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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验尸格目录-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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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很辛苦,松叔一天天的瘦,您外祖母认识松叔,见面还哭了一场,吩咐下面好生照顾您。可松叔太老了,身体又不好,到这没几日就去了。小姐起初日日昏迷,只能食些米汤,后来慢慢清醒,能走会坐,就是眼睛无神,不会说话,也不会笑,到如今,这才大好啦!”

    “关家呢,有您的外祖母,有大小姐,三小姐”

    这边,宋采唐一边散着步,一边听着青巧讲述,慢慢往关家的方向走,秀眉微凝,若有所思。

    路有点长,她们两个女子,只凭一双脚走,歇歇停停了好几次。

    那边关家,却听到消息了。

    关家后宅,青宜院,掌家主母住的院子里,张氏拿着银花小剪,正在修剪一枝杏花。

    她穿着织锦葡萄紫薄袄,下配同色裙子,缠缠绕绕的紫色藤丝,蔓延了整身,看起来居家又不失贵气。修剪花枝时,她秀眉低垂,眼神专注,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

    “这枝怎么样,好看么?”

    剪好装瓶,她偏头问一边的女儿。

    关蓉蓉在一边,早气的脸都绷起来了:“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插花儿玩!咱们那位表小姐可不得了,一醒来就上天了,怼的吴大夫人脸青气短,气冲冲的从义庄出来,说不敢成这门亲!”

    “这亲事,可是您亲自订的!”

    解剖验尸完成,按理,宋采唐的工作已经结束,可是这一过来,两位大人又是对眼色,又是试探,潜台词太明显了。

    这两位只怕早就沟通商量了一些事,彼此有了共识,就等着找她呢,结果她自己送上门了!

    不顺水推舟试探一番,又待何时?

    宋采唐观察力很强,顺着这两位的神态情绪,大胆推测,小心求证,结果很是喜人,府尹大人终于有决策了。

    这也是她诸多努力,期待已久的方向和机会,怎会错过?

    府尹大人问敢不敢——

    她长眉扬起,秀雅眉锋卷着英气:“执刀剖尸,案台染血,我的胆量如何,大人怎会不清楚?”

    答案自然是敢!

    哪怕有困难,哪怕局势对她一个弱女子来说有凶险,她宋采唐也不会怕!

    张府尹眸底现出激赏之色,猛的一拍桌子:“好!宋姑娘大气,我若再犹豫,倒是有失君子之风了!”

    他看着宋采唐,郑重开口:“二月初八深夜,这天华寺里,发生了两桩命案。”

    一桩,宋采唐已经知道,还亲自验了尸,确认身份为西门纲,案情看起来似乎并不复杂。另一桩——

    张府尹看向温元思,温元思颌首,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另一桩死者是国公之女,姓云名念瑶,夫家乃是汴梁勋贵齐家之后,身份很是尊贵。齐云氏于正月二十五来到栾泽,入住天华寺北面贵宾院落,二月初九辰时末,被贴身侍女发现死在房中,尸体全身僵硬,已然死去多时”

    温元思声音和他的人给人感觉一样,疏朗从容,带着股严肃官员没有的温色,很是入耳。

    宋采唐听着,慢慢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位对这桩案子一直讳莫如深,不敢轻易提起。

    这死者来头太大了。

    国公之女,勋贵之妻,本身带着光环,身后牵扯利益关系无数,莫说案子破不破的了,怎么破,一点点小意外,都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云念瑶生在汴梁,长在汴梁,此来栾泽很是突兀,按理说,她在本地几乎没什么社会关系。可有句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云念瑶这样的身份,来到这栾泽小地方,怎会无人知晓?

    几日内,来拜访的人就滔滔不绝。

    一般普通人求见,云念瑶不可能低下身段给面子,遂她所见之人,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便是案子的第二个难点:嫌疑人太多,还都有身份地位,没切实证据线索的情况下,提审问讯难度很大。

  

正文 191。别废话了,招吧

    此为防盗章

    下了车; 她也没走,回身把手伸进车内,扶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下了车。

    老夫人鬓角斑白; 脸色有些不好,但衣衫头面十分整齐,周身富贵,脊背挺直,眉眼里透着坚毅。

    她看了眼前面的路,拍了拍身边妈妈的手,笑道:“只这一点冰; 就把你吓着了?我瞧着倒还好。”

    “倒不是怕这点子冰,老夫人当年什么路没走过?这有什么可怕; 就是闷在车里太久; 腿脚不活动,总是不好,奴婢呀,是想累您一累,让您下车走一走!”

    妈妈笑眯眯说着话; 指着义庄:“那边避风,路也缓,咱们就往那儿溜达着下坡?奴婢叫赶车的小子在前头等您,您走够了; 咱们再上车赶路!”

    老夫人体贴伺候了她几十年忠仆的良苦用心; 笑着看了她一眼; 应了:“那我就走走?”

    “走!”

    这位妈妈扶着老夫人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趣话,逗老夫人开心,直到——

    义庄传来了清晰的说话声。

    两个女人,一年轻一年长,似在吵架。

    背后听人说话不大好,但路已经走到这份上,往回走还要上坡,这位妈妈全当听不到,继续扶着老夫人往前,只是不再说话,动作也放轻了。

    老夫人笑着看了她一眼,也没责备,二人静静往前走。

    宋采唐掀开覆尸布,底下尸身就露了出来。

    灰败的脸,泛青的唇,奇怪的表情,恶心的味道一股脑砸来,砸的吴大夫人头晕。

    “你有话好好话,同死人计较什么!”

    她以为宋采唐急了,要破坏尸体。

    宋采唐微笑:“吴大夫人不是要证据?”

    吴大夫人:“这算什么证据!”

    “吴大夫不懂,我便教教你!”

    “这具死者,女,年二十上下,皮肤细腻,眉秀姿丰,手指有茧,头顶发下亦有茧,胳膊,肩背有数细小针孔,手肘内侧,腿脚内侧,有多处淤痕,舌未抵齿,内硬,喉间指探可察异物,乃是细长针状,其唇乌青,指甲绀蓝——”

    宋采唐眉英目湛,翻动尸身,一样一样讲说特征,看问吴大夫人:“吴大夫人,您见多识广,可否告诉我,什么样的年轻女子,皮肤细腻,眉秀姿丰,哪哪都好好的,瞧着过的是好日子,偏头顶有茧,指尖有茧?”

    不用吴大夫人回答,银杏摸摸自己的手指,想想头上硬茧,就知道,这死者,肯定和她一样,是丫鬟。

    头顶的茧,是常年顶盆训练规矩留下的,手指,则是做针线活计留下的。

    “辛苦训练,守规矩,努力做活,却不为主母所喜,一不高兴,那些针,就扎到了自己身上”宋采唐微微阖眸,“扎针还不算,惹到了拿有身契的主母,不管怎么哀求,被架着吞针,也得吞,哪怕这针有毒,可致死——”

    “此女分明是奴身,被主母磋磨而死,吴大夫人这义庄记录——”

    宋采唐绕到尸台脚下:“说她是乞丐,饿晕了头,到富户家抢东西吃,不小心噎死了。”

    她清凌凌的眼直直看向吴大夫人:“噎死——吴大夫还真是有创意!”

    吴大夫人倒抽一口气。

    这些事分明是机密,这宋采唐如何像亲眼看到了似的,说的与事实一般无二,连被架住吞针的细节都有?

    宋采唐却没停,揭开另一张覆尸布。

    “还是个女子,相似的体态特征,将将十四五岁,花一样的年纪,却背上鞭痕交错,嘴角烂,咽部粘膜出血红肿,齿间有腐蚀印迹,全身深青淤痕无数,乳间,大腿根尤为量多,下体有反复形成的撕裂伤,俱在下侧,亵裤间有残留精斑——”

    宋采唐目光清冷:“夫人你嫁了人,经验丰富,可否同我说一说,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吴大夫人自然是知道这伤怎么来的,但怎么能说出口!

    她气的发抖:“你——你这女子,还未出阁,要不要脸!”

    “怕是有人比我更不要脸!”

    宋采唐眼睛微眯:“强迫性性|交,不只一次,哪怕不愿意,哪怕挣扎,哪怕恶心的吐过多少回,都改变不了命运,直至她死——我看看,哦,吴大夫人这次仍然很有创意,你说她是冻死的,身份还是乞丐。”

    “如此秀丽的乞丐光着身子冻死在大街上么!”

    吴大夫人浑身一震,直直退后了两步。

    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一个闺阁女子,怎么知道知道这些!

    “还有这个!这个!”

    宋采唐接连掀了两张覆尸布,露出两个壮年男性尸身。

    “壮年,手脚宽大,虎口有茧,发间混有草根,衣上残留马味,嘴角干裂,腹肉贴骨,膝盖积水——一个驭马的车夫,大冬天连跪数日,累其病重,不给食水,不给炭盆,生生折辱而死,吴大夫人说——嗯,这也是个乞丐,冻死了。”

    “这个更离谱,后背,臀部及大腿伤处这么多,这么重,明显重板所至,打的骨头都断了,血液流干,吴大夫说他是山间意外失足,摔死的?”

    宋采唐看着吴大夫人:“夫人这般厉害,不如找个人去山间演示一下,怎么失足摔,只将臀部大腿摔的粉碎,别的地方一丝儿碰不着,连草刮一下都不会有的,让我宋采唐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吴大夫人连退数步,看着宋采唐的目光带着恐惧,带着颤抖,就像见了鬼。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一个是听说的,两个是听说的,个个都说的这么准,仿佛亲眼看到事实经过一般,怎么可能!

    莫说这几个都不是一家人,出了事主人家中且好好捂着呢,怎么可能随便往外传,这宋采唐醒来也只不过一日而已,一日时间,够干什么?买通人?打听事?谁会信她,谁会愿意同她说!

    难道真是进了阎王殿一遭,得了什么指点?

    “一个一个,都是乞丐,无家无室,无处可归——什么时候,这楚州栾泽,乞丐这么多了?”

    “做了恶,以为捂着遮着,偷着摸着,哪哪打点好,秘密就被藏住了,不会再有外人知晓?”

    宋采唐冷笑一声,纤纤手指连点数个停尸台,“吴大夫人说我胡乱编造,没有证据,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证据!”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世间恶事,但凡做过,必有痕迹,尸体不会说话,但活人会!”

    “我会!”

    天日晴朗,灿金阳光透过窗槅,照进常年阴冷的义庄,照着宋采唐的侧脸。

    一半脸在灿烂阳光中,一半脸隐在暗色阴影下,她的皮肤泛着淡淡玉光,眸子黑白分明,清澈通透,似能映出世间所有恶事。

    房间陡然安静,落针可闻,没一个人敢说话。

    宋采唐挽起袖子,弯身将尸体身上衣服整理好,再把覆尸体布,一块一块,缓缓盖了回去。

    她的动作谈不上特别温柔,也说不上小心翼翼,可她做的每一件事,透着尊重,透着和谐,仿佛做了千百遍,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多人看着,宋采唐全没半点紧张,每个动作都做的轻松自在,行云流水。

    一切做完,她走到水盆边,细细净了手。

    最后,她回到吴大夫人身前,曲指敲了敲桌面,露齿一笑:“夫人现在能同我好好谈谈,令公子的亲事了么?”

    吴大夫人看着站在她身前的宋采唐。

    吞了口口水。

    一个瘦的连胸都看不到的少女而已,为何让她觉得高大无比,连看一眼都不大敢了?

    青巧回来,小心翼翼避着画眉琴秀两个丫鬟,递了个小布包过来:“小姐,我回来的路上,有人硬塞给我这个”

    宋采唐打开一看,里面是八百两银票。

    “会不会有麻烦?”青巧低着头,对着手指,声音低低的,“我想还回去的,但不知道是谁给的,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来”

    “没事,”宋采唐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揉了把小丫鬟软软头发,“是吴大夫人给的。”

    青巧眼睛一亮:“她还真给了?”

    宋采唐微笑:“当然。”

    青巧顿了顿,想起一样东西,赶紧从怀里掏出来:“小姐,这布包里其实还有这个不好藏,我就取出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宋采唐探头过去一看,是个小葫芦。

    青绿皮,上下几乎一边大,圆圆的,精致小巧,特别可爱,嘴有点歪,不影响它的萌,但那嘴,被锯下去了一块。

    锯嘴葫芦,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宋采唐轻嗤一声:“让咱们别多嘴呗,别把她家那起子事说出去。”

    “哦这个啊。”

    青巧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她别的本事没有,嘴可是特别严的!

    放开这一桩,青巧就开始担心另一件:“那位李老夫人什么时候来接小姐?”

    今天上午所有时间,青巧一直是跟着宋采唐的,同李老夫人的会面,她也都知道,因此有些担忧:“小姐真的要去看死?”

    还是官家,衙门的事。

    想想就吓人。

    宋采唐看着小丫鬟圆圆的脸,忍不住戳了一下:“害怕?”

    “不,以前怕,现在才不怕!”青巧对于今天自己表现仍然十分骄傲,“婢子都不怕碰死人了!”

    宋采唐就看着小丫鬟笑。

    青巧缩了缩头,认真的伸出一小手指比着:“好吧,是有点怕,但只是一点点,没有更多啦!”

    “那不就行了?”

    宋采唐长眉微扬,眸底映着晚霞的橙金,好似春末夏初的湖水,看似宁静无波,实则灿烂耀眼。

    青巧呆了一瞬,觉得自家小姐好好看

    小姐好像一直都不知道怕。

    看死怎么了,跟男人比怎么了小姐不怕,她便也不怕!到时候真怂了,怎么伺候小姐?小姐这么漂亮,一定会被欺负的!

    青巧想着想着,目光便坚定起来,下定决心,必须好好长长胆子,好好伺候小姐!

    可有个问题,这时候就更重要了:“婢子刚刚听说,夫人发了话,所有人不准外出,小姐怎么出门?”

    “没关系,”宋采唐倒不介意,“这事并不针对咱们,到时咱们悄悄的,不会有人注意。”

    “那也得先准备才行”

    青巧立刻站起来,撸胳膊挽袖子,非常雷厉风行的要去准备各种东西了:“李老夫人什么时候来?”

    宋采唐眼神顿了顿,笑道:“许就是两日吧。”

    今晨见面时,李老夫人衣装略正式,面上略有疲色,看起来赶了会儿路,像是想见什么人。

    照后来发展看,她想见的人,应该就是自己。

    义庄一面,李老夫人心中有事,便查了她,还想亲眼见见,看看她这个人如何,今天也是赶巧了,意外碰到救死一事,她再展本事,让李老夫人放了心,再加上聊的非常好,李老夫人才当场定下此事。

    但这件事,李老夫人毕竟不是官吏本人,需得同人商量安排,具体时间,当下肯定定不下来

    此事基本笃定,宋采唐一点也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关家,张氏。

    刚回到家时,画眉不敢动,思量了半下午,终于做出了决定,方才挑了个工夫,悄悄出去了。

    想也知道,必是去和青宜院报告,她这表小姐今天干了什么。

    张氏对她,并无亲情,也无关爱,只想死死压住,迫她听话并利用

    宋采唐眼睛微眯,纤长指尖滑过杯沿,暗自做了个决定。

    张氏痛快,不见缝插针跟她较真,她就不计较,如若张氏非得彰显一下存在感少不得,她要借李老夫人这尊佛使使,扎扎张氏的手,让张氏知道知道,以后干什么且好生掂量,别再惹她!

    宋采唐不想多事,想给张氏留面子,可张氏并不嫌事多,一点也没给她留面子。

    画眉回来没一会儿,张氏的贴身妈妈常妈妈就来了。

    常妈妈瘦高个,容长脸,出了青宜院,脸上从来不带笑,这次到了宋采唐这里,也是板着脸,直接甩了本女戒给她。

    “夫人日日替表小姐操心,为了表小姐的前程,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托多少人脉,表小姐倒好,不但不体贴,还把夫人的话当耳旁风!”

    “夫人心慈,不愿苛责小姑娘,叫老奴来适当提点表小姐几句,老奴性子直,有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您就是到夫人面前去告老奴,这话,老奴也说了。”

    “表小姐大了,也该知道知道规矩了!左右夫人发了话,这院子里的人,连主子带丫鬟,都不准进出,表小姐正好有时间,不若将这女戒好生学习几遍,虔诚抄几遍,记准了,贱事莫行!”

  

正文 192。凶手的局

    此为防盗章  温元思正在和张府尹吃饭。

    “这时候才用饭?”

    宋采唐有些意外; 她解剖验尸过程很顺利; 结束的一点都不晚,回来吃饭时间刚刚好。她自己就是; 慢悠悠把饭吃了,慢悠悠出去散步消食,走完一大圈回来; 时间已经过去非常久; 这俩人怎么才吃饭?

    回话的是温元思身边的大丫鬟,叫榴红,人如其名; 貌如五月榴花,非常漂亮,就是现在脸非常红

    “公子和张大人心系公务,姑娘剖尸结束后,他们并没有休息,立刻去寻案件相关人员说话了”

    说话声音有点不对,眼神还有些闪躲。

    宋采唐心下一转; 明白了。

    恐怕不只是心系公务,还有现场难看尸体解剖的副作用。

    从未参与过解剖工作的人; 突然现场围观不管视觉效果; 还是味道; 都很难承受的住。看完解剖就吃饭; 也只有她这样的老手了。

    张府尹当时还吐了; 一时半会儿哪能有胃口?

    宋采唐对二人有些同情:“饭菜里可准备了荤食?”

    榴红摇了摇头:“本是有的; 但婢子听闻前边动静,自作主张换成了寺里的菜斋。”

    “好姑娘,做的对。”

    榴红意识到被看透了,低头笑了下,没再替自家主子遮掩:“两位大人胃口还是不太好,婢子瞧着不大能吃的下去婢子这就为姑娘去通传?”

    “不用,”宋采唐摆摆手,微笑道,“还是让他们多少吃点,我先不打扰,去旁边坐等吧。”

    “多谢姑娘体恤,”榴红福身行了个礼,将她引至一旁偏厅,“姑娘稍坐,婢子去泡茶来。”

    结果并没有等多久,一刻钟后,温元思和张府尹就来到了偏厅。

    “这么快?”

    宋采唐眨眨眼,看看温元思,又看看张府尹,怀疑这两人没吃饱。

    温元思叹了口气。

    张府尹面色也不大好,摆了摆手:“正事要紧,饭食少一两顿又不会死,有什么关系?”

    端是一派大义凛然。

    “宋姑娘此来,可是有事相商?”

    宋采唐也不戳破,微笑着将布条拿了出来:“方才我去北面山中散步,看到了这个。”

    “北边?”

    张府尹低吼一声,下意识看向温元思,二人对视,眉凝目沉,神色非常古怪。

    宋采唐把布条放在桌上:“怎么,这天华寺北侧山间,去不得?”

    张府尹面露思索,似有些犹豫,温元思却眯了眼,指尖轻敲桌面,冲张府尹微微点了点头,眸底略有坚定之色。

    张府尹眉头紧皱,末了,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目光如剑一般,投向了宋采唐:“我听温通判说,宋姑娘决定以剖尸手法确定死者身份,是因昨晚问讯过本案相关人马三娘。”

    宋采唐:“正是。”

    “姑娘在丝毫不知案情的情况下,能迅速从与案人员身上寻找方向线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姑娘不仅剖尸技艺纯熟,验尸精准,还很擅长推演案件?”

    张府尹问话神情太严肃,宋采唐微微偏头,看了眼温元思。

    温元思正对她点头,目光内有鼓励之色。

    宋采唐眼睫微闪,明白了。

    这是来自张府尹的考验。

    验尸一事,她已经让对方信任自己的仵作之能,可接下来的案子不一般,张府尹不敢放不靠谱的人进入。

    她微微笑道:“方才我到之时,听榴红说,两位大人破案心急,顾不上休息吃饭,直接去问讯了案件相关人员。左右眼下无事,府尹大人有闲,听小女子胡言几句,可好?”

    张府尹正坐,眸底有精光闪烁:“宋姑娘请!”

    “我昨晚方至,对案件了解不多,通判大人职责所在,不能向我透露诸多细节,我便随便猜猜。”宋采唐长眉微敛,气韵从容,“这头一样,是三人身份。”

    “死者确认为西门纲,身体健硕,死因为高强度暴打,他拳头关节因过于用力挫位,右手指甲翻起,内里有残留的皮肤组织,很显然,他对对方也造成了很严重的打击伤——我们寻找的凶手,现在一定‘很好看’。”

    “单纯对打致死,不用武器,看起来像吵架,意气之争,没多大仇,我想压服你,你想说服我,或者干脆就是一场挑战,赢的人活着,输的人自动退出——是不是很像内讧?”

    宋采唐捧着茶盏,眉眼被氤氲水汽围绕,一时间看不真切。

    “温大人言死者三人一行,皆是外地人,本地无亲,没有社会关系,马三娘供言,三人是异姓结拜兄弟,感情很好,总在一处,石群为头,最为勇武,西门纲行二,脾气时常暴躁,若无石群压着,很可能会经常惹事,安朋义最小,身体也不好,常受两位兄长照顾若真是内讧,结果非常好猜。”

    张府尹眯着眼,心里出现了一个名字:石群。

    宋采唐喝了口茶,继续道:“什么样的人会结拜,充斥着不严格的江湖义气江湖规矩,身体健壮,会武,武功却不高,杀人都得费那么大力气打?还居无定所,四处流窜?”

    不太聪明,崇尚武力,没太多规划,想混却混的不那么出色,可能身上还背了事的人。

    “我猜想,这几人一起经历过很多事。若是杀人放火的大奸大恶之事,官府不可能放过,他们所为,可能是有些过分,却不至于太过敏感。”

    比如小偷小摸,入室行窃,作局仙人跳骗钱等等。

    罪不至死,过了自家地盘,官府追查力量会变小。

    “至于认尸困难,我猜,不是三人身量相等,就是有人指认结果和马三娘不同。”宋采唐看向温元思,“我说的可对?”

    温元思对着张府尹摇头:“此事我并未同她说过。”

    张府尹捋了援胡须,看着宋采唐的眼光有些热切:“确是如此,石群和西门纲身量相等,眼下失踪,不知去向,马三娘认为尸体是石门纲,安朋义染了风寒,之前一直在发热,意识模糊不清,过来认说尸体像石群。”

    所以这就是温元思犯难的原因。

    正如宋采唐分析,案情并不复杂,温元思又有官府力量靠背,很快调查探明,理顺了案情,但尸体身份不能确定,就不能随便发海捕文书。

    这一死一失踪,文书写哪个名字?两个人都抓不可能,官府不要脸的?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那么接下来,砸烂死者脸的,是谁?”

    宋采唐手指纤纤,抚着茶杯沿:“马三娘,寡居市井,颜色姣好,柳腰款款,目含春色,说起西门纲时神情十分不对——”

    温元思拳抵唇边,清咳了两声。

    “我猜她同死者西门纲关系不一般,通判大人如此,我便更肯定,这二人,有私情。”宋采唐目光清澈,看向温元思的神情大方从容,“通判大人无需尴尬,理说案情而已。”

    张府尹哈哈大笑,拍了拍温元思的背:“你呀,还没人宋姑娘稳的住!”

    温元思垂眼,眸有笑意,举杯喝茶:“是,我的错。”

    宋采唐:“女子因气力有限,便是起了坏心,想干什么事,很少会施以蛮力,以砖石拍脸太费力气,若是我,会选更省力的方法,比如用刀锋利器刮划什么的”

    张府尹眸底有光:“所以你认为,这后面砸死人脸的是安朋义!”

    宋采唐微笑:“其实我心里也好奇的很,两位大人不是去问过话了,在此为我解惑如何?”

    “哈哈哈——”张府尹笑的非常开心,“宋姑娘所料不错,我与温通判同你别后,立刻去问话,谁知那安朋义当时就招了!说是去的晚,正好看到大哥石群把二哥西门纲杀死逃逸!”

    温元思补充:“他拦之不住,又不想出卖兄弟,想着西门纲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大哥至少得保住,想了一会儿,想出了砸脸之举。”

    宋采唐看着二人,温元思面色微疏,张府尹就更轻松了,简直有办了桩大案的喜色,轻轻叹了口气。

    “两位大人或许觉得案子破了,接下来抓凶手就好,可我总觉得有些事还没出来”她微微凝眉,“比如那内讧——是什么?”

    还有那马三娘,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像藏了什么事。

    温元思顿了顿,道:“我也觉得,太顺利了些。”案情看起来不难,查起来也能确定,但这个时间地点,总是让人不安,“为何与那一桩事一起发生?”

    张府尹脸色又暗了下去。

    他沉吟片刻,看向宋采唐,目光灼灼:“不瞒宋姑娘,这天华寺里,实则有另一桩要案,尸体就停在北面独院,情况非常复杂,我欲邀请姑娘参与,不知姑娘敢不敢?”

    宋采唐精神一振,终于来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李掌柜整个懵住,没反应过来,他婆娘拉着他,跑过来给宋采唐磕头:“谢谢姑娘,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当家的今天就难过去了!”

    宋采唐赶紧示意青巧把人扶起来。

    “只要做过,必留痕迹,毛三想要制造出跟真伤一模一样的伤,除非他自己狠打自己一顿。”宋采唐微笑道,“我不过正好碰到,点破他的骗招而已,本没什么,不敢受此大礼。”

    周围人听到了,个个笑着夸她:“姑娘谦虚了!”

    “都能救死了,这等小技怎会看不破,姑娘确是能人!”

    这边人诚心诚意的赞美,那边毛三醒过神,三角眼阴冷的看着宋采唐 :“老子跟你没仇吧!你既愿意救我,为什么不愿再帮我一把!”

    不等宋采唐说话,众人的口水都要把他喷死了。

    “呸!你是哪个牌面的人,想的倒美!”

    “因为你讹人,干的是恶心人的事!”

    “人姑娘救你,是因为生命可贵,好歹一条命,我们也都觉得你死了可怜,现在想想,真他娘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都后悔了!”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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