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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重人格-常舒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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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这家伙不会怀疑我骗他吧?吴医生心里惴惴想着,脑残的人有时候并不傻,恰恰相反,他们比普通人更敏感和警惕。

“你要想一直呆在这儿,我就无能为力了。”吴医生故意道。

“不不不……我,我得找到……那个,我是谁……我……”大兵蓦地真实情感迸出来了,他有点激动,激动地就跑,再一激动又回来了,对着紧张的吴医生连连鞠躬,不迭道着:“谢谢您,我找到家,我一定把医药费给您送回来……谢谢您。”

“别客气,快走吧,护士一查房,又不让你走了。”吴医生唬道。

“啊,对……我走了,谢谢您啊,医生,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有钱了,我一定会给你送个大红包。”大兵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动情地道着,惹得周遭无数家属瞪着白大褂。

“哦哟,这倒霉催得,临走都得坑我一把。”

吴医生郁闷地想着,他生怕被别人窥到真容一样,半遮着脸,也像大兵一样,逃也似地溜了……

第003章以假充真

一路上楼宇如林、阳光明媚,更美的是大街上那些裙裾飘飘的美女,像五颜六色的蝴蝶,那怕就大兵脑残了,也觉得心里一漾一漾的。

他旁边的司机可有点紧张,冷不丁拉了个病号服的,块头又这么大,那脸上兴奋过头的笑容让他严重怀疑是个精神病患者,一路疾驰到了东城郊区的一品相府新楼盘,嘎然停车,穿病号服的果真有问题,开了车门跳下车就跑,司机急着喊着:“嗨,还没给钱呢?”

“哦……对不起,给您……不用找了。”大兵把攒在手心温热一张二十块钱大钞递给司机,司机一瞅表上显示29。5元,气得直瞪他,怒道:“找什么,还差九块五。”

咝……大兵一瞅显示,惊得直咬拳指,他为难地摸摸连口袋都没有裤兜,不好意思地说:“真没钱了,要不,您再把我拉回去一截?”

“尼马,神经病。”司机气得嘭声拉上门,一把方向走了。

这话听得大兵直瞪眼,似乎接受不了这么粗俗的表达,而且让他很受刺激。

不过没办法,没钱的人贱,被骂两句不算啥。只是稍有奇怪,他是想回骂一句的,可似乎似乎不甚精通,愣是憋不出来。

他悻悻然转过身,看到了一座高大的门楼,上书一品相府,汉白玉的造型,像触动了他沉睡的神经,反正感觉很舒服。

对,非常舒服,铁艺的栅栏,姹紫嫣红的花圃,绿荫荫的林荫掩映着白色的路,鳞次栉比的楼台,其间偶而泊着光鲜的靓车。

“这才是我的生活。”

他心里兴喜地想着,在这种平静而惬意的氛围,仿佛梦境一样,他看到一位洁白长裙的女人,正如小鹿一样欢笑雀跃在草坪上向他招手,那张开的双臂是在等着拥抱,他下意识地走了几步,再定睛一看,却空荡荡的。

不过他一点也不失落,马上就要找到家了,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是谁,发生了什么事……对了,他把手里已经攒出汗来的纸条撑开,喃喃念着:

一品相府小区,往里走50米,右拐,再走100米,大喊三声:王八喜!

纸是香烟皮子,字写得像一堆王八趴着,他狐疑地依着字条所说,走50米,拐,又走100米,看到一座二层楼,里面轰轰作响的油烟机,然后鼓着中气大喊:“王八喜……王八喜……王八……”

声音滞住了,楼里奔出来一群穿着迷彩,扣着安全帽,满身星星点点灰浆的工人,都乐呵呵地迎向他,他心一下子凉了,像声音也凉了似的,喊王八,就是拖不出那个“喜”字来。

“哎呀,你可回来啦,伤好了吧?”王八喜亲亲热热迎着。

“哎呀,大兵,就知道你身体好,那点小伤算个屁。”任九贵上前,拳头亲热地捅捅大兵的胸肌,他在想这货很结实,要真干活是个好劳力。

“你们……你们……是谁?”巨大的落差让大兵结巴了,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家。

“我是你堂弟啊,我叫王八喜,你叫王大兵……这不,咱们工头九贵,咱村的,小林、三蛋、保堂……哎呀呀,来,进屋喝口水,大伙还说看你去呢。”王八喜说着,几人簇拥着,任九贵使着眼色,热情地把大兵请进了屋里。

哎妈呀,这什么屋呀,满屋子脚臭味、汗味、烟味,比医院的消毒水还呛人,沿着房间后墙一排地铺,那被子龌龊得已经分不清原来的花色,满屋就两张椅子,还有一张缺腿的,坐到了椅子上差点把大兵跌个趔趄。

“倒水倒水。”

“抽根烟。”

五六个工人颇是客气,不过端上来的水,是个黑乎油腻的饭缸子,递上来的烟,是皱巴巴的黄金叶,两块五一包那种,根本消化不到眼前所见的大兵瞪着眼看看这儿,瞅瞅那儿,他一把拉住八喜,仔细瞧着。

但见这人,腮肥牙歪,整个人像个鼓囊的小麻袋,搁那儿一站就是笑料,你想给他黑脸都难,而另一位貌似工头的任九贵,却是个瘦条个子颧突下巴尖,长着个鞋拔子脸,额上还多了一撮毛,笑起来像哭一样。这几个人合起来,该让大兵哭笑不得了。

“哥,你咋拉?”王八喜眉眼一跳,关切地问。

“我……我那个,脑袋受伤了。”大兵道。

“我知道啊,伤的又不重,这不好啦。”八喜道。关切地看看大兵后脑,伤口已经愈合,发茬长出来了,还真不像病人。

“不是不是……我是说……”大兵拽着八喜,疑惑重重地问:“我以前干什么的?”

“农民啊,现在是农民工,简称民工……你还想干啥?”八喜严肃道。

“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大兵不信了。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英雄不嫌出身低,你咋能嫌弃以前的自己呢?那你记得啥?”八喜问。

“我记得这种别墅我很熟悉啊,我的家好像就在这种地方……还有,还有……”大兵喃喃道着,使劲摇着脑袋,一闪而过的情景让他不确定地道着:“还有个女人,很漂亮的。”

“哎呀……那就对啦,咱们干活的不都在高档小区,反正好多还没卖出去呢,你想住那间住那间。”任九贵道。八喜也抚掌笑道:“你说的那女的肯定是咱村马寡妇家闺女,搁市区摆凉面摊呢,你想她啦?”

“寡妇家的……闺女?”大兵被噎住了一样,这和记忆中出入太大了,不是村姑啊,记忆里画风也不是乡村风情啊。他脱口道:“是不是经常穿裙子?”

“啊,是啊,卖凉面呢,天天系围裙呢。”八喜道。

“围裙?”大兵愣了,记忆里,那是绝美的纱裙,怎么可能是灶前的围裙,不配玫瑰花,配着凉面?他觉得不对劲了,喃喃问着:“我们……关系很好吗?”

“好呀,你俩相好好几年了,都知道不是?”八喜一抑头,那几位民工点头纷纷附合,就是就是。

笑得很勉强,大兵觉得不对劲了,蓦地一拽表情不自然的任九贵问着:“我俩在哪儿好的?经常去哪儿?你在哪儿遇到我们俩。”

“啊?这个……八喜,在哪儿?”九贵没反应过来。

“村里那砖窑里么?你忘啦,你们老在那儿约会,她妈拿着条帚疙瘩追了你半村呢。”八喜严肃地道。

大兵脸上的迷惑一下子去掉了,冷了,一下子放开任九贵,眼光不善地盯着王八喜,王八喜被那眼光瞅得心里发毛,弱弱道着:“那个……那个……”

“编的不高明啊。”大兵一把拽着八喜的胳膊,把他的手撑开,那双布着老茧,手背处处裂纹的手,和大兵细腻光滑的手心成鲜明的对比,大兵问着:“你骗鬼呢?我这手像拿过铁锹,干过农活?”

“还有你,一直使眼色干什么?”大兵一把回身揪住任九贵,一拎喝道:“骗谁呢?说话口音都不对,你是不是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你再说一遍,老家那儿的?”

“兄弟们,操家伙……忒你娘X的,非逼着我当坏人。”任九贵有点丢面子,怒了,那几位眼看装不下去了,随手就提镐把,王八喜一看不对,赶紧拉大兵劝着:“得了得了……不信我们拉倒……嗨,别动手,他脑袋瓜坏了,别出个事兜不住。”

“放开,放开……”任九贵虎着脸。

大兵一看形势不对,放开了任九贵,那几位虎视眈眈,浑然已经没有刚才亲热的样子,一下子大兵泄气了:“果真是假的。”

“看不起我们农民工,走吧走吧……我们是看你可怜给你找个地方吃饭,不想呆拉倒。走吧……”八喜轰着人,生怕再起冲突,大兵却是一头雾水,晓不得骗自己还会有什么好处,他眼见着那几位防备甚严,讨不到好去,愤愤地退出了这个房间,边走边回头,怒不可遏地指指。

那边的几位农民工岂甘示弱,呸呸还了他一片口水。

人跑了,八喜泄气地道:“哦哟,他妈的,连脑残也不好骗了,还说给咱们找个便宜劳力呢。”

“有点可惜哦,医生只给了四百块,他说把人留下才给咱们剩下的,啧啧……”任九贵吧唧嘴道,和吴医生交易好了,本来是又拿钱,又留个便宜劳力的好活,看来理想太美好了,实现不了。

八喜劝着他道:“能要回四百来不错了,这事干得有点缺德,也就你干,搁我这种文化人,是绝对不会干滴。”

“文化人还当农民工?瞧人家脑残的都看不上你。”一位民工道。

“不要看不起自己嘛,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啥知道不?缺的不是人才,是民工啊。”八喜怒道,最看不惯这种连自己身份都嫌弃的工友。

“滚……一边去,该忙啥忙啥去。”任九贵怒道,撵走了人,八喜却是一摸脑袋喊着坏了,这家伙脑残加失忆的,从医院跑出来,不会出啥事吧。

“咱们累死累活的,还管得着他死活。”任九贵没达到目的很是恼火,挑到八喜的刺了,一把揪着他问着:“哎对了,你瞎编啥呢?马大丫给我处对象,我俩在砖窑里亲嘴,她妈咋找着啦……你个憋孙子,是你跟她妈说的是不是?我……”

啊,不是我,我不知道……王八喜挣脱九贵,抱头鼠蹿,哈哈大笑着跑了……

第004章夺路狂奔

懵头却没有乱撞的大兵,下一站地方出现在洛宁市晚报社。

穿着病号,套着大拖鞋,冲进去就乱套了。保安没拦住,直冲进了编辑室,那位神情激动地大喊大叫,吓得一干女编辑直往楼道里跑,好在见多识广的一位老主编有眼色,一起身吼了句:“嗨,嗨,有什么事冲我说,大家别乱,这位同志肯定是有情况反映……嗨,你找谁?”

“我找?”大兵愣了,思维和嘴型不配套。

“哦,我知道了,你是上访户,被那些黑恶势力诬陷成精神病了。”主编判断道,这种事常有。

“谁是精神病?”大兵怒了。

“哦,对不起,那您这是……炒股套牢了,还是炒房赔了?有报复社会的心态我们可以理解,但不应该来这儿啊,我们发行暴跌,穷得也快报复社会了。”主编努力拉近了和病人的距离。

大兵听傻了,怔怔盯着头秃肚圆,满脸和谐脂膘的主编,这种贱人倒是挺熟悉。

主编会错意了,以为自己说服他了,赶紧地倒水,让坐,和声悦色说着:“同志啊,您坐……有冤说冤,有苦诉苦,我们一定给您公之与众,别有本事没有,我们可以让全社会来共同谴责……哎对了,您到底干什么来了?”

没拿刀没拿汽油更没有爆炸物,不像精神错乱的啊。大兵还没回过神来,又来一位往进冲,主编急了,直喊着:“嗨,你又是谁?”

“我找他……车钱还没给呢?”一位司机模样的,冲进来要冲大兵说话。

“我没钱……等我发了寻人启示,我找着家里人,我给你钱还不行。”大兵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两人争吵起来了,主编怕乱,赶紧拦着,一问多少钱,付了车钱先打发走一位,给员工使着眼色,他和气地坐下来问着:“哦,寻人启示啊,这个好说,我们马上给您办……您说,找谁,姓名、年龄、什么时候丢的,走时候什么特征,联系电话……有照片最好。”

“找我。”大兵道。

“当然得找你了,您是联系人嘛,您贵姓。”主编拿着笔写着。

“我想不起来。”大兵道。

呃……主编噎住了,懵逼了,大兵说着:“你这人怎么这么嘴碎呢,我还没说呢你都抢着说了,我没仇没冤也不报复社会,我来这儿是因为我丢了,我找不着我,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我就想你们发个寻人启示,找我。”

“您不坐在这儿吗?”主编晕菜了。

“但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叫什么……我说你这人怎么脑子有问题啊,就把我拍上,放到报纸上,然后……”

“我明白了,你把自己丢了,想让别人找到你。”

“啊对……”

两人交流终于同步了,主编看着他,一身病号服,趿拉着烂拖鞋,光着脚趾,唯一能辨识身份的,是胸前‘市’、‘院’两个字,都模糊了,他瞬间有了确定。

“好好,我先给你拍张照啊……到我们会客室,详细情况告诉我一句,今天,我们把专栏里全放上你的照片,对了,你从那个医院来的,怎么还穿着病号服啊。”主编问着,请着他走。

“市一院,脑科……我受伤了,在那儿住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医院估计不想管我了,把我诳着去当民工……我不是坏人,你看我像坏人吗?”大兵极力解释着。

“怎么可能是坏人,一看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主编咧着厚嘴唇道。

“咦,这句话我听着怎么挺熟悉。”大兵愣了下。

“当然熟悉了,咱们有共同理想嘛,这么多共同语言,来来,进来吧。”主编把大兵请进了会客室,和走廊里心神已定的记者编辑们使着眼色,那些人会意,笑着回去了。

有人悄悄打电话了:喂,洛川精神病院吗?你们哪儿是不是走丢精神病人了?没有……没有也得赶紧来,有个精神病在我们报社闹事呢。

有人还不放心也拔电话了:喂,洛川派出所,我们这儿有个精神病人闹事……

聪明人对付失忆人容易得很,有人报警,有人叫医生,有人却装模做样给大兵做记录,拍照。甚至有女记者看大兵好不可惜的眼神。

哎呀,这个帅个男神,可惜神经了。

“他们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大兵等着一位女记者出去,疑惑地道。

“女记者,私生活都不检点,给你抛媚眼呢,您坐会儿,我安排一下啊。”主编安抚着大兵,悄悄地退出来了,一退出来,嗒声轻轻叩门,掏钥匙反锁上了。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大兵在房间里来回巡梭,冷不丁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他趴在窗口一看,气坏了,“精神病医院”的标识像一根刺,刺得他悖然大怒,反身过去咚咚擂门,外面是死活不开,急火的大兵抄起椅子,咣咣猛砸,几下之后,咣声门裂了。

此时几个抄着电棍、口袋、加着防护的医生正向此处奔来,又是咚地一声,门破了,穿着病号服的大兵像一颗炮弹一样弹出来,摔在走廊里,那医生张口袋的、戳电棍的,四个人扑着就上来了。

啊,惨叫一声。

啊,又惨叫一声。

拿电棍的医生手一疼,电棍脱手了;撑口袋的医生裆一疼,口袋脱手了,远处办公室却是有人看到了,那病人持着一个条形的破门板,一敲一戳,把走在前面的医生放倒了,跟着一下子暴起,一肘一膝撞,后面的两医生吃痛地捂着下巴、捂着小腹,靠着墙慢慢倒下了。

等观战的回过神来,已经是一地狼籍了,那人早跑的不知去向,楼下的保安根本就没拦,直接吓得钻在保安室根本没出来。

等警察匆匆赶来时,又有救护车来救被袭击的医生了,一边询问情况,一边勘查现场,这突来的事把大家搞得惊魂难定,半天都说不清究竟怎么回事,怎么是来发寻人启事找自己的人?还袭击精神病院的医生,这些医生可是专业训练过的,战斗力不比城管差啊。

一时信息纷杂,出警的警员也确定不了,不过在现场找到了一张名片,却是分局自己人的,现场的警员直接接通了这个电话。

警员的名片上的名字是:

邓燕。

……

……

邓燕和高文昌是一个小时后到市一院的,两人直接奔向202病房,不过到门口就停下了,里面已经换人了,是一位脑溢血的老人,陪护了一群家属。

追着问护士,大兵呢?护士回答:出院了,上午就走了。

就一句话,然后忙着端着一盘输液器械。

回头找到主治医师吴海明这儿,吆喝,巧了,上午还见过的吴医师,要去省城开会去了。

找不着医师,找办公室,办公室接待倒是知道,那主任不阴不阳告诉两位警察:“自己走了……我们又不是警察,我们不能限制人家的人身自由啊……真是自己走的,不信您看。”

放出来的是监控,那位警方还没有找到下落的“病人”,匆匆地奔出门厅,跑出医院大门。

两人看得哑口无言了,高文昌道着:“我说何主任,你们是不想负担治疗费用,故意放走的吧?”

“就即便是这样,也是合情合理而且不违法的……嗨,别发火,咱们公对公犯不着,咱们社会保障是个什么情况二位比我清楚,正常人养老都有困难,不能我负担这个失忆的人养老吧?再说我们也养不起啊。”医院这位何主任苦着脸道。

“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是咱们市的人,你让他怎么办?”邓燕怒了。

何主任一翻白眼反驳着:“这个话我得问你们啊?塞我们这儿,你们的同情心在哪儿?都多长时间了,你找不到家属?你们都找不着,难道让我们找?”

“嗨,你这人……”邓燕气着了。

“还是那句话,犯不着……说破天吃亏的还是我们,七万多治疗费还没着落呢……对了,我还有个会,有消息我一定通知二位。”何主任起身逐客了。

这两位小警被撵出来了,那位何主任拉着脸根本没理会两人,两人一肚子气,出了满是病患的医院,高文昌看邓燕心事重重的,劝着道:“为个不相干的人,置什么气啊?”

“医院太过分了啊。”邓燕道。

“说起来也不过分,没法子,怎么也得看效益呢……那家伙不傻啊,居然跑报社想登自己的寻人启事。”高文昌道,只是可惜了,那副扮相,不把他当精神病都不可能。

“这个人不简单啊,你发现了没有……”邓燕驻足,努力回忆着,和高文昌排着,第一次见她就看出细节来了,一个失忆的人思维都这么敏捷,要没失忆会是个什么样子?还有,精神病医生,四人都被放倒了,那可是天天抓精神病人的,就咱们警察里找一照面放倒四个的也不多见吧?

“那你说会是个什么人?”高文昌吸着凉气,也觉得这个脑残来历不凡了。

“莫名出现在洛河里,而且是脑后受伤,我觉得是桩凶案,说不定是跨地市作案的……咱们警务系统查不到,不等于没有发生啊。”邓燕判断道,现在愈发觉得,对方应该是个灰色地带行走的特殊人物了。

“可咱们俩一对分局干事能做什么?没听人家说嘛,干事干事,就是干不了屁事的意思。”高文昌自嘲道。

“少贫了,赶紧回去吧,给分局汇报一下……万一等身份查出来了,真要有案情,责任算谁的?”邓燕道。

“反正算不着咱们。”高文昌且走且道,一副悻悻然的表情。

两人上车,风驰电掣地回分局汇报,不过这件没头没脑的事根本引不起重视来,一座城市,每天坑蒙拐骗的人多少呢,疲于奔命的各警种,那顾得上找这么个邪门人物,洛川派出所倒是在辖区找了,直到天黑都没有找到。

没人注意到的是,在大兵的活动轨迹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物,他似乎很小心,在傍晚的时间乘着一辆出租车到了医院门口,进大门时,刻意地把卫衣的风帽拉起,遮住了额头,低着头,自大厅绕到了住院部,到了脑科二层,202房间,和这里进进出出、满脸忧色的家属混在一起,他似乎没有发现目标,问了护士两句,然后,很失望的表情,怔了好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医院白惨惨的灯光里看不到人了,他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005章一饭之恩

晚饭是馍配菜,土豆、大白菜、海带、豆腐大烩菜炖了一锅,民工灶没那么多讲究,大方馍,筷子叉一串,大盆舀菜,席地一坐,图得就是大块朵颐吃到爽。

八喜伸着脑袋,鼻子在锅跟前一嗅,好享受的表情,享受还不够,他一伸手指,从锅里挟了一块带皮的肥肉,咬得滋滋有声,吃得津津有味,大师傅保堂给他舀菜多挑了几块肥肉,笑吟吟讨好:“多吃点,窗台上有辣椒,我专给你油炸滴。”

八喜闻言,找着大罐辣椒,抄了一大坨,边吃边出门,和工友蹲在一块,开始连吃带吹牛,打发每天最惬意的时光了。

馍啃了半边,菜没吃几口,饭间的笑话刚说到村里马寡妇究竟收拾过几个男滴,事就来了,迟回来的三蛋撒丫子跑着,边跑边气喘吁吁叫着:“八喜……八喜……来了来了……”

“啥来了?老板发工资来了?”八喜兴奋了。

“不是,那个脑残货又回来了。”三蛋道,气喘着撂下砌灰泥的桃型铲,抽着脸盆倒水,洗满手满臂的灰浆,他边忙边说着:“蹲在门口呢,钻在门墩后头。吓了我一跳。”

“工头呢?”小林问,这事须是当不了家的,不过据说这个脑残还值四百块钱,就值得商榷一下了,三蛋说了,九贵去他姐家吃饭了,工头的待遇自然要比打地铺的民工兄弟们要好一点,正商量着,却不料八喜若有所思地往门口去了。

“八喜,那人脑坏着呢,别揍你一顿啊。”有工友提醒了。

“就救条狗也知道摇摇尾巴,好歹是个人呢,我可是他滴救命恩人。”八喜不信邪地道,循着三蛋说的方向径直去了。

这里的房子大多数已经交钥匙了,主体、附属、配套建设早完了,一小队留守的民工,顶多是负责点修修补补的小活,捎带着等着欠着的工钱,一路上不乏装修队、装修车,以及看房监工的业主,在这个豪华的小区进进出出。

门楼一侧,粗大的门廊柱后的路边边上,八喜远远地看到了那个脑残的大兵,借着路灯的微光,他看见了这货赤着脚,衣服扯了一片,膀子上还有血迹,像是亡命到这地方来了,生怕别人瞅见似的,见人就躲在花丛的阴影里。

“嗨……”八喜隔着几步,喊了声。

大兵侧头瞄了瞄,没吭声。

“你咋回来了?”八喜慢慢地挪近了一步。

“骗子,你们和医生合伙骗我。”大兵有气无力地道。

“我跟你说,是这么个回事,我和工头到沙场,一不小心就发现你躺在挖机斗里,知道不,医生说了,迟上半个小时,你这辈子……呃……阎王爷凶叉叉,啥意思知道不?完蛋了。我是你滴救命恩人啊。”八喜道,把那天的情形大致形容了一遍。

“那你为什么骗我?”大兵不领情了,现在反正也分不清真假。

“这个说来话长了,其实你谁也怨不着,人家警察也尽力啦,好几个人把你送到医院呢,我们是倒霉催的,没人管你,给你垫了八百块钱……其实人家医生也怨不着,你搁人家医院躺了大半月,正常咋不得好几万,你光屁股一人,他们也没治啊。找不着掏钱的,也不能一直养着你啊。”八喜道,句句是理,听得大兵直皱眉头。

末了,大兵想通了似地道:“哦,医生没地方安顿我,就把我打发这儿了?给你啥好处?”

“我们垫付的钱他给了一半……你咋想我不管啊,那天身上的钱是给大伙买菜的菜钱,这钱出了不得我们赔?谁的钱也是一分一分攒的。”八喜道。

“谢谢你啊,虽然我想不起来,不过这次肯定假不了了。”大兵弱弱地道。

“当然假不了了,我们看见你的时候,你一机两蛋光着呢,屁股上还有块胎记。”八喜力证道。

这就更假不了了,大兵悻然起身,高大而佝偻的身影,他鼻子动了动,是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不过像潜意识里还残存着倨傲,他扭过头,落寂地走了。

“嗨……嗨……”八喜追着上来了,拦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筷子叉的馍、大盆的菜递上来:“吃吧。”

“我……”大兵难为情了。

“你看你这人,你都快穷得又光屁股了,我还能骗你咋地?快吃吧……来,坐这儿吃。”八喜把馍塞到了大兵手里,拽着他,钻到了门墩后,蹲着,把盆子递到大兵眼前,那张笑得虽丑,可却无邪的脸,让大兵再没有警惕。

或者不是警惕,是饥饿和饭菜的香气,击溃了他心里倨傲的残念,拿着馍,一啃,半个下去了,菜一拔拉,又就着半个馍下去了。什么狼吞虎咽,什么风卷残云都不足以形容大兵的吃相,几乎就是鬼子扫荡一样,转眼间,一盆菜三个馍干干净净。

这吃相看得八喜直咽口水,愕然道着:“我日,你天生就是当民工的料啊,这样能吃……饱了吗?”

大兵摇摇头,没有。

“不能吧?比我都能吃?”八喜惊愕道,这种大油肥肉杂烩菜,除了干重活的喜欢,一般人根本吃不了多少,那可是整整一大盆啊。

“我都好几天没吃饱过了,医院那病号饭,只给一点点流食,他们就不打发,我也要走的。”大兵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跟我来……搁这块,没人笑话你,紧饱里吃。”八喜亲亲热热拉着大兵,直往住处去了。

又来俩馍、半盆,吃完了,不过速度慢了。

再来俩馍、半盆,吃得更慢了,等终于把最后一片带着猪皮的肥肉嚼到嘴里,大兵撑得幸福到哼哼了,一幸福才发现,左右围了数个民工,都眨巴眼看他,就像看外星人一样。

“我……那个……八……八喜。”大兵不好意思了。

“吃饱了么,大兵?”八喜亲热地问。

“饱了,真饱。”大兵不好意思地道。

“那那,喝口水。”八喜提着壶,往饭盆里倒了半盆,亲热地道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就是英雄汉也有被一文钱难倒的时候,别不好意思,都是穷哥们,谁也不笑话你。”

“你这不算最多滴,我见过一个后生,一顿吃了八个馍。”林子夸张道。

“第一顿多,三顿过来就吃不动了。”又一位民工评价道,他指着大兵道着:“八喜,别说哈,这后生壮着呢,干活肯定是块好料。”

“他不是民工,干不了咱们这活啊。”八喜道。

“嗨,别别……那个,我……”大兵喃喃道着,众人再看他,他终于憋出来了:“要不,我跟上你们干?”

众民工互相看看,然后都看八喜,八喜乐呵道着:“没问题,干吧……这时候青黄不接就缺劳力呢,不过工资可不高啊,现在都是零活,管吃管住,一天给你算……四十块。”

哧……哧……有人在偷笑,八喜开始坑劳力了。对人工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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