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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流-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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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好快啊,我勒个去的,太子那厮做甚吃的,还不到!李显的耳力好得很,只一听便已听出了来人乃是孙全福,心不由地便是一沉……

第二百五十五章公堂上的较量(下)

“让他进来!”

李显尽管心里头有气,却并未带到脸上来,瞄了眼暗自松了口大气的刘祎之,冷笑了一声,一扬手,高声下了令。

“老奴见过殿下,见过侯大人、刘大人。”

正在拦阻孙全福的一众侍卫们听得李显下了令,自是不敢怠慢,纷纷撤到了两旁,让开了道路,浑身臭汗的孙全福顾不得跟一众侍卫们多计较,忙不迭地一溜小跑上了堂,对着三位主审做了个团团揖,煞是客气地招呼了一声。

“孙主事来此何干?”

一见到孙全福给自个儿行礼,侯、刘二人自是纷纷起身还礼不迭,可李显却依旧端坐着不动,丝毫没给孙全福留面子,板着脸,冷冷地问了一句道。

“好叫殿下得知,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宣口谕。”面对着煞气十足的李显,孙全福丝毫不敢摆主事宦官的架子,客气地应答了一声,而后面色一肃,摆出了宣旨的架势。

狗屁的懿旨,我勒个去的,太子这厮再不来,这戏可就要演不下去了!李显不用去听,也能猜得到这道懿旨的内容,左右不过是武后变着法子想要干预审案罢了,自是不想去接,然则这等大庭广众之下,却又不能如此去做,无奈之下,只好慢腾腾地起了身,几乎是挪着走到了早已跪倒在地的侯、刘二人身旁,正待跪下,突闻大堂外又是一阵骚动传来,眉头一扬,顺势便站着不动了。

“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人未到,一众东宫侍卫们的喊道声倒是先到了,正准备宣旨的孙全福登时便有些子傻了眼,面色变幻个不停地站在当场,竟不知这口谕该不该就此宣了方好。

“臣弟见过太子哥哥。”

这一见太子领着阎、乐两位宰相行上了大堂,李显登时便松了口大气,也不管侯、刘等人作何感想,大步便迎了上去,很是恭敬地见礼道。

“七弟不必多礼,孤只是刚好路过,顺道来看看七弟案子审得如何了。”太子没理会侯、刘二人的高声见礼,也没去理会尴尬万分地退到了一旁的孙全福,一派悠然状地笑着说道。

“太子哥哥来得正好,而今案情已是有了突破性进展,只是……”

李显面色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黯,话便只说了半截子。

“哦?能有大进展便是好事一桩,七弟难不成尚有甚顾虑么,莫慌,且说来与孤听听。”李弘的演技一点都不在李显之下,闻言便是一愣,而后满是自信地说了一句,一派将为李显做主之架势。

“此事臣弟稍后定会细细说来,且容臣弟接了母后懿旨再言也罢。”

李显并没有急着将案情说将出来,而是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将躲到了一旁的孙全福牵扯了出来。

“母后有懿旨?孙全福,母后的懿旨何在?”

李弘像是方才注意到孙全福的存在一般,眼神锐利如刀般地扫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呼喝了一声。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娘娘只是有口谕在此。”

一听太子言语不善,孙全福心里头不由地便有些子发虚,然则事到如今,孙全福却也不敢稍有退让,只能是硬着头皮站将出来,口气生硬地顶了一句道。

“口谕?也好,孙公公这就宣好了,孤也跟着听听罢。”

李弘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孙全福的回答极为的不满,但却并未有太多的表示,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是,老奴遵命。”

孙全福能成为武后的心腹,自然不是愚笨之辈,此际见太子已到,自是清楚武后这道缓兵之计的口谕恐已难奏效,然则事到如今,孙全福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的。

“娘娘口谕:监察御史萧明弹劾周国公武敏之一案事涉极广,须得察明实据方能无枉无纵,当慎之又慎,今案情不明,可延后再审。”待得李显在了侯、刘二人身旁跪下之后,孙全福假咳了一声,拖腔拖调地宣了武后的口谕。

“臣等领旨谢恩。”

孙全福话音一落,侯、刘二人立马有些个迫不及待状地谢了恩,至于李显么,只是保持着沉默,但却丝毫没有出言反对的意思。

“孙公公且慢,本宫以为案子不审不明,所谓实据无非是审案所得罢了,不审何来实据一说,母后此旨固是体恤七弟审案不易,然,父皇既已下了明诏,七弟自当有专擅之权,审与不审,终须得七弟自行定夺才是,还请孙公公回去禀明了母后,孤便在此旁听着便是,断不致有枉纵之虞。”

孙全福宣完了口谕,便立马要走人,可惜李弘却没打算让其就这么走了,笑呵呵地站了出来,拦住了孙全福的去路,轻描淡写地便将武后这道旨意驳了回去。

“啊,这,这……,是,奴婢遵命。”

早在李弘出现之际,孙全福便已知晓必然会是这等结果,可真等到太子出了手,孙全福还是禁不住有些子慌乱,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子之后,也就只能是俯首领命了事。

“七弟,尔接着审罢,为兄旁听着便是了。”

望着孙全福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李弘的嘴角一挑,露出了丝不屑的笑容,可也没就此事再多说些甚子,转过头来,对着李显微微一笑,用吩咐的口吻说了一句道。

“是,臣弟遵命,来人,给太子殿下、阎相、乐相看座!”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尽在掌握之中,李显的心情自是大好,不过却也没带到脸上来,只是恭敬地应了诺,高声吩咐了一句,自有一众英王府侍卫们忙着搬来了几子、锦墩等物,招呼着太子与两位宰相各自落了座。

“来人,传洛阳府仵作即刻上堂!”

待得众人各自落座之后,李显面色一肃,拿起惊堂木猛地便是一拍,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小的洛阳府仵作刘四、陈敏叩见太子殿下,叩见英王殿下,叩见诸位大人。”

李显话音一落,便有两名老仵作匆匆从堂下行了上来,对着满堂亲贵便是好一通子的磕头问安。

“尔等无须惊慌,孤有一物要尔等鉴别,且都起来罢,看看此账册,可系伪造的否?”

李显自不会在这等小人物面前摆架子,这便温和地笑了笑,指点着摆在几面上的那本账册,淡然地吩咐道。

“启禀英王殿下,此账册前后笔迹相同,字迹由旧而新,当非近日所撰,至于出自何人之手,小的们实不敢轻言,请殿下赐该人笔迹一对。”

两名老仵作围着账册研究了好一阵子,又躲到一旁低声议论了一番之后,由着年岁稍长的刘四站了出来,语气微颤地出言请求道。

“这个容易,来人,给武敏之笔墨纸砚,令其当场写上数字。”

李显点了点头,一挥手,高声下了令,自有一众王府侍卫们行上前去,解开了贺兰敏之身上的枷锁,又取来了一张几子以及笔墨纸砚等物,由着贺兰敏之写了几幅字。

“启禀英王殿下,小的们鉴定已毕,此账册上的字确系出自人犯之手,已有些年头,并非伪造之物。”两名老仵作都是经验丰富之辈,只一对比字迹,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有劳了,传孤之令,各赏钱二十贯,都退下罢。”

李显欣慰地一笑,一挥手,给出了重赏。

“多谢殿下抬爱,小的们告退。”

二十贯可不是小数目,足足相当于两名老仵作一年的俸禄,可把二人给高兴坏了,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各自退到了堂下。

“侯大人,尔还有甚话要说的么,嗯?”

李显对两名老仵作可谓是和颜悦色,可一扭头,对着心神不宁的侯善业时,却是半点客气都不讲,面色一沉,阴冷无比地喝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下官一生清白,岂有这等苟且之事,此皆人犯捏造,妄图攀咬,下官不服!”事已至此,侯善业自是知晓大事不妙,心中虽慌,可却绝不肯就此服输,这便亢声硬顶了一句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哈,如此说来,是孤与人犯合谋陷害于尔喽?侯大人是这个意思么,嗯?”李显怒急反笑,一双眼中杀气四溢地瞪着侯善业,冷冰无比地追问道。

侯善业审案经验丰富至极,多说多错这个道理自是心中有数得很,这一见情形不对,立马便脸色阴沉地闭紧了嘴,死活不肯再开口了,摆出了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哈,跟老子玩沉默,门都没有!李显瞄了侯善业一眼,立马便猜透了其拖延待变的小伎俩,却也不放在心上,冷笑了一声,拿起惊堂木便是一拍,断喝了一声:“来啊,将涉案之侯善业请下堂去!”

“诺!”

堂下站着的都是英王府亲卫,自是唯李显之命是从,哪管此举到底合不合法度,各自高声应了诺,蜂拥着便涌上了大堂。

“殿下且慢,下官有话要说!”

这一见事态已是彻底失了控,刘祎之登时便急了,不管不顾地便站了起来,高声喝止道。

“嗯!”李显一挥手,示意一众亲卫且慢动手,侧脸看向了刘祎之,眼神冰冷异常,但却并没有急着开口发问,只是身上的煞气却是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刘祎之的神经……

第二百五十六章联手逼宫(上)

“殿、殿下息、息怒,下、下官,下官……”

李显身上的煞气极浓,纵使不是全力为之,却也不是刘祎之这等文弱书生可以承受得起的,重重的压力之下,刘祎之的神经已是绷到了极限,浑身哆嗦个不停,然则刘祎之倒也算是硬气,愣是不肯就此屈服,口中兀自结结巴巴地吭哧着。

“刘大人有何要说的,但讲无妨,孤听着便是了。”

李显见刘祎之如此硬气,心中倒也颇有些欣赏之意,再者,李显也不想授人于柄,这便收敛了下气势,淡然地开了口。

“启禀殿下,下官以为光凭账册一事并不足以定侯大人之罪罢,须知礼尚往来乃势不可免之事,纵使侯大人送了些薄礼给人犯,那也是人情世故而已,终究与贿赂不同,还请殿下明鉴。”

李显气势一收,刘祎之的身体立马便是一缓,胆气就此起了,这便不亢不卑地拱了拱手,畅畅而谈了一番,理由虽牵强了些,却也有些道理在。

“刘大人请坐罢。”李显不在意地压了下手,示意刘祎之坐下,而后不紧不慢地翻着账册,手指掐动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满脸诧异状地开口道:“刘大人,孤这掐指一算,十年不到,侯大人往人犯家中所送财物累加已有八千余贯之多,而侯大人俸禄所得也不过就是此数,这礼尚往来竟有如此之大么?孤倒是不解得很,还请刘大人赐教。”

“啊,这,这……”

刘祎之往日在朝中素以能言善辩而著称,此番遇到了更胜一筹的李显,登时便相形见拙了起来,直着脖子支吾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直急得面色通红如血,额头大汗狂涌不止。

“来人,将侯善业请下堂去!”

李显没再理会面红耳赤的刘祎之,一拍惊堂木,高声断喝道。

“下官自己走,是非曲直自有公道,殿下如此肆意妄为,下官定要上本弹劾于你!”

侯善业甚是硬气,眼瞅着李显拿下自己的决心已定,自不愿平白受辱,这便愤然而起,丢下句场面话,便大步向堂下行了去。

想弹劾老子,那也得你小子有命在才成!李显不屑地瞥了侯善业一眼,心里头早已为其判了死刑,自是懒得跟一个将死之人多计较,这便扫了眼吊儿郎当地跪在堂中央的贺兰敏之,沉吟着开口道:“武敏之,涉案之侯善业已被孤拿下,尔可以实话实说了。”

“嘿嘿,殿下还想知道啥,问罢,某无甚不可说的。”

贺兰敏之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满不在乎地昂着头,大刺刺地应答道。

“如此甚好,孤且问你,弹章第一条:持宠而娇,身为朝廷命官,屡次不经请谕,擅离职守,可谓是佻横多过失,尔可认罪否?”李显并未计较贺兰敏之的轻佻之举,而是不动声色地开始了正式问案。

“认,为啥不认,左右某不认也有史官在,查查便可知分晓,何必费那么多事,十大罪某全都认了!”贺兰敏之一歪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干脆利落地将十大罪一口气全都认了下来。

我勒个去的,这小子还真是破罐破摔到底了!贺兰敏之的无赖劲李显自是早就领教过多回了,可此时见其当庭耍泼,心中还是不免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实是懒得跟其一般见识,这便微微地摇了摇头道:“尔既是十罪皆认,那就签字画押好了,来人,上口供、笔墨!”

“殿下且慢。”

眼瞅着一场原本该是旷日持久的审问就要这么儿戏一般地收了尾,刘祎之可就急了,不顾先前刚被李显整治得狼狈不堪,强行出言阻拦了一把。

“刘大人又有何高见了么,嗯?”

这一见又是刘祎之冒了出来,李显可就没啥好气色了,冷冷地讥讽了一句道。

“不敢,下官只是有些浅见罢了,还请殿下姑且一听。”

若是可能的话,刘祎之是十二万分地不想与李显面对面打擂台的,奈何侯善业已被拿下,眼下就只剩下他一人孤军奋战,事关全局,刘祎之就算再不想,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跟李显再搏上一回了。

“讲。”

李显眉头一扬,似乎极为不耐地从口中蹦出了个字来。

“殿下明鉴,下官以为武敏之所认诸般罪行或皆属实,然第三条所涉朝臣众多,恐非光凭其一面之词便可妄立者,兹体事大,还需慎重些为妥。”刘祎之尽管头皮发麻不已,可说起话来倒是依旧顺畅得很,颇有些不亢不卑之气度。

“哦?那依刘大人之意,此事又该如何行去方妥?”

李显若有所思状地点了点头,一派真心求教的样子地追问道。

“非是下官妄言,此事终归须得有圣上明诏方可彻查,下官建议暂且搁置审案,待得禀明了陛下之后,再做定夺方好。”李显的态度显然有些出乎刘祎之的意料之外,在闹不明白李显究竟是怎个想法之际,刘祎之也只能是谨慎地出言解说了一番。

“嗯,刘大人所虑有理,要盘查诸臣工,无父皇旨意自是断不可行,然,一码事归一码事,孤领旨彻查监察御史萧明弹劾兰台太史令武敏之一案,今武敏之既已招认,自是当就此结案,至于后续手尾该当如何,刘大人不妨随小王一道面圣去好了。”李显谨慎地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给出了个答复,旋即,也不管刘祎之面色如何难看,高声便下了令:“来啊,即刻让武敏之画押!”

“诺!”

李显既已下了决断,数名负责记录的英王府文书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各自高声应了诺,拿着分头整理出来的口供便行到了贺兰敏之的面前,由着贺兰敏之逐一签名画押不提。

“殿、殿下,这……”

刘祎之先前听李显说得顺溜,还真以为李显同意了他的建议,却不曾想李显话锋仅仅只是一转,便化解了他的理由,不仅如此,顺势还将一套子毫不客气地罩了过来,登时便晕了头,一时间都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禀殿下,口供皆已签押,请殿下过目。”

李显没再理会刘祎之,也没去跟太子等人交谈,只是面色肃然地端坐在大位上,宛若泥雕木塑一般,直到一名英王府文书前来回令,李显这才挺了下身子,也不多言,伸手接过了那名文书手中的一叠子口供,飞快地翻动着,一目十行地过了一番,见并无丝毫差错,悬着的心顿时便放下了一大半。

“太子哥哥,臣弟幸不负父皇重托,如今案情已大明,请太子哥哥明示。”

李显不动声色地将口供整了整,双手捧着走到了端坐在一旁的太子面前,一躬身,很是恭敬地请示了一句道。

“好,七弟立大功了,父皇想来已是等得久了,事不宜迟,我等当即刻回禀父皇,扫清奸佞,还我大唐之宁靖,阎相、乐相,二位老大人对此可有甚见教否?”

期盼了多年的契机终于出现了,饶是李弘生性沉稳,却也一样有些子沉不住气了起来,伸出去接口供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个不停,好一阵子微喘之后,这才算是稳住了心神,匆匆地翻看了下口供,笑容满面地问了阎、乐二相一声。

“老臣等谨遵太子殿下之令。”

阎、乐二人来此便是这么个目的,此际一听李弘开了口,自是不会反对,各自起了身,恭敬地应答道。

“七弟,走,一道觐见父皇去!”

大势已成,李弘恨不得赶紧行逼宫之事,自是一刻都不想多呆,这便拍案而起,招呼了李显一声,便要向外行去。

“太子哥哥请先行一步,容小弟处理完此案手尾再去与太子哥哥会合可好?”

李弘急得不行,李显却是四平八稳得很,他可不想忙中出错,万一要是武后那头再次铤而走险,那乐子可是小不到哪去的,李显自是不能不防。

“这……”

一听李显如此说法,李弘不由地便是一愣——李弘是很迫切想要一举击破武后一党,眼下手握的证据也算是足够了的,然则没有李显的配合,李弘心里头还是不免有些子发虚,再者,李弘也担心李显会在自个儿背后玩上一把阴的,自是不肯让其脱离开自个儿的视线,略一犹豫之下,还是强按住了即刻起行的冲动,一派随和状地说了一句道:“这样好了,左右也不差这点时间,孤便在此陪着七弟罢。”

“那好,太子哥哥请稍候。”

以李显的智商,自是一眼便看穿了李弘的小心机,不过么,李显本心就没有借此机会算计李弘的意思在,却也懒得跟其多计较,这便客套地应了一声之后,自顾自地下达着将令,将该处理的手尾一一交代个分明。

这一头李显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那一头刘祎之见大势已不可逆转,趁着无人注意之际,悄悄地退到了一旁,溜达着出了大堂,乘上马车,向皇城方向疾驰而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联手逼宫(下)

“七弟,都如此久了,你看会不会……”

牌子是早就递进了宫了的,可所有人等在则天门外都已等候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却始终没见高宗的旨意出来,向以沉稳著称的李弘不免有些子沉不住气了,侧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李显,低声问了半截子话。

“不好说,再等等罢。”

宫内是何情形还真不好说得很,饶是李显智算过人,也不敢轻易下个断言,当然了,多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十有八九是武后在其中搅风搅雨罢了——眼下聚集在宫门处的朝臣已有近半,除开太子与李显两位皇子之外,还有阎、乐以及闻讯赶来的郝处俊、裴行俭一共四位宰相,就高宗那个懦弱的性子,不惊疑交加才怪了,这就给了武后从旁关说的机会,至于高宗会不会给武后的说辞打动,李显还真没有太多的把握,此时面对着李弘的焦急,李显也实是不知该如何解说起,也就只能是平淡地回答了一句道。

“唔,也罢,那就再等等好了。”

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能将武后一党扫地出门的良机,李弘自是不想错过,心中的急火可谓是滔天,然则急归急,李弘头脑还算清醒,并不敢有所盲动,本还有心怂恿着李显出头去闹上一番,可一见李显那渊渟岳峙的气度,这等小算计也着实拿不出手,没奈何,也只能是长叹了口气,随口应了一声之后,皱着眉头接着往下等了去。

“来了。”

“看,来了,来了。”

……

天已近了午时,一众朝臣们尽皆被烈日晒得汗流浃背,个个痛苦不堪,正自心焦万分间,突见司礼宦官高和胜领着两名小宦官从则天门里行了出来,一众人等精神尽皆为之一振,便是连沉稳异常的太子与李显都因之暗松了口大气。

“陛下有口谕,宣英王李显乾元殿觐见。”

高和胜一反往常总是笑呵呵的形象,板着脸快步走到了众人面前,也不跟众人寒暄,直截了当地便宣了高宗的旨意。

“儿臣遵旨!”

一听这么道旨意,李显便已猜到了背后的蕴意何在,左右不过是武后说服了高宗,这是要跟自己这个主审官过过招,以求将此案的影响压制到最低限度罢了,然则清楚归清楚,这当口上,李显却也无法抗旨不遵,只能是恭敬地领了旨意,抬脚便要向宫门处行去。

“且慢!”

这一见李显要走,太子可就急了,不管不顾地站了出来,断喝了一声,拦在了李显的身前,一双眼里满是怒气地瞪着高和胜,一派噬人之恶形恶状。

“太子殿下,您这是……”

高和胜原本打算一宣完了旨便走人,不给群臣们抗议的机会,可此际见太子怒气勃发之状,心立马便虚了,迟疑了一下,还是强自憋出一丝笑容,假做糊涂地问道。

“高公公请了,本宫与一众臣工们都是为了贺兰敏之一案而来,天已近午,日头正烈,久等恐伤了元气,父皇乃圣明之辈,断不愿见此事发生,还请高公公将实情禀明父皇,请父皇多多体恤诸臣工之不易。”李弘到底不是寻常之辈,怒气只是为了震慑住高和胜,此际见其已开了口,李弘自是不为己甚,迅即地换了副笑脸,煞是和蔼地吩咐了一声,语气虽平淡,内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这……,也好,请太子殿下稍候,老奴这就去回禀陛下。”

一听李弘如此说法,高和胜心里头暗自叫苦不迭,结巴了几下,拼命地对着李显使眼色,企颐李显能自觉地跟其一道进宫,可惜李显双目低垂,半点反应全无,眼见事不可为,高和胜也只好强笑着丢下了句话,急匆匆地领着几名小宦官转回宫里去了。

“七弟,多谢了。”

李弘恨恨地瞪了高和胜的背影一眼,长出了口气,侧头看了李显一眼,似乎是有头无尾地谢了一声。

“无妨。”

旁人不晓得李弘话里的意思,李显却是心中有数,可也没跟李弘多客套,毕竟此等领旨而又不遵的事儿一出,李显少不得要吃挂落,纵使值此群情激奋之际,高宗不好拿李显治罪,可保不定将来应景儿便是李显的一条大过,这等事李显都能扛得住,自是当得起李弘一声道谢的,当然了,这也是因李显本心便是要借此机会打垮武后一党,算是与李弘有着共同的目标,若不然,李显可没那等为李弘两肋插刀的兴致。

“怎样?显儿人呢,嗯?”

乾元殿的寝宫中,一声盛装的武后端坐在榻上,而高宗则心事重重地在榻前来回踱着步,待得听到脚步声响起,高宗立马便条件反射般地望了过去,一见仅有高和胜一人到来,高宗的脸色登时便有些子耷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回陛下话,老奴已宣了口谕,只是,只是……”

一见高宗面色不善,高和胜心中不但不慌,反倒有一丝的窃喜,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飞快地与武后交换了个眼神,疾步抢到近前,作出一派为难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吐出了半截子话。

“只是个甚,说,你给朕说清楚了,快说!”

高宗今日偷闲睡了个懒觉,心情原本不错,用过了“早膳”,本打算到御花园里去消暑一番的,却没想到尚未动身,就闻太子与李显领了一大帮朝臣堵上门来了,原也没甚在意,却不料武后跟着便到了,言及太子领着诸臣工是来逼宫的,心情登时便坏到了极点,待得听完了武后的分说之后,这才惊觉朝堂的党争居然已是烈到了这般田地,又气又恼之下,险些就此暴跳如雷,也就是武后温声劝解了良久,方才消了些火,百般不愿见朝堂分裂的高宗遂接受了武后的提议,打算将李显独自叫了来,以便将此事的影响降低到可以接受的程度,可万万没想到李显居然敢奉旨不遵,心中的怒气一勃发之下,几乎就是吼着喝问了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非是老奴不用心,实是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言及诸臣工皆是为武敏之一案而来,当一同见驾,以辨是非,老奴不敢强劝,还请陛下明断。”高和胜本就是武后的心腹,自然不会为李弘去打掩护,这便故作惊慌之状地回了话,虽无加油添醋之处,可却明摆着是在断章取义。

“嗯?哼!废物,都是废物!”

李弘此话虽极之不中听,可却是属实之言,高宗并非昏庸之辈,自是知晓此理,有气也无处撒去,只能是气恼万分地拂了下大袖子,恨恨地骂了一嗓子,焦躁地在榻前来回踱步不已。

“陛下,时已近午,日头甚烈,总让朝臣们等着怕也不妥,依臣妾看,就请太子与显儿一并前来好了,至于其余臣工么,不妨先行散了,左右后日便是早朝,有事早朝再议也罢。”眼瞅着高宗明显已乱了分寸,武后眉头先是微微一皱,可很快便舒展了开来,款款地起了身,走到了高宗身旁,温声劝说道。

“唔,也罢,就这样好了。”高宗本就是个无甚主见之辈,这一听武后所言颇似有理,立马便同意了下来,侧头看了高和胜一眼,一挥大袖子,没好气地呼喝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宣旨,真没个眼力架!”

“奴婢遵旨,奴婢这就去办。”

一听高宗如此说法,高和胜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应答了一声,转身便疾步向宫门外奔了去。

“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英王殿下乾元殿觐见,其余诸臣工且先各归其职,有事后日早朝再议,钦此!”高和胜一路小跑着出了则天门,连口大气都来不及喘,急忙忙地便将高宗的口谕宣了出来。

“臣等领旨谢恩。”

一见高和胜这等正式传旨的口吻,诸臣工尽自心中有着十二万分的不满,可也只能是先行领旨不迭。

“高公公,本官有要事要面奏陛下,还请代为通禀一声。”

众人谢恩方毕,阎立本已率先站了出来,拿出右相的架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开了口。

“高公公,本官亦有要事要奏,刻不容缓!”

“我等有要事要奏,还请高公公代为通禀!”

……

阎立本的话便是信号,乐彦玮等一众朝臣们全都跟着起了哄,场面一时间大为混乱,群情激奋之下,高和胜的脸都吓得有些子绿了起来。

“七弟,你看此事该当如何?”

李弘没有跟着起哄,而是侧脸看了看李显,低声地探询了一句道。

该当如何?这个问题李显也在心里头不停地问着自个儿,说实话,高和胜尚未宣旨之前,李显便已算到了可能会有这等场面出现,也在心中反复推演了一下各种可能之结果,然则却始终不敢下一个定论——群起逼宫无疑能实现利益最大化,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高宗的猜忌之心,可谓是得到的多,后患也多;单独去见驾么,很难毕其宫于一役,打虎不死,恐遭虎伤,同样是后患无穷,要想取得一个平衡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李显一时半会也难有个确凿的决断……

第二百五十八章进退之间

适可而止,过犹不及!李显飞快地算计了一番之后,终于有了决断,他可不想因此事而被高宗记恨——此番案子可是李显主审的,出了这等逼宫的大事,李显是怎么也脱不开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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