇帝见上一面,自呈乌私之忱。

清朝宫规整肃,后妃与外臣隔绝一方,虽至亲骨肉也难得相见,一般只是在‘三大节’的时候,大臣在慈宁宫外请安、朝贺,却并无接见之礼。不过移驾到圆明园中,这方面的要求就不是特别严格了。

“太妃可用过午膳了吗?”

“用过了,用过了。”太妃满面带笑的点点头:“皇帝呢?也用过了吗?”

“是!我也已经用过了。”皇帝轻笑着望向太妃怀中的婴儿:“太妃,我来抱抱他吧?”

太妃含笑点头,把孩子交给身后的嬷嬷,抱到皇帝身前:“唔,还记得我吗?”皇帝的眼神中满是爱怜之色,伸出手逗弄着婴儿红嘟嘟的脸蛋儿:“看样子是不记得了。喂?你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

年轻的皇帝居然会这样说话,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嘻嘻!”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笑声一过,她赶忙跪了下来:“奴才失仪!”

皇帝转脸看过去,正是坐在恭王福晋身边的那个宫装命妇:“你是?”

“皇上,这位是和承恩公的侧福晋,进宫来给太妃请安的。”

皇帝想了一下,才明白来的人是谁:和承恩公是指和世泰,嘉庆十八年封的爵位,他是道光二十九年薨逝的孝和睿皇太后的亲弟弟,姓钮钴禄氏。

嘉庆帝死在热河避暑山庄,当时的事情非常麻烦,几乎引起一场极大的政潮!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嘉庆帝巡狩热河,七月二十四日到了目的地,当天就觉得不舒服,七月二十五日凌晨骤然薨逝(现在看来,大约是心脏或者脑部的突发病患)。皇帝从感觉不舒服到晏驾,只有两天的时间,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弄得随扈的大臣一片慌乱。而且更要命的是,盛放万千至重的传位诏书的鐍匣并没有放在紫禁城正大光明殿的匾额之后,而是交由一个嘉庆帝最信任的太监掌管。这个太监跟随在嘉庆帝身边多年,偏生这一次随皇帝巡狩,病在了半路上。

旻宁(就是道光帝)是皇次子,同时也是在世的皇长子,一面命人取来鐍匣,一边命人回北京报丧。这中间就出现了一种非常糟糕的状况:旻宁是嘉庆帝元妃喜他腊氏所生,早已经亡故,而现在的皇后是钮钴禄氏。她的亲生儿子就是皇三子绵恺和皇四子绵恞,绵恺就罢了,绵恞却是很得嘉庆帝喜爱的一个皇子。

若是钮钴禄氏真的有心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位的话,旻宁身在热河,虽然有大行皇帝遗诏和随扈的军机大臣辅佐,两下里为皇位争抢起来,绝对是可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不过皇后钮钴禄氏真正是女中豪杰。在没有接到大行皇帝遗诏的前提下,她先一步下发了懿旨。内容是这样的:皇次子仁孝聪睿,英武端醇,现随行在,自当上膺付托,抚驭黎元,但恐仓促之中,大行皇帝未及明喻,而皇次子秉性谦冲,素所深知,为此特降懿旨,传喻留京大臣驰寄皇次子,即正尊位,以慰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以顺天下臣民之望。

这样一份事先抢占了制高点的懿旨,把那些有心通过推举皇四子继位的大臣的心头热火全都浇灭了!待到旻宁扶榇返京,有了这样的缘故,对这位庶母三十年如一日,晨昏定省,孝顺得不得了,了不得。直到道光二十九年十二月,皇太后薨逝,道光帝一来是因为年老体衰,二来是因为悲伤过度,也一瞑不视了。

道光帝不但对这位庶母孝敬有加,对她的家人也是一再提拔,年节赏赍也从来是第一份的。和世泰和他的这个女中豪杰的姐姐完全不能相比,虽然道光帝念及前情,给了他‘紫禁城骑马’的殊恩,但是和世泰自家知道自家事,百无一用之人,也不上朝,每年干领一份俸享,在府中吃酒作乐。在辈分上来说,他算是道光帝的舅舅,不过两个人的年纪相差很少,今年也已经有六十五岁了。而跪在皇帝面前的,就是他的侧福晋。

“起来吧。”皇帝把婴儿递还给恭王福晋,凝神仔细的打量着下跪的女子:承恩公的这位侧福晋生得极美,却不是那种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美,而是让人一见,就容易生出亲近之心的甜媚,让年轻的天子心中一动,有点羞涩,有点畏缩,又有点好奇的侧过眼眸,嘴里问了一句:“你,是和公爷的侧福晋?”

“是!奴才金佳氏,恭请皇上万福金安。”姓金佳氏的女子跪在地上,声音中也是一片甜腻腻的:“奴才君前失仪,请皇上责罚。”

皇帝没有理她的话,自顾自的又问了一句:“你是汉人?还是满人?”

“回皇上话,奴才本是汉人,入府于归之后,蒙老爷恩典,给奴才抬了旗。”

“哦,你起来说话。”

佳氏答应一声,顺势欲起。也是该当有事,她穿着旗袍,脚下踩着花盆底,又跪了好大一会儿,双腿酸麻,起身之际一个站立不稳,竟然扑到了皇帝的怀里!

事起肘腋,皇帝下意识的双臂前伸,将个软玉温香的躯体抱了满怀!“啊!”五福堂中众人全都愣住了。

只是片刻之间,在年轻的皇帝心中却觉得过了很久似的,鼻管中冲入一阵甜香,让人觉得心中怦怦直跳,温热的躯体带着丝丝颤抖,她在害怕吗?

就在这一瞬间,金佳氏赶忙挣脱开皇帝的怀抱,带着哭腔跪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皇上责罚。”

皇帝的心中有三分恼怒,却有七分不舍!眼睛在周围扫了一圈,奕訢夫妇,太妃,祯嫔,兰常在,还有太妃身边的内侍,宫婢,负责照料,抚养孩子的嬷嬷们,都瞪眼张口,一副呆若木鸡的可笑景况,“算了!古人尚有‘嫂溺援之以手’的训言,你也不是故意冲撞,嗯……起来吧,你,起来说话。”几句话说得凌乱不堪,和他平时谈笑自若大异其趣,可见心中也是一片慌乱。

这一次,有人过来扶持,将金佳氏搀扶了起来。女子眼眸中带着晶莹的泪花,向皇帝梭了一眼,偏巧,皇帝也正在向她看来,二人目光相碰触,都赶忙避开了

第123节 英使南来(1)

四月初八浴佛节,寓意是江南进到了初夏梅雨季节,连菩萨也给热得要洗澡了。京中当然未必有那么热,不过浴佛节却是流传了下来:礼部提前请旨,将大内所存的蜂蜜,加上诸王贡献的蜂蜜倒在一个硕大的黄磁浴池内,加清水搅匀,然后从坤宁宫请出佛亭,放置在浴池中,洗净之后,下面放上新的棉垫座,安放其上,仍旧请回到坤宁宫。

坤宁宫本来是皇后居所,不过清行‘祀于寝’的古制,紫禁城中旁的殿阁一照前朝,只有一个坤宁宫是例外。坤宁宫的正殿,就仿佛缸瓦市‘砂锅居’的厨房,每天都要煮两头猪。这里不但是厨房,而且还是宰牲口的屠场。

一进门便是一张包铁皮的大木案,地上铺着承受血污的油布,桌后就是一个‘坎’字型的一个长方形深坑,坑中砌着大灶,灶上两口特大号儿的铁锅,每口锅都可煮一整头猪!锅中的汤,自砌灶以来,就未曾换过,还保存着两百多年前的余味。

无分晴雨寒暑,每天半夜必有一辆青布围得极严的骡车,停在东华门外。宫门一开,首先进来的就是这辆车,到了坤宁宫前,卸下两头猪来,经过一番仪式,杀猪拔毛、洗剥干净,放在那两口老汤锅中去煮,只加香料不加盐,煮熟了祭神。除非是二月初一,赐王公大臣吃肉,在平常日子,这些福胙照例归乾清门侍卫享受。

因为这样的缘故,坤宁宫除了冲龄天子即位之后,要以天子之尊迎娶皇后——迎娶之后的第一晚是在坤宁宫休息——之外,其他的时候,都是不住人的——也住不了人——只用来作为祭祀之用。

本来这等祭祀的行礼都应该是帝后亲临,不过时间流逝,这些都成了虚文,除了大祭之外,都是由太监奉行故事,执事太监分为司香,司俎,司祝,杀猪就是司俎的职司。

孙瑞珍完成了浴佛的步骤,回园子交旨,正好,皇帝今天为英人进京之事在九洲清宴叫大起,内阁,军机,御前大臣六部堂官悉数到齐:“两广总督徐广缙上折子说,英夷已于三月二十日乘船北上投递公文,为上一年之事赴津商讨。想来不日即可抵津。今儿个叫大起,我们君臣几个议一议这件事。你们看,应该派谁去天津?”

“上一年朝廷派礼尚,户部曾大人,督察院沈大人赴江宁办差,很是妥帖。臣以为,应当还派这三人前往。想来定能完成使命,以解圣上忧烦。”

“他们三个人上一年的差事做得不错。不过,曾国藩在户部的差事很繁重,沈淮嘛,朕知道他前一阵子闹了一场大病,若是再让他这样的奔波劳累,心中很是不忍。还是另外选派旁的人吧。而且朕想,这一次招英夷进京,事关重大,看两广和两江上的折子,这一次是从英国本土派来的外相巴麦尊的特别助理奥尔德?伯明翰勋爵领衔,会同上一年来江宁的文翰,阿利图等人。可见英人于这一次的会商还是很重视哩!”

皇帝端起御案上的康熙五彩明黄盖碗茶杯,打开来喝了一口,这才继续了下去:“英人此次来,除了一些琐碎之事都要事先与之沟通过之外,怕还又会有一番口舌之争,所以朕想,找一个年级轻一点的去。你们说呢?”

众人互相看了看,殿中一片宁静。再也没有一个人搭腔。

皇帝的心思瞒不过朝中众人。上一次孙瑞珍等人出京办差,有传闻说,皇帝在临行之前给了曾国藩密旨,准许他在双方为礼法纠结,势不可解的时候便宜行事。不过这件事只是人云亦云,这份旨意从来没有归档,当时也没有看见曾国藩拿出这样的一封手谕,很多人就抱有怀疑的态度。

此番英夷再来,京中那些开口‘人心”闭口‘义理’的卫道之士们,都知道皇上是铁了心要让英夷进京,心中都认为此举很是不妥,只不过事涉天子,不敢过多的妄言。

旁的人不敢陈言,杜受田身为帝师,却是有话要说的:“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杜受田在新君登基之后,加了文华殿大学士的头衔,不过皇帝知道他一生都做的是教化之事,于政务,尤其是对自己要推行的新政从来都是不大通、更不以为然的。便让他和卓秉恬一般,做了上书房的总师傅,或者就是外放,例如上一年命他出京去探查山东、河南的河道、水利工程。就是怕他在自己的面前讲什么‘圣人之道”什么‘敬天法祖’之类的话,弄得自己下不来台。

老人对皇帝的这种内心已有成议的决断也是颇有微词。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偶有召见,皇帝问及政务也更多的是像是在询问军机处的口吻,而不是当年那种商榷语气。让他陈述意见,很是带着一些考问的意味,这就让他不得不很慎重的回答,因为一句话的出入,立刻就会有影响,如果与军机处的意见相反,就会引起很大的误会。以为他是以帝师的地位,在不该奏陈政务的场合侵夺军机处的权柄,倘或有这样的情形,必遭大忌。这是杜受田极力避免的。

还好的是,师弟两个见面的机会很少,更多的是放他的外任,免去了他左右为难,无所适从之感。

这一次难得的越众而出,皇帝不能阻拦,苦笑着点点头:“杜师傅有话请说,起来说话。”

“多谢皇上。”杜受田慢悠悠的从丹陛下爬起身来,说道:“皇上,臣自上年返京以来,欣见皇上从政以来推行新政,盐漕二政皆为利国利民之方,九州黎庶无不为我皇上英明神武而欢喜莫名。只是,邀请英夷进京之事,臣深以为不可!”

“是吗?”皇帝的脸上照旧带着笑容,语气却并不像刚才那般和煦了:“为什么不可?”

“《礼记》有载:为人臣者无外交,不敢贰君,又有《毂梁传》有云:大夫无境外之交,束修之馈!”杜受田继续说道:“英人性情反复狡猾,先帝年间为鸦片之利受损竟然以武力相迫,纯为彼邦不通教化、不识典章之故。是而臣以为,当派遣有司,晓谕规劝英使,令其挂帆南驶,自回便了。”

“杜师傅的话朕不明白。你说英人性情反复,可有实据?”X

第124节 英使南来(2)

“是。英人上一年在江宁会商之时说过,当于本年六月间北上,而现在不过四月,……”

“杜师傅,您不知道,英人与我天朝的计时是不一样的。他们用的是阳历,而我们用的是阴历。若是按照他们的算法说起来,今天也已经是五月初,在路上耽搁几天,到天津的时候,大约也就到六月间了。这,应该算不上是性情狡猾吧?”

皇帝给他大约的解释了几句,又说;“至于您刚才说到的,鸦片之事,朕正想在这一次英使觐见的时候彻底断绝鸦片进口。朕知道,从先皇季年起,鸦片流入我国日益增多……”

说到这里,皇帝摇摇头,自觉把话题扯远,便止住了:“朕想说的是,英人也不是完全的蛮夷,反倒是一些技术,一些手段很可以为我所用。朕记得有个叫魏源,写过一本《海国图志》,其中有‘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话,杜师傅可知道?”

“皇上,夷人自来便是以奇技淫巧而取胜,彼等有这样的技术,原也不足为奇。只是,臣以为,和夷人进行交涉,当以我天朝上国体统为重,万万不可学用彼等奇技淫巧,以为天下人耻笑啊!”

“放、肆!”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奇技淫巧?你只知道奇技淫巧,却不知道就是这样在你口中不值一提的奇技淫巧打败了我天朝五千年的体统!鸦片战争一场失利,盖为我大清科学落后之试验,为我中华无世界知识之试验,为我满洲勋贵无一成才之试验,二百年控制汉族之威风,扫地已尽!而对方凭借的,只不过是你所谓的奇技淫巧四个字而已!”

一时急怒之下,皇帝有点口不择言的把这番话说出口,也觉得有点过分,殿中突然变得一片平静,谁也不愿意、不敢第一个出声。

“杜师傅,朕知道你忠心为国,更敬你是先帝特别赏识的老臣。只是,此番英人进城之举,……”皇帝长叹了一声,语调也比方才放得平缓了许多,他说:“这九洲清宴殿中有高宗皇帝手书的圣祖仁皇帝圣谕:‘……政令之设必当远虑深谋,以防后悔,周详筹度计及长久,不可为近名邀利之举,不可用一己偏执之见。……’又有世宗皇帝圣训言:‘勿宽勿柔,勿过严猛……诚心友爱,休戚相关。’”

“这等先皇默诵念叨的圣训之言,朕当年在上书房的时候,也曾经在杜师傅的教诲下深有领会。每每思及前代圣君所言,心中常自反省,深恐朕之德行,不能比先皇德政于万一。”长篇大论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以沉静的眼光环视每一个大臣,令人有不怒而威之感,配合着他刚才那些话,不由得都惴惴然,不知他有什么责备的话要说。

“现在外间有很多人在说话,说得什么,朕也知道,也无意追究这些人。朕知道,这些人虽都是为国谠论,却也难免因隔阂之故,怕是连隔靴搔痒的作用都起不到。本来,在这件事上,朕满可以乾纲独断,只是臣民忠君之心,拳拳至意,朕才把这件事摆到案头,开诚布公,由我等君臣共商国是。”

“……若说现今的朝堂,如雍乾盛世,海内富足,可以闭关自守,封桩库不提,户部就经常有三四千万两的银子存在库里,也不用什么洋税、关税,各路的军费也不必发愁,若是夷人不肯就范,我天朝大可以不与彼邦往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用你们说,朕就第一时间把英夷提出进城的公文扔到金水河里去!”

“君忧臣辱,臣等不能上抒睿忧,请皇上责罚。”

“哎!你们都起来。”年轻的皇帝胡乱的一摆手,让众人都站了起来。他又说:“杜师傅,局外人不谅,你是局内人,应该深知其中甘苦吧?你说,如今的形式,可有一于此的吗?”

这本来是无需问得的,不过皇帝发问,明知其故也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回答:“没有。”

孙瑞珍唱名而入,正好,皇帝说到最后几句话:“那不就是了。”他说:“杜师傅,你是先皇为朕挑选的师傅,总要体谅朕的苦衷才是的啊!”

摆摆手,示意杜受田站在一边:“哦,礼尚回来了?”

“是!臣恭请皇上圣安。”

“起来吧。我们正在议事。英夷前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是,臣知道。”孙瑞珍说:“臣以为,皇上上年有旨,准予英人到大沽口外海停泊,向有司投递文书,今日英人前来,我天朝自当话复前言,派人到天津,与英人接洽。就进城之后行礼一节,与英人交涉。”

“这件事朕刚才和大家已经商议过了,你身为礼尚,又是兼着理藩院的差事,和英人上一次的交涉你做得不错,这一次,还得是由你辛苦一趟啊。”

“是。臣身为礼尚,与英人交涉,本是分内之责,臣也当与同僚互相砥砺,使事无扦格,上可抒睿忧,下可使各方妥当。”孙瑞珍撩起袍服跪了下来,声音中满是疲倦之意:“只不过臣素性拘迂,洋务也很不熟悉,此番赴大沽口与英人磋商一事,还请皇上另选贤能,……”

皇帝呆了半晌,迷惑的眨眨眼:“上一次你去江宁,不是做得挺好的吗?这一次怎么又不愿意去了呢?”

“臣并非不愿意去,只是臣性子憨直,生恐与英人相会之时,过于莽切,于正事全无裨益,伤了皇上识人之明。”

皇帝的火气猛的升腾而起!刚才和杜受田的一番话说得他舌焦唇敝,想不到孙瑞珍居然在自己面前请辞差事?用手随意的在下面一指:“你们也都听见他的话了,你们说说。”

祈隽藻等人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很是觉得好笑。不过他身为理学大家,心中深以孙瑞珍的话为然,也就不好对孙瑞珍请辞的话有什么表示。不过,周祖培却不是这样想。左右看看,见无人应答,他越众而出,慢条斯理的说道:“回皇上话,臣以为此番办差,原是借重孙大人的老成宿望,为后辈倡导,做出一个上下一心,对英人入城以礼相待的样子来。孙大人是朝廷重臣,一些和英人交涉的细节正要他决大疑、定大策。除非孙大人觉得请英人进城压根儿就不该商讨!不然,说什么也不应辞这个差使!”

第125节 英使南来(3)

孙瑞珍心中又羞又恨!请英人进城是皇帝圣心默定了的,自己身为臣下,怎么能说一句:‘不应该商讨’的话来?他很知道周祖培是为上一次季何二人功掉他的差事的事情做报复,自己不过是替罪羔羊而已,偏生自己由不好做自辩之言,跪在那里,心里无限的难过。

曾国藩站在班列之中,心中很是为孙瑞珍觉得悲凉:讲理学讲到孙瑞珍这个样子,实在泄气!程、朱也好,陆、王也好,都有一班亲炙弟子,翼卫师门,而孙瑞珍讲理学讲成一个孤家寡人,那些平时满口夷夏之别、义利之辨的卫道之士,起先怂恿他披挂上阵,等到看见周祖培凌厉无前的气势,孙瑞珍要落下风,一个个都躲在旁边看笑话!

倘或孙瑞珍的周围,有一两个元祐、东林中人,早已上言申救,何致于会落入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看来党羽还是要紧!不过讲学只是一个门面,要固结党羽非有权不可。

他正在琢磨,皇帝已经摆手制止了几个人的争吵,当众点将了:“曾国藩?”

“臣在。”

“他们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怎么说?”

曾国藩暗中咧了下嘴巴,出班列跪倒:“回皇上话,臣以为,若是孙大人身体真有不适之处,皇上自会体谅其年老体衰,免去他一番舟车劳顿之苦。”

“此事嘛,再看吧。”皇帝一摆手,示意曾国藩重新入列:“朕有点累了,此事容我想一想,然后再说。”伸手挠挠头顶的月亮门,无奈的一笑:“真正是言不及义,不知所谓。都退了吧!”

朝会不欢而散,皇帝的心情自然不会很好。想来也难怪大臣们就此事喋喋不休:五千年君臣大防,偏生到了自己这里,就有不跪之臣!

他现在有点明白当年的咸丰皇帝为什么会因为联军在大沽口大获全胜,僧格林沁退守通州之后立刻便乘舆北幸了。他一方面是真的害怕夷人;咸丰的性格偏向阴柔,虽有识人之明,却无英武之气。心中对这些人很是畏惧,甚至想到那些红眉毛,绿眼睛的夷人都会害怕;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行礼细微之处,不能一展帝皇威风,将来无颜见列祖列宗!

说起来,英法联军内犯,也不过是为‘利’之一字,既无亡清之心,更无亡清之能。只不过是因为礼法相束缚,生恐为见面行礼之事蒙羞,将来无颜见列祖列宗——这也更是在在证明了到了咸丰十年,朝中尚无通晓外务之人——即使有,也不为皇帝、朝廷所用。终于使这样的一场癣疥之疾,到最后弄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胡乱的想着,皇帝把象牙包银的筷子放到一边,略显苦恼的捏捏鼻梁:“等一会儿,让南书房的蔡念慈和冯培元到镂月开云见朕。还有,让曾国藩和文祥也过来。”

“喳。”

用过午膳,他休息了一会儿,听百宝格中的自鸣钟打过一声响,这才吩咐起驾。一路听着鸟儿啁啾,闻着花香怡人,年轻人的心情逐渐好转了一点。到了纪恩堂门口,听到内侍传旨的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御驾近了,纷纷跪倒:“奴才(臣等),恭请圣安。”

步辇一直抬到堂门前才停下,皇帝笑意盈盈的迈步而下:“和朕进来吧。”

一行人缓步走进纪恩堂,这里是用楠木为材搭建而成,四月的天气里,阳光明媚,春光正好。微风徐来,殿阁中有淡淡的楠木的清香味道,闻在鼻管中,真有让人乐而忘忧之感:“四月里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朕让你们几个人过来,一来是说说话;二来,也和朕饱览一番这天香国色的景致。六福?”

“奴才在。”

“把窗户都打开。”

雕花的窗户被一一打开,阳光直射进来,殿阁中明亮了很多,缕缕光线之下,竟似是有万千金色的尘埃在飞舞:“朕刚才在来的路上,见这楼堂殿阁之前的牡丹花开得很是旺盛,偶得一首小诗。”皇帝很是沾沾自喜的一笑,走到书案前,拿起笔来,用他那一手在《麻姑仙坛记》上很下过功夫的一手瘦金体字记述了下来。

他的诗是这样写的:“云霞淹绮疏,檀麝散琳除;最可娱几暇,惟应对雨余。殿春绕富贵,陆地有芙蕖,名漏疑删孔,词雄想赋舒。徘徊共啸咏,俯仰验居诸,犹忆垂髫日,承恩此最初。”

写完之后,凝神细观,却又觉得文字很是肤浅,忍不住苦笑摇头,把笺纸递到几个人面前:“急就章,不过敷衍添注而已。”

皇帝可以有这等自谦之语,身为臣子的却万万不敢随声附和。正好相反,还要挖空了心思大拍皇上的马屁,文祥接过笺纸,在手中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心中想,口中言道:“奴才不敢欺瞒主子,闲极无事的时候,奴才也好疏爬前朝列祖列宗典章墨迹。尤以高庙纯皇帝当年之事最为奴才追忆再三。”

文祥是满洲正红旗,姓瓜尔佳氏,字博川,号文山。道光二十五年进士,散馆之后现任詹事府詹事、内阁学士。是旗人中少见的能臣、干才。他为人很是稳重,全不似很多旗下大爷那般的放荡、跳脱。便是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声调抑扬有致,很能把众人的精神吸引过来,这一次也是这样。听他话中似有深意,弄得众人凝神细听,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话题转到高宗皇帝?

只听文祥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纯庙诗才如海,每每随口吟来之句,皆是妙至毫端,其时有汪文端公、于文襄公在军机时,以博闻强记,将圣言记录,名之为诗片。”

曾国藩猜到了文祥说这番话的用意。心中暗自佩服——。

今天三更。

第126节 前人颜色

文祥口中的汪文端公、于文襄公是指汪由敦和于敏中。后者前文说过,不赘。前者是乾隆早期很重要的一名朝臣,任职军机处时,除了述旨之外,还有一份很特殊的工作:就是诗片。所谓的诗片,是把皇上口中吟咏的诗句记录下来,加以整理、加工、润色的工作。

汪由敦是安徽人,寄籍浙江,雍正二年的翰林,是张廷玉的学生,因为有老师的助力,得以在‘军机大臣上行走”他之后是于敏中,也同样都是那种博闻强记,于诗词一道有着专才的大臣。

高宗腹笥极厚,诗才若海,而且瘾头极大,经常想起来就会做一首诗,有时候在和军机大臣见面的时候,也不忘记作诗。不过这样得出来的诗,难免会有不通之处,便需要到汪由敦和于敏中了,每每在皇帝吟诵一遍之后,便要记在脑中,下来之后认真誊写,把其中一些典故、出处舛误之处恭录在一旁,再一次呈报到御前,皇帝诏准之后,再行正式的记录下来。

不过在一开始的时候,这样的工作有个非常大的问题。大约是这样的:军机处刚刚成立的时候,是不像后来那样全体军机大臣一同觐见的,而只是招军机首辅到君前奏对,回来之后再把皇帝的旨意转达给其他人。

当时的军机处一个有六个人,分别是:鄂尔泰,张廷玉,讷亲,纳延泰和班第。表面上看起来是鄂尔泰领班,实际是讷亲。

军机大臣的排次首先论品秩,品秩相同论资格。讷亲袭祖父遏必隆的爵位果毅公,异姓封公,是为民公,算是超一品的朝臣。所以,每每于高宗面前奏答呈旨的,都是讷亲。

讷亲其人并无太多的实能,而且更主要的一点是,不知道他是年纪太大或者是怎么样,呈旨之后转述之时语句混乱,词不达意是常有之事,军机处其他人写旨之后呈报御前经常被发回重来,甚或一而再,再而三也事非罕见。弄得负责述旨、写旨的汪由敦苦不堪言。

试想一下,连口语转述的旨意都不能清楚的表达,皇帝口中言辞华丽的诗句,又如何记得下来?到后来,不但是汪由敦辛苦,连乾隆也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大对头。正好,傅恒内用,以皇后之弟的尊荣领衔军机,据说他以军机首辅见驾的第一天就进言:“奴才年纪渐长,记性不好,怕误了皇上的大事,请召军机大臣一体觐见。”

乾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同意了。于是,从这时候开始,军机大臣同班觐见便成了传统。而汪由敦述旨的工作也料理得容易很多了。至于他的另外一份工作——诗片,也变得更加应对自如了。

今天文祥突然提到这两个人,不用问,他是在拿皇上比作当年的高宗皇帝了。果然,只听文祥继续说道:“据汪文端公所言,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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