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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人格-常舒欣-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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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冰河入梦的回忆。

“什么都做不了,那你做这些就没意义了,这倒是挺有意思的啊,莫非在咱们这小地方,也有这样的能人?”姜佩佩猜测道。

大兵兴味索然,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我其实就想找找动机,这种事肯定纠葛在既得利益上,如果有发现的话,也可以给后来的同志多点信息,让他们少走弯路。”

“动机?咱们这海边,还不就走私那点事?”姜佩佩道,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不是。”大兵摇摇头,拉着地图指点着:“岚海并没有大型码头,大规模走私不可能,小规模干,一条渔船就办了,就既便现在的税率差别大,要积累巨额财富也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走私普通货物的事,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那事顶多海关查扣罚俩钱,到不了你死我活的份上。”

“哦,也对,现在走私客和二道贩子差不多,没人把他们当回事。”姜佩佩随口道,歪着头,和大兵保持着视线平行,瞄上岚海周边的行政区图了。

近海,应了那句老话,靠山吃山,靠海行船,只不过相对津门那个大港口城市,地处边锤的岚海就没有那么风光了,往二十年多年前放,顶多是个比渔村大点的县,到现在为止不过还是个县级市的标准,而且地形起伏,毗邻西江省,辖区乡镇贫困地区占到了六成,到这里面找黑金渠道,那岂不是和在贫下中农里找土豪一样?

“你是什么意思?想在这三线城市找出个涉黑组织来?”姜佩佩哑然失笑问。

问得大兵不好意思地摸鼻子了,他喃喃道着:“我只是在找一种可能性,一个搞环境检测的,一个半拉记者,会在什么情况下,遭遇这种激烈的报复……别怀疑我的判断,我对这帮人太了解了,绑架拘禁、吊腕、敲指头、让人莫名其妙失踪,不是一般罪犯敢做的事。”

好像这个时候,姜佩佩看到了另一个大兵,一个专注、严肃、满身凛然正气外露的大兵,她突然发现,不嬉皮笑脸或者装傻充愣的时候,大兵似乎更帅气了,这个突然的发现,让她眼光凝结了,直勾勾地盯着大兵。

大兵下意识的躲了躲,然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居然把真实的想法,和一个不相关的人说了这么长时间,他不好意思道着:“呀,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我自己都只能当故事想想。”

“看不起人是吧?我可能知道这个答案,你信不信?”姜佩佩歪着脖子,不知道是挑恤,还是挑逗的目光。

“不要又想像成电锯惊魂啊,猜测首先要有合理性。否则就没有意义了。”大兵道。

“呵呵,我是搞设计和广告的,喜欢逆向的,发散式的思维。”姜佩佩道。

“什么意思?”大兵好奇了。

“意思就是,你犯傻了,老想着走私是从境外往境内走私,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呢?”姜佩佩反问。

“咦?对呀。”大兵愣了,拿起了地图,直勾勾盯着,半晌出神地道着:“对对对,你说得对,往外走私为什么不能是一条路子?这个太容易了,蛇头,拉一个偷渡就是十几万;贵金属,拉一吨就是十几万甚至更多;甚至活体、标本动物,也会是暴利;甚至是毒品,现在化学毒品,境内可是原产地啊……对,肯定是这样,这个女记者可真是胆大包天啊,肯定是摸到了什么了……”

大兵把嫌疑人,受害人的照片一一排着,信息匮乏,一个月的努力,仅限于搜到了不多的信息,而搜集的过程越艰难,让他越感觉其中的蹊跷越深,就像照片上那位文静的女人,失踪一年多了,他通过张如鹏的权限查到了点消息,也仅仅是按失踪人口案件处理,到现在还积压在津门的某个派出所里,和很多无法重见天日的死案在一起。

是真有隐藏的罪恶?还是自己阴谋论太盛了?

是真的发生过不为人知的罪案?还是太多的巧合撞到了一起?

是附身去查究这个真相?还是当个路人漠然视之?

一个一个纠结,一个一个问号泛起在大兵的心里,让他无从决择,过了不知道多久,有人轻轻拉拉他的衣襟,回头时,是静静等着的姜佩佩,脸上有点委曲了,撒娇也似地道着:“我饿了。”

“哦,对不起,咱们出去吃饭吧。”大兵慌乱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提前一步给姜佩佩展开了外套,礼貌地等她穿上,姜佩佩好奇看着他问:“在国内,这是礼貌过度了,只有出过国,有些人才会有这个习惯。”

“我出过国。”大兵笑道。

“吹吧,什么时候?”姜佩佩不信了。

“晚上。”大兵道,姜佩佩一愣,大兵告诉她:“梦里呀。”

姜佩佩哈哈一笑,随手在大兵背后捶了一拳,每每兴奋时总有这个动作,却不料出门被门槛绊了一下,她哎哟一声,大兵急速回搀,一下子两人不由自主抱在一起,软绵绵的感觉让大兵愣了下,姜佩佩却是触电似的推开了,脸色羞红,大兵关着门道着:“我家这门槛高啊,第一次来就告诉你小心了。”

“你就故意的。”姜佩佩在故意蛮横了。

“真不是故意的,要是故意的……”

“怎么样?”

“肯定多抱一会儿,顺便吃个豆腐。”

“你个坏蛋。”

姜佩佩娇嗔地拧了他一下,轻轻的,一拧又觉得自己失态了,偏偏这失态被大兵发现了,他提醒着:“嗨,咱们就做个戏,你可别真喜欢上我啊。”

“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梦想过娶我这样一位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的新娘吗?”姜佩佩笑嘻嘻地问,孰无正色,两人玩笑越来越深了,大兵苦着脸问她:“你知道为什么叫新娘吗?”

“这个也有特殊含义?”姜佩佩笑着问。

“对我来说有,老娘老了,换了个接班娘管我……哎,这就叫新娘,呵呵。”大兵呲笑道,姜佩佩边下楼梯,边踢了他一脚,两人笑道偎在一块了。

或者是因为都没当真的缘故,交往就轻松了几分,可假假真真的,距离是真的越来越近了,上车走时,姜佩佩想起一事了,好奇问着大兵道着:“南征,你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你法警啊,解押人犯的,又不是抓人办案的。”

“职业习惯,以前抓过人。”大兵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展现一下你的个人英雄主义?像欧美大片一样,虎胆龙威那种,一个人单挑一个犯罪团伙?”姜佩佩问。

“难道你不喜欢那种形象?”大兵反问。

“喜欢啊。”姜佩佩故意凑着脸看看他,然后嗤笑道:“就像唐诘诃德,持着长矛冲向敌人,而敌人是一架风车。”

假想出来的敌人,大兵脸色讪讪,笑笑道着:“我已经没有勇气去干了,只剩下点想像的爱好了,还得被你嗤笑。”

“一点也不是嗤笑,异想天开的男人才是最可爱的。”姜佩佩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踩着油门,疾驰出了小区,而大兵一时竟没有听出来,这话里是褒奖还是贬斥,不过让他感觉微微不适。

“我真的废了。”

大兵喃喃地心里如是道着,其实信息的搜集只不过是百无聊赖生活的一种慰籍,假如真有这样一个犯罪团伙,他清楚的地知道,自己可能都没有勇气站出来了。

因为平静的生活、家长里短的琐事,每天风风火火的老妈,喝酒扯淡的战友,甚至这位假戏假做的假女友,都在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消磨着他的精神和意志,都成了他有形无形的牵挂。

念及此处,他倒更想念教场上的喊杀、实战里的刀枪,那血淋淋的过往,此时在眼光里不再是凌厉,而是浓浓的惆怅……

第076章我心惆怅(2)

“妈……爸……我给你们买回早点来了,虾皮粥,爸我没给你买咸蛋啊,医生说太咸的东西对你血压不好。”

姜佩佩摆着碗筷碟子,处女座的,摆个碗筷也要像插花一样摆出美感来,等她回头,卧室门开着,爸妈一上一下,伸着脖子,奇也怪哉地看着女儿。

“怎么了?”姜佩佩愣了下,旋即又笑了。

“佩佩,昨天约会好像不错啊。”老妈好奇问。

“这您都看出来了?当然不错了。”姜佩佩两眼亮着,貌似幸福地道。

老妈似有不信地瞧老伴了,姜天伟瞅着,有点看不懂女儿了,太孝顺了他都不敢相信了。

“快来吃啊,爸,您今天回去啊?”佩佩问。

老妈接腔了:“一会儿就走,你别管,司机八点半来接。”

老俩口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餐桌前,女儿把热茶都倒好了,姜天伟不确定地问:“佩佩,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缺钱了?”

一般情况下,不是真有需求,不会这么表现的,不过这次真猜错了,姜佩佩笑着道着:“非要缺钱啊,我就不能让你们俩惊讶一回啊。”

“这可惊讶了不止一回了啊,佩佩,你给妈个准信啊,到底行不行啊,让你留省城吧,你非要在岚海,你爸好容易把家安到省城,这一来又得两头跑……真能看上南家这小子?”老妈道,看来还是有点怀疑。

“现在是谈恋爱阶段,还没到谈婚论嫁,你们真急着把我嫁出去啊?”姜佩佩怏怏不乐了,似有不舍,老爸笑着道着:“谁说我们急了,我们巴不得一辈子别离开我们呢。”

“那太好了,我谁也不嫁了。”姜佩佩顺杆爬道。

老妈立即补充着:“那可以把他娶回来啊,当个上门女婿,反正他爸也不在了,一个人在咱们家也安心。”

“啊?”姜佩佩拉脸了,然后省悟道着:“喂,爸,你们是不是就看上他爸没了,妈改嫁了,正好来给你们俩当倒插门的女婿啊。”

姜天伟笑了笑,老妈安慰了:“这不怨爸妈啊,给你找了多少条件好的,谈不来啊,还就这个多少还顺眼点。”

“这个也就勉强。”姜佩佩拉长了声音,老爸这时候说话了,戳着她的谎言道:“不会吧,我看人家未必对你有意思啊,否则你就不会这么竭力地改变自己的形象了。”

老妈一愕,看着女儿,像在征询,姜佩佩一糗,撒娇了,哼了哼,和妈坐到了一起,一个拥抱娇嗔着:“妈,爸又在伤我自尊,您女儿有那么差么?我有什么可表现可改变,我就喜欢天天给妈妈做饭,不好啊。”

“嗯……好好好,你别这么一直搂着啊,让我怎么吃饭啊……”老妈笑了。

“你们慢慢吃,我给你们收拾东西,还带了着水果路上吃啊。”姜佩佩放开了,回房间收拾东西了,那轻快的步子,那哼着的小调,老妈征询地看老伴,姜天伟笑笑,不过笑而无语。

八点半准时上路了,这幢临海的房子成了休憩和渡假的最好去处,女儿就喜欢老家,到现在都不甚喜欢住在省城,而自从和南征谈上之后,留在岚海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连她以前自己都不怎么打理的广告公司现在都搞得有模有样了。

二老坐进了车里,看着倒视镜里招手再见的女儿,免不了又是长吁短叹,姜天伟抚住老伴的手道着:“女儿大了总要出门的,你能绑在身边啊?她迟迟都找不到另一半,主要原因还在我们身上啊,太过安逸和依赖的,都不想自己搭啊。”

“啧,我是觉得,要和南家那穷小子,太亏我女儿了。”老妈对此事,依然耿耿于怀,想到此处他拉着老伴的手紧张道着:“老姜,咱们把姑娘一个人放老家,你也放心啊,万一她吃个亏咋办?现在坏人这么多,我是担心啊。”

“你一周回来两回,七天就在岚海呆四天,我倒不放心你了。”姜天伟笑道,惹得老伴轻捶了他一下,反正就是揪心啊,她愁苦地道着:“我有什么让你不放心的,这丫头实在是让人操心啊,南家那小子模样个子倒是还可以,就是其他条件太差了点啊,要不咱们给他活动活动,调到省城?”

“千万别,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是干什么呢?”姜天伟不悦道。

“那你到底是什么态度啊,我怎么就横看竖看,就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啊。”老伴愁容满面道,像要丢掉一个命根子一样,而且有点所托非人的感觉。

提到此处,姜天伟笑了,悠悠道着:“有句老话叫莫欺少年穷,其实不是谁要欺,而是穷人自己就有那种自卑的心态,就像我以前办事,走到哪儿也点头哈腰一样,你相了几个人,那个不是卑躬屈膝的,恨不得磕头认你当妈啊……我那天是故意刺激刺激他,结果你看到了,小伙子不卑不亢,表现得多得体啊。”

“那是他根本就没想攀咱们这门亲。”老伴纠正道。

“是啊,他都没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成不了两口子,多个朋友又有什么不好。”姜天伟道。

对于大兵的身世,这个没问题,可老伴明显心不在于此,她不悦道着:“那你到底是给她找朋友呢,还是找男朋友呢?”

“那就看他们俩的缘份了……放心,这孩子性子差不了,当过兵、吃过苦、立过功,家里又经过这么大的事,这靠得住,不经磨难不成人啊,就他啊,未必能看上你养的这娇蛮闺女……别以为闺女在你眼里是宝,就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宝啊。”姜天伟笑道,宠坏的女儿,他是最了解脾性的,要有个能让她改变的人,那就是找对了。

当妈的可理解不了,哼了哼,白了老伴几眼,开始跟他置气,不理他,一路上都不爱跟他说话了……

……

……

“南哥,辛苦你了啊。”司机封刚不好意思地道了句。

车正穿过笔直一线的海边公路,是同事家里有事,把南征约来顶班了,解押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必须是两人同时出行,人卷分离,以防意外,大兵笑笑道着:“客气什么呢?晓波刚结婚,多给他两天蜜月呗。”

是另一同事丁晓波,还沉浸在蜜月里,提到这个,大兵问着封刚的婚事,这位和大兵经历几乎相同的,拉着脸道着:“手续还没进来,编制落地之前,给你介绍对象的都没有。”

“那以前没谈?”大兵好奇问。

“去哪儿谈啊,当兵回来待业了两年,没办法这不才应聘当法警,我们同期的,有钱的做生意,有关系的进单位,有能耐的自己混,像我这号,没出息啊。”封刚自嘲道。

“转正应该没问题吧?”大兵问。

“不一定啊,现在等着皇粮的人太多了,有关部门也愿意用临时工啊,给钱少、听指挥、出点问题正好背个锅打发了。”封刚道,经历是越说越苦逼。

大兵伸手拍拍他安慰着:“放心,要有机会我拉你一把。”

“那谢谢南哥了。”封刚笑道,不过仅把这句当客气了,同是法警身份没职没位,那个公务员编制可不是说上就上得了的。

穿过海边公路再行六公里就是看守所了,望着车窗外,天际线起伏的海浪,心里的那个谜团像悬在天上的乌云,每每总让他心里阴云密布,此时又想起来,掏着手机看判决的拍照时,他突然明白自己心神不定的原因了:

今天,是董魁强释放的日子。

“封刚,你对董魁强这个人知道多少?”大兵好奇问。

“哎哦哟,这可是能耐人,当时抓他动静可大了,市里出动特警了,窝都抄了,街上放鞭炮的不少,这家伙积怨不是一天两天了。”封刚道。

“那为什么雷声大雨点小啊?都要放人了。”大兵问,那是自己离开岚海发生的事,在自己以前的记忆里,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号人物。

“证据啊,你没什么证据啊,他们从省城请来了七八个律师,刚解押到看守所,后脚就开始告刑警刑讯逼供,这些律师狠,他知道搞不动你,可肯定搞得臭你,最后搞得刑警队把队长都下课了……他这案子一直没判下来,是绕了几个来回呢,本来是非法拘禁加故意伤害,可高宏进一直没抓着,主犯无法认定是董魁强,受害人呢又接受了赔偿,还有个纠结就是那个女记者失踪的事,就是曝料他们非法拘禁视频的那个,可查不出来啊,这不一放二放,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放人了。”封刚道。

这就是法制的无奈之处,它保护着绝大多数人,包括高明的作奸犯科人士。大兵的脸色更沉了,心里那片阴霾更重了。

“怎么了?南哥,你怎么问他啊?”封刚问。

“公正的判决只能是个理想啊。”大兵道,从警之难,莫过于此,你目睹罪恶未必都能受到相应的制裁。

“呵呵,哪会那么公正可言,咱们不照样受着不公正待遇么?别挣着白菜价,操着卖白粉的心啊,那多累啊。”封刚道,从这位年轻的脸上,大兵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悲观、厌世,可能这位临时工,比他更悲观。

“对,你说的对……有时候,咱们这些执法,还真不如犯法的来得痛快。这个董魁强是搞什么发家的啊,我看他在牢里待遇,比咱们法警待遇还高。”大兵道。

“说不来,咱们这海边,应该是走私吧。”封刚道,这个笼统的推测并不新鲜,但大兵依然找不到答案,因为隔着一道天堑,不是其中的人,是无法知道其中的奥妙的。

“咦?那是干什么?”大兵看到了一列车队,沿着通向看守所的路排了一列,三三两两的人聚在看守所周围。

“这都看不出来,等着接风洗尘啊,今天是董魁强出狱的日子吧。”封刚道,漠然一句,驾着车,从成列的豪车边上开过,路虎、悍马、大切、牧马人、奔驰越野、大林肯、GMC,一列豪车把法警车比得寒酸到了极点。

当啷,门开了,不是为法警的车开的,而是要释放人犯了,人一出来,群情激动了,涌着往门口挤,围在了出来的三位身侧,法警车已经驶不过去了,只能靠边停下。

“魁哥,想死兄弟们了。”

“鸣炮,去去晦气。”

“魁哥,上我车,宴海大酒店给您老接风洗尘。”

“魁哥,跨过这堆火……”

放炮仗的、吼着攀交情的、当场就换衣服的,还烧了堆火去晦气的,更特么操蛋的是,那辆越野车的大喇叭里,还放着音乐,乐曲和现场很搭调,是《喜洋洋》。

26辆车,四十多人,簇着这位上了一辆奔驰,嚣张地放着《喜洋洋》在鞭炮燃放的烟雾里,扬长而去,只留下看守所顶楼上的岗哨,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朝着车的去向,重重呸了一口。

“他妈的,又出来一群祸害。”大兵恶恶地看了眼。

那股郁结让大兵很不舒服,就像目睹被原始股骗得倾家荡产的人一样,很不舒服。而以他的经验看,看守所门口还有这么风光的迎接队伍,那只能证明一件事:根本没有伤到根上。

“走啊,怎么了?”他催着封刚。

“哎呀,我都想过几天祸害的生活了。”封刚幽幽地道。

破车、牢狱、忙碌、劳累,变得麻木的感觉也被刺激到了。大兵看了眼愁苦的同事,不忍斥责了,谁让这些祸害的生活,确实让人羡慕呢?

……

……

解押……开庭……送押,简单的重复工作结束后,已经到十一点多了,因为一起强奸案不宜公开庭才刻安排在周日上午。从单位里出来时,大兵手机上莫名地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狐疑地接听,却是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陈向东。

父亲生前的通讯员,问他在哪儿,有事找他办,是军烈属子女的补贴,抚恤之外的,大兵匆匆应了声,转而折向人武部。

到的时候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因为那位烈士的缘故,这位军人快把大兵当成亲兄弟看待了,而且尊重的紧,一见面像见上级一样,敬礼,那脸上悲恸样子,恐怕是心结还未解开了。

“向东,你别心里有愧,如果换个位置,你也会那样做的。”大兵揽着他的肩膀,刻意地看了一眼他的肩章,又赶快放下手了,陈向东小声道着:“南征哥,谢谢你……我真没用,要出事应该是我挡在他面前,谁可知道,最后却是南副部长救了我。”

一句又是热泪盈瞒,这位大头兵抹眼睛,豆大的泪滴湿了手背,大兵赶紧给他擦擦道着:“你再哭我可走了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一个军人死在他的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啊,总比老死,病死在床上要好吧?”

“嗯……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一想起来,我就难受。”陈向东低着头,大兵越宽慰,反而让他越难受。大兵眼睛酸酸的,自己抹了把,拉着陈向东道着:“我记忆中我爸是个你蛮横的人,要看到你这么哭,会笑话你的……哎对了,他揍过你没有?”

嗯……陈向东点点头。

大兵笑了,追问着:“因为什么呢?”

“我传命令迟手慢脚,经常踹我,不过他人挺好的其实,我家里有什么事,他都照应着……其实他也挺想你的,办公室里玻璃下就压着你的照片,都不让我擦,每天都是他亲自擦的。”陈向东道。

“哎……有时间,一起去看看他,毕竟我们俩都被他揍过。”大兵苦笑道,陈向东抽答着,使劲地点头,不哭了,可眼睛红红的,隔一会儿就抹把泪。

进部办,门卫敬礼,大兵都不好意思了,这个礼敬太过沉重,沉重到他都不想踏进这里。

补贴没有多少,大兵考虑应该是宋叔叔给申请下来的,对他现在来讲也算一笔不菲的钱了,可这张银行拿到手里,却沉甸甸的,一个父亲的前通讯员,一个管人武会计的上尉,交给了他,又是齐齐敬礼。

“向东,我能看看我父亲生前坐的地方吗?”大兵出声道,莫名地想求证一下,自己在父亲心里的重量,陈向东带着他出门道着:“就在三楼,他牺牲后,都保持着原样,每年全市的思想教育,都在那儿……宋部长说了,谁也不能动,他是我们这里的魂。”

部队的教育,总是样板性很严重,不过大兵此时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一股子不知道是忧伤、还是孤独的感觉,揪着他的心,隐隐地在痛。那怕是再善于伪装,也伪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来。

门开了,陈向东恭立在门口,大兵在这一刻,怀着思念和崇敬,踏进了父亲的办公室……

第077章怒发冲冠

父亲,这个字眼留给大兵的记忆是混乱的。

是声色俱厉的喝斥,是皮带毫不留情的教训,后来又是痛彻心肺的缅怀,那位身上总是带着烟酒味道的男人,曾经是让他恨之入骨的,那怕失忆,那些恐惧的记忆也没有被抹去。

他轻轻地坐到了父亲的座位上,老式的办公室,文件夹一摞、玻璃框一台,下面压着花花绿绿的照片,正如陈向东所说,正胸前往前,眼线正中的位置,放得的是他的照片,参军时的,胸前戴着大红花,满脸稚气,穿着一身傻乎乎的草绿军装,保持着敬礼的姿势。

他轻轻地抚过,不知道是年代久了,还是摸的次足够多了,那儿显得粗糙,他闭着眼睛,像在寻找失去记忆一样,在这样想着,每天、每时、每刻,父亲会坐在这里,静静地抚着儿子的照片,在纠结父子的感情一直不好,在担心儿子的从军生活能不能熬得下来,或者还会怀念一下,儿子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是多么多长的可爱。

对了,就大兵现在一样,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已经一点也不恨父亲了,如果能重新来过的话,一定不会向以前那样,惹父亲生气,一定会捧着大大的军功章,别到父亲胸前,让他为儿子骄傲一回,一定会牵着爸妈的手,让他们和好如初,而不像现在,是这样一个破碎的家。

闭着眼的大兵悲从中来,他抬起了手,抹着两眼盈出的泪,悄悄地消灭了,生怕恭立在门口的陈向东发现一样,他掩饰着……对,他突然明白了,记忆中那凶神恶煞的父亲,一定在掩饰着,掩饰着他对儿子的关心和担心,只能咬着牙把儿子赶上军车,也许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他也是这样偷偷的落泪。

“爸,我来了……以前你恨我不成器,我恨你没出息,我们都错了,我宁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宁愿要个没出息的爸爸……也不愿意,当一个烈士的遗孤……爸,你知道吗,我失忆过,可那怕失忆了,也忘不了你,忘不了妈妈,忘不了咱们家……你要还在多好,你知道,儿子有多想你啊……”

大颗大颗的泪落在手背上,落在玻璃上,碎了,溅起的是晶莹的珠玉形状,大兵的心里在默默念着,仿佛在对着空灵的精神世界说话,仿佛在和天各一方的父亲交流一样。

他想父亲一定听得到,就像他失忆后仍然赶不走父亲在他心里留下的铬印一样,所有的思念和缅怀,都化成了此时的泪水,一直抑制不住地流着。

陈向东侧过脸了,轻轻掩上门了,他对着墙,双手捂着脸,轻声在哭。

过了很久,大兵抹着脸上湿迹,起身走到窗前,开了窗户,呼吸着一口清凉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前他很担心,当过警察、当过武警,当过行刑手的经历让他手硬心狠,都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滋味了。而回到家乡才发现,自己其实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脆弱一点,都这么多年,仍然无法释怀。

这一点,让他欣慰,可同样也让惴惴难安,曾经顽劣现在都觉得羞愧,父亲肯定是走得都不放心啊。

他心里忐忑地想着,拿起了窗台下,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绒布,轻轻地擦拭过窗台,擦擦旧式的铁皮柜,那后面,是贴着军徽的文件、书籍,很整齐也很干净,这个整洁的地方一粒尘埃也找不到。

站着,把父亲的工作台擦干净,连笔筒底部也擦得干干净净,重新坐回原处,他轻轻地拉开了父亲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摆放着钉书机、印台、稿纸,不多的几样,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那个老旧的夹本,纸质的,贴着镰刀斧头的徽。

这是现代人可能已经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东西,那一代人的行径,在他们眼中可爱又可笑。

可大兵知道,那是一层精神层面的东西,它的名字叫:信仰。

翻开来,是父亲的笔迹,字很大,像他的性格一样,线条刚直,虽不美观,可胜在气势凌厉,写的是一封情况报告,草草看过,是向上一级反映的,内容是训练拖沓,器材不足,地方的重视力度不够,导致地方武装力量形同虚设等等。

这肯定又是一个惹人的报告,大兵隐隐记得老妈和他一吵嘴就骂他,你同届下来的都师职了,你还在副团级上,也不嫌丢人。

原因可能就在这儿了,大兵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不但找到了父亲没出息的原因,可能还找到了自己性格里那份顽固,不肯轻易开口求人的原因。

是何其幸甚?又是何其不幸?

大兵清明的眼神里,掠过的是监狱里的百像、是单位里的众像、是津门、彭州那个庞大机关里的众像,然后他心里的燃着的火慢慢熄了,冷了。他在想,一个坏蛋,比如蔡中兴;一个英雄,比如父亲;其实都改变不了什么,不管多么伟大或者丑恶的行径,其实最终都在证明着一个人之于这个世界的微不足道。

对,怨念和逆反,大兵准确捕捉到了自己这种心态,无可指责的心态,曾经是对父亲的怨念和逆反,而现在,是对自己的。他不知道这是找回来的自己,还是一个新的自己。如果是原来的,肯定不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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