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清山变-第17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屠卓知道他不曾读过很多书,一时间未及他想,只以为是上官有文字上的事情要问他,“是,这句话是出自《老子。五十八章》,……”

肃顺扑哧一笑,“琴坞老弟,你误会了。”

屠卓一愣,突然大大的‘啊’了一声,“大人的意思是说?”

“晋省遭灾,各府百姓离乡背井,一旦为朝廷所知,你以为,这是如何的罪状?”肃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的做,这一次做好了,我保你换顶戴!”

屠卓心领神会,开心的咧开了嘴巴。

山西奏折进到京中,正是科场大案刚刚开始的时候,军机处接到奏折,这一天正好是王文韶和一个叫钱林的章京当值,登记之后,将折子转呈奕,后者接过来打开一看,楞住了:年初的时候,皇帝曾经因为担心鲁豫晋陕四省存粮之事有亏空,要派人何桂清和边宝泉下去详细调查,给自己拦了下来。事后各省感念自己的进言之德,还很是借冰敬之名,大大的孝敬了一番,想不到未及数月,肃顺就上了这样一份奏折?

若是这份奏折进到御前,即便皇上不说什么,心里对自己的不满也是可以想见的——若是早知道山西有弊政,当时就派人下去解决,又何必闹成现在这样流民背井离乡的悲惨境地?

奕心中慌成了一团,也算是一时鬼迷心窍,他将王文韶打发出去,随手将奏折放进了袖口中,这一天叫起的时候,居然未曾提及!

等到散值回家,下人伺候着换衣服的时候,奏折从怀中掉落下来,奕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心中大叫糟糕!

朝廷有制度,各省奏折往来,军机处都是有登记留存的,想吞没这本奏折,只有从军机处留档的底册上下功夫。只是,自己并没有壅塞言路,使民情不能上闻的意思啊?不过是一时疏忽,忘记了而已!

他本来有心当天就再一次进园子请起,御前请罪,转念一想,皇帝若是问起自己的本心到底如何,自己该如何作答?这样迁延而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奕连晚饭也没有吃,在书房中呆呆的坐了一夜,终于决定,明天一早,进园子请罪。

但等到第二天君臣叫起,君臣几个见面的时候,看着皇帝和煦的笑容,想到一旦将事情和盘托出,朝臣不耻的眼神,皇帝失望的情致,奕的勇气全数为之打消,再度拖延了下来。

一天之中,勇气越来越少,终于做出了一个有生以来最最荒唐的决定:趁人不备,以查阅军机处底档为名,取过登记簿,翻到九月初三日,将王文韶登基在案的一页纸撕了下来!

众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堂堂一国的亲王,受皇帝倚重甚深的奕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丑事,每天照常入值,照常办公。混若无事一般。

肃顺的折子递上去,始终不见下文,心中狐疑,皇上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的,最恨这种臣下虚作假,坑害百姓的行为。他原来以为,很快就会有旨意到省,并且派人来详细调查山西存粮亏空一事,这一次怎么没有动静了?

圣意如何,不敢悬揣,先办好自己的本分事才是第一。时日迁延,府城所辖各县的存粮也不敷使用了。听屠卓说,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月的时间,要是还没有粮米运到的话,府县两级开设的粥厂,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这还不算,另有一件很恼人的事情:时令已经过了九月,西北一地早晚大见风寒,百姓露天住宿,连一个最起码的遮风避寒的地方都没有,若是真到了十冬腊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给活活冻死在街头呢!

有鉴于此,肃顺做了两件事,首先是约请府城内各家大的粮米商行,想办法向这些人筹措粮米,另外一方面,命李慈铭再度写了一份奏折,呈上御前,请求朝廷拨粮拨米、调运御寒衣物,以渡即将到来的寒冬。

偏偏事情就有这么巧,这份折子到京的时候,又是落到奕的手中!有了第一次,再做一次就没有什么了不得了,奕照方抓第二次隐匿了山西奏报。

这还不算,奕吩咐军机章京领班的达拉密:再有来自山西泽州府的奏报,先要jiā给本王过目,然后再说其他。

肃顺把府城之中的几大粮商约请到府,亲自准备酒宴,与之相会甚欢。

这一次被他请过府里来的,除了那个丰泽号的当家人是坤客不好亲临,但也派了手下的大查柜曹庆福到来致意之外,还有另外李魏两家的家主,并府城、凤台县、沁水、阳陵各县中的大粮商,无一漏空,全数请到。

这些人生意即使做得极大,终究比不来肃顺在京中多年,又是在御前当差,不要说谈及一些能够出口的宫闱轶事就让这些人听得如痴如醉,只是那用来飨客的茶盏食器,也足以让众人大开眼界了。

一个俊俏小厮,用个福建漆的托盘,端来两碗茶,四碟干果,茶碗是乾隆窑的五彩盖碗,果碟是高脚錾花的银盆。曹庆福在一边看着,心中想,难怪人言,富贵莫过天家,只是这茶碗、果碟,就不是自己这样的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请!”肃顺很斯文地招呼。

曹庆福几个为了表示欣赏,端着那盖碗茶不喝,只转来转去看那碗上精工细画的堂富贵’的花样,一面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似乎是想不出适当的话来赞美的神情。

肃顺很矜持地微笑着,等他快要揭碗盖时,才说了句:“说起来,茶碗倒平常,不过喝喝这茶!只怕外面不容易找。”

听到这话,曹庆福、李洪恩、魏得田便格外慎重行事了,揭开碗盖,先闻了一下,果然别有一股清香,便脱口赞了一个字:“好!”又笑着说,“在大人这儿,我们可真成了乡巴佬了。这茶叶真还没有见过。”

“不瞒诸位,这叫‘君山茶’,是上用的。”

‘上用’就是御用,众人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把身子坐正了,看着肃顺,希望他再说下去。“想来诸位也知道,前几天的时候,皇上命我回京述职,正好湖南巡抚才专差给皇上进了来。一共才八罐,皇上赏了我一罐。今天是头一回打开来尝。”

“那可真不敢当了。”曹庆福受宠若惊地说,接着便喝了一口,做出ǔn嘴咂舌的姿态,真象是在品尝什么似的。

“这样吧,我算是回礼,分一罐儿这个茶叶,大家分了它,各自带回府中,让旁的人也沾几分圣上洪恩,列位以为呢?”

这是意外之喜,曹庆福心中大喜,和李洪恩、魏得田几个站起身来,笑嘻嘻的给肃顺请了个安:“那,小人就多多谢谢肃大人了。”

于是肃顺叫小厮取来一个簇新如银的锡罐,巨腹长颈,红绸子封着口,约莫可容两斤茶叶,盖上和罐腹都錾出‘五福捧寿’的图案,另外贴一张鲜红的红纸条,正楷四字:‘神品贡茶’。看样子,肃顺不是不是胡吹,这罐茶叶,无论从那一点看,都是湖南巡抚进贡的御用之物。

这一番酬酢,主客双方都感到极度的满意,也就因为这一番酬酢,气氛似乎全然缓和了下来,肃顺说话,尽去棱角,十分恳切,谈及府城之内,流民越来越多,府城各县所积存的粮食日渐消耗,原本每天每人一大碗白米饭、两大张饼的标准已经不能维持,两顿饭之间,只能靠一些高粱、豆饼之类的杂粮支应了。

说到这里,肃顺叹了口气,“……我已经两次上奏朝廷,始终未见下文。圣意如何,我等做臣子的不敢悬揣,也只好由他去了,山西这边,本官任职一方,就要代天守牧,总要百姓能够有三餐温饱,度过这即将到来的寒冬才是的。故此也不必隐晦,请诸位到府来,就是想请列位帮忙,将商号中的存粮贡献出来,本官一切以市价购进。”

曹庆福几个无不皱眉。来到这里之前,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每到旱涝灾荒之年,都是这些人大发财源的好机会,难民逃荒至此,有两种行业是最为得利的,一个是粮米行,一个是典当行。到昨天为止,泽州府及下属各县中的粮米市价已经涨到了每石四两银子,与会的几个人早就赚得盆满钵满,如今肃顺却说,要以市价购进粮食,这如何能够答应?

众人彼此看看,李洪恩先说话了,“大人一片爱民之心,小人多日以来,早有所见,本来是应该奉承大人的,只不过,小人所掌的‘蓄民号’家底太小,这数月以来,百姓购买之粮,也不在少数……”他停顿了一下,提高了一点嗓这样吧,小人以市价孝敬二十万石,以供灾民过冬果腹之用。大人以为如何?”

肃顺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其他的几个人,有了李洪恩的出首,旁人不好装哑巴,各自看齐,“小人也甘愿奉献二十万石……;小人也是!。”

等到众人都说完了,肃顺笑着对曹庆福说道,“曹老弟,任谁都知道你丰泽号是泽州府下第一大粮商,二十万石,于贵宝号不过九牛一吧?”说着话,轻笑了几声。

曹庆福苦笑摇头。这一次过府饮宴之前,他回一次高平县的祖宅,面见曹寡妇问计,众人都知道,朝廷要派捐粮米,怕是躲不过去了,只不过捐多捐少,倒是很应该商讨一番的,最后决定,若是终于躲不过去,以二十八万石为底限,再多,没有。

只不过这样的话不能直愣愣的说,总要让大人知道自己的难处才是的。曹庆福想了想,开口说道,“大人忧民之伤,小的身为嗓子,感佩莫名,本来也应该多多孝敬、贡献一番的,不过您是不知道,丰泽号看起来光鲜无比,实际上,只有入得其中了,方才知晓其中的难处。不说旁的,只说这本省之中的存粮吧,诚然,丰泽号在各省都有分号,但大多是本地购进,就近售卖,每一年只是将一份公中定例的银子jiā到省里来——粮食,是没有的。”

“……今年晋省遭了灾,丰泽号也是同样存粮锐减。这收成嘛,也比往年少得多了——各省分号的银子还没有送到,这一大家子人吃马喂的,挑费也是极大——小的也不怕您笑话,连我家主母最爱吃的酱汁驴也只能改为每三天才能见到一次了。”

肃顺扑哧一笑,“这是为什么呢?”

“府中豢养的黑驴少了呗!”曹庆福说着,给肃顺解释了几句。原来,曹寡妇最爱吃驴而且食用之法,与别不同,据说是乾隆年间,陕西巡抚王亶望府中流传下来的。只是这取之法,就极是奢靡。

驴儿从小养起,吃用的都是上好的豆料,每天还有人刷洗饮溜,松散皮筋骨,等到长大一点,可以食用的时候,并不是当场宰杀,而是将驴儿关到一个逼仄的樊笼中,以刀在驴儿的身上,主家想要吃的部分切下一条来,然后立刻送到灶下,或煎或炒,或焖或烧。

而驴儿,则有人敷上伤送去安养,主人家若是再想吃,再牵来另外一头——曹家只是家中豢养、用来为曹寡妇填补口舌之欲的驴,就不下六十头之多!

肃顺最是好吃,听曹庆福说着,干干咽了口吐沫,“那,这等驴可好吃吗?”

“当然好吃。小的尝过几次,滑腻丰腴之美,天下无双!”曹庆福忽的一笑,“大人若是有意的话,改日等ūn暖花开的时候,由我家主母做东,请大人到敝县走一遭?也好品尝一番?”

肃顺正要点头,高心燮在一边好笑的咳嗽了一声,“大人?”

“哦顺也缓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饮馔之事,暂时不必谈。倒是请贵宝号贡献捐粮一事,还要请掌柜的多多回奏贵主母,看在无辜百姓的面子上,多多通融一二吧?”他说,“即便是捐粮,也不是全然要列位自掏腰包的报效,不过是少赚几文而已——届时,百姓感戴,朝廷旌表,岂不是更胜强过那些无用的黄白之物吗?”

和曹庆福一场打价还价,最后商定,曹家出二十五万石粮米,另外再报效三万件御寒衣被,供灾民穿用,肃顺算算也差不多了,当下不再多说,改谈风月之事,宾主尽欢而散,不提。

等到了十月间,来自山东、河南、四川三省的粮食终于运到了山西境内,分发到各府,百姓听闻消息,各自离去,到临近年底的时候,泽州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一档差事终究算是搪塞过去了,肃顺长长地出了口气,不过代价是府城所有的粮库都见了底,连明年ūn天的种粮都没有了——他的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连续给皇上上了两份奏折,怎么始终没有回音呢?A!~!

第98节 东窗事发

第98节东窗事发

时间到了十一月中,正是北京一年中最冷的季节,因为科场大案引致的官员落马,却仍是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程炳厚顶替弟弟到刑部一案,闹得沸反盈天,刑部六堂官、秋审司所谓的‘八大圣人’一个也没有逃得掉,都给皇帝一纸朱喻,原地降了不等的数级,以待罪之身,照常入部办理案子。

除了刑部之外,程炳厚所供职的翰林院两位满汉掌院学士,一个武英殿大学士倭仁、一个体仁阁大学士许乃钊,皇帝也没有放过,认为这两个人明知道在翰林院供职侍讲学士程炳厚一月未到部视事,居然不闻不问,实在是‘糊涂已极’!传旨免去两个人所分别兼任的礼部尚书和理藩院尚书、皇史宬总裁官之职,同时罚俸一年。

第三个遭遇雷霆之怒的是工部,程炳彩是工部候选郎中,在衙中也有着不少旧雨新知,京中出了科场舞弊这么大的案子,工部同僚难道会一点也不知道?这是说不过去的!

如果知道的话,自然免不得要探视问切一番,自然的,程炳厚和程炳彩兄弟就是长得再相,毕竟不是孪生兄弟,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既然能够分别出来此程非彼程,却又不及时奏闻,可见同样都犯了欺君之罪。

因为皇帝持这样的论点,首先倒霉的就是本届科场大案中的另外一个本来已经无事的官员——就是副主考之一的朱光标——他是汉员的工部尚书,本来这一次的案子没有他什么事,不过是在内阁会同军机处所拟的罪名中,认为他‘虽无情弊,但柏葰听受嘱托,补中恭十二之卷,于场内遣家人告以撤换中卷’一节中,朱光标虽然本身不知道‘有嘱托情弊,然并未询问撤换缘由,于出场后又不行参核,实属违例’,最后的处置是jiā吏部严加议处——这样的处置比之柏葰、程庭桂几个,就要轻忽得太多了。

谁料劫数难逃,行刑的时候又出了程炳厚当场呼冤的一幕,朱光标身为工部尚书,难逃失察之罪,最后免去本兼各职,发往刑部订下的处置是,以辜恩溺职罪,发往乌鲁木齐军前效力。

科场大案的后续处置,在曾国藩看来,竟似乎是比正案本身影响更大了,现在已经是十一月,若是再将此案拖得过了年,于朝廷的脸面上就不大好看了,所以退值之后,坐在军机处的直庐中,低头长思,想找个什么法子,能够进言皇上,最好能够以快刀麻的方式,将这件事彻底的平息下去,也免得上至部院大臣,下到吏员小司,连个年都过不痛快。

正在琢磨着,听见外面有人小声说话,“……王爷当初说过的。”

“……不行!把折子取出来送jiā王爷府上,军机处哪有这样的规矩?”这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若是给人知道了,你还活不活了?”这个人的声音逐渐高了起来,在内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曾国藩坐在靠最近的地方,向翁心存投去一瞥,老人也觉得奇怪,起身拉开了大夔石?金粟?为什么争吵啊?”

外的两个人一愣,赶忙行礼,“给中堂大人见礼,我二人言语冲突,请列位大人恕罪。”

“好端端的,为什么吵嘴啊?为的是什么?”

“是这样的。”年轻一点的是王文韶,当年的军机章京,后来外放为武昌府知府的朱桂芬的学生,上前一步,口中答说,“回大人的话,本年十月十六日的时候,山西泽州府知府肃大人有奏报到京,正是卑职当值,当时恭亲王对卑职说,今后再有来自泽州府的奏折,都要先经王爷过目之后,方可上呈。”

翁心存立刻一皱眉,恭亲王居然这么糊涂?这样的话如何能够说得?只听身边又有人问道,“那,后来呢?”是载垣在一边突然ā言了。

“后来就不曾见过再有泽州府的奏报了。”王文韶说,“正好,今天又有来自山西的奏陈,卑职想,是不是先派人送到王爷府中……然后再说?”

“没有这样的规矩!”载垣大手一挥,“折子拿来。”

王文韶不敢怠慢,将手中的奏折递了过去,载垣打开来看看,他也实在是蠢笨如猪,翻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脑筋酸胀,双眼发花,随手递给了身边的曾国藩,“涤生老弟,还是你看吧?”

曾国藩展开来看看,脸è立刻大变!

奏折是肃顺在泽州府所上的,内容一则是向皇上请安;第二是说明今年八月回任之后,在府辖各县走访询问,并安排救助灾民的事宜;在奏折的最后,肃顺很直接的提了一句话,“奴才咸丰八年九月十三日、十月初十日为省内粮米亏空一事两度呈文,终无下落?奴才心中着实不解……,请皇上示下。”

翁心存看他半天没有说话,心中奇怪,拿过折子来看了看,老人也是神è更迭,为之大大的了方寸!虽然暂时不知道肃顺所奏的关于山西省内粮米亏空的文字写得到底是什么,但这两份折子始终没有见到,却是人所共知的。

难道是路上出了岔子?翁心存自我安慰的想着,转念一想,又知道不会是这样:折差往来数省,若真的是被强盗所劫持,或者为人所戕害,沿途各地早有奏报,不可能拖得这么晚,也就是说,一定有人把这两份折子藏起来了!

思及王文韶所说的,奕于十月十六日突然说的那样一番话,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十一月寒冷的季节里,翁心存只觉得额头虚汗直冒,想当面问问奕,偏偏他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最近两天都没有到朝房来了。

柏葰被杀,奕患病,翁心存就是军机首辅,大主意一定要他来拿,看看曾国藩与孙瑞珍一脸惊骇的表情,很显然的,这两个人心中所想,也是难得的和自己一般无二——科场大案未过,又要有更新的,更大的案子出现了。

这样的事情不能有片刻等待,即使天è已经转暗,翁心存却知道,今天就是再晚也不叫晚;同样的,明天再早也不算早了,“来人,”唤进军机处的苏拉,吩咐一声,“递牌子,我有大事,要请皇上的起。”

牌子递上去,过了很久的时候,皇帝才命六福来传旨:招众人在谌福堂见驾。

翁心存几个惴惴矜矜的一路前行,到了谌福堂,到了口,停下脚步向西看看,落日已然西下,面前的谌福堂中点起了烛火,翁心存心中叹息,这一次叫起,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呢!

在口等了一会儿,听里面皇帝的声音响起,“传吧。”

曾国藩打起帘,四个人鱼贯而入,在拜垫上碰头请安,“臣等,叩见皇上。”

“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奏报,一定要在今天奏陈?”皇帝是一派不耐烦的神口中问道。

“臣等接到晋省泽州府知府肃顺的奏折,内中有重大关节之事,请皇上龙目御览。”

皇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呈上来。”

六福不在御前,只好由载垣代劳了,捧着奏折jiā到皇帝手中,他打开来,就着御案上的烛光翻看了几页,奏折并不很长,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翻到最后,皇帝突然‘嗯?’了一声,“九月十三,十月初十,肃顺上过折子吗?内中说了些什么?你们谁还记得此事?”

“回皇上话,臣等并未见到这份奏折。”

“朕……”皇帝一面说着话,眼睛一面亮了起来,精神灌注其中,声音也不再像刚才那样疲软无力了,“……也不记得有这样一份奏折了。看肃顺折子中所言,山西亏空一事,似乎为害极烈!若是朕看到的话,断然不会没有处置之道……,可是沿途丢失了吗?”

“臣等以为不会!即便出了意外,亦不会连着两次,都是从泽州府而来的折差出意外……”

“那,是不是吴衍等人得到消息,事先派人阻拦?扣下了奏折?”皇帝紧接着问道。

“本来臣等也认为其中未必不能,只是……”翁心存欲言又止的样子告诉皇帝,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臣等刚才听军机章京领班王文韶与同僚钱林争吵不休,说,是六爷下令,今后再有来自山西泽州府的折子,首先要jiā到他的手中,由他代为呈递。不但如此,本年九月十三日、十月初十的时候,肃顺两份折子到京,都是六爷将其收入怀中,便……再无下文了。”

翁心存硬着头皮,语速飞快的奏答,“这还不算,九月十五日的时候,六爷将军机处登记底册取走,当天归还之后,王文韶发觉,其中少了一页。”

“不可能!”皇帝突然怒斥了一声,“老六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吴衍和肃顺与他并无任何相干,他何必为这两个人公事之间的往来,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这件事一定是错了!六福?”他提高了嗓呼喝道。

“奴才在。”

“你到军机处,传军机章京领班的王文韶和钱林,到谌福堂来,快去!”

很快的,王文韶和钱林各自提着一盏灯笼,跟在六福的身后进到谌福堂,把灯笼放好,两个人轻打马蹄袖,跪倒下去,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君臣大礼,“下臣,叩见皇上!”

“你们两个人是九月十三日和十月初十日的值日章京领班吗?”

“是,臣等正是。”

“朕有话要问你们,事关一国的亲王,容不得有半点虚妄,若是敢胡攀咬,意欲入人之罪,你们想清楚,可有几条命够得朕杀的?”

听他语气不善,钱林、王文韶两个吓得瑟瑟发抖,说话都开始变得结巴了,“下……臣,不敢。”

“九月十三日、十月初十日有山西泽州府的奏折到部,是不是的?”

时间过去了两月之久,钱林也不能全数复记,只能一边回忆着,一边奏答,“是。”

“后来呢?”

“那一天是下臣当值,将折子于底册上登记之后,到了第二天,恭亲王第一个到了朝房,然后取来折子看,再之后,下臣退值回家,就不知道了。后来有一次查阅军机处登记底档,发现其中少了一页,正是登记九月十三日夜来奏折到部的一张,下臣还记得,奏折的事由是,《为山西各府粮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伏乞圣鉴事》。”

“那,十月初十的一份折子呢?”

“那一天也是下臣与王大人同班,夜来登记之后,第二天可巧又是王爷第一个到了朝房,拿过折子之后,王爷对臣说,今后再有来自山西泽州府的奏报,都要由他先过目之后,再恭呈御前。”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皇帝就全然相信了——他只是不明白,奕为什么会这么做?自己要如何处置?

奕和柏葰等人不同,先皇血胤,同胞手足,更且是一国亲王,身为军机处首辅,多年来又担着总署衙的领班王大臣,一旦临以重课,必然引起举国关注,甚至连在京的各国公使,也一定会派人询问、打听,若是折腾得沸沸扬扬的话,不但于国体不利,更于自己的面子上下不来——连续施以重手,处置宰相级别的大臣,皇帝的面子往哪里放?他只顾着思考,王文韶后面的话,居然半点也没有听进去。

好不容易等王文韶讲完了,皇帝沉了半晌,向王、钱两个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等一会儿会有旨意给你们。”

文韶和钱林伏地碰头,跪安而出。

皇帝的一双眸子闪闪发亮,看着两个人出去,立刻让六福‘传西凌阿到谌福堂来。’片刻之后,西凌阿到了御前,“奴才见过主子。”

“你即刻到军机处值房,提王文韶、钱林二员,送至西山锐建营,jiā统领阿勒精阿,告诉他,好生照顾、看管。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也不得和这两个人说话,明白吗?”

“是,奴才记下了,奴才即刻就去。”

“你重复一遍。”西凌阿把他的话又复述了一次,皇帝点头摆手,示意他也下去了。然后转脸面对下跪的几个人,“西凌阿这个奴才,虽然书读得不多,但对朕,却是一片忠心。这件事只有朕与尔等几个知晓,若是事情尚未底定之前,京、外有旁的人知道了,这十来年的情分,怕也就一笔勾销了——载垣,特别是你!朕知道,你和肃顺jiā情深厚,要是你敢和那个奴才沟通信息,……你仔细着!”

“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

皇帝回头看看一边的自鸣钟,已经是晚上的八点三十分了,“你们今天晚上辛苦一点,下去之后即刻拟旨:密谕陕西乡试正主考潘祖荫、翁同龢,让他们回程途中,宣旨山西,将山西巡抚吴衍、藩司晏端书、臬司和端、粮道廉敬即刻解职,押解到京中待堪。”

他迟疑了一下,眼睛在几个人身上扫过,忽然改变了主意,“不,不要密谕,改明发吧。还有,廷寄江苏巡抚黄宗汉,让他立刻带人,封存前任山西巡抚陈士枚府邸,将家产逐一注册登记,致仕犯官即刻押解到京。”

载垣虽然混沌,在军机处多年,也是知道一点朝廷做事的章法的,照一向的惯例,若是有类似这种情况出现,一定简派大员密查。既称密查,自然不能让被查的人知道,可是一二品的大员出京,无论如何是件瞒不住的事,于是便有许多掩护其行踪及任务的方法,一种是声东击西,譬如明发上谕:“着派某某人驰往江苏查案”,这人便是“钦差”的身分,所经之处,接待的礼节极其隆重。这样一路南下,到了济南,忽然不走了,用钦差大臣的关防,咨会山东巡抚,开出一张名单,请即传提到案,迅雷不及掩耳地展开了查案的工作。再有一种是暗渡陈仓,乘某某大员外放到任的机会,密谕赴某处查案。

而这一次,却一改前例,居然改为明发?被查的省分、官员,事先已经全然知晓,还不等潘祖荫和翁同龢到了目的地,只怕吴衍几个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哪里有这样办案的?

他不明白,翁心存、曾国藩几个却是深悟其中道理,吴衍一身罪责纵然难逃公道,但于皇帝来说,这样的几个奴才,是不大放在心上的;对于他来说,奕才是最最难以料理的难题——这也等若是皇帝为奕寻得了最后一线生路,若他是个晓事的,一见邸抄,就要立刻进宫请罪,痛陈往日之非——若是他仍自死心不改,另寻解救之道的话,皇帝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也就勿怪君父临以重课了。

曾国藩暗中叹了口气,皇帝仍自念及与恭亲王兄弟之情,他可千万不要一误再误了啊!

只听皇帝在上面继续说道,“曾国藩?”

“臣在。”

“你是份职管着刑部的军机大臣,下去告诉他们,有些事不可拖过了年,也免得人家看天朝的笑话!”

“……肃顺着升任为山西巡抚,会同潘祖荫、翁同龢二人共同办理差事。另外,”皇帝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口中迭声说道,“升山东曹州府知府朱光第为山西臬司,两江松江道彭欲麟,任职山西藩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