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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席-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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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开口,却见他右手抚了抚左肩的包扎处,微皱了皱眉。
我沉默着站起来,挥下他的外袍,与他穿上,再帮他结好腰带。
束发却有些不易。散了推推了散,反复几次,宁怀珺非但没有不耐,嘴角反倒噙出一抹欣慰的笑。
“你梳男子的发式,还是以前那个手艺,丝毫不见进步。”
我伸了伸胳膊道:“我又不给男子束发,要进步干甚?”
也就以前,我偶有扮个公子出门,便在宁怀珺教我那几个发式的时候顺便也请教了一下公子们惯用的发式。他慷慨地束了一个给我看,还允我观察一番,拔了簪子尝试着束一回。后来我年岁大些就扮不好公子了,原本就不擅的手艺更是生疏。如今嫁与沈卿州,他一向只用根帛带半缳墨发,自不会叫我帮着束发。
宁怀珺笑着站起来,顶着我束的这个不见进步的发式无端说了一句:“甚好。”
江水半浸的滩地上,驮我们漂到此地的那匹乌骓口吐白沫一动不动,腿上、身上划了多处口子,早已渗不出血了。
宁怀珺站着看了一会,转身往树林走。
时已入秋,但兴许是临江,又地处南边,这一片树林仍是夏木那般苍翠欲滴的形容。林间鸣禽不少,啼声阵阵,偶尔几只扑腾着向树顶的白日去,却瞧不清形状。
我跟在宁怀珺身后,走了一阵,只见他突然站住脚,弯腰凝目。
地上一个巴掌大的泥土坑,坑里倒了一小朵又干又扁的野花。
我道:“一个小土坑,你看这半天做什么?”
宁怀珺仍凝目:“这个,却像是脚印。”
我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土……”
话没说完却平地一阵狂风呼啸。
我一把握住宁怀珺的袖子。
他却舒眉一笑,道:“哦,你讲对了,这的确只是个小土坑,走罢。”
我颤声道:“我觉得还是你说得对,是一个老虎的脚印也不定。梁州出的打虎英雄,有个叫武大郎的,我看过一本照着他写的侠士传奇,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林子里,他也是瞧得一串脚印,然后起了一阵阴风。”
宁怀珺将我拉过去一些:“他瞧得的是一串脚印,方才那个却只得一个。”
我苦着脸:“我没注意是不是只得一个。”
宁怀珺淡定道:“你怕的话,可以挨着孤走。”
我甚感激地挨着他走。
提心吊胆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没见着老虎,却又走到了那个泥土坑跟前,睡在坑底的那一小朵野花依旧奄奄一息。
宁怀珺蹙眉。
“我就说他们命大吧。”树影间一个白衣女子呵欠连天地走出来。
又一道白影晃过,她面前眨眼间便多出一个女子,一般样式的白衣,亭亭玉立,眉目含煞。
“不见得。”后来的这个清脆一笑,手中旋即翻出一柄寒灿灿的细剑飞身直刺过来,疾风卷起林间树叶一阵纷飞。
宁怀珺嗤笑一声,将我往怀中一带。
只听一声清越剑鸣,那一柄细剑陡地飞了出去,白衣女子轻盈飘出三丈外,脸色一变。
一队乌衣人无声无息地从天而降。
宁怀珺眸光一动。
之前的那个白衣女子呵欠打到一半,突然两眼放光:“哇,他果然有影卫。”说着袖子一抬,挥手放出漫天银点。
另一人亦足尖轻轻一点,冷笑一声:“阵起!”
瞬间林风大作。
漫天夺命的银光飞花一般地穿梭,所过处阴气直压眉睫,遮云蔽日。
七个乌衣人随即飞身而起,半空中剑花一阵缭乱,七柄寒光龙吟着向那铺天的阴气刺穿过去,银光顷刻烟消云散,无数暗银色的利器叮叮当当落了一地。最后七剑刺入七处阵位,地竟是一阵摇,布阵的那个白衣女子猛地跌到地上,嘴角溢出一丝血。
另一个一跺脚,疾掠过来,两抹白影转瞬消失在树林里。
林间风清,叶落无声,方才那一队乌衣人竟是一个也瞧不见了。
东边天上一个白月,叫日光映得透明。
我站了半晌,看着脚下那个疑似老虎脚印,道:“原来殿下却是叫一群人跟着的。”
宁怀珺不答话。
我将要迈步,却听他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那么多人想要孤的命,你不会不知。”
他这个话虽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着不好受,不晓得是安慰我自己还是安慰他道:“今日这两个却是想要我的命,幸亏你叫一群人跟着,叫我沾了这个光。”
我紧接又道:“你那一众影卫,个个都不错,只是怎的却不晓得去给你采药、给你束发?”
宁怀珺微微一怔,唇边似笑非笑地道:“他们打架倒是厉害,但却没一个敢掀了孤的衣裳来敷药,也不敢替孤束发。所以,若非你胆识过人,孤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笑了,“我小时候就胆大,后山掉下来过一只凶巴巴的鹰,旁人不敢碰,我就敢去查看它的伤腿。还有,我爹以前留过一阵胡子,颇丑,旁人却不敢言,我看不下去,就自个给他刮了。所以这回,也是举手之劳,呵呵。”
—文—宁怀珺不知怎的,又不说话了。
—人—无阵法相拦,这一路走得还顺畅。
—书—天将要黑的时候,终于走到林子边缘,瞧见了一座烟村。
—屋—宁怀珺去叩一户人家。
我头重脚轻地扑到这一户人家的饭桌前,嗅得一锅菜叶粥的香味儿。
灶台前搅动勺子的大娘向着我慈爱一笑,又弯腰拾了两枚红皮鸡蛋,打散了下到锅里。少顷,一锅菜叶蛋花粥便端上桌了。
我捧着滚烫的粥碗埋头吹着,却不由自主打出个寒战。
宁怀珺放下碗,抬袖来探我的额头,随即向那大娘道:“去煮一碗驱寒的姜茶。”顿了顿道:“劳烦。”
灌了姜茶,我又听他的,裹在棉被里发汗。
窗外蓦地腾起一道焰火,将夜空照得白灿灿的,煞是明亮。
过了一会,宁怀珺走进来,绕过床头的矮凳径直坐到我床头,又掀开被角看了我一眼,道:“此处确是梁州。今夜权且住在这里,明日一早,便有人来接我们走。”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我爹不知急得什么样。”
一室灯影,宁怀珺的面容瞧不大清。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我才听得他的声音轻轻道:“你放心睡罢,今晚孤就在这里陪你。”
后半夜我叫一阵濡湿的痒意扰得心烦。
从脖颈开始,顺着脊椎骨,一寸一寸滑向后腰,一番流连,再一路的濡湿蜿蜒至脚趾,我缩了缩,含糊着唤宁怀珺莫要闹了。
他顿住了。
第31章
脚踝一阵痛。
我再一缩脚,却反倒被扯着向后一拖,顺着硬邦邦的床板木刺溜滑下。
后背一重,贴住我耳根子的一个声音沉沉道:“我是谁?”
那个声音一口含了我的耳珠进去,先咬了一口,我一个忍不住疼,逸出一声哀叹。
一颗头好像叫人牢牢扳住,半点动弹不得。
耳根处一阵湿湿濡濡,反复舔着抹灼灼的呼吸,折腾得我从头至脚一阵麻似一阵,说不出难受。
我一弓身,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一缕墨发垂在我鼻尖,一滴莹莹的液体顺着这一缕头发滑落。
天上云走,移出一轮朦胧淡月,缓缓淌入窄木条儿的窗格,流向一张让人心动的脸。
“沈……卿州?”
俯在我耳畔的一张脸抬了抬,滚烫的两片唇吻下来。
我侧了个身向着他的唇亲回去,但因身上的汗委实滑,这一个身却未能侧得过去,唇只略略擦上去,便随着身体的一滑偏开了。
偏到半途却被攫住。
沈卿州从我背后滑下来,滑到我身下,在这一亲之中带着我一同翻了个身。
我含着他的舌,突然就“吭”的哭了。
沈卿州拍着我的背,在我唇舌间轻声道:“不怕了。”
我哽了两声,抬手扒住他的肩:“也只有五岁那年第一次遇着刺客才哭的,往后我就没哭一次。”
沈卿州柔柔地咬着我下巴,“衿儿第一次遇着刺客,是怎样的?”
我望住房梁木,仔细想了想,“他一剑刺过来,香灯扔了个石头子,把他的剑撞得一偏,只划到我的玉,我以为玉要坏了,就哭了。”随即又道:“往后遇着刺客,我就没哭过一次。”
那以后香灯便得我爹栽培,请军中教头指点她武艺。
沈卿州的唇,顺着我的颈子缓缓移下来,“那个刺客来之前,你在干什么?”
我趴着向上去些:“我蹲在花园,捉一只小刺猬。”
沈卿州埋头在我心口,舌尖轻柔描过之处,肌软骨酥,“捉住了?”
我喘了两喘,“没,跑走了。”
他的唇舌越来越往下,“你就哭了。”
我颤个不停:“不、不是因为没捉到小刺猬,却是玉碎了一个小角。”
那要命的舌尖轻拢慢拈抹复挑,撩拨出一阵猛似一阵的颤栗,我手一哆嗦就没攀得牢他的肩,借着滑腻的汗珠一滑滑到他腰间。
沈卿州僵住了。
我猛地一缩。
沈卿州的声音哑得厉害,也带着一丝颤,“你,别动。”
说着缓缓向后。
我紧贴住他。
沈卿州仰面靠在床头,眉目从容,一双眼却燃得灼灼,“你受了寒,会吃不消。”
我抬手拭了把汗,道:“我出了汗,现在好了。”
沈卿州撑着床,直盯着我。
屋中月影一移,门毫无预料地开了。
我被沈卿州用棉被一把裹住。
宁怀珺的声音一字字道:“放开她。”
沈卿州坐直一些,我抑制不住地呻吟一声。
宁怀珺的脚步声蓦地止了。
“王爷说笑。在下来此寻妻,依夏室之礼,夫妻温存并无不妥。”沈卿州毫无温度的声音隐隐埋伏着一丝寒意:“倒是在下,却不知王爷如何能够擅入她的房间。”
沈卿州不知情,误会了宁怀珺。
我正要与他解释一番,但只略略一动,便陡的一疼。棉被外,沈卿州微微有点喘。
很久,宁怀珺轻轻唤我一声:“阿衿。”
沈卿州的手托住我向上一抬,再极缓慢落下,我强忍着声音不逸出口,却禁不住他紧接着在我腰侧重重一抚。
宁怀珺的脚步响了几声,又停下,那个声音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含着抹薄薄的笑,语气也缓着,却偏听得人心中发怵:“孤是疯了,才任你这般玩弄。”
我发着怔,只听沈卿州掌风一挥,那门便关了。
第二日,日出时分,半天彤云,霞光流火。
我趴在沈卿州胸口睁眼,瞧见他面色略有些苍白。
他肩头几处血红的印子,月牙形状,大约有我指甲尖大小。我心中一突,再往下瞧,瞧得他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红痕深浅,连绵在一处,触目惊心。
一只手抚上我后腰。
我看向沈卿州含笑的眼眸中,一个藏不住话,关心了一番他的这个脸色。
沈卿州想了一想,抚着我的脊背轻描淡写道:“大约是赶路赶的。”
我支起身:“你不是去了离枝?这么快竟就回来了?”
沈卿州看我一眼:“这才几日,哪里好够一个来去?我并未去离枝。”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眸色一深。
我讪讪趴下去,道:“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卿州抬手揉了揉额角,道:“那日叫将军一催,就这么走了,好在走不多久我就想到个人。那人是个石痴,好赌石,也好玩石,家中搜罗了不少石头。我去离枝未必能挑得出玉,在他那处倒很有可能。但此人云游经年,我也只随意去看了,却不想他恰好到家一日,竟真见着了。以往我们碰上,少则三五天,多则月余,定是一番好酒好话。但这次,我连夜告辞,还取走他一块离枝玉。到得家中,却发现门锁了。门房告诉我,你跟着将军走了。我便去了上将军府门外,无奈夜深,不好麻烦。我于墙外绕到你住的那一处,站了一会,天便亮了。我又去正门,本以为有府人出来可代我捎个信,等到的却是将军和云骑飞奔出了府门。”
沈卿州将我抱坐起来,“我用了一天才到你面前。我很害怕……”
我伸手抱住他。
这么坦诚相对着抱了一会,便有些微妙的情怀。
沈卿州的气息滑到我胸口。
却听门外大娘的声音大声道,包子好咯~
沈卿州恍若未闻。
外面继续大声道,快出来趁热吃哟~
我朝着门应了一声,闪身跳下床。
床铺上一片狼藉,几处血迹早已干涸,我盯着发了一会愣,只听沈卿州坐在床上幽幽道:“是我的。”
我咳了声,腾着脸等他一道出门。
宁怀珺不在了。
这家的大娘直愣愣地看着坐在我身旁神态自若吃包子的沈卿州,不时地来觑觑我。
第32章
梁州往北走,过彭城、上阳两个县,才是邰阳。
吃完包子,沈卿州取了两个小银锭出来,我小声道:“宁怀珺已经给过了。”
他凉凉地瞟了我一眼,不顾那大娘连连推辞,放下小银锭走了出去。
我同大娘笑道:“他昨晚还抬水洗澡了,今天的包子也吃得比旁人多,应该给的。”
沈卿州在外头一棵酸枣树下站,我向他快步走去。
走了两步,我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白衣角,递给沈卿州:“你看这个刺客的衣角,上面绣的是不是兰花?”
宁怀珺的侍卫同那两个刺客交手时,划下了几片衣角,我拾了一块。
沈卿州接过去看,“嗯,的确像是兰花。”
我道:“以前的一次,刺客的衣角上绣的石榴花,石榴花开在五月,你说他是锦楼五月堂的人。这一次是兰花,正月兰蕙芬,莫不是同那石榴花有甚联系?”
沈卿州将那衣角捏在手里,沉吟道:“刺客可是白衣女子?使的是白绫?”
我道:“是白衣女子,但一个挥剑,一个扔了漫天银点,挥剑的那个还会布阵。”
沈卿州默了一会道:“这个兰花,大约仅是衣服上的绣样。”
我道:“哦。“
沈卿州道:“可惜了,上次没能审问出。“手一翻,那一小片白衣角顿时成了粉末,从他指间漏下。
我望着地面道:“可是,宁怀珺不是说,锦楼早在一百多年前已经叫你们青云宗剿灭了?”
沈卿州淡淡一笑,“所以,若锦楼真重现江湖,青云宗定不会坐视不管。“
我叫他牵着走了一阵,老远瞧见梁州城的城门,便欣慰道:“梁州有好吃的小笼馒头和糖炒栗子,我爹给我买过。等进了城,我们去找一找那家老字号,叫小螃蟹。”
沈卿州将要说话,我又道:“我爹平日不许我出邰阳,现在左右出了,但总归是往回走的,我想慢一些走,尝一尝梁州的小笼馒头和糖炒栗子,彭城的耳朵眼炸糕和捆香蹄,还有上阳的一种叫猕猴桃的桃。宁怀珺昨日已派人给我爹报信了,说不定都尝不了这么多样,我爹就找到我了。“
沈卿州偏过脸,看我的眼神甚温柔,“一会进城,我们就去找小螃蟹。“(文-人-书-屋-W-R-S-H-U)
我握上他的袖子道:“还有一种虎骨酒,我给我爹买一坛,可以强壮筋骨、活络止痛。”
沈卿州笑道:“好。“
又走了大约两盏茶,沈卿州领着我入了梁州城。守城门的士卒给我们指了一条去小螃蟹的路。
门脸不大,一间劈成两半,一半架了口黑锅炒栗子,一半也支了个黑锅,平底的,上面滋滋煎着小笼馒头,混着秋栗味儿的肉香阵阵腾在白烟里。
我要了一屉小笼馒头,一包糖炒栗子。
沈卿州看了我一眼,向一旁的醉仙楼走去。
我心花怒放地跟过去。
我不大能够一面走路一面吃东西,若手里拿着吃食,就必须站稳了脚才吃得进去,沈卿州晓得我的这个习惯,便找了家酒楼让我坐下来安心吃。
他走到一张八仙桌前,小二哥轻飘飘地跑过来,极快地掸了掸凳面。
我剥开一只栗子道:“来条鱼。“
小二哥道:“木得鱼。”
沈卿州道:“没有鱼。”
我立刻道:“我听见了,他说有墨斗鱼!”
小二哥噗地笑出声来。
沈卿州笑了一阵,取了我剥好的这一颗栗子放进我嘴里:“梁州此地的方言,这位小二哥讲得十分地道。墨斗鱼就是没有鱼。“
小二哥连连点头。
我顿感失望。
正失望着,恰听见临窗一张八仙桌上的议论。
一道:“你们知道么,慕容将军入狱了!昨日一早的事儿。“
一道:“你说哪个慕容将军?“
先前那个道:“还有哪个?原来的上将军慕容恪!这下子不但没了品阶,连性命都要不保了。“
又一个道:“听说是犯的谋逆罪,皇上一怒,要满门抄斩,昨天夜里抄了上将军府,却让小姐逃掉了。“
我又剥了个栗子,同那小二哥道:“那就来一只板鸭,瘦一些的。“
沈卿州神色如常地喝了口茶。
我爹这许多年,一直颇令敌国忌惮。尤其战时,敌人为了鼓舞士气,乱我军心,多少要散布一些我爹或死或伤的谣言。我以前不知情,第一次在街头听说我爹战死沙场了,晴天霹雳,呆了两日,却不敢问秦陆,生怕他沉痛点头,我宁愿他若果真是瞒着我,那就一直瞒下去。第三日一早,我爹来掀我的被子,我泪眼朦胧地望向他,愣了半晌。原来,秦陆的确是瞒着我,只不过瞒的是我爹即将回家的喜讯,想叫我惊喜一回。
此后,我再听说我爹中了毒箭、断了一条腿、叫军妓刺杀在床……便都不悲痛欲绝了。
板鸭很快端了上来,连同一盘雪藕和一道素汤。
饭后,沈卿州要了一间厢房,就在这座醉仙楼的二楼。
他将提了一路的一只布袋子搁到桌上,我凑过去看,手还没摸到布袋子就叫他一把握住了往怀里带。
猛然两只脚就离了地。
醉仙楼的床榻甚软,床帐中幽幽一缕木莲香。沈卿州严丝合缝地将我压在身下,长发披散下来,同我的缠在一处。
不同于昨夜,这一次,他有点粗暴。
我抱着他光滑的脊背,哼哼唧唧地唤了两声他的名字。
他动作停了下来,一口咬上我的耳垂,低哑道:“喊先生。”
我脸红了一红,脑子里虽混沌沌的一锅,但也还是难为情地觉得在床榻上喊不出先生二字。
沈卿州缓缓地进来一分,我不由自主地迎上去,他又略略地退了一退,吮着我的耳珠再道了一遍。
我仰头喘了两口气,看向他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的眼,轻声道:“先生……”
他一挺身,我一个控制不住,指甲狠狠掐进他的皮肉里。
事后,他去唤人抬水。回来时,将手上多出来的一个包袱放在床边,抱起我入了浴桶。
又是一番纠缠,忘情处我软着声唤:“卿州……”
他气息又是一顿。
包袱里有一身淡绿的衣裙,沐浴后沈卿州一件件替我穿上。不晓得是不是浴桶里腾腾的水汽,盈了一室,我望着他的脸,总觉也隔了一层迷离的白雾,瞧不分明。
将将未时中,我趴在桌子边,愁眉看面前一块黑黝黝的圆石头。
沈卿州支起窗户,眯眼看了一阵日头,微微笑了笑,道:“此刻往后,两个时辰之内,正适宜观玉,观出来的玉色,不偏不倚,是为本真。”
我道:“这么一块黑石头,便就是离枝白玉?”
沈卿州道:“开玉之后便是了。现在还是玉璞。”
我倒了杯茶,饶有兴致地看他用一根极细的铁丝去切玉璞,好似信手剥开一片嫩笋叶,那片玉皮子就切下来了。真个是削石如泥。
未几,便现出两块莹若秋水的美玉。
我怔怔道:“那位石公子收了你多少银子,才肯给你这块黑石头?”
沈卿州愣了愣,遂笑道:“无需分文,我允他琢玉一次。”
我道:“哦,那倒不错。”
沈卿州咳了声,“说起来,还算是我吃了亏。”
我捧着其中的一块,道:“我还没想好要雕什么。你有没有喜欢的样式?”
沈卿州想了想,凝目看我:“正午牡丹。”
我的玉香囊,就雕的是这样一幅图案。
牡丹花叶,为了突出富贵,雕得极是繁复。我仔细研究了一阵,抬头道:“牡丹花开至中午,都瞧着不大精神了,还蔫了几片叶儿,倒是花下的这只猫,圆头圆脑,竖着一双眼,甚是可爱。单雕一只猫,你觉得好不好?”
沈卿州沉默了一会,点了头。
他拿着他手中的那块与我示范。
玉面上画图案用的是石榴皮的汁。因雕出来的玉屑,须不停用水冲去,若是一般的墨汁,则也一并会被冲去了。
我和他各自画了一只猫脸。
先是他雕一笔,我便照着雕一笔,渐渐就全顾不得了,只手忙脚乱地这里补一刀,那里添一笔。
解玉砂和着水,滴滴答答流在玉面上,不断地冲出新形状。
多年以后,我才透彻,每一笔雕刻,都仿佛人生的际遇,会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东西出现。
不雕到最后一笔,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一个半时辰后,我雕出一张刻满风霜的猫脸。
沈卿州抿嘴笑着接过去,将猫脸后头的玉钻成指环,再用石沙一番磨光,收在怀里了。
他雕的那只,栩栩如生,竟是跟我玉香囊上的没一丝差的。我捏在手里,对着斜阳一番欣赏,却冷不防窗户外翻进来一个人。
云骑的统领何勤,一身狼狈地跪在我跟前,红着眼圈道:“小姐,将军出事了!”
第33章
我回到上将军府是在三日后的夜里。
邰阳城外有一座大洪山,半山壁的一处山洞进去走到头,拂去枯枝藤蔓,扳动石壁上的机关,便现出一个洞口。
洞口下有长阶,阶下又是长道,尽处就是我爹的上将军府。
这一条路很长,每隔一段墙上便嵌着一颗夜明珠,柔和照亮前路。路面上头有几栋宅子,还是我爷爷当年挖这条密道的时候匿名买下的。本来这几栋宅子都有入口下得地道,后来叫我爹全给封死了,只留了上将军府后山的那一处。
何勤说,我失踪的那日一早,我爹领云骑将要冲出城门就被一道圣旨截了。圣旨说我爹私自藏匿楚国的传国玉玺,意欲谋反,罪大恶极,命随往宣旨的三百御林军即刻将其拿下,押入刑部大牢。
楚国的传国玉玺,相传是用昆山玉所制,昆山玉是传说中的上古神玉,得于昆仑巅,与凤凰玦并为天下两大奇宝。
这一方玉玺原本是周天子所有,统共传了二十二世。后来周室衰微,诸侯间战乱连年,当时兵强地广的楚国一度攻进周都,但每次都叫燕赵韩魏几个小国联手给逼了出去,此后,周宫便渐有传言说玉玺不知了去向。又数十年,宁室崛起,夏太祖宁嚭领军队攻入周王宫,洗劫了无数金银珍宝,却遍寻不见周朝的传国玉玺。这时候,楚国国君昭告天下,称其得传国玉玺,乃天命所归。
尽管后来夏国陆续灭了不计其数的诸侯国,堪称是万民归附,但传国玉玺旁落他国这一桩事,始终是历代皇帝的心病。
我爹奉命攻打楚国,攻下楚都后却并没有取回楚君的印绶,即周朝的传国玉玺,后来在长沛将走投无路欲投江的故楚公子商伯一剑钉死在崖边,也未能从他身上搜出玉玺。
但就在我爹领云骑出门的那一天,永和帝的御林军在他卧室里搜出了那一方传国玉玺,还有一件明黄的龙袍。
城门下,云骑与御林军当场剑拔弩张。可我爹却叫何勤只管领云骑去寻我的下落,一旦追到便立刻带我远走。
沈卿州也说不可再回邰阳,我听他的,与何勤连夜去了梁州更南的永兴。
第二日,我爹入狱的消息也传到了永兴。
一同传来的还有白贵妃的死讯。有人说,白贵妃心中的人并非皇上,而是刚刚入狱的上将军慕容恪,贵妃还给他写过情信,这件事情让人给捅到了皇上面前,龙颜大怒,但因牵连的人头上顶着谋逆的罪名,白崇的一干门生也无人敢给白贵妃求情。永和帝盛怒之下,便将贵妃连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赐死了。
我爹被定在七日后问斩。
军队中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哗变,但却叫我爹的副将许子晋镇压了。
永兴城的街头,我看着墙上我的画像,与沈卿州道:“我不想再往南走了。我想回邰阳。”
沈卿州将我刚刚贴上的面具揭了,道:“我与你一起,你用不着这个。“
我一把握住他袖子:“你是说,要与我一起回邰阳么?”
他静静看我:“不,我与你一起回宗门,你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放心去救将军。”
我垮下脸道:“那却要多少时?只得七日了……我跟何勤在一处,你也可放心的。”
沈卿州略抬了眼睛看天尽头的赤霞,淡淡道:“你若再不走,便又是一日了。”
我轻声道:“我,我走得累了,想先睡上一觉,再赶路。”
他高深莫测地看我一眼,道:“好。”
我们找了一家客栈,顺便要了两个小菜。动了几下筷子,却是沈卿州一头倒在了桌上。
我走到窗前,将何勤唤进来,同他道:“我爹虽叫我走远一些,但我却不想等着他被问斩。你是想我一个人偷跑回去,还是你护着我回去?”
何勤单膝一跪,道:“属下,一定护得小姐平安。”又伏身一叩道:“小姐,冒犯了。”
十六云骑飞檐走壁,如同行云。我叫何勤用一条玄色的厚披风裹着抱在怀里,耳边只听见飒飒的风响。
邰阳城外,何勤与我一同进的密道。
不知走了多久,长道拐了几个弯,突然变开阔,我一拍墙壁上的夜明珠,前方的石壁上便缓缓转出一扇门来,走过去又是一条石阶,向上蜿蜒。我将石门推上,顺着石阶爬到头,倒数第五个台阶上摸了一番,头顶上便露出了一条缝隙。
这条密道,我爹带我走过一次,只不过是从府里走出去。那时是春末,他领我爬上后山,将雁池里的大雁赶到一边去,又将池水放干,扳动机关,池底便开了,我们进去后,池底合拢,又触动一个蓄水的机关,外头看来雁池便仍是雁群栖息的一大片水泽。
现今正值深秋,雁池水干,一出密道便直接是地面了。
一丝风也没有。偌大一座后山寂沉沉的,只偶尔一声夜枭的叫声。
我向山下走,石阶上铺了一层枯枝叶,每下一阶,脚底下的声响,寂夜里就像是谁一声叹息。
读书台的台面不见了,只留下两块石撑。原先的台面是一整块青白玉,颇值些钱,大约是叫识货的抄家官兵们给搬走了。
府中一派萧条。
府人散了个尽,地面上全是些碎物,碎瓦片,碎瓷罐,碎灯盏……我仔细挑着地儿走,瞧向左右,发现但凡有个门窗的都被贴了封条。
香月堂外,我戳开窗户纸,见得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了。
“小……姐?”
我一僵,猛回头。
一株桂花树下,香灯瞪大一双眼向我爬来。
我将要抬脚,却叫何勤一拦。
地上,香灯一声闷哼,当即喷出一口血。
“叛徒,留你到今日,委实是本堂的耻辱。”
桂树阴影里步出一抹纤细白影,柔美动人。
那人影看向我,神色微微一滞,旋即明艳一笑,“小姐倒是命大,只是将军他,怕是不比小姐你了。”
我怔了半晌,同她道:“你究竟,是何人?”
人影笑起来:“小姐,却是连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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