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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人格-常舒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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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哧……有人在偷笑,八喜开始坑劳力了。对人工价格根本没有概念的大兵没想,直接点头了:“行。”
“有点低了,不过你肯定也干不长,多少帮点忙就行……等你想起来家在哪儿呢,肯定够路费了不是。哎对了,我们抽空帮你想想啊,说不定都能帮你想起来呢。”八喜拍着胸脯道。
“把你能得,比医生还牛?”三蛋损着八喜,知道他是经常吹大话的主。
“只要人心齐,这事算个屁?咱们这小区多少工人呢?送料的,山东滴;搞塑钢的,湖北滴,送石料的,广东滴,就小区这周边做建材和装修滴,能找出全国十几个省的人。”八喜道。
“那他们未必认识大兵啊?”三蛋置疑道。
“一看你就没文化,明儿都叫过来说家乡话嘛,不过地方人听不懂地方话,他要能听懂那个地方的土话,那肯定就是哪儿人嘛。”八喜道。
“嗨,这个办法好。”众人齐夸八喜聪明,连大兵也乐了,边喝水边朝着八喜竖大拇指,吹了半天牛,大师傅敲锅时候聪明的八喜才想起来了,直喊着:“嗨,别涮锅,我还没吃呢……给我下点挂面算了。”
这时候,大兵赶紧起身,把手里的盆就着水龙头仔细洗洗,不好意思地给了八喜,把人家那份都吃了。八喜却是亲热的安慰他,没事没事,你别心里过意不去啊,不值多少钱,我们天天吃这个呢,大桶装的地沟油,大块切的冷冻肉,一般人胃不好,吃了得拉肚子啊。
这客气得,听得大兵“呃”地一声,直打嗝,八喜却是浑不在意似地,钻厨房煮挂面吃去了。
当一个人突破底线之后就没有下限了。盆子脏了点凑和着就能用。房间脏了点,可总比风餐露宿强一点。民工差了点,可总比被人当精神病抓起来强一点。
于是大兵在这个民工打着地铺的宿舍里安顿下来了,八喜不知道那儿找来了一身脏脏的迷彩服,一双半新的胶鞋,给大兵换上了,至于床铺更简单了,装地砖的瓦愣纸板一垫,装建材的塑料袋子一铺,崭新的加床就OK了。
睡前娱乐活动开始,抽着劣质烟、甩着扑克牌、抠着大脚丫,和着荤素不忌的笑话点缀,其乐溶溶的氛围,让大兵感觉到莫名地心安,不像在医院里看到那些愁苦的病人和家属,心情总是那么沉闷。他看着这些民工赌五毛钱的斗地主,看着看着就累了,他倒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睡得很香,连八喜给他身上盖了一件破旧的大棉衣都没有感觉到……
第006章咫尺难逢
没有无缘无故的热情,当然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三餐。一大早,大兵的民工生活就开始了,天蒙蒙亮,工头任九贵便来喊人了,吼着一群民工清理小区前一夜扔出来的建筑垃圾,独独把大兵叫上,坐着他那辆破面包,直奔菜市场。
“你光着时候,我就见过你哦,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们呢,也不想着让你报恩啥滴,就一点,干活不能偷奸耍滑。”
路上任九贵就开始给新人上课了,大兵当然只有喏喏点头的份,以他现在的思维,觉得这些人蛮不错了,居然没有挟恩图报,仅仅是提醒你,不要嫌工资低啊,一天四十,不少啦,快赶上半个国家干部啦。
思想认识教育完了,又是行为规范,包括随叫随到,轻伤不下工地,吃饭不能挑三拣四等等,任九贵罗列了一大堆,快到菜场时他才省悟了,自言自语道着:“哎呀,我犯傻逼了,你脑袋有问题,给你说这多干啥,反正你也记不住。”
“我脑袋没问题,我是想不起以前滴,您说的都能记得。”大兵道。
一瞧,哟,这娃真实诚,比八喜那坏种强多了,下了车任九贵叮嘱道:“记得就好,虽然八喜把你留下的,你可别跟他学啊,那家伙是嘴上拴了个喇叭,走到哪儿吹到哪儿,一点都不实在。”
说到此处,大兵意外地笑了,那笑容是会心绽放出来的,这一笑任九贵一下子窥到了,他追问着:“还有,对工头要老实……告我说,八喜说我啥啦?”
“他说跟着您好好干。”大兵道。
“绝对不会这么说的。”任九贵马上斥道。
对了,这是一对哥俩,彼此的风格太熟悉了,大兵笑着道:“八喜说,九哥您虽然浑身贴膏药,毛病不少;可总得来说还是开水的茶壶,热情在里头。”
“以后少听他说,那货就是瞎子做拉面,胡扯。”任九贵听兄弟背后对他褒贬有加,却是不怎么领情,一摆手,带着小弟进菜场了。
这是一群处处透着新奇的群体,包括他们的生活,他们的语言风格,才处一日,大兵已经过得快忘我了,瞧吧,就这位工头身上,也处处透着他从未见过的乐子。
一辆货车前,九贵围着一车葱转了一圈,那卖葱的就赶紧给递烟了,抽了一根,耳朵上夹了一根,任九贵大咧咧一挥手:“那,给称二斤。”
“二斤?这都十斤一捆批发的,咋给你拆开卖?”卖葱的郁闷了。
“这样贵谁要呢?那,要不你给你称二斤,不要葱叶……要不三十块钱两捆……不卖走人,又不是你一家……”九贵看样是砍价了,而且砍得很机智,作势一走,卖葱的就急了,让步了,好说歹说加了一块钱,给了两捆,还没防着九贵抽了他两根葱弥补损失。
两捆葱这就到大兵的膀子上了,还多了根奖励的烟。
很快大兵发现这菜里头决窍老大了,像任工头这双无影手啊,总能拽根黄瓜,要不拿颗西红柿往嘴里啃,自己吃不了还给大兵塞嘴里,那些卖菜顶多苦着脸给个眼色,却也不敢真把主顾撵走。不但顺吃的,任工头连卖菜的婆娘也不放过,不能白买她的菜啊,鼓囊囊的胸前,胖嘟嘟的臀部,总得顺手摸一把吧?
那些被摸的婆娘也不着恼,手里收钱,脸上笑着,嘴里说亲热说一句:贵啊,明儿还来啊!
工头很潇洒,民工可就不行了,或捆或袋的菜,味料、油盐、面大米,得一样一样扛出来码好,等车后厢装不了差不多满,大兵已经是满身满脸脏兮兮的了,不过这样子让任九贵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上车使劲夸了大兵一句:“好,干活就得这样,比八喜强多了。”
“九哥,您别老夸我,我才干第二天……八喜人不错啊。”大兵掸掸身上的灰,坐到了车里,由衷地道了句,能开始今天的新生活,说起来还全靠八喜了,那天被警察和精神病院的人追着,都快绝望了。
“你是不知道,那个货仗着自己有文化,老给我甩脸,要不是看在同学份上,挣钱我都不叫他。”九贵悻然道着,似乎对八喜有什么芥蒂。
这把大兵也搞懵了,他小心翼翼问着:“九哥,咱们不是农民工吗?要文化有用?”
“咦!?这你就不懂了,光会卖傻力气的人好找,见人哄人,见鬼骗鬼的文化人不好找。”任九贵严肃道。
大兵哭笑不得问:“哦,我明白了,文化人就是干这个的?”
“当然是啦,脑力劳动是啥,还不就是动脑筋想咋个去坑人呢?别看一个一个人模狗样,其实都是老鼠尾巴上绑鸡毛,没一个好鸟。”九贵道,看来作为没文化人,对文化人没啥好感,特别像八喜那样的。他扔里手里的黄瓜蒂,扭钥匙,打火,载着一车菜粮,晃悠悠地回一品相府小区。
话说得多了,大兵倒看出端倪了,背后的诋毁,倒不是八喜真有问题,而是九贵哥出于妒嫉,工人都是八喜招的,大部分活也是八喜揽的,这号能人就工头上面的头,九贵哥的姐们也对八喜相当看重,你说能不让小舅子郁闷么?
初听觉得可笑,细砸摸又觉得可爱,看久了,大兵倒不觉得九贵这张倭瓜脸丑了。相比医院里医生那笑里藏刀的关怀,相比那些警察疑神疑鬼的审视,大兵倒觉得更喜欢这个关系并不复杂的群体,喜欢这些人带着狡黠的单纯。
是啊,无非就是想骗个便宜劳力,而大兵却不介意这样一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就在他刚觉心安的时候,事情就来了。车驶到离小区还有不到一公里,任九贵嘎唧一刹车,摇下车玻璃就骂娘,大兵一瞧,是贼头贼脑的三蛋拦车,他顾不上多说,拉开车门钻到后厢,和一堆菜粮窝在一起,紧张地道着:“头儿,出事了……好几个警察来找他。”
手指所向,是大兵,大兵心里喀噔一下,知道报社捣乱的事犯了,恐怕警察顺藤摸瓜找到这儿来了,任九贵盯着他,三蛋急急解释着,八喜在支应着呢,让他出来拦着车,先躲躲。
大兵不忍心把厄运带给这些有一饭之恩的人了,他道着:“没事,九哥,反正我都想不起来啥事了,能把我咋地?我不给你们找麻烦。”
“等等。”任九贵喊了声,回头问三蛋:“你看是啥阵势?抓人咧,还是问人咧?”
“好像不像抓人,还来了一女警,就问是不是来咱们这儿来了,这不八喜怕撞上。大兵穿个病号服跑这一片,肯定有人报案。”三蛋道。
“那没事,要是抓人还跟你明说呢,他们是根本不知道……大兵,你脑子笨,听我的,千万别让警察抓着,要不有俩钱还不够交罚款,敢不交罚款,拘着你干活呢,你欠人家医院好几万呢,这特么得干到哪年……三蛋,老黑酱拿过来。”九贵说着,伸手一接老黑酱,大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九贵抹了一脸,九贵机智地教他了,化化妆,遛达到后门自个回去,这样子瞅见也没人认你。
他下车步行,三蛋把自己那顶脏兮兮的帽子扣到了他脑袋上,这两人先行回去了。
摸着一脸黑酱,大兵伸手闻闻自己手指上了味道,有点啼笑皆非了,他踱步往小区里走着,进了小区走得很近了,站在一株树后,看到了三位警察刚刚上车,他试着回忆,却很清楚,是最后两位去看望过他的警察,那两人和先前的不一样,不像那些浑身烟味的警察,像防贼一样问长问短。
我是谁?我为什么……有种熟悉而紧张的感觉?
警车朝他直直冲来,警灯,蓝白相间的警车,像眩目的宠然大物,在他瞳孔里放大,让他突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记忆里仿佛有这样一个影像,他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个模糊的警察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他心里的恐怖感觉会在这一时间迸发,会听到一个让他恐惧的声音:“大兵,出来。”
他一哆嗦,要往前走,像陷入到记忆的漩涡里。
车一拐弯,直接开走,车上的警察根本没认出这个穿迷彩的民工。
车身带起来风吹过,两个刺眼的“公安”字眼掠过,让他骤然清醒,瞬间下意识地蹲下来,大喘着气,仅仅从旧的记忆里搜寻到了一个瞬间,就让他有头痛欲裂的感觉。
“看看,有点傻吧,还往警车跟前跑呢,要被认出来,肯定拉回去送收容站了。”八喜瞅见大兵那样子,很确定地对九贵道。
“看住别让跑了啊,这么便宜的劳力,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九贵深以为然,如是安排道。
至于警察的查访嘛,哥俩谁也没当回事,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了,对敌经验那是相当丰富滴,这不,八喜翻检了半天破被子,连身份证都给大兵找上了……
……
……
去找人的,是相府路派出所领的人,分局失调科的,高文昌和邓燕,从分局到相府路尽头有十几公里,漫无目标地找人,再加上堵车,整整一上午无功而返,连午饭也耽误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高文昌进了办公室,看到邓燕聚精会神地带着耳麦看屏幕,他提醒道着:“嗨,现在查警容警纪呢啊,别看个韩剧查住还得记个处分呢。”
“嘘……”邓燕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来看,干脆放开了声音。高文昌一瞧,却是一处实验室的模样,邓燕悄声说了:“别说话,听听……他是我同学,在读医学硕士。”
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是位戴着眼镜的男子,接着刚才道着:“……理论上,大脑受到外界剧烈碰撞,造成脑积血,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导致失忆,正常情况下手术放出血后,应该可以恢复记忆。”
“可是我们接触的这一位,没有恢复啊。”邓燕问。
“有多长时间了?”对方问。
“半个多月了吧。”邓燕道。
“那是你太心急了,恢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你提供的CT图我看了下,这儿、和这儿,有阴影,应该是大脑海马体附近的淤层,它被吸收的过程会很缓慢,医院采取保守处理的方式是正确的,这种手术的风险很大,可能导致永久性失忆。”对方道。
“我跟你说件事啊,老同学……这个病人,这么说吧,还没有恢复,但是从医院跑了,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邓燕问。
对方一愣,奇也怪哉地道:“这就是个社会问题了,不属于医学范畴,你让我怎么回答?”
“我是说,假如他没有遭遇意外的话,会出现情况?比如,他糊里糊涂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邓燕道。
“那个对将来的治疗就更麻烦了。”
“怎么个麻烦?”
“他现在相当于一个空白的载体,如果在陌生的环境里呆得很长,形成新的记忆、情绪、行为模式、态度等等,甚至连心理适应期也过了……假如在这种条件下,某种刺激又导致他恢复全部或者一部分受伤之前的记忆,你觉得会出现什么情况?”对方问。
“一个身体,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高文昌道。
“对,就像双重人格,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区别仅仅在于,大多数双重人格是心因性的。而这种外力导致的双重人格形成,会反过来刺激他的心理,可能导致的后果……”
“失眠、抑郁……人格分裂加上自杀倾向?”邓燕道,很不愿意听到和吴医生相同的判断结果。
“差不多,在犯罪领域,大多数变态杀手一类的重罪嫌疑人,都有人格分裂的倾向……实践我不知道啊,我给发点我们的资料……”
“谢谢了,老同学。”
邓燕谢了声,对方看看时间,关了视频,开始传输文本文件,高文昌讪笑道着:“你还真上心了?其实没必要那么认真,收容所的盲流搞不清身份的多的去了,咱们已经尽力了。”
“我总觉得这个人不一般啊。”邓燕收着文件。
“又是观察细致,孔武有力那一套?”高文昌笑道:“街痞都不一般,武力值比咱们大多数警察都高。”
“但是你见过,一个照面放倒四个精神病医生,而且逃过报社附近数个监控点的人吗?前提条件是:此人失忆,仅穿了一双拖鞋。”邓燕道,她翻查着从报社提到的监视,从破门而出,到瞬间放倒四个人然后夺路而逃,时间定格在四点五七秒上,那动作迅捷的让她咋舌。
更郁闷的是,两人从昨天开始查沿路的监控,居然仅找到一个影像,还是个侧脸,这个人像多长了一双眼睛一样,出了报社不远就消失了,仅仅有一个报案,那个报案根本提供不出更详细的东西。
“你说他会去哪儿呢?”邓燕托着腮,狐疑地想着。
“可选的地方多了,咱们城市不大也快上百万人口了,钻到那个旮旯犄角里面,都能躲过咱们的排查……这没法弄啊,要是个有案底的好说,没案底没前科,咱们就发了协查,派出所刑警队都不当回事了,嫌疑人都抓不完呢,谁顾得上留心一个失踪人口啊……你在干什么?”高文昌道。
“我把这个协查发到邻省吧,我还就不信了,他是从天下掉来的……不知道你信不信我,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物,我预感到他的身份如果查清,会吓咱们一跳的。”邓燕操作着警务网,发到了联网协查上,又增加了详细的描述及视频资料。
“我信,但不会吓一跳,咱们当警察的,对震惊是免疫的……我倒希望早点出来,省得咱们瞎操心。”高文昌没当回事,翻着报纸,百无聊赖地看上了。
邓燕忙着咨询业内专家,试图描蓦这个奇怪的人,不过信息太过缺乏无从下手,最大的希望还是期待各地各省的同行有人能找到信息,那怕是点疑似也有方向。
过了一下午,没有消息……
又过了一天,仍然没有消息……
第007章闻所未闻
在八喜和九贵的谆谆教育下,大兵很快熟悉一品相府这活是怎么干的了。
第一大原则:《百家姓》去掉赵,开口就是钱。
第二大原则:医生卖棺材,死活都要钱。
所有的活都是以“钱”字为中心来干的,上午集中上料,沙、石子、地砖还有林林总总的装修材料,必须通过物业,物业指定这帮民工给你上料。
什么?自己上?
那不行,电梯磕磕碰碰坏了算谁的?地砖蹭蹭擦擦划了算谁的?院子里花花草草你踩了算谁的?反正就一条,不出装修押金,不出运费,你特么甭想开工。
什么?嫌我们运费贵,这个我承认,你也应该理解啊,这么贵的房都挨宰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一般情况下,八喜是物业上的指定交涉人,他那张破嘴总能挤兑到业主那怕不情不愿也乖乖掏钱。当然,肯定要遇到刺头,这个也不难,你要真敢自己干八喜也没治,不过更坑的在后头,那装修运料车很可能连小区大门都进不来,就进来小区门,可能都找不到搬运工,想自己找搬运工,那可能更坏事,会被物业当闲杂人等撵走的。撵不走的也有办法,一准把你车胎给扎漏了。
在这种内外勾结协作下,任九贵这群小民工干得是有滋有味,至于大兵,很快荣膺最能干的劳力了。沙子是装袋的,他这大个子一次扛两袋;地砖是成箱的,他一膀子能上四箱。遇到实在大件的工艺品往楼里运,还真得全靠他这个大劲足的劳力,一个扛三人抬,几百斤的东西硬从楼梯上往上运。
哎妈呀,比牲口还好使唤。
任九贵唯一挑了点毛病,就是太能吃了,一顿得五个馒头打底,不过看在他干活多,要钱少的份上,这点毛病属于忽略范围。
注意,这还不是全部的工作,如果以上在理解范围之内,那下午到晚上干的活,大大出乎大兵的预料了。
这些民工属于典型的没技术一类,除了砌砖搬砖扛东西,干不了装修的技术。但是在八喜充分发挥聪明才智的努力下,他们居然找到了新的门路。
一是收包装箱,那瓦愣板泡沫板每天能拣一车,美其名曰集中处理垃圾,其实都变成钱了。
二是卖小料,比如想打个隔板差十几块砖了,装修中间差点料了,这时候要找八喜就要挨宰了,砖是论个卖,一个两块钱,还不包送;水泥一袋送门上翻一倍多。其他小东西,都有提供,只是价格很黑。
第三更匪夷所思了,每到黄昏开始,八喜就带着民工队伍在装修的房子里清理建筑垃圾,这肯定不是白干的,大块的木工板,敲下来的砖、铺剩下的地砖,都被一古脑清理出来,一家两家你看不出什么来,可整个小区上千户就可观了,可以二次使用的料有的是,大兵甚至亲眼瞧见,八喜把分拣出来的瓷砖拉了半车,又卖回给了建材商户。
别以为这些就完了啊,八喜的聪明才智还远远没有用尽,这家伙根本不干体力活,每天就和那些装修工人拉长扯短,那贼眼只要在他们家一瞄,就知道装修还缺什么东西,然后就拉一边密谋,你到那家那家卖,我给你搞最低价。往往是一拍即合,砍下来的价八喜自然乐滋滋地要拿分成,大兵不止一回瞧见八喜脱了裤子,把拿到的钱,小心翼翼放进裤衩口袋里。
他说了,这是防盗裤衩,我妈专门给我缝的。
此时的大兵从会心一笑,已经变成笑到前附后仰了。
极品啊,而且在他以前的生活经历中绝对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对了,记忆恢复……还是别说了,一天累死累活,一身汗盖一身汗,那顾得上想脑袋里的问题。
不过很意外的是,大兵觉得这种生活状态很好,最起码他似乎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看见八喜忽悠人,开心;看见有些业主比他还脑残,开心;看见八喜坑了商户,还让商户给他买烟,开心;甚至每每瞅见穿梭在小区里的这群民工兄弟,个个贼头贼脑,怎么让他越看越开心呢。
“吃饭喽!”
保堂扯着嗓子喊啦,很准时,天快黑的时候就是开饭的时候。
正在铲一堆旧砖的大兵放下了瓦刀,这是装修工掏壁橱剩下的,一清理能当好砖卖,一个好几块呢,抬头时,八喜叼着烟美滋滋地从后门进来了,两个跟在他屁股后的装修工忽漾忽漾抬着几块木工板,他把俩人打发走,径直朝大兵走来了,远远地蹭一扔,大兵随手接住了,是包过滤嘴香烟。
“我不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大兵拿着,又递回给他。
“你以前都不抽?”八喜好奇问。
“不抽,天天煅练呢,这坏嗜好可不好。”大兵道,他码好砖,瓦刀抽裤腰里,准备走时,却发现八喜滞滞地看他,他惊声问:“咋了?”
“你快恢复了啊。”八喜惊道。
“有吗?”大兵没明白。
“你都想起你以前不抽烟来了,离想起你是谁就不远了。还是我抽吧。”八喜把烟塞自己口袋里。
大兵一下怔住了,这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当他试图去搜寻自己是不是有抽烟的记忆时,却又懵了,和以前一样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他都没想明白,“嗜好”这个词,存在脑袋里什么地方,怎么着就迸出来了。
“想起啥来了?”八喜问。
一想啥都没有,大兵失望地摇摇头。
“哎呀,别郁闷了,一会吃饭我教你咋想……哎对了,你过来,别让人瞧见……”八喜贼头贼脑,站到了砖后。大兵一看是真郁闷了,直道着:“你咋又脱裤子,你都说你穿是防盗裤衩,能丢了咋地?”
“别嚷嚷,让人听见呢。”八喜嘟囊了句,低着头,手伸在裤裆里摸索了,片刻重新系上裤子,一伸手,几张二十元钞票递过来了:“给,装好。”
“啊?啥意思。”大兵吓了一跳。
“你装着吧……净出傻力气干活,都不问价钱……悄悄给自己留点,出门在外,靠不着爹娘,这钱,就是亲爹。”八喜严肃地道,他看看大兵的愣样,直斥着:“你特么不是真傻吧?一天光说吃,钱都不藏点?”
八喜实在是良心过不去,多少还是给了大兵点小钱。
“不是我不喜欢钱,你……你给的这钱,这味儿太大啊。”大兵尴尬地拿着钱道。
“都成啥样了?抹粉进棺材,死要面子,收好,混到啥程度也要给自己留下救命钱……走,吃饭去。”八喜斥了句,明显还是把他当跟班训,一训罢,他背着双手,像只骄傲的鸭子,一挎一挎走了。
那钱呐,眼看着八喜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实在让人嗝应,大兵拿着钱,依然是哭笑不得的感觉。
不过真没舍得扔,尽管下意识有扔掉、有鄙夷的冲动,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了,实在是这带着体温和体味的钱,让他心里莫名地热乎乎地感动。
当夜幕把这个小区全部笼罩起来,一天最轻松的时刻就开始了,打着凉水抹把脸,大筷子叉馍、大盆子舀菜,大块朵颐,一天的疲惫化做极其旺盛的食欲,其实幸福,就这么简单。
“保堂、保堂,快出来……大兵,等等。”
八喜又出怪了,他把大兵的饭盆夺了,摁着他坐地上教着:“大兵,我想了好几天,想出个测试你是哪儿人的办法……东西拿来。”
他在摩拳擦掌,大兵懵然一脸:“测试也行?”
“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是哪儿人?”八喜问。
“你有办法?”大兵高兴了。
“这个必须有……保堂拿来。”八喜喊着,保堂端了一案子花色各异的塑料袋,往大兵面前一放,哟,各色的小吃,有人忍不住伸手,被八喜吧唧打掉手了,他说,这可是朝这里全国各地的工人背包里搜罗的,就这么点。
“啥意思?”大兵愣了。
“人就再傻,有两个习惯改不了,一个是吃,一个是拉……拉上咱找不出办法,可吃上行啊,尝尝,认识么,能叫上名来么?”八喜道。
这群民工兄弟瞬间明白了,直竖大拇指说八喜有文化。
大兵也乐了,八喜这个文化人想出来的法子确实轻松好玩,他瞅瞅,捻了样塞进嘴里一嚼道着:“这是那腌姜,糖腌的。”
“娘哟,湖南蛮子!?”八喜奇怪了。
“这是……耗牛板筋?”大兵又尝了一个。
保堂拉脸了:“这是西北滴,不过看这长相倒是像。”
“这是鱿鱼丝,炭烤的。”大兵吃着,喜色上脸,直吧唧嘴。
“坏啦,又成海边的了。”三蛋乐了。不过转眼又愣了,又有人觉得大兵是四川锤子,米椒辣子煮的鸡爪,一般人下了不嘴,他吃得津津有味。
果真是吃是印在骨子里的,这十几样工人家乡带的零食,大兵不得吃得下,而且样样能叫上名来,不但自己吃,而且给旁人分吃,什么耗牛肉干、什么米酒糁、什么熏肉干、什么辣三样,从两广福建吃到两湖川贵,甜的、咸的、辣的、酸的、带着苦味骚味的,有些民工都尝不了的口味,大兵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一个劲往嘴里塞。
“哦哟,这是屁股坐鸡蛋上啦,一塌糊涂啊。”三蛋取笑着八喜,八喜瞅着测试品都成了开胃菜,悻然道着:“大兵啊,我知道你以前干啥的了。”
“干啥?”大兵笑着问。
“你这么多吃的名都知道,就想不起自个的名来,哎尼马,肯定是个吃货。”八喜判断道。
大兵吃得兴高采烈,随口道着:“再来两口小酒就美啦,最好是小吃配干红,中西合璧。”
众人嘻嘻哈哈,浑然不觉,独独八喜上心了,可再问时,大兵这家伙又成了懵逼一脸,膛然问:“我说了吗?”
算了,这脑残和冰冻一样,非一日之寒,八喜暂且放下了,这个千辛万苦搜罗来的“测试品”,全成了晚饭的佐料,转眼便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想听听口音,还是算了,民工里有走南闯北的能说几句方言,可大兵居然能听懂,而且会说,他说的,反而别人听不懂了。这些带口音的民工语言上还真不如大兵,大兵口齿清楚地说了句“黑化肥会挥发”,让众人学,然后众民工发现舌头打结,居然没有一个说得利索。
刚一放下饭盆,大兵又闲不住了,帮着保堂去收拾锅碗,回到隔壁宿舍的几位却是赞口不绝,大兵给这里带来的全新的变化,不独独在干活抢先上,而且包括内务,宿舍被他抽时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鞋子袜子摆在一个拾回来的架子上,乍一进屋,已经是旧貌换新颜了。连同屋的民工兄弟也受到感染了,总是在睡前打盆水,毛巾草草擦遍身,不像平时,臭鞋子烂袜一扔,打几把牌,倒头就睡。
八喜心事重重的,回到屋里,又出来了,等着大兵和保堂收拾完厨房,他站在门口叫了声,乐呵呵的大兵奔上来了,好奇问着:“啥事,八喜。”
没几天时间,就连大兵也判若两人了,不像刚来那么警惕,看谁都像仇敌,现在活脱脱地像个民工了,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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