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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事不好了-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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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朝四面望去,想起了神武帝非她不可的原因。
  若是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原因是什么,她江凭阑就太蠢了。
  墓室的主人是超时代的存在,这里的人哪怕再智慧也不可能征服未来,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即便是作为距离现世七千年后的未来人,到了这科技条件不足的古代,其实照样没有法子。
  这件事,只有她能做到。
  她自幼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记忆又何尝不是对过去的一种感知?而这种感知力在异世种种磨难的刺激下慢慢升华,最终令她成了一名异能者。
  江凭阑走开几步,佯装去察看四面的布置,试图看见这座墓室的过去,就像方才她佯装被神武帝激怒,实则却是在看寝宫里头布置的机关那样。
  催动异能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从先前几次的经验来看,只有她的感官受到刺激时才能成功。方才与神武帝对峙时,她假意被激怒,假意不敌黑衣人,不惜摔疼膝盖骨,就是为了看见那座寝宫的过去,可眼下却似乎没什么能够刺激自己的。
  她蹲在一座珍兽雕塑旁皱着眉,正想着法子,忽然目光一闪。
  珍兽的眼睛似乎与方才有什么不同。
  整座墓室的照明设备就是这四座夜光雕塑,可棺木电池耗尽之后,珍兽们的眼睛都暗了。
  她伸出手去摸索雕塑,江世迁也似有所觉,跟着走到一座雕塑前察看起来。这一摸索,两人都在珍兽肚子下边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凸起,对视一眼后,同时将凸起按下。
  四束强光霎时自两只珍兽的眼睛里射出,两人皆被刺着了眼,微微偏过头去。
  江世迁当先适应过来,忙起身去摸索另外两头珍兽,江凭阑被刺得发晕,揉了好半晌眼才勉强站起。
  这一站起,她很快发现,四面景象变了。
  一个穿着黑褂子的老头指挥着一群打着赤膊大汗淋漓的匠人们,“位置一定要对,Understand?”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异能在强光刺激下被催动了,她看见了墓室建造的过程。而这个穿着古人衣裳说着英文的老头,就是墓室的主人。
  江凭阑一面没事人似的跟着江世迁去研究棺木,一面注意着四周景象。
  八道强光整整齐齐照射着棺木,似乎是个充电的过程,棺木侧壁上的屏幕渐渐亮起,滚过一行字:“请输入密码。”
  “我来。”她淡淡一句,示意江世迁让开一些。
  江凭阑死死盯着墓室主人设置密码的景象,一边伸出食指在触摸屏上照葫芦画瓢似的描摹起来。这老头很有玩心,设置的密码是一个很复杂的图纹,有点像原宿风的Logo,反正她在现代时没见过,思忖着指不定是未来的某国际品牌。
  图纹被描摹得一分不差,“咔”一声响,棺盖缓缓开启,两人迅速起身,出手快至巅峰,同时伸向棺木内。
  一刹过后,一人手中多了一个金盒子。
  两人相隔一丈远,都死死盯着对方手里的东西。
  江世迁面无表情,语气坚决,“给我。”
  “那就试试来抢。”江凭阑嘴角一弯,晃了晃手中的盒子,“听见了吗?是药丸的声音。我打不过你,拼死毁了药丸却还不成问题。”
  他蹙了蹙眉,知道她能做到。
  “做个交易吧,我想,对神武帝来说,这东西比任何人的命都要紧。带我去见他,只要他放了那些学生,我就交出盒子。”
  “皇宫十面埋伏。”他提醒道,犹豫一会又补充,“这里只有我。”
  “这意思是,你打算放我一马?”
  “只要你交出盒子。”
  江凭阑含笑望向对面人的眼睛,她知道,先前甬道里的攻心起了作用。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那些有意无意的撩拨和温情,那副受伤柔弱的样子,都不过是为了换得江世迁在关键时刻的犹豫。
  她太清楚了,二十年都没能让这个男人忘记自己的使命,那么他就绝不会背叛神武帝。可人毕竟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她不相信,江世迁当真能毫不迟疑杀了她。
  她不奢望他放过自己,只求他出手时有一瞬的犹豫,那就是她生存的机会。
  不过如今看来,攻心的效果比预计更好,江世迁似乎真的有些心软了。
  千思百虑不过一瞬,她很快作答:“那个可以将命毫不犹豫交到你手里的江凭阑已经死了。”
  江世迁默了默,“走出这里,你就真的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学生死伤过半,剩下的也不过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不值得你冒险。”
  “你该清楚,只要还有一个活着,我就不可能不救。”
  江世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别忘了敌对的立场。这是自昨夜与江凭阑撕破脸来,他的第一次情绪波动,良久后,他重新睁开眼,恢复了平静,点头道,“好。”
  两人自主墓室走出,一路疾行回了寝殿,江凭阑先一步踏上龙床,举着手中的金盒子,面朝殿中座椅上目光灼灼等候多时的神武帝道:“陛下,幸不辱命。”
  神武帝一眼看见她手里的金盒子,再一眼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江世迁,似乎在质疑他为何没有除掉江凭阑。不过,他也很快吁出了一口气来。倘若江凭阑真是那么容易除掉的人,也不可能替他拿到宝物,总归现在斩草除根也来得及。
  “交出盒子,朕饶你不死。”
  江凭阑毫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死不死不要紧,唯一的条件,打开暗门放了学生们。”
  不过几条贱命,老皇帝哪里会犹豫,手一挥暗门开启,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立时传了出来。江凭阑放眼望进去,七十二名学生只活了寥寥十几个,侥幸活下来的人俱都将脸涨得通红,似乎再过不久便要窒息而亡。
  “给他们松绑,送所有人安全出宫。” 
  石室里的侍从得了神武帝首肯立即照做,十几名学生被放出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朝江凭阑投去感激的目光。
  死里逃生,却没人有力气说出一个“谢”字。
  江凭阑一手高擎着金盒子,一手小心将盒盖翻开。暗紫色瓷瓶随之露了出来,神武帝霍然睁大眼睛,似乎就要上前来。
  她掌心一翻将瓷瓶捏到手里背在身后,“陛下,我说过的,倘若我决意玉石俱焚,那么您也得不到好处。现在,要毁掉它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等待了二十年的珍宝就在眼前,即便久居上位的帝王也显得沉不大住气,他耐着性子吩咐那位侍从,“将学生们安全送出宫。”
  ……
  九寰宫里的对峙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侍从回禀学生们已经离开。
  这些身怀异能的学生对神武帝而言已经没有用处,江凭阑也信他不敢在这节骨眼耍花招,如今学生们安全出了宫,她也就没了掣肘,是时候翻盘了。
  “朕已如你所说放了人,江大人,别不识好歹。”
  “好歹自然是要识的。”她笑了笑,摊开手心。
  神武帝朝一旁使了个眼神,江世迁走到她跟前接过瓷瓶,指尖相触一刹,江凭阑似是微微一颤。
  江世迁看她一眼,回过身去。
  “来人,”神武帝眼见瓷瓶到了江世迁手里,终于放下心来,也不整那些虚的了,“杀了她。”
  四面十名黑衣人齐齐现身,正是先前那一批。
  江凭阑不慌不忙后撤一步,人影一闪便脱离了包围圈,一脚大力踢向离得最近的一名黑衣人,随即一个错身而过,手指一挑,那人的剑已到了她手中。
  神武帝神色微变。江凭阑先前便与这些人对过招,明显实力不敌,这才致使他安心等在这里,也没有加固守备。可眼下,却分明换了一副情状。
  江凭阑手中剑光一闪,并不急着杀人,先一刀砍在了龙床角。这一刀下去,“咔嗒”一声响,墙壁上显出四个小洞,洞里各射出一支冷箭来,正朝着神武帝的方向。
  江世迁一个闪身便到,衣袖一挥破箭。与此同时神武帝霍然大惊后退,这丫头如何晓得他寝殿里的机关?
  这么一惊之下,他似想通了什么,立即朝宫门逃去,对护持在他身侧的江世迁道:“去杀了她。”
  “千氏族人的职责首先是保护陛下。”
  “杀了她就没人能威胁到朕!”神武帝气得眉毛倒竖,“千弑,你想抗旨吗?”
  “千弑不敢。”江世迁微微颔首,回头朝江凭阑掠去。
  江凭阑嘴角淡淡一抹讥嘲,眯了眯眼,剑霎时脱手而去,然后她停也不停回身徒手劈向龙床的另一个角,下一刹,又一波冷箭射出。
  此时此刻,冷箭破空,向着朝她掠来的江世迁,长剑“叮”一声插在了刚要一脚跨出门槛的神武帝跟前。
  江凭阑趁着江世迁后仰躲箭之时一脚踢开面前几名黑衣人,一个闪身便擒住了因被剑阻拦而慢了一步的神武帝,高喊道:“陛下在我手里!”
  几名朝她杀来的黑衣人立刻停下动作。
  神武帝一时怒至无声,偏头看了一眼揪着自己衣领的女子,似乎这才明白过来,他终归还是轻敌了。
  她从未真正被激怒,在九寰宫里与他对峙的那会功夫,她做了两件很重要的事。第一,保留实力,假意不敌,放松他的警惕。第二,将他寝宫里的机关摸了个透。
  本该最是心神动摇的关头,她却依旧沉稳冷静,步步筹谋,如此心思,如此定力,若不除之,必将永留后患。
  江凭阑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脚尖一踢,插在门槛缝里的剑倏尔到了手里,然后她将刀刃侧向了神武帝的脖子,“陛下,我想做这件事,想了很久了。”
  神武帝目色一厉,“放了朕,朕答应不杀你。”
  “这种话,您还是拿去骗三岁小孩吧。”
  “你以为,挟持了朕便能活着走出这里吗?这里是朕的皇宫。”言下之意,十面埋伏。
  “我江凭阑最喜欢有挑战的事,毕竟在此之前,您也不曾想过,有一天会被我用刀架着脖子。”她森凉一笑,看向对面,“刀剑无眼,不想他死就退开。”

☆、挟天子

  到底是久居上位,神武帝很快定了心神,给江世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布置人手,随即偏头看向江凭阑,“孩子,你该晓得,朕已得到宝物。这天下都将是朕的,你又如何逃出朕的手掌心?”
  江凭阑“噗嗤”一声,似乎很高兴憋了这么久终于能笑出来,“真是不忍心打击你,夷桑一族的千古传说,惹后世无数人倾家丧命求而不得的宝物,你费尽二十年心力等待的东西,所谓长生不老之药,那是一粒过期了的维他命,所谓毁天灭地之器,那是一颗生锈了的手榴弹。”
  老皇帝尚有些懵,对面江世迁眉心一跳,变了脸色。
  “不信?”江凭阑笑得唇红齿白,盈盈瞧向对面人,“那就打开看看。”
  江世迁得神武帝首肯翻开盒盖,饶是这般不动如山的人也忍不住踉跄后退了一步。
  神武帝虽不认得那东西,看见江世迁如此反应却也惊了一惊,“千弑,你给朕一个解释。”
  “怕他气急攻心说不出话来,还是我来解释吧。”江凭阑冷笑一声,淡淡道,“维他命嘛,一天一粒,是不错的保健品。不过毕竟过去了几百年,保存得再好也该霉了,陛下不怕一泻千里就可以吃了试试。至于那颗手榴弹,原本倒是可以‘毁天灭地’的,至少炸死十七、八个人不是问题,不过我看它似乎生锈了,好像拉不开了呢。”
  她说完,神武帝沉着脸看向江世迁,见他点了一下头。
  “荒唐吗?可笑吗?”江凭阑近乎癫狂地笑起来,“江世迁,你后悔吗?在江家苦苦煎熬了这么多年,为了这些破烂毁了我的人生,你后悔吗?”
  江世迁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神来,整个人静得好似没有一点生气。
  到得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她在墓室里就发现了真相,却一直不动神色,甚至借以盒子与他谈条件。而他被甬道里的那些对话惹得心绪波动,鬼使神差地想,神武帝拿到宝物便可称霸天下,要杀江凭阑也不急这一时,今日便暂且放她一马,也算还了这二十年情义。
  所以,当神武帝担心寝殿里的机关威胁到自己,迫切想要离开时,江世迁刻意贴在了他身侧。彼时的神武帝正值情绪大起大落,心急之下必然要命他亲自去杀江凭阑,他于是顺理成章错身而过,给了江凭阑下手的机会,也给了自己的“保护不力”一个正当的理由。
  却不想,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都是江凭阑的计谋。她的伤势,她的笑意,她的看似柔弱,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在他取走瓷瓶时她指尖的颤抖,都是攻心的计谋。
  两年的艰难求生与斗争,让她几乎成了第二个皇甫弋南,即便内心万千波澜,也能在脸上作出截然相反的戏来。
  是他又输给了她一次。
  江世迁始终没有作答,似乎打算沉默到底。江凭阑早便料到听不见他的答案,只是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她是在暗示江世迁,决裂时的那番话她没忘,也希望他不会忘,从这一刻起,他不需要再容情放过她。
  说罢她便不再看向对面,笑盈盈瞧着脸色发青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来的神武帝,“陛下,今日我若从这宫门踏出,想必有不少禁卫军在等着我吧?”
  他怒哼一声,刚要作答,忽被大力一扯,下一瞬整个人便从宫门到了龙床边。江凭阑停也不停,拖着他直接往石阶下跳。
  江世迁霍然抬首,一步追上,却不料甬道的暗门唰一下关了个死。
  他抬手一拳猛砸在暗门上,眼底终于起了熊熊怒火,“江凭阑,事不过三。”
  江凭阑顺利进了甬道,见江世迁没能追上来,暗暗吁出一口气来,与此同时感觉到后背下了一层淋漓的汗。
  她知道江世迁给了她机会挟持神武帝,但他是十分偏执固守原则的人,机会只可能有那么一次。所以她只得故技重施,说出宝物的真相扰乱他的心绪,把握最佳时机将神武帝带到这里,同时甩开他。
  即便她挟持了天子,也确实很难活着走出十面埋伏的皇宫,而这个甬道,是她唯一的出路。
  甬道的门原本早在一个多时辰前便该关了,但她在墓室里看见了陵墓建造时的场景,掌握了控制机关的方法,出来时趁江世迁不留神卡了个石子在门缝。当她拖着神武帝重新进来便飞速取下了石子,将后来的人通通关出了门外。
  神武帝看一眼紧闭的暗门,脸色青白,“朕以为,你该不想与朕一同死在这里吧?”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你这老不死的都五十六了,姑娘我还二十一枝花,陪你死在这里?做梦吧。”
  “那么你大可不必走此绝路。龙床中空,那里有朕的手谕,有了它你便能出宫。”
  “我再说一遍,这些话,留着去骗三岁小孩。”她将剑锋大力一侧,“别耍花招,我累得手酸,可不保证什么时候抖上一抖。”
  筹码全无的老皇帝只得姑且配合,跟着她朝甬道深处走去。
  甬道里的那些暗门并非只有一种开启方法,换个顺序组合机关,整个陵墓便能一直通到很外头去。
  墓室的主人是位贪玩的智慧者,因痛恨这些迂腐不堪的古人,与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戏耍了所有人,却给后来的穿越者留了一条出路。
  江凭阑凭着主墓室里看见的景象一路设置机关,整个甬道霎时间四通八达,连神武帝都有几分惊讶,很难想象,数代帝王都没能做到的事,却被这个丫头轻易办成。
  不过,要横穿偌大一个皇甫宫也确实不易,尽管路有了,却很耗费时间和气力。约莫走了快两个时辰,江凭阑才摸到了出口。
  出口处是一扇砖门,看起来很像宫墙的内壁,她因此不大确定这究竟是出了皇宫还是尚在里头,也不敢轻易出去,便撬开了一块石砖往外看去。
  石砖破开,却并未有太多光亮透进来,显然天已黑了。不过这一眼看去,倒将外头情状瞧得很清楚,层层叠叠的火把和守卫堵在前方,那是整座皇宫最外头的一扇宫门。
  神武帝的眉眼间露出笑意来。
  江凭阑暗骂了一句,破老头,眼看就差这么一截路,再往外挖一点会死吗?
  她将刀锋稳稳搁回了神武帝肩头,一面眯着眼找寻突围的时机和可能。这一眼望出去,却忽见一骑黑马自宫内飞快驰出,马上人穿一身绯色官服,长发生生断了一截,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而在她的身后,一队禁卫军紧追不舍。
  江凭阑眉心一跳,这个人也太像她了吧?不论是神/韵还是装束都跟自己如出一辙,像到就连她都险些错认。
  那女子策马驰出,似有硬闯的意思,堵着宫门的侍卫群里忽有一骑上前来。马上男子一身乌墨大氅在夜里里无端透着诡谲之色,他左手持弩,对准来人毫无犹豫便是一箭,正中女子前心。
  女子自从马上翻落,大片大片的血溅洒在宫门前,那男子微微垂眼看她,神情默然。
  皇甫弋南。
  有人安排了一个足可以假乱真的她来试探皇甫弋南,看两人是否当真被离间。结果证明,他带着一众亲卫在宫门外从早守到晚,不是预备接应她,而是要杀她。
  江凭阑苦笑了一声,忽觉实在不该太自以为是,今晨离开宁王府时对皇甫弋南抱有的一丝幻想和希冀,到头来只可笑了自己。
  其实,即便没有眼前这一幕,她也早就想明白了。在九寰宫里得知神武帝是为了她的异能才费尽心机想得到她后,她很快回想起了与皇甫弋南的初遇。
  那一天,微生皇城山间茅屋前,他用一个子虚乌有的谋杀案试探了她。这说明,所有一切,他从最开始就知道。
  而皇甫弋南之所以今早急急想要除掉她,是为了阻止神武帝得到宝物。即便她没有失手杀死喻妃,他一样不会放过自己。
  她嘴角的笑意森凉而苦涩,死死盯住了宫门前的那具尸体,好像看见了被皇甫弋南亲手除掉的自己。
  从头到尾,动情的人是她,愿意为他舍命的人是她,被蒙在鼓里的人也是她。
  而对皇甫弋南来说,救她也好,娶她也好,不过都是将她当作与神武帝对抗的筹码。她的价值,在于她对神武帝的价值,一旦神武帝不再需要她,那么同样的,他也决然舍弃了她。
  那一箭分明没有射在她心口,却让她如受切肤之痛。
  江凭阑这边尚在愣神,忽觉背心似有些冷。她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走漏了心迹,不知何时手中剑松了松,竟让神武帝到了她后头。
  她一刹醒神,身体先过思维作出了防御的动作,却不想这地方狭隘,神武帝又太快,在她回身出手意图迎上那掌风前便先一掌拍向了她的心口。
  神武帝虽年事已高,年轻时却也以一身了得功夫叱咤一方。他是一位武帝,这一点江凭阑从未忘记,所以即便甬道里只有他们二人,她仍旧全神贯注没有放松警惕。
  却偏偏在这关口失了神。
  这一掌毫不留余力,江凭阑整个人因巨大的冲劲往后退去,后背抵到砖门仍不够,直直撞散了砖石飞了出去,“砰”一声踉跄倒地。
  宫门处的守卫听见异响霍然抬头来看,这一眼便看见了浴血的江凭阑和同样有些狼狈的陛下。
  一众禁卫军流水般朝宫墙涌来。
  江凭阑嘴角鲜血狂涌,眼晕得几乎要看不清神武帝的脸,却仍旧分辨出了眼下的情状,身后的敌人很快就到,倘若她无法站起来,那么等着她的就是死路一条。
  神武帝夺门而出就要掠去,本该伤重晕厥的江凭阑却忽然暴起,一个横扫拦住了他,随即停也不停,一掌拍向他的天灵盖。
  他一个仰身让开去,手腕一翻,化掌为拳,朝向江凭阑的前心。
  电光石火间,她脑中忽然闪过一副画面,曲水县县牢里,狂药临走前给她演示的招式!
  原来……原来狂药和神武帝师出同门!
  她立即模仿着当日所学去拆招,一个九十度倒仰,脚尖一踢整个人翻过一个跟头。她人尚在空中,手却闪电般伸出,隔空使力一拳击在了神武帝的后颈。
  她毕竟内力不若狂药深厚,招式是对了,却只将人打了个踉跄跪倒。
  神武帝愕然回首,眼底讶异一闪而过,还要起身再战,却被迎面而来的掌风逼得只得狼狈躲闪。
  下一瞬,他重新回到了江凭阑手中。
  与此同时,禁卫军近至跟前,当先一名弩手刚要一箭射出,拉弓拉到一半霍然停手,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要出宫。”江凭阑微微仰起头,冷冷看向身前密密麻麻足有上万的禁卫军铁蹄,眼见那群人都震惊到忘了动作,她紧了紧揪在神武帝前襟的手,“我再说一遍!所有人,下马,缴械,我要出宫!”
  神武帝偏头扫一眼她染血的衣襟,最是清楚,如她这般之人,越到强弩之末越不可小觑,默了一默,朝禁军首领点了点头。
  一众禁卫军齐齐下马缴械,流水般散开了一条道。
  江凭阑衣衫染血,发丝散乱,伤重到几乎随时都能晕过去,可她的手却分明稳稳钳住了神武帝的脖子,眼底怒火熊熊,活像一头黑夜里看见猎物的豹子。
  这是皇甫历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有胆量有能力挟天子的人。
  这是一个女子,自她踏进这座巍峨寒凉的皇宫起,便注定了有一日要以这样的方式走出。
  她偏头向神武帝,以余光对敌,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
  神武帝亦回看她,再无法掩饰眼底浓重的杀气。
  忽然便记起那一年寿宴,彼时的他高高在上,含笑满意道:“是弋南信中提及的那位江氏吧?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那一瞬抬首,四目相对,杀机泄露,便早早预见了今夜的结局。
  江凭阑步伐沉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忽然道:“陛下,您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
  他也微微笑起来,“朕不觉得朕输了。”
  “是,今夜你或许不算输,但你永不会赢。我告诉你,”她的语气平静,却像一句谶言击在人的心底,叫人无端毛骨悚然起来,“终有一日,您会输给您近乎自负的自信。”
  

☆、倾国相救

  挟天子的人一路行至宫门,在那具与她长得如出一辙的尸体边微微停了停。锐利的冷箭在女子前襟开出了一朵诡异妖冶的花,而她的眼像一柄刀子,剜了脚下一眼,似乎是想用力记得。
  宫门外,远远有人高踞马上,蹙着眉看向她。
  她仰起头,那眼神就好像只是瞧见了一个陌生人,“想不到目力卓绝如宁王殿下,竟也会失算认错了人。”她弯了弯嘴角,“陛下有令,所有人下马缴械,殿下,您这是在抗旨么?”
  神武帝眉心一跳。皇甫弋南与江凭阑决裂是真,可他的这个儿子,却不可能着紧他的性命。他目光一沉,看向对面,“弋南,私怨与大局,你要分得清。”
  这一句话看似是让皇甫弋南暂且抛开弑母仇怨,其实却是在提醒他,倘若他借此机会除掉自己,也不可能得到皇位。
  皇甫弋南当然清楚其中利害,也似乎根本没有谋逆之心,翻身下马,恭敬让开去,“父皇训诫得是,儿臣冲动了。”
  江凭阑钳着神武帝继续往前去,与皇甫弋南擦身而过时,不知怎得心间一阵钝痛,神志都似要跟着涣散开去,步子也渐渐变得游离起来。
  她很清楚,倘若不是洗髓丹在关键时刻起了保护作用,方才正中前心的那一掌足够要了她的命。只是那股盘桓在丹田的气劲尚未完全成形,虽是替她挡下了一半的力道,却也令她生生受了另一半。
  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她用力咬了咬舌,靠着舌尖传来的痛感和腥甜勉力支撑住自己,然后半回身,伸手拉过缰绳,“殿下,借您的马一用。”
  说罢她一脚踢开神武帝,大力翻身上马,手中鞭子一扬。
  以她眼下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再一路挟持神武帝出京,她只能趁着自己还没倒下策马离开,至于能不能逃走,能逃到多远,就看运气了。
  却偏偏有人不愿让她如意。
  鞭子扬起的那一刹,烟灰色人影雷霆般到了跟前,衣袖一拂,狂风四起,原本便摇摇欲坠的江凭阑一个跟头跌下来,摔在了泥地里。
  光是用嗅的便能晓得,她的嘴角又溢出了新血。
  江世迁看了无动于衷的皇甫弋南一眼,掌心一翻便多了一枚冰碛,随即他出手,冰碛倒射而出,朝江凭阑后心袭去。
  宫里的积雪在白日里便被下人们清扫了个干净,宫门外却还有些残余,江凭阑的指尖浸在霜雪里,感觉到钻心的凉。
  甫京城里最厉害的两个角色都意图要她的命,他们一个是她的竹马,一个是她的丈夫。
  她忽然惨笑起来,其实竹马从未是竹马,丈夫从未是丈夫,这一切,不过都是她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罢了。
  冰碛破空,离她后心不过一寸之遥,忽又是一阵狂风平地起,一个身板小小的人影快得像一抹闪电,转眼便到江凭阑跟前,一掌拍碎了冰碛。
  “大人!”来人低喝一声,一把搀起江凭阑,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江凭阑一阵眼晕,晃了晃脑袋才看清来人,“猴子,你不是跟着他们走了吗?”
  “大人有难,我等怎能坐视不管?”清瘦的少年毫无畏惧地看向神武帝,看向他身后上万禁卫军,乌黑的眸子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信,“大人您撑住,援军很快就到了。”
  江凭阑愣了愣,不大明白是猴子烧坏了脑袋还是自己烧坏了脑袋,她在这京城如今孑然一身,还有谁会向她伸出援手?而且……如果她没听错的话,猴子说的是,援军。
  神武帝朝后摆了摆手,上万禁卫军霎时碾压而来,与此同时猴子一闪上前。他摆手的动作轻柔无比,却有强大的气劲自他周身逼射而出,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被风迷得睁不开眼来,连江世迁和皇甫弋南都微微偏过了头。
  无数惊马仰头嘶鸣,靠得近些的禁军被颠得狼狈摔落,江世迁刚欲出手,忽见远远有一骑守城军策马前来,一面扬鞭一面大喊:“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大乾的军队来了!”
  神武帝先前也受了不小的伤,此刻闻言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嗔怒道:“你说什么?”
  那士兵吓得一屁股从马上滚落,连“回禀陛下”的套话也来不及讲,“大乾的军队不知何以绕过了大昭北境,进入我皇甫境内,眼下已到了城门口,破军帝正亲率众军攻城,恐怕……”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神武帝面沉如水,“多少兵马?”既然是一支能够绕过两国边境偷偷潜入的军队,它的人数就该不足为惧。
  “只有三千!”那士兵快速答,却在上首那人松了口气的时候又紧接着道,“可是……可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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