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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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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都很明白自己是什麽样的身分,纵然他的少主人久已将他看成了家人,他却从来
也没有超越过他已谨守多年的规矩。
对於这点,司空晓风一向觉得很欣赏,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不守规矩的人。
所以他们并没有要老姜坐得舒服些,只不过问道:“我们应该用什麽法子进入上官堡?
应该用什麽法子对付上官刃?你是不是已有了计划?”
老姜道:“是的。”
司空晓风道:“你为什麽不说?”
老姜道:“因为大爷还没有问。”
司空晓风道:“现在我已经问过了,你说吧?”
老姜道:“是。”
他沈默了很久,将他已经深思熟虑过的计划,又在心里仔细想了一想,确定了这计划中
并没有太大的漏洞。
然後他才敢说出来。
上官刃孤僻严峻,在他统辖下的上官堡,当然是禁卫森严,绝不容外人妄入一步。
幸好司空晓风并不是外人。
老姜道:“所以我们如果要安全进入,就一定要由大爷你出面,现在上官刃还不知道他
的秘密是否已被揭穿,非但绝不敢阻拦,而且远一定会大开堡门,亲自出来迎接。”
他已大约统计过,上官堡中,一共有男丁叁百馀口,几乎每个人都练过武功,其中还包
括了一批久已训练,随时都可以为他卖命的死士。
老姜道:“这次我们只来了一百叁十六个人,敌众我寡,我们很可能不是他们的对
手。”
司空晓风同意。
老妻道:“可是上官刃如果亲自出迎,身边带的人一定不会太多。”
司空晓风道:“你准备就在那时侯动手。”
老妻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能先下手制住上官刃,他的属下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司空晓风道:“谁有把握,能够制住他?”
老妻道:“如果由小少爷正面出手,大爷你和二小姐两旁夹击,再由我率领一队人将他
和他的随从们隔离,就不难一击而中?”
司空晓风说道:“如果他不出来又如何?”
老姜道:“那麽我们也只好冲进去。跟他们拚了。”
司空晓风道:“你怎麽拚?”
老姜道:“用我们的命去拚。”
他握紧双手:“他们的人虽多,却未必都肯跟我们拚命。”
“拚命”,这种法子,不管用在什麽时侯、什麽地方,都是最可怕的战略之一,而且通
常都很有效。
司空晓风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看来我们也只有用这法子了。”
鄙是这种法子他们并没有用出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出来。
巴在这时侯,他们已看见远方有一片火焰燃烧,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起火的地方,好像正是上官堡。
等他们到那里时,上官堡竟已被烧成一片焦土,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
火场里没有一具骸骨,更没有留下一点线索,上官刃和他的属下,男女老幼一共四百多
个人,就这麽样失了踪,就好像已完全从地面上消失了一样。
这件事做得狠毒周密,放眼天下,简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这个人的卑鄙、无耻阴险毒辣,已经让人觉得不能不佩服他,也不能不怕他!”
这就是司空晓风最後对上官刃所下的结论。
这句话赵无忌也从末忘记。
除了已具备一个贤妻良母所有的美德之外,卫凤娘还有个好习惯。
每天临睡之前,她都会将这一天发生的大事,和她自己的想法写下来,留作日後的借
镜。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有了这种习惯,就算在她最悲痛的时候,也没有荒废过一天。
这几天发生的事,她当然也记了下来,虽然记得有点零乱,可是她对赵无忌这个人和某
些事的看法,都是别人看不到的。
四月初四,晴。
杀害老爷子的凶手,居然会是上官刃,真是件令人想不到的事。
我一直认为他和老爷子的交情比别人好,直到那天下午,他们两个人在花园里喝酒的时
侯,我还有这种想法。
只不过那天我也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从我住的这个小楼上的窗口里,刚好可以看见他们喝酒的亭子。
那天我亲眼看见上官刃好像要跪下去,向老爷子磕头,却被老爷子拉住了。
他们兄弟间的规矩本来就很大,叁弟向二哥磕头,并不是很特别的事。
再加上那天我一直在惦记着赵无忌,後来又发生了那件惨案,所以我也把这件事忘了。
鄙是我现在想想,才发觉那一拜之间,必定有很特别的理由。
是不是因为上官刃有什麽见不得人的秘密被老爷子发现了,所以他才会向老爷子磕头谢
罪?
老爷子虽然已饶恕了他,他还是不放心,所以才索性将老爷子杀了灭口。
赵无忌千千,都已经跟着司空大爷到上官堡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走的时候,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可是我并不恨他。
我知道他的心情,我的心,也很乱很乱。
我知道我今天晚上一定睡不着的。
四月初五,晴。
赵无忌他们今天一早就回来了,每个人都显得很焦躁,脸色都很难看。
後来,我才知道,他们到那里的时候,上官堡已被烧成焦土,上官刃也已经逃走。
他做事一向慎重周密,当然早已算到他的秘密迟早会被人发现的,早已有了准备,否则
就算他能逃走,也没法子将他的部属全部带走。
一这麽多人走在路上,一定很引人注意,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点痕迹来。
司空大爷想到了这一点,早已派人分成四路追下去。
鄙是我认为这次追踪一定不会有什麽结果的,因为上官刃一定也能想到这一点,一定会
将他的属下化整为零乔装改扮。
今天赵无忌还是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还是不怪他。
反正我已进了赵家的门,已经是赵家的人了,不管他要我等多久,我都没有怨言。
我真希望能炖一锅他最喜欢吃的鸡丝煨猪脚,亲手去给他吃。
鄙是我也知道我不能这麽做。
这是个大家庭,我一举一动,都要特别小心,绝不能让别人说话。
我只是希望他自己能够好好的保重自己。
四月初六,阴。
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上官刃的一点消息,大家的情绪更焦躁。
奇怪的是,赵无忌反而显得比前几天镇定多了,而且,每天都一大碗一大碗的吃饭。
我从小巴在注意他,当然很了解他的脾气,他忽然变成这样子,一定是因为他已经下了
决心,要去做一件事。
虽然他自己没有说出来,只是我相信他一定是要亲自去找上官刃,替老爷子复仇。
巴凭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复仇,不但太危险,希望也很小。
鄙是像他那样的脾气,若是已下了决心要去做一件事,又有谁能劝得住他?
我只希望他能进来见我一面,告诉我,他是准备在什麽时候走,也让我能告诉他,不管
他到那里,不管去多久,我都会等他的。
巴算要我等一辈子,我也愿意。
四月初七,阴。
出去追踪的四批人,已经有两批回来了,果然连一点结果都没有。
上官刃究竟躲到那里去了?有什麽地方能够让他们藏身?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可是我不敢说。
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大了,我绝不会乱说话。
但愿赵无忌不要想到这地方,因为他如果找去,恐怕就永远回不来了。
天黑了之後,外面就开始下雨,下得我心更乱。
赵无忌,你为什麽不来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跟你说说话那怕只说一句也好。
昨天我刚写到这里,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我就停了下来。
这段是我今天补上的,因为昨天晚上赵无忌走了之後,我就已没法子握笔了。
那麽晚还来找我的,当然是赵无忌。
我看见了他,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又说不出的难受。
我高兴的是,他总算来看我了,难受的是,我已猜出他是来跟我道别的。
我果然没有猜错。
他说他要走了,去找上官刃,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上官刃,替老爷子复仇。
他说他见过我之後,就要走了,除了我之外,他没有告诉别人,连千千都不知道。
我本来不想在他面前哭的,可是一听到他这些话,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件事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临走的时侯,只来跟我一个人告别,这表示他心里还有
我,可是他为什麽不肯带我走。
其实我也知道他不能带我走,他这一走,前途茫茫,我也不能拖累他。
鄙是我却不能不难受。
我舍不得让他走,又不能不让他走。
我若不让他去报父仇,岂非变成了赵家的罪人,将来怎麽有脸去见老爷子於九泉之下?
他看见我流泪,就安慰我,说他这畿年一直在苦练,对自己的武功已经很有把握,而且
这次出门,也已有了准备?
他真的有了准备,不但带了不少盘缠路费,还把各地和老爷子有交情的朋友都记了下
来。
大风堂在各地的分舵,他也早就记得很清楚,所以他要我放心,在外面绝不会没有照
顾。
我真想告诉他,我多麽希望能陪在他身旁,能让我自己照顾他。
鄙是我什麽都没有说,我不想让他到了外面,还要因为惦记我而难受。
我宁愿一个人自己在这里流泪。
今天是四月初七,雨已经停了,天气忽然变得很热,就像是夏天。
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司空晓风昨天晚上就走了,他走了之後,赵无忌才走了的。
天刚亮的时侯,就已经有好几批人出去找赵无忌,我希望他们能把他找回来,又希望他
们找不到他,让他去做他应该做的事。
不管怎样,我都决心不要再关在房里流泪了,我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好的帮着千千来
管家,因为,这也是我自己的家。
我要让老爷子在天之灵知道,我是赵家的好媳妇。
活在架子上的人夜。夜雨如丝。冰冷的雨丝,鞭子般打在赵无忌脸上,却打不灭他心里
的一团火。
因为仇恨燃烧起来的怒火,连凤娘的眼泪都打不灭,何况这一丝丝夜雨他一直在不停的
打马狂奔,并不是因为他已有确切的目的地,急着要赶到那里去,只不过因为他要远离凤娘
那一只充满柔情和泪珠的眼睛。他不能让任何人的眼睛,打动他的决心。
夜已很深,黑暗的道路上,却忽然出现了一盏灯。在这冷雨如丝的深夜里,路上怎麽会
还有行人?赵无忌没有去想,也没有去看,他根本不想管别人的事,谁知道这人却偏偏挡住
了他的去路。
他坐下的健马惊嘶,人立而起,几乎将他掀下马来。
他已经生气了,却又偏偏不能生气,因为拦住他去路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小孩子。
一个穿着件大红衣裳梳着根冲天辫子的小孩,左手撑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盏孔明灯,
正在看着他嘻嘻的笑。笑起来脸上一边一个小捌窝。
你怎能跟这麽样一个小孩子生气?可是这麽样一个小孩子,为什麽叁更半夜还在路上
走。
赵无忌先制住了他的马,然後才问道:“你为什麽还不让开?难道你不怕这匹马一脚死
你?”
小孩子摇头,系着丝绳的冲天辫子也跟着摇来摇去,就像是个泥娃娃。赵无忌本来就喜
欢孩子,这孩子也本来就很讨人喜欢。可是他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已经大得不像个小孩子
了。
赵无忌道:“你真的不怕?”
小孩子道:“我只怕这马匹被我不小心踩死,我赔不起。”
赵无忌笑了,又忍住笑,板起脸,冷冷道:“你也不怕你爸爸妈妈在家里等得着急?”
小孩子道:“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赵无忌道:“不管怎麽样,现在你都应该回家去。”
小孩子道:“我刚从家里出来的。”
赵无忌道:“这麽晚了,你还出来干什麽?”
小孩道:“出来找你。”
这小孩子说出来的话,虽然每一句都让人觉得很意外,最意外的,却还是这一句。
赵无忌道:“你是出来找我的?”
小孩道:“嗯。”
赵无忌道:“你知道我是谁?”
小孩道:“我当然知道,你姓赵,叫赵无忌,是大风堂赵二爷的大少爷”
赵无忌怔住。小孩眼珠转了转,又笑道:“可是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
赵无忌的确不知道,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一个这麽样的小孩子。
他只有问:“你是谁?”
小孩道:“我是小孩。”
赵无忌道:“我知道你是小孩。”
小孩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还问什麽?”
赵无忌道:“问你的姓名。”
小孩叹了口气,道:“我连爸爸妈妈都没有,怎麽会有姓名?”
赵无忌也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家里还有什麽人?”
小孩道:“除了我师父外,还有个客人。”
赵无忌道:“你师父是谁?”
小孩道:“我说出来,你也不会认得的”
赵无忌道:“他不认得我,叫你来找我干什麽?”
小孩道:“谁说是他叫我来的?”
赵无忌道:“不是他,难道是那位客人?”
小孩又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永远猜不出来呢,想不到你也有聪明的时侯。”
赵无忌道:“你们那位客人,难道是司空晓风。”
小孩拍手笑道:“你越来越聪明了,再这麽下去,说不定有一天会变得此我还聪明。”
赵无忌只有苦笑。
小孩又问道:“你去不去?”
赵无忌怎麽能不去,司空晓风既然已找到他,他躲也躲不了的。
“你的家在那里?”
小孩顺手往道旁的疏林一指。
“就在那里。”
细雨如丝,雨丝如帘,那一片疏林就彷佛是在珠帘後。
所以你一定要走进去之後,才能看见那两扇窗子里的灯光。
有灯光,就有人家。
那两扇窗子并不大,屋子当然也不大这本来就是一户小小的人家。
司空晓风怎麽会到这里来的?
赵无忌忍不住问道:“你师父为什麽要把房子盖在这里?”
小孩道:“这里有房子,我怎麽看不见这里有房子”
赵无忌道:“那不是房子是什麽?”
小孩子摇摇头,叹着气,说道:“你怎麽又变笨了,怎麽会连一辆马车都认不得?”
赵无忌又怔住。
鄙是他总算已发现那栋“房子”下面还有四个车轮。
如果那是一栋房子,当然不能算是栋大房子,如果那是马车,就算是辆大马车了。
那真的是辆马车。
赵无忌从来也没见过这麽大的马车,简直就像栋小房子。
小孩问道:“你有没有在马车上住过。”
赵无忌道:“没有。”
小孩道.“所以你才不知道,住在马车里,可比住在房子里有趣多了。”
赵无忌道.“有什麽趣?”
小孩道.“房子能不能到处跑?”
赵无忌道.“不能。”
小孩道.“可是马车能到处炮,今天在河东,明天就到了河西,就好像到处都有我们的
家!”
赵无忌道.“你们一直把这辆马车当作家?”
小孩点点头,还没有开口,马车里已经有人在问。
“是不赵无忌来了?”
这当然就是司空晓风的声音!
表大的车厢,用紫红色的布幔隔成了两重,布幔後想必就是主人的寝室。
外面有一张长榻,一张桌子,一张短儿,几只紫檀木椅。几幅名家字画,几件精美的古
玩,另外还有一张凳、一炉香一局棋。
每样东西显然都经过精心的设计,正好摆在最恰巧的地方。
每一寸地方都被利用得很好,就算最会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点毛病。
斜卧在长榻上的,是个两鬓已斑白的中年人,修饰整洁,衣着合体,英俊的脸上总是带
着温和的笑容。
无论谁都应该看得出,他以前一定是个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男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背,他现在一定是同样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鄙是他的背上却套着个用纯铝打成的支架,他的人就好像是被这个架子支起来的,如果
没有这个架子,他整个人都会变得支离破碎。
无论谁第一眼看见他,心里都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正在夹棍下受着苦刑一样。
只不过别人受的苦刑,很快就会过去,他却要忍受一辈子。
赵无忌只看了这个人一眼。
因为他已不想再去看第二眼,也不忍再去看第二眼。
司空晓风就坐在车门对面的一张紫檀木椅上,微笑道“你总算来了!”
赵无忌并没有问他!
“你怎麽知道我会来?”
这个人好像总会知道一些他本来不应该知道的事。
司空晓风道:“我本来想自己去接你的,可是我”
赵无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你怕淋雨。”
司空晓风显得很讶道:“你怎麽知道!”
赵无忌道:“我知道,你最怕的叁件事,就是挑粪下棋淋雨。”
司空晓风大笑。
赵无忌道:“我一直不懂,你为什麽怕下棋?”
司空晓风道:“因为下棋不但要用心,而且太伤神。”
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愿将心神浪费在下棋这种事上。
这世上还有很多事都需要他用心伤神。很多比下棋更重要的事!
榻上的主人忽然笑了笑,道:“一个像我这样流浪四方的废人,就不怕用心伤神了!”
他的笑容虽然温和,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我只怕没有人陪我下棋。”
窗外斜风细雨,几上半局残棋!
难道他一直都生活在这种日子里,一直都背着背上的这个架子?
赵无忌虽然一直都在假装没有看见他的痛苦,却装得不够好。
主人又笑了笑,道:“我当然也很怕我这个要命的架子,只可惜我又不能没有它。”
赵无忌再也不能假装没有听见,忍不住问道:“为什麽?”
主人道:“因为我背上有根要命的背椎骨,已经完全碎了,如果没有这个要命的架子,
我就会变得像是滩烂泥!”
他微笑着,又道:“所以就连我自己都很奇怪,我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赵无忌忽然觉得自己的背脊也在发冷,从背脊冷到了脚底。
虽然他无法了解这个人究竟在忍受着多麽痛苦的煎熬可是一个明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要
活在架子上的人,居然还能时常面带笑容,就凭这一点,已经让他不能不佩服。
主人彷佛已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麽,道:“可是你用不着佩服我,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
这麽样一个架子,只不遇你看不见而已。”
他凝视着赵无忌,就像是一个赏家在端详一件精美的瓷器:“甚至就连你自己也一
样。”
赵无忌不懂:“我也一样?”
主人道:“你也是个病人,你身上也有个架子,所以你没有倒下去。”
赵无忌显然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有保持沈默,等着他说下去。
主人道:“你身上穿着重孝,表示你最近一定有个很亲近的人去世了。”
赵无忌黯然。
想到他父亲的死,他心里就会刺痛,痛得几乎无法忍受。
主人道:“你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里都是血丝,表示你心里不但悲伤,而且充满仇
恨。”
他叹了口气,又道:“悲伤和仇恨都是种疾病,你已经病得很重。”
赵无忌承认。
主人道:“直到现在你还没有倒下去,只因为要复仇,所以不能倒下去。”
赵无忌握紧着只拳,说道:“你没有看错!”
主人道:“复仇这念头,就是你的架子,没有这个架子,你早已崩溃!”
现在赵无忌总算已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人的想法虽然奇特,却包含着一种发人深省的哲理。令人无法辩驳。
他的肉体虽然已残废,思想却远比大多数人都健全灵敏。
赵无忌忍不住想问!
“这个人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他还没有问出来,司空晓风已微笑道:“这个人是个怪人。”
为什麽他是个怪人?
司空晓风道:“我从末看到他赚过一文钱,可是,他过的却是王侯一样的日子。”
赵无忌看得出这一点。
这马车里每一件摆设和古玩,价值都在千金以上,他身上穿的衣服,无论式样和质料都
很高贵。
当然还有些事是赵无忌看不到的。
司空晓风道:“他自己虽然住在马车上,却至少有叁十个人在这辆马车五百步之内等候
他的吩咐,其中包括了四个连皇宫御厨都请不到的好厨子:和四个曾经替远征西域的大将军
养马的马夫!”
主人微微一笑,道:“不是四个,是六个。”
他的笑容中没有骄傲之色,也没有自夸的意思。
他说这句话,只不过要改正别人的一点错误。
司空晓风道:“这辆马车的车厢和车轮都是特别精制的,远比平常人家的房子还坚固,
所以份量难免重些,拉车的八匹马虽然都是好马,急驰叁五百里之後,还是要更换一次。”
赵无忌忍不住问:“怎麽换”
司空晓风说道:“只要是他常去的地方,每隔叁五百里,就有他的一个换马站。”
他叹了口气,又道:“据我估计,他养的马最少也在八百匹以上,而且还是千中选一的
好马。”
一个人竟养八百匹马,这几乎已经是神话。
但司空晓风却说得很认真,赵无忌也知道他绝不是个会吹嘘夸大的人。
司空晓风道:“就只维持这叁十名随从和八百匹马,他每个月的花费,最少也得有五千
两!”
赵无忌道:“可是你却从来没有看见他赚过一文钱。”
司空晓风道:“他甚至连一亩地的家当都没有。”
赵无忌道:“说不定他开了很多家当铺,当铺一向是赚钱的生意。”
主人忽然叹了口气,道:“难道你把我看成了个生意人?难道我看起来那麽俗气!”
赵无忌不能不承认,这个人看来的确不是个生意人,一点也不俗气。
司空晓风道:“他虽然行动不便,连只苍蝇都打不死,可是对他无礼的人,却往往会在
第二天无缘无故的突然暴毙。”
主人叹息着道:“一个忍心欺负残废者的人,上天总是会降给他噩运的!”
司空晓风道:“我却一直弄不清楚,降给那些人噩运的究竟是上天,还是他自己?”
他傲笑着,又道:“我只知道在他那叁十个随从里,至少有十个人绝对可以算是武林中
的一流高手。”
赵无忌听着他说,就好像在听一个神话中人物的故事。
司空晓风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了?”
赵无忌道:“不知道!”
司空晓风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交了很多年的朋友,连他真正叫什麽名字
都不知道,但是我只要知道他在附近,我就会放下一切,赶来看他!”
主人微笑道:“我们已很久不见了,所以你想来看看我”
他转向赵无忌:“可是这位年轻人却未必想来看一个像我这样的残废,现在他心里说不
定就已觉得很无聊!”
赵无忌道:“能够见到一位像你这样的人,无论谁都不会觉得无聊的!”他说得很诚
恳:“只可惜我还有别的事,现在就要走了!”
主人道:“如果你答应留下来,我保证你今天晚上还可以见到许多更有趣的人、更有趣
的事”
赵无忌迟疑着,他的好奇心已被引起,已无法拒绝这种邀请。
主人笑得更愉快一个终年生活在孤独中的人,总是会特别好客的。
他再次向赵无忌保证:“我想你绝不会失望。”
今天晚上,究竟会有些什麽人到这里来?
在这麽样一辆奇怪的马车里,面对着这样一个奇怪的主人,已经是种令人很难忘记的经
历。
赵无忌寅在想不出今天晚上还会遇见什麽更有趣的事!
长榻旁边的扶手上,挂着个小小的金钟,主人拿起个小小的金,轻轻敲了一下。
他微笑着解释:“这是我叫人用的钟,我只敲一下,就表示我要叫的人是我的管家胡
巨。”
钟声刚响起,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胡巨已出现了,就像是个随时随刻都在等着魔法召唤
的精灵。
他是个九尺高的巨人,双目深陷,头发鬈曲,黝黑发亮的脸上,带着种野兽般的悍之
态,一双青筋暴露的大手,腰带上斜插着柄闪亮的波斯弯刀,使得他看来更危险可怕。
但是在他的主人面前,他却显出了绝对的服从与恭顺。
他一出现,就五体投地,拜倒在他主人的脚下,用最恭敬的态度,轻轻吻着他主人一双
穿着软绸睡鞋的脚。
对他来说,能够吻到他主人的脚,已经是种莫大的荣宠。
主人对他的态度却是冷峻而严肃的:“现在是不是已将近子时”
“是。”
“你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是。”
主人虽然很满意,却没有露出一点嘉慰之色,只淡淡的吩咐:“那麽现在我们就可以开
始。”
“是。”胡巨再次五体投地,才退下去。
他虽然只说了一个“是”字,赵无忌却已听出他的口音非常奇异生硬。
主人又看出了客人的好奇,道:“他的父亲是个波斯商人,他本来是大将军帐下的力
士,有一次误犯军法,本当就地处决。”
大将军的军令如山,天下皆知,他怎麽能从刀下逃生的。
主人道:“是我用一对大宛名种的汗血马,从大将军那里,把他这条命换回来的。”
大将军爱马成癖,在他眼中看来,一对名种的好马,远比任何人的性命都珍贵得多。
司空晓风叹息着道:“幸亏你有那样一对宝马,才能换得这麽样一个忠心的仆人。”
主人道:“他不是我的仆人,他是我的奴隶,我随时都可以要他去死”
他淡淡的说来,并没有丝毫夸耀的意思,只不过说出了一件事实而已。
鄙是在别人耳中听起来,却无疑又像是个神话中的故事。
幸好赵无忌对於这种事已经渐渐习惯了,已不再惊奇,更不会怀疑。
巴在这时,黑暗的树林里,就像是奇迹般大放光明。
赵无忌本来连一盏灯都没有看见,现在四面却已被灯光照得亮如白昼。
本来立在马车前的树木忽然全部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树木,很快就被一根粗索拖开。
一这片树林竟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平地。赵无忌虽然亲眼看见,几乎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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