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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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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大人所提的谷道藏银只说,古已有之,据闻东城有可以使人谷道交骨松脱之药,只是,……”阎敬铭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曾国藩明白,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属实的,让他一个读书人又怎么好和一群下人去打听虚实和细节?对户部规程大约做到心中有数,也就不再细问,吩咐下人摆上酒菜,和阎敬铭临桌共饮,宾主尽欢而散不提。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国藩在任上越来越得心应手,他或者不是特别聪颖,却胜在非常刻苦和勤劳,对不懂不会的知识从来都是不耻下问,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主事,笔帖式,只要对术业确有专攻,也都是他请教的对象。

逐渐的,对户部的规程了解的越多,曾国藩心中就越是担忧:户部掌管天下财赋,却正如阎敬铭所说的,这其中黑幕重重,可谓是深不见底,从郎中主事,到司员笔帖式,无一不以侵吞,挪占为攸归,堂堂的大清朝的户部衙门,竟然成了一群蠹虫贪利的渊薮!

在曾国藩细心调查之下,一桩湘桂黔三省围剿流匪李沅发一案中的军费报销案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有清一代,军费从来都是国库支付(一直到真实的历史中洪杨军兴,江南各地的关税不能及时运抵到库,才开始有协饷之议),统帅毋须为后勤供应发愁,一切都由皇帝简派大员专司粮台。

道光季年,湖南人李沅发聚众反叛,三省大军剿匪,已经于本年五月间斩李沅发于阵前,算是剪除了盘踞在三省交界地区的一股悍匪,虽然还有一部分党羽逃脱,却也不足为患。接下来的,自然就该是军费报销了。

军费报销是待到用兵结束之后,按照兵部,户部,工部的则例来进行计算的。首先要汇总出哪一部分是可以报销的,哪那一部分是不可以的,然后由用兵大员起草奏章,皇帝御前批准,交由户部统一办理——从来这就是一份能够让户部司官和书办大发其财的好机会。

报销的抽水大约是在二至三五厘之间,本次报销军费总数不过六百万两,户部经办司员能够到手的银两总数也只有十二三万,戋戋之数在这些人看来只得算是聊胜于无,同僚聚在一起谈天,说起乾嘉两朝的前辈,部费从来都是加至二成,每每谈及,心向往之。

只是这十二三万两银子,时任湖广总督的裕泰还不愿意给,听人说,裕泰拍桌子大骂:“什么混账忘八蛋!几个小小的司官主事,就要我十二万两银子?便是不给又当如何?”

幕僚知道这位总督大人没有读过什么书,又生来的悭吝性子,要他拿出十几万银子给这些书办,这口气实在是难咽。也只得苦劝:“大人,此事也怪不得书办黑心,您莫不知小鬼倒金刚的话吗?”

“什么话?”

幕僚当下给他解释:“其实,不要说是大人您,便是当年的福文襄公又当如何?那般的人物,不是也给户部的小小书办二百万两银子的赂遗银子吗?”

“有这样的事?”裕泰立刻来了精神。他读书不多,最喜欢听人讲这样的前朝趣闻。于是幕僚和他说:“福文襄公征西藏归来,户部书吏求见,对福公说道:此番求赏非是为己,实在是用款多至千万,册籍太多,必须加派人手日夜赶工。赶在皇上正在为军功之事大喜的关头全行具奏,皇上必然允准。若是计较于戋戋之数,则人员不能齐备,势必迁延良久,非数年不能竟其功。到时候,今日所呈为军费报销,明日所呈仍是此事,皇上心中厌倦事小,若是问及起来,物议因而乘之,则必行大狱!”

幕僚说到这里,偷眼看了看裕泰的脸色,后者正听得入神,深有感触似的点点头:“倒是有道理。哦,后来呢?”

“后来,便给了户部书办二百万银子,全力负责办理报销之事。”说到这里,幕僚停止了讲述:“大人,今日之事与当年情状当有可借鉴之意,还望大人……”

“不行!不能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派人到京中,和他们好好的讲讲斤头!唔,传粮道赵老爷。”

第64节 户部积弊(3)

粮道赵老爷叫赵世杰,道光24年的进士,以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不能点庶吉士,榜下即用分发到湖南,任蒲圻知县。清朝自雍乾多次用兵,大开捐例之门,大把大把的官员花钱捐职,在京中吏部领了部照(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委任状)之后,分发到省,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因为从来都是缺少人多,真有那在省中一等几年,十几年的时间却没有补上实缺的,家中除了厚厚的一摞当票身无长物!

不过赵世杰不再此列,他虽然是年轻人,却是硬邦邦的老虎班——这是指在当年正途科考中出身,却不能点庶吉士,更加没有成为翰林可能的一些读书人,被分发到省之后,不论年资,不论经验,遇缺即补,最狠不过——号称叫老虎班。除了极少出现的军机处记名留档的,老虎班是补缺最优先的班次了(关于记名,后面会写到)。

赵世杰恰逢三省用兵,因为在后方督运粮台有功,又很是会做人,因此被上峰一路保举,几年的时间做到了总理剿匪粮台的重任,裕泰就命他和一个安庆府的同知叫云远缘的,携巨资一起上京活动,主要的目的有耳:一来就是把户部报销案的斤头讲下来——他给出的最多限额是不能超过11万两。若是能够更少,自然也是更好。

第二项目的就是派人进京活动,意图调到一个更好的省份,最少也是得要那些比较安分的省份去,长期和叛匪打交道,裕泰又累又怕。累还好说,所谓的怕,只是担心叛匪一旦不可制,自己身为一省总督,守土有责,便要承担最大的责任。本来他已经上表陈奏,奈何皇帝不知道是没有当回事还是怎么着,始终没有下文。

赵世杰和云远缘数年之后重回天子脚下,心中自然是一番感概,他这一科的同年现在大多是在各部任职主事,司官,也有那官符如火的,现在已经做到了天子近臣,例如冯培元。

科举时代,最讲究同年之谊,赵世杰和冯培元没有很深的交往,只是在后者入值南书房之后,以湘省督抚的名义到偶尔京中送一些炭敬和致敬的时候,才又重新拉近了关系。这一次他先安排云远缘在在管驿住下,独自一人带着听差,携着很丰厚的礼物到冯府拜望。

多日不见的同年来访,又是在这非三节两寿期间,想来不会是为了送贽敬而来。冯培元开中门相迎,把他请入正堂落座,叫着他的字问道:“九契,此来京中,可是有公务在身?”

“不敢瞒因伯兄,世杰今日此来,是有一桩大事相求的。”

“哦?”

赵世杰把自己此来的目的讲述了一遍,最后说到:“此来府上,一来是想请因伯兄帮衬一二,二来,也是想请因伯兄在皇上面前为我家总督大人美言几句。”

“怎么,裕大人静极思动了吗?”

“不敢欺瞒因伯兄,三省剿匪之事起,我家总督大人每日里操习兵弁,督办省物,经常是累得夜间难以合眼。承皇上洪福将叛匪剿灭,老大人又有了咳中带血之疾,虽已上表自陈,朝廷却久无旨意。所以,我家大人拜托我烦请因伯兄……”

冯培元被捡拔在帝侧移时,对皇帝的性子和脾气有了一些了解,上一次许乃钊在见驾的时候聊天一般的说起了皇帝当初在军机直庐和他,阎敬铭相见的轶事,皇帝当时没有说什么,到了第二天,就有旨意下发:免去阎敬铭军机章京之职,着其仍回户部职上任事。

虽然许乃钊本意并无提拔后进的意思,但是皇帝这样的处置分明在在表示了他的态度。一时间南书房众人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就朝政,就外官,就六部大员使用之事进言了。

这一次赵世杰此来,居然还是为这样的事情?冯培元沉吟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秀气的眉毛深深皱起。

赵世杰误会了,以为对方也是在待价而沽,当下从靴筒里取出一张放有两千两的银票的信札递了过去:“因伯兄?”

“啊,不!九契兄误会我了。”冯培元也收贿赂,不过要分对象。如同今天这样,事情还没有半点眉目,若是贸然收取,即便做不到也不虞有讨还之忧,却总是授人以柄,不可不防,他说:“非是培元不肯帮忙,只是?”

“怎么?因伯兄可是有碍难之处?若是这样,此事就当罢论!”

冯培元苦笑摇头,说道:“倒也不是有碍难之处,九契兄有所不知,培元久在帝侧,于皇上的心思不敢有揣度之想,更不敢因小事而略加穿凿,只是啊,皇上分外不喜身边近臣于外臣有所建言。陈孚恩,穆相之事,在在可鉴啊。”

“是啊,便是世杰人在湘省,也知道其事。”赵世杰点点头,很是期盼的看着他,他说:“自古以来,用人权柄操之于上,确也是不二法门。”

“就是这话了。”冯培元深有同感的点头,端起酒杯给对方倒满,继续说道:“皇上年纪虽轻,却是明君气度。不论是对朝政处置,抑或是对人员的使用,都甚有独到之处。如同这一次的事情,若是冒昧进言,不但不能收功,便是进言者……”

“世杰明白了。总是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因伯兄可是此意?”

冯培元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正是此意。”

赵世杰想了想,裕泰虽然是让他此次进京活动,不过更加主要的工作还是在和户部书办之间,调任一事,便是再拖延一段,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当下点头:“既然如此,此事就拜托冯兄了。”

一件事有了着落,接下来便是户部报销之事。这一次赵世杰走通了道光二十一年进士贺寿慈的路子。贺寿慈是湖北人,因为不愿意投入穆彰阿的门下,以致中士的时候,以二甲第四名的高第,竟不能点翰林,分发到户部做一名司官。也同样是考取了军机章京,这一次穆彰阿倒台,他因为当年不愿附和,有了晋身之资,循资做了军机章京领班——满语叫达拉密。

彼此虽只相距一科,但是赵世杰榜下即用,分发出京,和贺寿慈没有见过面,不过他任职的蒲圻县正是贺寿慈的老家,通过这一层关系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请他以户部主事的身份与部中司官协商,又奉上一千两的银票,贺寿慈没有推辞,却也不敢包揽,只是说此事重大,要和同僚共议,便拖了下来。

这一次翁心存以户左升任户尚,原来的户部尚书祈隽藻本来也是不大管事——这等理学大家,张口闭口都是‘君子不言利’,不过是因为朝廷有此之设,勉强厕身其间。新君登基,祈隽藻以军机大臣管部,实际上的工作都是交给翁心存,后者再交给户部书办办理,每一天司官抱牍上堂,翁心存依例画喏而已。

皇上简派曾国藩接替翁心存之缺,于部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像这样一般利令志惛的胥吏,是全然不把他这样的读书人放在眼中的。可说除了个阎敬铭会让他们心存忌惮,日夜想把他赶出部堂之外,其余的人,不过是要表面上尊敬一番,心里是全然不当回事的。

这一次湘省报销一事,便是如此。户部经手的书办人人伸手,个个拿钱,‘斤头’始终谈不拢,赵世杰奉命进京,却久久不能成其事,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恼恨,此事迁延日久,若是不能有一个圆满解决,在总宪大人跟前可怎么交代?

便在此时,曾国藩履任了。

第65节 顾虑重重

窗外传来孩子们叽叽咯咯的大笑声,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么开心。起身探头看看,进京探望兄嫂的曾国荃正在哄着曾纪泽和纪静、纪耀姐妹几个玩耍,秋日的阳光照耀在几个人身上,离得还很远,却可以看见孩子们脸上欢快的笑容。

叹息一声重又坐了下来,望着雪白的折子发愣:当初怎么就会用夹片把谢恩折呈上去了呢?也只能用鬼使神差来形容了!“老爷又在为什么叹气?”

身后响起夫人关怀的问话,曾国藩转头看过去,欧阳夫人在前,身后一个丫鬟手托着托盘走了进来,把茶水放在书案,让丫鬟出去,书房中就只剩下夫妻两个:“老爷?”

“哦,”曾国藩自失的一笑:“只是想起九弟携来老父家书,因为我的事情引得老人家生气,想来真是不孝之罪通于天了。”

夫人握住了丈夫的手,柔声安慰道:“老爷也不必为此嗟叹自怨,家翁他老人家也只是关心于您,便是在家书中措辞严厉的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的。”曾国藩的事情出了之后,远在湖南的老父曾麟书托人给他捎来一封家信,在信中老人家把儿子好一顿训斥,其中有:“……前次汝奉旨返乡,为父问及书课,全无长进,可知平日里在京中跳脱痕迹,虽有皇上捡拔于南书房之名,却并无半分实学!心中甚是失望,尔静夜长思,可有无愧疚之心?……尔幼读诗书,饱受庭训,便不知世间人功成名就之时,便有‘捧杀’之危邪?”

一封书信把个已经年届不惑的儿子骂得狗血淋头,好在是彼此路途遥远,父亲不在身边,否则的话,怕是要皮肉受苦了。做人子的,受父母训斥也是常事,他不会小气到这样的事情也放不开,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以户左署理常务,听阎敬铭详解了情况,又有了切实的把握,曾国藩就准备上章了。可是文到笔端,又有些踌躇起来:弹章送抵御前,皇帝新君践祚,又正是有心振作的时候,此案一发,便又是朝野震动,这且不说,笔锋所到,就是祈隽藻,翁心存这前后两任堂官,怕也是要被扫进去了。

想到皇帝处置陈孚恩,穆彰阿的例子,曾国藩早有一丝明悟,那就是新君于老臣的处置从来都是不留半分情面的。只恐皇帝正在寻找由头,力图提拔新进到庙堂,替换那些‘只知道磕头,从来不知做事的老臣’呢,这封奏折呈上,岂不是给了皇上一个最好的借口了吗?

望着桌上放着的只写了一句:“奏为严查户部弊端,以靖部堂,仰祈圣鉴事……”的折子,他似乎忘记了夫人在旁边,就这么呆呆的发愣。

欧阳夫人身为一家主母,从来都是主持中馈,于丈夫的公事是很少过问的,这会儿说了半天不见他答话,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知道他又在为正经事发愁了,这样的事情是她帮不上忙的,认真的想了想,总算给她想到一个办法:“上一次老爷去过老师府中之后回来,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如还去一次?”

一句话给曾国藩提了醒,当下点头一笑:“就听夫人的。阃令大于军令嘛!”

听得丈夫难得的调笑,夫人孩子般的红了脸颊。

穆彰阿毕竟是三朝老臣,门生故吏甚多,一时间还不会因为被褫夺了官职而冷落下来,更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中秋节前夕,皇帝特别命人将一份一品肉和江米鸭子赏赐到穆府,虽然这一次的赏赐是几乎所有朝廷大员人人有份,无一落空的举动,而且用写在上谕中的话来说只是:“中秋佳节,普天同庆,穆彰阿三世老臣,与国同戚。虽偶有咎戾,终难掩扶掖之资,值此佳节,命人赏一品肉,江米鸭子各一,着内务府伺候。毋庸谢恩,钦此!”

穆彰阿带领阖府老少望阙叩头,以谢天恩。谁也想不到,冷锅里爆出个热栗子!一个已经被褫夺了一切官职的老人,居然还能在中秋节之际为皇帝惦念,这一方面可以说是皇帝眷念老臣子,一方面也被视为圣眷不衰的表征,于是,穆府又出现了原本车马盈门的景象。

曾国藩到府的时候,穆彰阿刚刚才送走了由江苏巡抚黄宗汉派来的折差,这个人姓孙,是个守备,此次上京一来是为贺静皇太妃的寿辰而押运贡品,二来也是为了给穆彰阿提前送来贽敬的。

穆彰阿很客气,问了问孙守备黄宗汉在江苏任上的情况,对方也是那种很灵动的,问一答十,言辞便给,让穆彰阿很满意,说了会儿话,又托他向黄宗汉带去谢意,这才端茶送客。

这边刚才离开,曾国藩就把手本递了进来。穆彰阿以为他这一次来也是像桂良那样对自己再邀帝宠道贺的呢,满面带笑的把他迎入二堂花厅,行礼已毕,二人分宾主落座,曾国藩当然也知道老师心情愉悦的原因,这一次到访虽然不是为此而来,却也不妨顺势道贺一番:“前日看宫门抄,才知道皇上对老师恩遇不减,本当立刻过府来向老师道贺,无奈部务繁忙,迁延至今,请老师恕罪。”

“无妨,无妨!”得皇帝突然而至的赏赐,穆彰阿志满意得极了,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拉着曾国藩的手也不去花厅小坐,而是直接进了府里的后花园,命人摆上四干四鲜的果品,把酒而谈。

其实刚刚过完中秋节,恰好是八月桂花蒸的季节,坐在府里的花园深处,闻着沁香的空气,感受着微风拂面,把酒对月,曾国藩几乎连自己此次来的目的都忘记了,还是闲谈了几句之后,才重又想了起来:“老师,学生这一次来,是有一件大事请老师指教的。”

“哦?是什么?”

“学生履任户部,历时一月有奇,于户部之中的种种陈习陋规,略有所得。这一次湘省兵事了结,到京中办理报销之事,学生以为,其中黑幕重重,若是不能掀发而出,则势必有大笔银子流入那些胥吏的腰间。所以,学生想上一份奏章,请皇上彻查户部积弊!也好……”他瞄了一眼穆彰阿越来越平淡到没有半分表情的老脸,惴惴的停住了话头:“老师可是不以为然?”

穆彰阿沉默良久,叉开五指在颔下轻轻地疏拢着稀疏的胡子,他说:“涤生啊,这样的事情一旦呈到御前,怕又是一场朝局动荡的大祸事。不提其他人,只是浦公,铭老,当如何自处?你想过没有?最少,一个任内失察的罪名,总是跑不掉的吧?”

“学生不敢欺瞒老师,正是因为这样,学生才迟迟不敢落笔。”

“涤生啊,你一心为公,我是很知道的。只是,这份奏折一上,怕是户部人人自危。到时候,皇帝天威震怒之下,或者可以收一时之效。将来却隐患多多。你想,书办得不到好处,又有谁肯卖力效劳,这样一来,报销之事便拖延下来,这样的事情拖延下来,兵弁便会受委屈。到时候国家再有战事,则各地督抚于军士面前又有何言可辨?”

“…………”

“这犹不算,经此一事,曾国藩在官场中落得个不能与人为善的名声,便是将来做起事来,也定会处处为人掣肘,要知道,自古以来便是罪人容易,布恩却难啊!”

曾国藩恍然大悟,只是心底的话怎么也是不吐不快:“那要是照老师说来,似此等弊端,便不能清除了吗?”

“积弊久矣,要想根除,难上加难!”

这样的答复在曾国藩听来分外不入耳!便正是因为积弊已深,才要更加革除,怎么会有此等畏难之言出口呢?有心反驳几句,又怕伤了彼此之间这融洽的气氛,当下只得闭口不言。

从老师那里得不到任何的助力,曾国藩很失望,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有道理的,此案一出,又将会牵动无数人,确是应该谨慎从事。怀着这样的心思过了几天,总觉得心中难以放下,又无人可以派遣,那份郁结之气积在胸中久久不去,竟然一下子闷出病来。

欧阳夫人给吓坏了,赶忙延医问药,为他诊治。幸好曾国荃在旁,协助嫂子照应家事,却也养了足有旬日之期,曾国藩方可重新入部视事。

第66节 进城之议

道光三十年的八月二十九,皇帝驾返紫禁城已经过了数日,在养心殿叫起,军机大臣行礼已毕,皇帝命人给几位大人搬来杌子,然后内侍退下:“朕记得今年正月十八的时候,也是在养心殿叫起,曾经和穆彰阿说过,从今年的九月初一到明年的四月三十,军机,内阁,六部官员入值的时间向后延迟半个时辰,赛尚阿,你还记得此事吗?”

“是!奴才记得的。皇上当时说:‘……每天寅时起床,卯时入宫,……纵使诸位臣工有扶掖之心,也难抒皇上眷念之意。……故而从今日起,臣工入宫时间改定为每日辰正时刻,以每年的9月到来年的4月为期,其他的时刻,则以辰初时入宫为准。’”

“唔,不错,是这样说的。”皇帝倒似乎没有想到赛尚阿是记忆力这样惊人,很有点讶异的打量了他几眼,他说:“等一会儿下去,将这番旨意交内阁明发。”

“喳!”

“还有一件事,陆建瀛上了一道折子,关于《英夷文安携通译麦华陀到两江总督府投递公文,循案咨送。并该夷不肯守候欲赴天津各一摺》,你们看过了吗?”

“回皇上话,臣等看过了。”赛尚阿不等皇帝再发问,主动答道:“皇上毋需为此等小事忧劳圣怀,陆大人的折子里虽然有夷人‘且动辄称欲赴天津,’之语,在臣等看来,不过是夷人虚声恫喝,此乃其故智,皇上不必理睬就是了。”

“不必理睬?”皇帝古怪的一笑:“这就是军机处几位大臣议定的章程吗?若是夷人执意要进京呢?还有,英夷当年与耆英就进城一事确有磋商事体,今日英夷旧事重提,倒也不能说全然无礼。季芝昌?”

“臣在!”

“当年英人退还舟山群岛之时,曾经就英夷进入广州城一事有过协约,你可还记得其中文字?”

季芝昌无奈的一皱眉,文字他当然记得,只是在这时候提及此事,无疑是为英人进城一事张目,身为军机大臣,实非本心所愿。正在一个愣神间,皇帝不满的‘嗯?’了一声,这一次他不能再拖延了:“回皇上话,臣记得协约中关于英夷进城之事是这样说的:‘进粤城之议,中国大宪(这是指耆英,当时他是负责谈判此事的中方全权代表)奉大皇帝谕旨,可以经久相安,方为妥善等因……故议定,一俟时行欲臻妥协,再准英人入城。然此一款虽经延迟,断不可废止矣。’”

这件事是发生在道光二十六年,转过年来,英国人要求清政府允许其侨民入住广州城,时任两广总督的耆英抗拒无力,只得勉强签下两年之后入城之约,心中又知道两年之后此事必生事端,于是便进京活动,以为规避。到了道光二十九年,果然就进城一事引发事端,新任总督徐广缙,巡抚叶名琛被弄得焦头烂额,这一次皇上口中提到的,就是这件事。

皇帝点点头:“不错,先皇在日,便有于此事‘断不可废止’之意,今天英人再来,重提旧事,朝廷总要拿出一个办法来,不能让那些化外小民说我大清言而无信吧?赛尚阿,你说呢?”

赛尚阿远不能和穆彰阿相比,听皇上说得言之在理,居然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皇上之言大是。可不能让这些化外小民说我大清是言而无信之邦!”

一句话出口,可急坏了他身后的祈隽藻,皇帝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不惜‘抑民心以奉外’了!身为臣子不能言君上之非,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却是很自然的。但是军机奏对有规矩,皇帝没有问到,首辅之下是不能越班进言的。只得在后面用力拉了一下他的袍袖,偏巧给皇帝看见了:“祈隽藻?”

“老臣在!”

“你拉他做什么?是不是想说什么?”

正好,皇帝问到,他便可以奏对了:“回皇上话,虽是不能失信于外邦,也不可轻易答应英夷进城之请啊!否则,广州城中出了这样的金发碧眼儿,只怕百姓就要鸣鼓而攻了!”

“那么,照你的意见呢?”

“老臣认为,万万不能出现抑民心以奉外的舆论。朝廷还是当命陆建瀛好生劝慰,不使夷人再有进京之念,方为妥善。”

“呵呵……抑民心以奉外?你这是在说朕吗?”

祈隽藻赶忙跪了下来:“老臣不敢。”

皇帝冷凄凄的一笑,有点发呆的坐在那里,好半天的时间没有说话。他心中的那份遗憾和酸楚真是无可言喻!军机处是大清朝最重要的政治架构,其中的重臣却是这般的昧于外务?军机处如此,天下的无数官员呢?怕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吧?便是有自己这样一个后来人可以高屋建瓴的做出指导,又怎么抵得过这举国滔滔,皆是视夷人如洪水猛兽一般的现状啊!

东暖阁中一片寂静,便是连呼吸声都不得与闻。只有紫檀木桌上的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

赛尚阿,祈隽藻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敢出言相询,只得等待。终于,皇帝叹息一声,双腿一偏落到地上,赛尚阿赶忙上前半步,从地上拿起靴子给他蹬上,随即站在一侧,看着年轻的皇帝在暖阁中蹀躞踱步。

皇帝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回头在赛尚阿,祈隽藻,何汝霖,季芝昌,周祖培等人身上扫过:“祈隽藻?”

“老臣在。”

皇帝似乎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语句来评点他刚才的奏对,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着。他说:“你的话,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老臣昏悖,请皇上不吝赐教!”

“赐教说不上,便说这一次英夷入城之事吧:耆英以两广总督之尊和英夷约定,两年之后进城。到时候,人家来提出履约,徐广缙和叶名琛组织民团乡勇十万人,不惜与英人一战也要阻挠此事,虽是民心可用,却也难逃法理二字!祈隽藻,你是读书人,又精研理学多年,你来评评理,这件事在处置上是不是我天朝上国少了几分道理?”

祈隽藻是理学大家,首重的就是‘不欺’二字,让他这样的人昧着良心说话,不如杀了他来得更便捷,当下只得闭口不谈——分明就是默认了。

“再说英夷,也不过是因为进城一事干系不大,兼以没有准备,方才搁置此事,却因为通译的问题,以为英人永远放弃了进城之议,举国欢庆不必待言,先皇也为徐,叶二人蒙蔽,以爵禄相封赏。其时你身在军机,也是知晓的吧?”

刚才的说话祈隽藻不能反驳,关于这一点,他却是有话说的:“回皇上话,徐叶二人所为,也是‘善之善’的‘不战而胜’,正契合了兵法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之意,是故老臣看来,此二人所得封赏,不为滥邀。”

“这个嘛,我们回头再议。”年轻人又在宝座边坐了下来,微低着头,慢吞吞的说着:“英人此次到广州,徐广缙,叶名琛,……”他忽然扬起脸来,看着头上的穹顶,好一会儿才低头向下,他说:“嗳?朕就不明白了,就是民间小户,也懂得‘有朋自远方来’的道理吧?若是有客人登门,自当欢喜莫名,热情相待。怎么身为朝廷大员,一举一动关于朝廷体面,居然就会将人家严词拒绝,甚至连进城也不允许呢?可能是朕读的书少,猜不透这其中的道理。你们,谁来给朕解惑?”

军机处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季芝昌主动的上前一步:“皇上,臣有话讲。”

“说吧。”

“皇上,英人不经教化,不识礼仪,且彼邦与我大清上国相去万里,风土人情也全不相侔。若是允许其人进城,则势必引起百姓围观,乃至惶恐之情,若是激起民变,事体非小。是故,臣以为,徐叶二位大人,也正是出于此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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