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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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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话,季大人所言甚有道理,老臣附议。”

“老臣也附议!”

皇帝左右看了看,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唔,说得确实有道理。但是对方以一国公使之身到上海投递公文,若是就这般仓促驳回,倒显得我大清没有海纳百川的气度,又像是怕了这寥寥数人了。”

“皇上所言在在成理。老臣以为,当以一纸朱喻下发到两江总督衙门,命陆建瀛将此一节事体与英夷详加开导,俾使其恍然于前执之不可坚,……”

祈隽藻的话没有说完,就给皇帝打断了:“不好。这样不好!”

在众人的注视下,皇帝在宝座上悠闲的翘起了二郎腿:“当年高庙在热河行宫召见英使马嘎尔尼时曾说过:‘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货物以通有无。’朕常有见贤思齐之心,想效法高庙,当面将朕于英人观感告诫于他,祁相,你认为若是允许英人进京来,在朕于他天语教诲之余,让彼等认识到我大清宫殿井邑之繁丽,仓廪之富足充实,正是诗经所载四方之极地!高庙有诗云,‘百年熙皞(音耗)繁文物,胜似三都及两京。’这样的景致,难道让那些化外小民瞻仰之后,不能有益宣扬教化?”

祈隽藻越听越害怕。皇帝年纪轻,很多地方尚不知利害。若是依他的话,竟似是允许英人进入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便不考虑英使朝见皇帝时行礼方面的纠缠——这是有前车之鉴的,只是想到满堂的朝臣之中多出来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夷人,只是同僚的眼神便足以让老人汗颜。更不用提日后天下众口籍籍,谈及此事,都会说是他祈隽藻没有尽到人臣匡扶君上的规劝之责,史笔如铁,这样的罪名如何当得?想到这里,皇帝正好说完:“……将来谈起,不也是朕文治之功吗?”

祈隽藻赶忙跪了下来:“老臣不敢奉召,请皇上收回成命。”

“为什么?”皇帝有点不愿意了:“难道朕说得不对吗?”

“臣不敢。只是,英夷进京之事,从来都是事关国体,老臣以为,便是皇上有此意,也要多方筹划,各部同议。况,英夷进京之后,面见皇上,当行何等礼仪,都是举国观瞻。更不用提小民之中……”

“你是担心有季芝昌说到的围观之事吧?这倒不必担心。北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百姓饱经圣人教化,万不至出现什么骚动的。”

祈隽藻只觉得口中又苦又涩,难过的咧开了嘴巴,心中暗想:这样听起来,皇帝竟似是铁了心要让夷人进京了?

第67节 交部公议(1)

和军机处的见面闹得不欢而散,众口一词,还是不愿意让英人进京朝见。皇帝虽然是天子,却也不能在这时候就轻易驳回,最终只能各退一步:此事交公议。着六部九卿商定之后,再呈报御前。皇帝毕竟聪明,虽是交公议,在上谕中却并没有‘以公议之果为是’的话语流露,等于就是把这件事拖后了。

话是这样说,皇帝心里的不快是可以想见的。身为过来人,他当然知道大清朝现在面对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更加知道若是不能抓紧这仅有的几年时间大力发展,奋起直追的话,便是自己能够假借康熙托梦之说将太平天国运动扑杀在萌芽中,日后若是有那不在历史之中的民变,又当如何?

祈隽藻等人都是朝堂重臣,便是于君前有意见不合之处,也绝对不能因此而轻易罢黜,想到因为英人之事总要和这些人抬杠,皇帝心里难过极了:又不能用,又不能去,该怎么想个解决的办法呢?

胡乱的想了想,他站了起来:“到南书房去。”

六福赶忙吩咐养心殿东暖阁中的冠袍带履四执事太监,到西暖阁三希堂后面的梅坞——那里是皇帝更衣穿戴之处——换上了一袭洒金团龙的夹袍,只是在腰间系上一条上用明黄色的苏绸带八宝云龙纹饰的丝绦,拿过缎面绒顶的软帽带上,安步当车的走出养心殿勤政亲贤殿,转向乾清宫的方向而去。

南书房诸臣得到通报,皇帝一会儿会来,以许乃钊之下,冯培元,蔡念慈三个人准备了一番,在书房楹间门口等着接驾,很快的,绕过月华门从内奏事处向南一转,皇帝出现在南书房的门洞口:“臣,恭迎圣驾!”

“都起来吧。”皇帝摆摆手,领先他一步的六福挑起门帘,众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进入南书房,皇帝把软帽摘下来交给六福放好,自己在正中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微微苦笑着挠挠头上的‘月亮门’:“刚才在养心殿啊,就英夷进城之事,和祈隽藻他们打了好久的口舌官司,朕有点累了。到这里来轻松一下。”

许乃钊站在皇帝的身边,他看得出来皇帝不过是强颜欢笑,眼神中有些迷茫,在身边低声说道:“皇上,皇上?”

“啊,你说什么?”

“皇上可是有什么忧劳圣怀之事?”

“也算不上忧劳了。两江总督陆建瀛上了份折子……”把经过和他讲了一遍,略显沉重的叹了口气,他说:“英人此番为进城一事挟怒而来,我朝又确有亏理之处,若是一个处置不当,重现当年东南一地惨遭兵燹之状,可怎么得了?”

“那,皇上着英夷进京……”许乃钊不敢再问下去,否则便有质问皇帝的嫌疑了。

“着他们进京,第一是想把这件事和彼等剖明利害,西方各国在朕想来,虽幅员不及我大清,总也是文明之邦,当能听得进去的吧?”

听着皇帝似自言自语的说话,许乃钊和蔡念慈没来由的眼眶一热!自古有云: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大清朝的天子抚有四海,却为了广州城小事忧劳圣怀,又不惜放下天子之尊,以这般委曲求全口吻只求能够圆满解决此事,想想真让做臣子的心中难过。

皇帝这一次执意要让英人进京,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不过这一刻却不忙着说出来,而是适时的换了个话题:“许乃钊,曾国藩最近可好?”

“回皇上话,曾大人病了些时日。”

“哦?病的厉害吗?”他本来想说过府探望一下,又想到皇帝过府探病,从来都是大臣已自知不起,见最后一面的处置。若是自己贸贸然前往,就如同乾隆赐陀罗经被给于敏中一般——他就是想不死都不可得了!想通了这一节,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你们最近可有见面?”

“回皇上话,前些时日听闻曾大人病体沉重,臣……”

皇帝奇怪的瞄了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又立刻醒悟过来,唇边扯出一丝苦笑,他说:“你怕什么?难道同僚生病,你过府探望,朕也会不允许吗?”

“是,是臣糊涂。”看皇帝没有不愉之色,许乃钊也放下心来,脸上带出了笑容:“回皇上话,曾大人于任上似乎很有苦衷,又不得上呈,”

“不得上呈?什么意思?他有上折子的权限吧?”

“是,曾大人有具折专奏之权,只是此事干系甚大,他不敢冒渎天听。”

许乃钊这般卖关子,倒是让皇帝来了兴趣:“到底是什么事,他不敢陈奏?”

“是,关于湘省报销一事的。”一边说着,许乃钊一边偷眼看向站住脚步的年轻人,一张蛮清秀的脸蛋上无喜无悲,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所谓报销一事,从来便是……”

“你不用解释,朕知道的。”皇帝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户部这等报销大案会给司员,书办等人带来多大的好处,而地方督抚也从来是抱着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念头,便是有讲斤头之事,最终也还是会顺应这帮人的意图,说来说去,最后都是拿国家的钱,填补了这些蠹吏的腰包。想来真是让人心头有火!

大清朝走过二百年,到今天几乎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境地,上到部院大臣,下到地方循吏,无不以贪贿为常事,无论是地方督抚的冰炭二敬,三节两寿所收的红包致敬,均分到每月之中,总要在三五百两之多,若是加上部院大臣应得的饭食银子,火耗银,养廉银,俸米,禄米,总数加在一起,虽只是部院之臣,其豪奢却远胜满清王公。这还只是北京城中,天子脚下,地方督抚怕就是更上一层楼了。

这样的问题皇帝心里知道,却并不准备就此动手解决。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两江总督和漕运总督正在着手漕运改革之事,待此事有了一个圆满的方案之后,再对这些黑了心的家伙动手也不迟。

许乃钊等人站在一边,也不敢打扰,好一会儿的时间,还是六福低声呼唤,才把他惊醒:“皇上?皇上?”

“啊!”皇帝霍然张目:“怎么了?”

“…………”

“哦。”年轻人不好意思的一笑:“朕想事情出神了。”

“皇上日理万机,还当节劳才是。”

“不提这个,不提这个。对了,最近南书房众臣可有新作啊?拿来与朕一观?”

“回皇上话,臣等近日才思枯竭,便偶有心得也难入皇上法眼。倒是因伯兄,所做之画,倒是很可一观的。”

“是吗?”皇帝从小在上书房读书,腹笥甚厚,不论是文字一途,还是这等泼墨之功,都下过很多的功夫:“冯培元所做之画,可带来了吗?”

“回皇上话,臣涂鸦之作,还是不要在君前献丑了吧?”

“无妨,无妨的。从来便有奇文共赏之的美谈,我等岂可让古人专美于前?取来一观。”

“是!”皇帝这样说话,冯培元不能拒绝了,画卷他是随身带着的,也正想以此请皇帝御览,若是看得中意了,皇帝一高兴,一些话也就可以进呈了。当下出门而去,过了一会儿拿着几副手卷而入。

六福有意借这样的机会让皇帝开怀一下,主动的过去接过画卷,用针佩钉在南书房的板壁上,虚扶着皇帝走到近前观看。画卷一共有四张,两份山水,一份瓜果的写生,还有一张画着数杆新篁,在风中摇曳生姿。

皇帝是姓钮祜禄氏的孝全皇后所生之子,皇后幼时随父生长在苏州,明慧以外,还有江南女儿的温柔,这与旗下格格的开朗爽健是大异其趣的,此所以独蒙帝眷,而道光帝老来得子,自然也是宠爱有加,经常抱着稚龄的奕裕潘煌郎颓氨裁夷#且赞仍}小小的年岁便称得上见多识广,于文字,书画等类的赏鉴尤其不虚,算是难得的艺术型皇帝。

前面几张看过去,皇帝始终没有说话,很显然的,对冯培元所做不是非常满意,到了最后一张,终于点点头:“唔,这一张好!”

“谢皇上谬奖。”冯培元先是跪倒谢恩,然后站起身来为皇帝解释:“这副画卷本是臣得闻入值南书房的恩旨,与几位交好于酒肆薄醉之后,一时兴到之作。”

“正是这等‘一时兴到’之作,才可看出画者心中气度。唔,满纸清气,当可问世了。”

听皇帝不吝赞美之词,冯培元只觉得心中痒痒的,又似乎回到当天微醺之境,脚下轻飘飘的站不稳当,除了咧嘴而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的诗文功夫不及许乃钊,但是这份画工嘛,朕没有看过他的画作,怕是不好置评吧?”这等诗画之会,最是能够让人放松心境,几句话的功夫,皇帝转过身来看着许乃钊:“就在这里,让朕也见识一下你的墨宝,如何?”

听皇帝话中有轻视自己的意思,便是许乃钊性情稳重,也不由得来了好强之心:“皇上有命,臣自当谨从。请皇上命题,臣好动笔。”

“就以冯培元之画为题,你也做一副一样的。”

“是!”许乃钊答应一声,请蔡念慈帮着他在条岸上铺陈纸张,拈起一支笔,打开紫檀的墨盒,注一小勺清水在内,就着余沥濡染化淡,随意挥洒了几笔,顿时烟云满纸,似有无数山峰树木隐藏其中。

“嗯,虽是画工不遑多让,只是这画意之中,倒是隐藏着不屈之气哩。”皇帝一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待他画完,笑眯眯的说道:“想来,若不是朕偶使激将,还见识不到信臣之风骨凌厉呢!”

第68节 交部公议(2)

英夷提出履约入城之议,皇帝交内阁共议,事关重大,以武英殿大学士卓秉恬为首,计有体仁阁大学士祈隽藻,大学士赛尚阿,协办大学士耆英列席,本来还有一个六月间授予的大学士杜受田,不过他现在出京办差,尚未归来。除了这几位内阁学士之外,六部堂官、大九卿、京中王公亲贵也悉数到庭,再加上内廷学士,翰林院学士,弄得内阁公署中排列得满满当当。

待众人坐定,由卓秉恬先把经过讲述一遍,最后说道:“皇上之意,我大清礼仪之国,万不能作此背信之事。然两广民风淳朴,于夷人因道光二十年之事久久不能释怀,是故若事出贸然,怕会有民变之事发生,这更加是皇上心中不愿。于今进退两难之境,将此事交付公议,众位同僚可各抒己见,唯以宽劳圣怀为念。”

“又,皇上有意招英使入京,其事可行与否,也要交众公议。”卓秉恬停顿了一下,眼睛在周围人身上转了一圈:“若是行,英使进京当行何等礼节,也要妥善研究,总要使皇上满意,英使甘心顺从;若是不行,也要拿出一个章程来上奏天子。望诸公一秉至公,进退之际方可叫天下人心服,让皇上满意。各位尽抒伟见吧。”

英夷进京是大清朝百年不遇的大事,事关重大,所以内阁大堂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做这第一个‘尽抒伟见’之人。没奈何,卓秉恬只得点将了:“肃王世子,您先说吧?”

肃亲王世子华丰今年46岁,去年补了个散佚大臣的虚衔,人虽然很是憨愚,却胜在够忠心,皇帝登基之后,由载铨报请,升他做了宗人府的副府丞一职。这等军国之事他几乎完全不懂,听到卓秉恬点名,只得点点头,他说:“我于这等事是不懂的,只知道皇上所言极是,我大清不能做那种背信弃义之事。是以英人入城之事,还要从长计议。”

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卓秉恬心中苦笑,还得奉承他几句:“世子直言大是。正该从长计议。下面该谁了?”

有了一个领头的,接下来发言的人就多了起来。孙瑞珍身为礼部尚书,于刚才他话中提到的英使进京之后的仪体问题最有发言权,当下起身说道:“在我以为,若是英使肯于低头行跪拜礼,倒不妨允准其入京一次。正如皇上所说,我大清之繁丽,之富足,让化外小民瞻仰之后,不能有益宣扬教化之功吗?”

“话是这样说。只是英公,不知可有良策使得英使在君前低头?”反驳他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倭仁,蒙古族的亲贵,说话很是不注意态度,他说:“高庙年间之事,前车可鉴啊!”

“所以才要我等臣子商议此事嘛。”周祖培立刻接过他的话头,抢声答道。

周祖培在内阁朝堂之上疾呼有声是有原因的。他认识到皇帝此次下旨,虽是交内阁共议,实际上庙谟独运,心中怕是早有成议,交部公议之事,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当下排众而出,大声辩驳:“若英夷不肯低头,传扬出去,天下也皆知我大清上国已有仁至义尽之举,不过因为英夷纠结于小小琐碎细节,自己不肯进京,是则进入粤城之事,也便是彼邦无礼在前了。”

一番话引来不少人的赞同,周祖培也是顾盼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过有一节:便是言之成理,又何须以如此咄咄逼人之势相对同僚?他能够想到的,朝堂中也有旁的人能够想得到,更清楚他这样的态度所为何来,无非是以亢言之资上邀帝宠罢了。

曾国藩撇了撇嘴角,冷冷的带倭仁驳了他一句:“芝台兄,我有一事请教。”

“哦?涤生兄所言何事?”

“若是夷人执意不肯低头行跪拜礼,则又当如何?”

“那当然……”周祖培大大的愣住了。曾国藩的话便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和周祖培一样,他也猜出了皇帝的心意是想让英使进京的,只是这样的事情不能乾纲独断,要交部公议。不过周祖培的话中漏洞极大,若是英使不肯行跪拜之礼,则其事万万难如皇帝之愿,他这番心机也就是白费了。

周祖培被曾国藩一句话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恰在此时,殿阁外有静殿鞭声响起:“皇上驾到!”

众臣接驾拜倒,皇帝居中而坐,满面春风的笑着:“都起来吧。”

“谢皇上!”

“朕今日此来,一来是借这样的机会见见廷臣。朕自登基以来,还有很多人甚至连见还未曾见过呢;二来,也是为了此番廷议之事。若是等票拟上呈,很多事情朕不得与闻,又恐有因辞害意之事,是而亲身到此。”皇帝把自己的来意解释了几句,转头看看站立两侧的朝臣,笑呵呵的问道:“关于廷议之事,卓秉恬?”

“臣在!”

“议得如何了?”

“回皇上话,臣奉旨召集六部九卿及在京中王公大臣共商此事。因兹事体大,尚未有成论。”

“那么,可有意向?”

“是!”卓秉恬答应一声,把刚才几个人的意见和论点简单说了一遍,最后他说:“臣等皆以为,若英使始终就行礼之事不愿低头的话,此事当做罢论。”

皇帝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才到内阁朝堂上来见众臣的。闻言很是以为然的点点头:“此一节也是朕想到了的。英使因当年高庙之事始终耿耿于怀,道光年间轻发虎狼也未始不和此事有关。诚如前数日季芝昌在御前所言:英夷距我天朝万里之遥,风土人情也全不相侔。朕翻阅《圣祖实录》,方知其略:英夷身处岛国,不论是幅员抑或物产,皆远逊我天朝上国。唯知以武力相胁迫,掠夺他国人丁民物以自强。真可谓未经教化,不识王道。”

皇帝明知道自己在说假话,但是这时候难道可以给众臣讲述世界地理的知识吗?也只能顺应着这个时代固有的观念来开导了:“而经朕细心疏爬,也知英夷不奉祖宗,不侍君父,单单信奉上帝。其言也怪,其缘也远,朕苦思不得其详。这且不去说它,只是,英夷上至大臣,下至小民,从来不行跪拜之礼,便是在上帝之前,也只行单膝跪拜之礼,与我天朝殊堪不同。”

自从1840年战事以来,朝中也有人做过对英夷的了解,却从来不很系统,更加不会这样的具体,此刻听闻皇帝说得清楚透彻,一时间倒来了兴趣。朝堂中一片静悄悄,只有皇帝清亮的声音在响起:“考及高庙之事,此言当非诳语。是而朕想,既然英夷从来便有此等风俗人情,我天朝上国是不是也应该以礼相待呢?”

“皇上之言臣不敢苟同。”人群中突然想起一个声音,众人定神看过去,正是当初因为皇帝游幸而多番上折子的沈淮。

因为当初陈孚恩一事,皇上认为他犯言直谏,正是言官本色,不但没有处分他,相反的,还任命他署理河南道御史——这也算是为了酬庸他敢于‘绣衣直指’的勇气的一番做法。

京中御史分为‘各道’,其中以京畿道为首,负责稽查内阁,顺天府,大兴,宛平两县的政事;然后就是河南道:负责稽查吏部,詹事府,步军统领衙门,五城之政事。

北京城是天子脚下,豪门巨族居多,便是主人有像曾国藩那般矜持自守的,也难耐家奴仗势欺人。经常有豪门家奴为争抢车道僵持不下,彼此吵得沸反盈天,谁也不让,但是只要听见一声‘巡城御史’来了,就立刻驾车各散,不敢逗留片刻。

而河南道御史,则是有稽查巡城御史之责,是而也被人称为‘御史中的御史’,在森森柏台之中,从来便只有那最顶尖儿的人物可以做到的。

而皇帝如此重用,沈淮自然也是感恩图报,在同僚中更加竖立了不避权贵,犯言直谏的书生本色——上一次皇帝携文庆等人到琉璃厂,也是他第一个上谏章弹劾文庆,最后的结果虽然是皇帝主动揽过了责任,又把他的弹章掷还,却也有所收敛,轻易不敢再做此等巡幸之事。此刻听他又有见解,自然引来众人关注。

皇帝真有点怕他了,苦笑着点点头:“沈淮,你要说什么?”

第69节 交部公议(3)

沈淮听出了皇帝话中有免去英使进京之后在行礼方面的种种细节要求,身为御史,此事又是关乎天朝形象,自然不能不进言了:“回皇上话,臣以为,便是皇上恩准英使进京,其跪拜之礼也不可轻易废除!”

“哦?具体的说说?”

“皇上有志于英夷入城之事话履前约,只需一道诏书传喻两广总督并广东巡抚,命他二人好生安抚城中百姓,不可有围观,攻击,乃至伤害来人也便是了。允准英夷进京,臣窃窃以为不可!”

“哦?为什么不可以?”

“天朝百姓自古未见此等样人,若是于御街之上见此金发碧眼儿,围观之际失却仪体事小,为英夷笑话我大清子民少见多怪事大;二来,英使进京,若行跪拜之礼,则恐非夷人心中所愿,若皇上恩准其免去大礼,则天下众口籍籍,皆以为我大清……怕了英夷蕞尔小国,今后中外观瞻,不可不防啊!”

皇帝深深地喘息了几次,借此平息了胸口的郁结之气,还是保持着那一番笑意盈盈的脸色:“想来,不但是沈淮,这番论调在朝臣之中,也是大有立足之地的吧?卓秉恬?”

“是!臣不敢欺瞒皇上,臣与沈大人所见一同。沈大人所言,皇上不可不防啊。”

“朕本来想找一个更加合适的机会和朝堂之中的诸公一畅胸臆,今天恰逢其便,就在这里说好了。”

以卓秉恬为首,内阁公署中众人同时跪了下去:“臣等恭聆圣训。”

“圣训嘛,说不上。”皇帝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慢吞吞的一摆手:“据朕知之,英夷虽不经教化,不通王道,凡事但以彼方利益为攸归,却也深通信义之道。便如同这一次吧。道光二十七年,耆英与英人达成协议,约定两年之后再行办理入城事宜。果然,过了两年之后,英人前来履约。虽因细故而未得尝,也很可见夷人性情于一斑。”

“因是之故,朕想,既然夷人并非全然无可取之处,借这一次机会,难道不可以和夷人更多的联系吗?其人纵有百般不是,单指武备一途,难道不就是比我大清兵勇要胜强百倍的吗?”

皇帝的几句话让众人都有点傻了眼:怎么居然扯到这件事上去了?皇帝在说话,旁的人又不能阻拦,只得继续听着:“当年之事,朕尚在稚龄,所知不多。只是看皇考每每念及我大清兵勇虽也奋勇厮杀,终难敌夷人火力,被迫于江宁换约,以致精神劳损,五内如焚。皇考他老人家自道光二十二年之后,圣躬违和,终至弃天下而去。未始不是和此事忧劳过度有关吧?”

“朕知道的,皇考念兹在兹之事有二:一曰我大清绪统有人;二就是江宁换约之事,始终萦绕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君忧臣辱。老臣当年身为部员,上不能使君父分忧节劳,下不能安万千黎庶,想来真是惭愧无地。”有卓秉恬的一席话,朝堂之中又跪下了一大片。皇帝倒满和煦的摆摆手:“都起来吧。”

“是。”

“是以,此次英使进京,朕想若是可行的话,就要和英夷就我大清武备防御,以及其他事体做一次继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初四日与挪威,瑞典国就五口通商章程进行会晤之后,和英人再进行一次会晤!”

卓秉恬隐约觉得皇帝的主张似是而非,正要辩驳几句,只听坐在上面的年轻人继续说道:“至于沈淮所言及的行礼之事。孙瑞珍?”

“臣在!”

“你到江宁去一次,面见英使,把朕的这层意思和他说清楚。告诉他们,若想到天朝帝都投递国书,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行跪拜礼。其他细节嘛,倒不妨容让一二。”

“是!臣明白了。”

“还有,沈淮,曾国藩?”

“臣在!”

“你二人身为副使,随同前往。”说到这里,皇帝在内侍的虚扶下站了起来,举步向外,以卓秉恬之下列队相送,“哦,”走到公署门口,他又回过头来,他说:“初四吧,你们三个人递牌子进来,朕还有几句交代。”

“喳!”

退值回府,已经是九月初的天气,卓秉恬却觉得浑身燥热,正要吩咐听差取凉茶来用,门上人来报:“回老爷,袁午桥袁老爷递手本进来了。”

午桥是袁甲三的字,道光十五年的进士,这一榜人才济济,科名早发,京中的如他,如许乃钊,如何桂清,如彭蕴章,如张芾。外省做到督抚大员的如罗惇衍,如黄宗汉,如郑敦谨,如吕贤基,都是这一科的同年。袁甲三是卓秉恬的学生,硬邦邦的清流。做到礼部给事中。

给事中是一种类似于御史的存在,与监察御史合称科道,彼此同为言官,有进宫谏诤之责,职掌抄发题本,审核奏章,监察六部、诸寺、府、监公事,还有很特别的一点就是它具有的封驳之权。

这算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职务:做臣子的可以有权利欲皇帝的诏谕中出现的或‘不合成宪’,或‘窒碍难行’以原诏谕封缴,故谓之封驳。当然这不过是一份做出来给天下人看看样子的,谁也不会,更加不敢把它当真。

不过这一次,袁甲三却真的动了‘封驳’的念头:皇帝虽贵为天子,却总是年轻人,一言一行有不妥之处,正要身为臣子的尽到规劝之责。不过他总也是聪明人,事涉天子,岂同等闲?当下拿着墨迹尚未干涸的折本到了卓府,见老师行礼之后,把折本拿了出来。

卓秉恬接过折本看看:“《恭请皇上敬实学,慎言动,斥蛮夷三事折》。”

文中的措辞相当激烈,一上来就说:“……伏思皇上亲政以来,几近一年矣!刻下之要务,不可不亟讲求者,仍不外读书、勤政二端,敢为我皇上敬陈之:前数年皇上日御弘德殿读书,心志专一,经史记诵甚熟,读书看折,孜孜讨究,论诗楷法,亦日见精进;近则工夫间断,每月书房不过数次,且时刻匆促,更难有所裨益,不几有读书之名,而无读书之实乎?”

卓秉恬看到这里,摘下老花镜,唇角扯出一丝苦笑:“午桥啊?”

“学生在。”

“皇上每月书房之中,你可是亲眼得见?”

“回老师的话,学生不曾亲眼得见,只是学生身为给事中,也有风闻奏事的权利,老师认为不妥吗?”

卓秉恬摇摇头,却没有说话,带上花镜继续向下看:“……伏愿我皇上懔遵列祖列宗遗训,每日办事之后,仍到书房,计真讨论,取从前已读已讲之书,逐日温习,以思其理;未读未讲之书,从容考究,以扩其识,诗论必求其精通,字画必求其端整。沉心静气,涵养圣德,久而久之,自受益无穷矣!”

“……皇上亲政之初,凡仰蒙召对者,莫不谓天禀聪明,清问周至,钦佩同深,气象为之一振。迩来各部院值日诸臣,未蒙召见,人心又渐懈矣!道光季年,先皇宣宗成皇帝每日召见多至八九起,诚以中外利弊,非博采旁咨,无以得其详细也。若每见不过一二人,每人泛问三数语,则人才之贤否,政事之得失,何由得悉乎?”

“……夫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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