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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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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胃口大开,放怀健啖,令坐在同一桌的食客羡慕极了!却又学不来他这般不讲求仪体的据案大嚼,各自停著清谈:“……听闻常兰陔奉旨改调广西了?”

“就是啊。才到浙抚任上不足四个月,便为皇上选派到桂省任职,可见其人捕盗治贼之能连身居九重的天子也有所耳闻哩。”

“《易》云: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是以自天佑之极,无不利。”袁祖德慢悠悠的嘀咕了一句,好整以暇的陶然举杯:“皇上得蒙祖宗庇佑,于桂省民变之前施以雷霆,今又简派常兰陔为桂省巡抚,想来,肃清妖氛,指顾间事尔。”

“听又村兄所言,似乎倒是另有怀抱呢?”

“不敢说另有怀抱。只是骨鲠在喉,不得不发。”袁祖德很认真的点点头,望向坐在一边依旧吃得旁若无人的麟桂,嘴角逸出一抹笑意:“便如同这漕运之事。在我看来,就是应该暂缓行之。”

“哦?袁兄大才,想来定有伟见,不如说出来我们大家听听?”

“也好!”袁祖德有了点酒意,名士风范大发,当下侃侃而谈起来:“以我看来,漕运之事虽是弊端重重,却也为我大清带来百年富庶,便是不提天庾正供每年输送,只是在这漕河之中有有多少人是依河而居,靠河吃饭?这一次皇上下旨将漕运全盘改为海运,这些人生计无着,若是有人乘机作乱,为匪为盗,又将如何?”

“又村兄这话,请恕在下不能赞同。”一句话说完,旁边桌上站起来一个,众人认识,他是麟桂僚属之一的上海县知县倪良耀,字叫休远,广西省人,在旁边桌上听见了袁祖德的话,忍不住搭腔:“皇上锐意进取,一改前朝弊政,处处以民生为重,正是我大清富强之根本。若是能够一力推行下去,不出十年的光景,我大清便当国富而民强。”

“至于又村兄所言之事,更加是危言耸听。漕河所运,不单止漕米一项,其余事物种类繁多,便是有一些人因为漕粮改为海运而生计艰难一些,也绝对不会出现衣食无着之窘境。更不会有袁兄所言及的,‘为匪为盗’之事体出现的。”

袁祖德当面给人驳斥,很觉得有点下不来台,偏生自己的说话占不到一个理字,给人驳斥也算是庸人自扰,与人无尤。只得恨恨的白了倪良耀一眼,坐在那里再一次端起了酒杯。

二堂这边在议论,正厅那边也是一片热闹。陆建瀛坐在主位,身边是张氏夫人,黄宗汉、椿寿、杨文定、张芾、还有新任江宁知府灵桂等人在客坐相陪。

众人一边饮酒一边闲谈,陆建瀛有气喘之疾,不能饮酒,便是在饮食上也有诸多节制,便由陆川、陆崇兄弟二人代父母向众位来宾敬酒:“子密老兄,今天是我两江官场之上众多同僚借陆夫人寿臣之日相会,难得的人手到得齐,只是缺少了一位,老兄可知缺少了谁吗?”

椿寿不知道灵桂话中何意,很是认真的在场中扫了一圈:“可是少了常兰陔吗?”

“哪儿啊!常兰陔是浙江巡抚,又关得我两江何事?错了。”灵桂嘻嘻一笑,自己给出了答案:“便是缺少了令郎啊!”

张芾抚掌一笑,在一旁凑趣,“是啊。灵桂兄说的不错,正是缺少了大魁天下的状元公!”

“两位老兄太过太爱小儿了。这一次能够殿试抡元,全靠皇上破格捡拔,若说到才学的话,小儿比起在坐诸公,可差得远呢!”

“哦,子密兄,不知道白水小兄现在何处?可是已经回京了吗?”

“这却不曾。小儿今日过江到浙省去拜望钱塘信臣公去了。”

“可是入值南书房的许信臣吗?”

“正是此人。”

“嗯,听闻过此人的轶事。据说是在皇上登基之后不久,在军机处入值的时候入了皇上的法眼,捡拔在身边的。”

“是啊,当初的事情人所共知。皆以为许乃钊虽是幸而登龙,却也不全为滥宠。钱塘许氏,天下闻名,一门七进士古今绝无,入值南书房,便是没有这一节,怕也只是早晚间事。”

张芾的说话得到了众人的认同,灵桂在一旁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上一年在京中,有工部尚书杜受田杜大人奉旨出京巡查豫鲁两省河工,临行之前老夫特为绘了一副奉使图相赠,杜大人又请我题词一首。”

灵桂是满人中少见的丹青妙手,画笔之下很有当年西洋画师艾启蒙的画风,虽然不及前辈如郎世宁,王致诚那般的栩栩如生,甚至能够达到运用短线条构成的轮廓达画笔下立体感和皮毛的质感可以和实物相比美的程度,却也是相当的高明。灵桂自幼喜好画画,更兼着身为宗室,也很能够接触到一些这方面的素材,久而久之,在京中很有大名,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若论及画工,尚敢于人前献丑,这题词之举嘛,嘿!”

“然后呢?总不能就这样把画给杜大人送过去吧?”

“这就算是欠了一笔文债了。”灵桂摇摇头慢悠悠的说道:“到得白水小兄大魁天下,老夫身为房考之一,便将这份文字之役托付给小兄弟。果然,状元才情非同一般。”

这件事是椿寿这个做老子的都不知道的,面对众人扫过来的目光,老人苦笑了一下:“你们不要看我,我也不知道此事。还是听老兄您说吧。”

“这份文字之役,令郎所作不但令老夫佩服,便是杜大人也吟咏再三,赞佩不已啊。”他卖了半天关子,说到这里,终于将崇实所作的一首词念诵了出来,这是一首满江红的词牌,是这样写的:“草白云黄,壁立起,塞山青陡,谁貌取书生骨相,健儿身手。地拱龙兴犄角壮,时清鹭斥消烽久,仗征人,笛里叫春回,歌杨柳。”

“飞鸿去,泥踪在,奇文在,佳儿守,问摩挲三五,龙泉在否?我亦高秋三扈毕,空庐落日鞭丝骤,对西风,挂起北征图,沾双袖。”

一曲念罢,众人心中品评,都是暗暗点头。这些人不论人品如何,却都是读老了书的,自然能够品评得出优劣,只是看一个个微闭双目,心中默念的样子,便知道对这首《满江红》的词牌甚是满意。椿寿看在眼里,得意在心头:待到儿子拜客归来,倒是要好好的夸赞他一番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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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南国之春(4)

在苏州府城乘了一艘无锡快,顺风顺水,一路到了浙江省内,名为两省,实际上相距不远,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浙江的钱塘县——杭州府附廓两县,以横河为界,南边是仁和,北边便是钱塘——许乃钊的家就住在钱塘县。

顺着横河而下,一眼看见如云连栋的一大片宅院,便是许氏老宅了。走到正门前,迎头一块匾额上面写着:钱塘,许氏字样,崇实点点头,就是这里了,命家人上前去拍打门栓,角门一开,一个老苍头迈步而出:“请问,是哪一位叩门?”

“我家主人崇实,特来拜望许氏信臣公。”

“哦!”老苍头接过拜匣,抬头看了看:“请稍等片刻。”便转身进去了。

很快的,中门大开,许乃钊大步迎了出来:“白水兄远道而来,令老夫感佩莫名!快请进,快请进来。”

“当初分离之际,信臣公盛情相邀,小弟不敢违命,今日此来,实是为履约而来!”

两个人相视大笑,许乃钊拉着崇实的手一路而进,进到中左门前,一块御赐的‘七子登科’的匾额高悬于上,金地蓝字,一方玉玺加盖在正中上方,这是许乃恩在道光癸酉年得中举人之后,皇帝欣闻钱塘许氏一门七子登科,海内仅见之后,御笔所书——这件事是记载在潘文恭《思补斋笔记》中的,崇实饱读诗书,这件事也知道,却直到今天才终于见到了。

站在匾额之下,年轻人摇头叹息一声:“人言钱塘许氏,数来望族,寰中能有几家;问到科名,榜上视为故物!今日一见,其言果然非虚啊!”

“哪里,哪里!”听崇实话中满是赞佩之意,许乃钊真诚的微笑起来:“来,白水兄,为你引见几位兄长。”

崇实来的时候,许氏兄弟几个正在祖屋的堂上围坐闲谈,除了许乃钊之外,还有他的几个,乃谷,乃普,乃恩。还有几个侄子,彭寿,庚身。在这些人中,科名最发的是许乃普,道光二十五年的榜眼,最差的也是举人,济济一堂之中,竟无一个是白身。

弟兄叔侄几个或者为京官,或者外放为府县,一年之中也只有新年到来的几天才能聚在一处,共叙兄弟家人情谊,恰在此时,门下人进来呈上拜匣:“七老爷,有客到。”

许乃钊展开来看看,轻笑起来:“几位兄长,有一位稀客登门拜访。”

兄弟几个同时转眼看过来,许乃普问道:“是谁啊?”

“便是上一年大魁天下的那位。”

“哦?可是崇白水吗?”

“正是。”他把拜贴递过去,上面写着一行秀气的米字:再晚,镶蓝旗下,崇实顿首。

“可不是吗?”许乃普抚掌一笑:“正是状元公来了!七弟啊,请到正厅,我等也好与他相见。”

“是!”许乃钊离座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领着崇实进到正厅之中,他穿着一件宝蓝贡缎夹袍,玄色西洋华丝葛马褂,脚踏粉底皂靴,头上一顶硬胎缎帽,帽檐正中镶一块碧玉,新剃的头,显得愈发年轻俊秀。

听许乃钊为他介绍一番,崇实恭恭敬敬的要行大礼,许氏弟兄自然推辞,却碍不过客人的道理大,又知道他是旗下人,本来在这方面的规矩就大,终于还是给他摆上拜垫,由他跪着给许乃谷行了大礼,口称‘老前辈’(科名提前十三科的,便算是老前辈)。其他的几个人,就毋需如此,彼此以平礼相见。

接下来许乃钊又为他介绍了几个子侄辈的后生,实际上便是最小的许庚身,也比崇实的年纪要大上几岁,不过科举时代的人讲究的不是个人的年岁,而是科名的先后,就如同他要给许乃济等人磕头,称呼老前辈的意思是一样的。

彼此见过礼,重新站起,分宾主落座。崇实名家人奉上礼物,都是一些野味,关外进的银鱼,野鸡、甘肃进的黄羊、安徽的冬笋、浙江进的醉蟹。这些东西都是在市面上看不到的贡品,还是新年前皇帝赏赐给郑王,后者又送给肃顺一些,然后才落到崇实的手中的:“多谢厚赠,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也只好厚颜道一声多谢了。”

“聊且将意而已。信臣公无需客气。”

“新年团聚,居家可有诗?”

“偶有奉笔,却难消游戏之讥,便不要在几位老前辈之前卖弄了吧?”

他这样说话,貌似谦虚,实则正是要提醒众人继续追讨,说起来,也还是名心未衰。许乃钊兄弟几个相视一笑,自然能够领会他的这番意图,当下一再相邀,崇实也不再艰峻,从怀中取出诗稿,递了过去。

崇实写的是一首词,词牌叫《青玉案》,是这样写的:“韶光不愿匆匆去,只招怅年华误,目断游丝情一缕,断桥流水,夕阳飞絮,可是春归路?楼头尽日还凝伫,欲诉闲愁向谁?蕙渚花飞天又暮,醒时如梦,梦时如醒,梦也何曾做?”

几个人传阅了一遍,心中暗暗点头,状元才情果然不凡!许乃谷岔开五指疏爬了一下胡子,很是欣赏的点点头:“便是摆在《清真词》中,怕也很难分辨得出来了。”

这是拿他的诗才比作北宋大家周邦彦了!崇实受宠若惊的赶忙站起,深深一揖:“文字知己,胜于骨肉!玉年公一语之评,晚辈汗颜无地!”

“哪里!”许乃谷为崇实赞佩之言很是满足的捋髯一笑:“白水小兄乃是我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位满族状元,书刊发刻之后,老夫有幸拜读一二,嘿!令人胸中积翳为之一开啊!其中警句老夫还略能记起:‘……银价太贵,钱粮难纳也。苏松常镇太等地钱粮之重甲于天下,每田一亩产米一石五六斗至二斗不等,除去佃户平均分配之数与抗欠之数,业主所得牵算不过八斗,而额征之粮已在二斗内外,兑之以漕斛,加之以帮费,又虚各去米二斗,计每亩所收八斗,正供已去其六,……”

背诵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小兄所言及之事,本来是我大清赋税根本之地常年所有之积弊。说来,便是各方督抚衙门,于这一节怕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少了小兄这一份激情,缺了这一份荡涤百秽的决心吧?”

“是啊,”坐在他一边的许乃普也出言了:“想来皇上从前十本中将你的卷子捡拔出来,也正是取中了你这番少年豪情。大兄,您看可是的?”

“鸿弟(许乃普字季鸿)的话正是我要说的。白水小兄,可切莫要为时光蹉跎而消磨殆尽啊!”

“老前辈教诲,晚辈记下了。”

和许氏弟兄攀谈了几句,许乃钊引着崇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去,再做盘桓。

崇实是旗下人,不大有机会见识过汉人,特别是这种大门巨族的饮馔起居,许乃钊带着他一路穿门过院,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让个年轻人觉得脑袋都有点混乱了:“信臣兄,这样多的院落,等一会儿走的时候,还要烦请您为我引路啊?”

许乃钊大笑起来:“此事不妨,不妨的。等一会儿待我送你出府便是。来,我们进堂屋去坐。”

把崇实让进堂屋正厅,命下人重新奉茶,两个人相对而坐:“信臣兄,这一次来,一来是拜望许兄,二来,想和信臣兄商定返京日期。”

“此事容易,京中于正月十六日开衙,我等提早几日到京即可。就定在初九启程,路上相携同往,也好做几日盘桓。你以为如何?”

“就依信臣兄之言,我回去之后准备一下,与许兄同日北上。”

“令尊子密大人可好?”

“是!”听闻对方问到自己的父亲,崇实站了起来,很是恭敬的点点头:“承信臣公动问,家父家母一切都好。”

许乃钊喟然一叹,“说起来,他的差事不容易料理啊。”不等崇实发问,他就自己给出了解释,“皇上此番在两江改制,陆大人不提,便是黄寿臣公与令尊,都是首当其冲,其责匪浅。更兼两江一地官员众多,一个相处不利,便是处处掣肘。白水小兄回去之后,请将我的这番话转达给令尊,想来,他会有决策的。”

“是!晚辈带家父感谢信臣公提点之恩。”

“也算不上什么提点了。只是啊……”他算是那种谦谦君子,轻易不肯口出讥讽之语,更何况黄宗汉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同年,两家人的关系也算不睦,这样的话就更加不好对崇实言讲,苦笑着摇摇头:“只能请令尊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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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不改荒嬉(1)

阎敬铭是陕西朝邑人,因为逼近黄河,地势低洼,常有水患,所以迁居山西运城。过年的时候他会家过年,却在大年初六就启程回归京中,路上走了四天,初十便进京了。这时候京中各衙门还没有开印,只得居家读书,准备开印之后的各项琐事。前天听人说曾国藩回京了,他便准备了一份礼物,登门拜望。一来是探望,二来是拜年。

自从曾国藩以户左入部入部视事以来,从阎敬铭这里获益良多,两个人也成了朋友,半年的时间下来,虽还不至穿房入户,却也是内眷不避的。门上的听差早就认得他,一面笑眯眯的请下安去,一边说道:“给阎老爷请安。”

“起来吧。”阎敬铭和曾国藩一样,都是那种理学之士,方正君子,讲究不苟言笑,便是这般过府拜望也仍然是不改常态。听差的站起来说道:“正好!老爷和夫人刚才还在念叨阎老爷呢!恰好您就到了,容我通秉一声。”

“有劳管家了。”

曾国藩和欧阳夫人正在见客,这个客人是曾国藩的学生,名叫李鸿章。是道光二十七年的进士,安徽人,这一次回乡过年,返京之后也是知道了老师同在京中,赶忙准备了礼物,过府拜望。

给老师,师母叩头请安,奉上礼物,夫人说了几句话,转身进了内堂,这边师弟两个对坐闲谈:“……学生近来与一众同僚编撰《宣宗实录》,不过是一些筚路蓝缕之事。”

曾国藩白了他一眼:“少荃,先皇实录将来是要刊行天下的,似你这般漫不经心,全无半点恭敬之意,你就是这样勤劳王事的吗?将来你若有入部之机,又或外放之任,也当以‘筚路蓝缕’之心态面对各项公务吗?”

一句话出口就碰了个硬头钉子,李鸿章干干的咽了口唾沫:“老师教训的是,是学生糊涂了。”

曾国藩有心再教训他几句,不过一想到今天对方来是为自己和妻子拜年,实在是不宜做这样的谈话,便又咽了回去:“少荃,响鼓不用重锤。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日后着想。”

“是!学生明白的。”

曾国藩深通子平之术,只是看李鸿章在自己面前虽然是低眉顺眼,做小到了极致,却总还是在眉宇间蕴含着浓重的骄狂之气!他知道,李鸿章虽是才华满腹,却因为年纪太轻而至驳杂不纯,又天生的料事太易,求功太切的性子,便是这会儿在自己面前能一挫虚妄之气,只怕离了自己眼睛,便会故态复萌。想想也真叫无可奈何,难道还能把他拉在自己身边,时时的耳提面命吗?

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皇上破格捡拔,又膺专阃之寄,南下办差,奉旨还乡省亲,可谓是风光到了极致,却因为难掩心中骄狂,于谢恩折一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不是皇帝有意保全,只怕身败名裂就在其时!或者,也应该让他尝尝挫折的滋味?

心中胡乱的想着,曾国藩问道:“最近可有诗作?”

“这,偶有涂鸦,不敢在老师面前献丑。”

“哪里话?”曾国藩知道李鸿章于诗文一道深有大才,他说涂鸦之作,自然是谦虚之言,当下拉着他进了书房,命人准备了笔墨。李鸿章也不客气,提笔在手把前几日偶得的一首七言誊录了下来。诗文是这样的:绝域从军计惘然,东南幽恨满词笺。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

李鸿章幼年聪颖,在乡梓间有神童之称,所以诗中有‘负尽狂名’之语。写罢展卷在手,很有点顾盼自雄的感觉:“老师,请您斧正。”

他写的时候曾国藩就已经看完了,心中无奈的苦笑:自己的猜测没有错,李鸿章果然是那等心雄万夫之人,哎,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他只顾着思考,对方的话都没有听进去,还是李鸿章再问了一次,才反应过来:“啊!什么?”

李鸿章正要说话,门下的听差迈步进来:“老爷,阎老爷来了。”

“哦?快请!”

把阎敬铭让进正厅,彼此都不陌生,只是在这里相遇还是第一遭。互相见过礼,请阎敬铭落座,曾国藩笑呵呵的看着他:“新年之中,丹初兄越发的发福了。”他问:“家中一切可都安好?”

“多承涤生兄垂问,家中一切都好。”阎敬铭清奇无比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笑容,接过听差为他奉上的玉嘴方竹的烟袋,就着纸媒打着了火,和曾国藩对坐着各自吸了一口:“此次过府拜望,一来是为涤生兄拜年,并敬问嫂夫人安康,二来,也是为了公事一节。”

“这且不急。”曾国藩摆摆手:“年前的时候,皇上因国藩奉旨赴江宁办差辛苦,特为赏赐了一块甘肃进贡的黄羊腿肉,还有一点安徽进贡的冬笋,”放下烟嘴儿,他说:“我让下人出去沽点酒,今天丹初兄和少荃到来,我们把酒闲谈!”

李鸿章嘿的一笑:“知道老师家中有难得的贡品,学生近日此来,本就是打着叨扰一顿的念头的。”

曾国藩和阎敬铭相视而笑,这边让曾国荃出去沽酒,这边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火锅,一边引炭,一边让厨子忙碌起来。三个人继续坐在那里闲谈:“老师,学生近日听闻,老师在出京办差之前,皇上曾经手书了一张密旨,交您在与英夷会商之时便宜从事,可是有的?”

曾国藩是那种典型的方正君子,心中实在不愿意撒谎,又不能当众明说,便选择了沉默,拿起烟嘴儿,吧嗒吧嗒的吸了起来。

李鸿章和阎敬铭知道他这样的态度所证为何,心头都是一动。不过两个人心里想的却并不尽相同,在阎敬铭看来,这自然是曾国藩深得帝宠的铁证,身为正使的孙瑞珍甚至都不得与闻,偏生交给了他?

在李鸿章听来,却是另外一番心思:这样看来的话,皇上真的是有意让英夷进京了?只是不知道待到英夷进京之后,又当如何呢?

放下烟袋,曾国藩笑一笑,“这一次奉旨办差,虽然英夷以事关重大,要请示本国朝廷为由拖延了下来,但是想来,今年六月待彼方去而复返之后,当还是会有很大的一番口舌之争。”

“是啊,英夷于我天朝礼法,风俗殊不相侔,只拿跪拜之礼来说吧,在他们看来,便是绝对不能容忍出现的礼节。皇上此番派涤生兄前往江宁,想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吧?”

“腊月初五的朝会,丹初兄和少荃也去了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曾国藩叉开五指,爬疏着颔下的短髯,慢吞吞的说道:“皇上临朝的时候,有有一改前朝旧制,奋发图强,推动新政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吗?”

“是!我们也听见了。”阎敬铭容貌很是丑陋,心思却无比的灵动,立刻想到一节:“从来生一利亦必生一弊。此番皇上锐意改革,自然是朝廷之福,只是,若是有人从中曲解圣意,将这利民之术变成疲民之方,又当如何?”

“想来皇上圣心默运,此事早有成议。当不至有如此恶果。便是有那黑心的循吏从中贪渎,外省有督抚,京中有御史言官,更不用提还有煌煌国法。丹初兄多虑了。”

阎敬铭心中对曾国藩的话有点不以为然,却又想不到什么话可以反驳,只好放下此事,不与他做口舌之辩。转而看向一边的李鸿章:“少荃兄?”

正说到这里,门下一个下人急急火火的跑了进来:“老爷,九爷和人家吵起来了。”

“在哪里?”说着话,曾国藩一跃而起,甚至都不及向两个客人交代一声,拉着下人的手大声说道:“带我去!”

“啊,是!老爷,这边走。”

阎敬铭和李鸿章都是曾府的常客,知道九爷是指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兄弟二人感情非常好,自从上一年曾国藩因为谢恩折一事为皇上下旨痛切,曾老爹担心儿子入狱之后,一家人在北京的生活无着,特别命年纪最幼的曾国荃北上,在大哥身在诏狱,其罪待勘期间照顾大嫂和侄儿们的生活。

到得曾国藩落得个吏部处分记档出狱,曾国荃也没有离开,一面由帮助大哥料理家事,一边在京中读书。他常年生活在湖南乡下,突然来到这繁华之都,甚至都不大会说北语,闹出了很多笑话,不过总算是没有惹出什么祸事来,今天……

曾国藩一路奔来,跑得满头大汗,出了街角,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前面围着一大群人,对里面指指点点,跑到近前分开人群,果然,曾国荃满脸委屈之色的站在那里,正在用湖南话和一个老者分辨着什么:“俺……会还您钱的,只要让俺回家去拿,还不行吗?”

“不行!你个老赶!谁知道你走掉了还会不会回来?”老者是摆摊卖春联,贴纸,吊钱,爆竹的小贩,刚刚才摆好的家什给对方趟翻,爆竹还好,春联,贴纸之类的东西沾到地上还没有完全融化的雪渍,变得红彤彤的一团,又如何还能再要?赔钱在即,也难怪老人不依不饶:“众位老少爷们儿,你们可都看见了,这不是我周依月欺负他外乡人吧?这大过年的,我也不要你赔得太多,只要把本钱赔我就行,居然连这也拿不出来?你问问,谁家大过年的出来,身上不带着几两散碎银子的?”

曾国荃听得不是很明白,不过银子二字却是听懂了,凭他的身强力大想挣脱老人的束缚实在是简单事,但是这里不比乡下,真的动起手来,一来周围观望的人群众多,自己一个外乡人未必能够讨得好;二来更加是给大哥招祸,便好言哀求:“俺……真的没有钱。等一会回家……”

“九弟!”一声熟悉的呼唤,让曾国荃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却又涌上无比的委屈:“大哥!”

“没什么,没什么。”曾国藩知道弟弟委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望向那个老者:“老人家,这是我的兄弟,有唐突之处,我代他向您赔不是了。”

“诶!这还像点话嘛。总算是来了个能听得懂的。”叫周依月的老人松开了拉着曾国荃的手:“你是他的大哥啊?”

“是,是,是。在下正是。”曾国藩赔着笑,从怀里拿出一把散碎银子,塞到周依月的手中:“老伯,我这兄弟从外乡来,不通事理,惊扰到您的生意,我代他给您道歉,这几两银子,不敢说是赔偿,在这新年之中,就当给老伯买几杯水酒吃吃。”

“还是您这位当大哥的会说话。”周依月得到赔偿,方才罢休,把银子收好,将地上散落的春联,贴纸,爆竹收好,放在自己推来的车上,连生意也不做了,径直回家。

周围的人看看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热闹的街角,又恢复了平静:“九弟,你是怎么搞的?”

“大哥,这一次真的不是小弟的错,我为了躲马车……”曾国荃抬头张望了一下,用手一指:“大哥,您看,就在那里!”

曾国藩等人看过去,果然,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边左右站着几个很是威武的大汉,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哪一位王公巨富家的家眷出来游完的,他也并不在意,拉了一下曾国荃的肩膀:“总是你走路慌张,也怨不得旁人。我们回去吧。”

“是。”

几个人转身欲走,阎敬铭最后向马车瞄了一眼,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车帘前扫过,他禁不住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看看,车帘挑起,一个俊仆正扶着自己的主子踩在跪倒在地的一个大汉的肩膀走下车来。

待看清楚来人,阎敬铭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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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不改荒嬉(2)

皇帝睁开眼睛,只觉得今天的天色比平时似乎要亮的多:“什么时辰了?”

“回万岁爷的话,刚刚过了寅时。”

“天色很亮啊?”

“是!昨天晚上下了雪,映在窗纸上显得很亮,其实还早呢。万岁爷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皇帝翻身坐起,只穿着月白色杭丝短衫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唔,好凉!”

“万岁爷,当心冻着!”

“不怕……哈秋!哈秋!”皇帝重重的打了两个喷嚏,揉了下鼻子:“没什么的,把衣服拿来。”

在内侍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取过青盐来漱漱口,人也精神了很多,走到养心殿暖阁的窗户前向外探头看了看:“唔,好大的雪啊!”

“是呢!”看他心情很是不错,六福在一边凑趣的说道:“万岁爷改元登基,连老天爷也在为咱们大清朝高兴,这一场大雪下来,想来今春田里的收成又会比往年更好了。”

“就盼着是这样吧。”看着这一片银白色的世界,皇帝没来由的动了游兴:“六福?传西淩阿。”

“万岁爷,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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